面具下的兰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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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齐兰陵王高肃有一个面具,每当战斗的时候,他都会戴上它,那狰狞的面目,让人一见而胆寒。兰陵王喜欢戴面具,不是因为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而是长得太美,美得无论如何不能和军人联系在一起。
  兰陵王被誉为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北史》中说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兰陵忠武王碑》中说他“风调开爽,器彩韶澈”;《旧唐书·音乐志》中说他“才武而面美”;《隋唐嘉话》中更绝,说他是“白类美妇人”。不管怎么说,兰陵王长得非常漂亮,再加上他纯正的皇族出身,是个百分之百的“高富帅”。
  问题在于,兰陵王生活的北齐,连年战乱,人们评价男人的标准,不是长有一张女性化的脸,而是纵马沙场的英武之气。不过对于兰陵王来说,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在柔弱的面庞之下,他有一颗勇敢的心。用史书上的描述就是“有胆勇,善战斗”,以至“勇冠三军,百战百胜”。
  让兰陵王一战而成名的,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邙山大战”。
  北齐河清三年(564年),北周联合突厥向北齐发动进攻,10万大军将洛阳城团团围困,北齐武成帝高湛急忙调集军队前去解围。无奈这些援军都被北周军队击溃,洛阳形势十分危急。不得已,武成帝派出了千名重装铁甲骑兵,段韶为左军,斛律光为右军,兰陵王率五百铁骑为中军,昼夜兼程,从晋阳(今太原)直奔洛阳。
  进入洛阳城北的邙山,与北周的大部队遭遇。兰陵王面对数万之众的敌人,毫不畏惧,他取出面具,戴在脸上,身披铠甲,手握利刃,率领五百铁骑,像一团红色的旋风,奋勇杀入周军之中。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一般,锐不可当。北周军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混乱,兰陵王趁机一直杀到洛阳城下。此时,北周军如梦方醒,重新集结,向兰陵王的部队压迫过来。
  属下高呼兰陵王驾到,洛阳守军竟然不敢相信。危急之中,兰陵王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城上的守军立即欢呼起来,打开城门,与兰陵王的部队一起,奋勇杀向北周军。北周军大败,“丢弃营寨,自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
  这一仗胜得扬眉吐气,能歌善舞的北齐将士为庆祝胜利,编成一段舞蹈,名为《兰陵王入阵曲》,领舞的人,头戴面具,仿效兰陵王指挥杀敌的英武身姿。此曲诞生后,在民间流传很快,隋朝时期,被正式列入宫廷舞曲,唐朝时又传入日本,至今还是日本奈良元月十五日“春日大社”时必演的一个重要曲目。
  兰陵王是北齐文襄皇帝高澄的第三个儿子,虽然出生于帝王之家,可令人悲哀的是,这是一个疯狂得近乎变态的家族,短短二十八年,换了六代皇帝,叔侄相煎,兄弟相残,一个比一个疯狂。因为邙山大捷,兰陵王威名远扬,然而也因为这次胜利,他却不得不戴上另一副面具。
  据《北齐书》记载,兰陵王在任职司州牧、青瀛二州刺史等地方官时,经常受贿,闹得沸沸扬扬。一个叫相愿的属下不解地问他:“您既然接受朝廷的重托,为什么如此贪婪残酷呢?”兰陵王没有回答。相愿说:“您是不是因为邙山大捷,害怕自己威名太重,想自污形象呢?”兰陵王回答说:“是的。”相愿说:“朝廷如果忌惮您,这便是处罚你的证据,您这不是求福不成反而带来灾祸吗?”兰陵王听了,不禁潸然泪下,并当即跪求“安身之术”。相愿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勿预事”,别再参与政事了,回家自娱自乐吧。兰陵王深以为然,然而他的退休申请始终没能得到批复,因此“未能退”。这让兰陵王十分纠结,有一次,江淮地区起了战事,他怕朝廷再次让他领兵出征,竟然埋怨自己说:“去年的时候我得了脸肿病,今年为什么不复发呢?”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打肿冒充病人。
  尽管如此小心,可灾祸还是不约而至。北齐后主高纬有一次邀请兰陵王进宫,谈及邙山大战时的情形,不禁充满关心地说:“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兰陵王听到皇上说出如此关心的话,不觉心情激动,回答了一句:“家事亲切,不觉遂然。”然而正是“家事”这句话,让高纬有了忌讳之心。
  武平四年(573年)五月的一天,一位使者来到了兰陵王府,送上的礼物是一杯毒酒。兰陵王悲愤地对爱妃郑氏说:“我以忠诚侍奉皇上,何曾辜负于天,竟要遭受毒酒的惩罚?”郑妃泪流满面,说:“为什么不去求见皇上,当面解释呢?”兰陵王长叹一声,说道:“皇上是想见就能见的吗?”说完,端起毒酒,一饮而尽,毅然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世界,死时年仅30岁。
  兰陵王的死,让曾经跟随他的将士、官吏甚至百姓都非常悲伤,因为这位虽然戴着狰狞面具的王爷,为人和善,平易近人。
  兰陵王带兵打仗时,对属下十分关爱,《北齐书》记载,他“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他在瀛州时,行参军阳士深曾经上书告发他贪赃枉法,他因此被免官。后来兰陵王东山再起时,阳士深刚好又成了他的部下。阳士深怕兰陵王会报复杀害自己,整天提心吊胆,兰陵王看到后安慰他:“我没有这个意思,放心吧。”阳士深还是不踏实,央求惩罚他。兰陵王无奈,只好找了个小过失,打了他二十板子,只为让他安下心来。还有一次,兰陵王上朝时,跟随他的仆人们都各自回家了,只剩下一个人在那里等他,面对属下的失职行为,他竟不以为意,没有处罚过一个人。最令人感动的是,在他死之前,把手中别人欠他的多达千金的债券,全部烧毁了。
  今天的人记得兰陵王,不仅因为那个在舞台上戴着面具的孤独的舞者,而且因为那张面具后面,那颗勇敢而柔软的心。有多少人能将如此短暂的一生,在历史上留下如此浓重的一笔呢?兰陵王可以算得上是一位不幸的幸运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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