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大二时，杨晨艰难地走过了初恋，开始了心如止水的生活。
　　同桌兼同寝室好友秦焕最近心神不定，上晚自习时总喜欢望着门发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杨晨想，她大概恋爱了。
　　果然，周末寝室没人的时候，秦焕用脚蹬着上铺的铁网，叫醒昏昏欲睡的杨晨，说：我完了，我在看不见一个人的时候总想着他，看见他的时候，心就怦怦乱跳。
　　杨晨轻笑，谁？谁让你魂不守舍？我还没发现哪个男生那么优秀，能配得上我们的校花。
　　陈扬。就是咱们开联欢会唱情歌的那个男生，大家都叫他情歌王子。
　　杨晨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还是对陈扬没有一点儿印象。从入学到现在，她一直无暇也无心参与系里的任何活动，就连新生报到时的欢迎会，她都没参加。听说很精彩，当时秦焕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出尽了风头，她就是那时被选上校花的。
　　你觉得他怎么样？秦焕追问。
　　没有什么印象，明天你指给我看看吧！杨晨实话实说。
　　他不在，听说他父亲病逝，他请假回老家了。秦焕语气里的伤感，杨晨能感觉到。看来她是真爱上了，她在牵挂他，为他担忧。
　　陈扬。杨晨默念着这个名字，发现正好是自己名字倒过来念，觉得挺有意思，忽然有了早点见到他的期待。
　　
　　２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政治经济学公开课。杨晨刚刚坐稳，秦焕捅了捅她的胳膊说：看，他来了。
　　杨晨抬头，陈扬就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中。瘦高的个子，黑色的Ｔ恤，蓝色的牛仔裤，刀削一般的面孔，沉郁的气质，从上到下的线条硬得可怕。杨晨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与陈扬的目光相遇，两个人似乎都愣了一下。杨晨迅速扭过头，心里莫名地跳出一个词：痛楚。她在陈扬的眼中看到了痛楚。她明白了拥有这种目光的男孩子杀伤力应该是重量级的。
　　陈扬从她俩身边走过后，秦焕红着脸微侧过头问杨晨，怎么样？
　　杨晨“嗯”了一声，说还行。
　　秦焕弱智般地又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杨晨微微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你久经沙场了，还用我教吗？他大概需要的是关心吧！
　　杨晨飞快地翻了几页书，心情莫名地烦躁。那天上课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听进去，一下课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教室。
　　吃过晚饭，杨晨正想去上自习，一直没见影儿的秦焕突然钻了出来，飞快地边换衣服边兴奋地对她说，今天学校电影院放《罗马假日》，我托人买了两张票。杨晨嘟囔说，都看了八百六十遍了，再看还有什么意思。秦焕把脸凑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杨晨“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她托的那个人，大概是陈扬吧。
　　
　　３
　　那场电影，陈扬坐在杨晨和秦焕中间，杨晨眼睛的余光能看到他任何的微小动作。除了见面时互相介绍，整个晚上，杨晨再没说一句话。
　　秦焕却和陈扬混得很熟了，电影散场时，杨晨偶然地一回头，竟看到他们拉着手。也不过如此，杨晨心里暗暗失落。
　　“杨晨，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陈扬忽然问。
　　杨晨正在胡思乱想，满脑子晃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听到他问自己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他。
　　杨晨，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陈扬又问。
　　杨晨这回听懂了，她调皮地说：“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傻子都能想出来，我爸姓杨，我妈姓陈呗！”
　　真的？太巧了，我的名字也是这样起的！陈扬并没因为杨晨挖苦他而生气，反而高兴地拉住了杨晨的手兴奋地说。
　　杨晨笑着抽出手，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说，骗你的，笨蛋！我是早晨出生的，是早晨的太阳，所以叫杨晨。陈扬摸摸头，尴尬地笑笑。
　　临分手时，陈扬向秦焕要手机号码，秦焕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一串数字，陈扬又问她，杨晨的呢？秦焕看了杨晨一眼，轻声又说了一串数字。
　　杨晨和秦焕还没等走到四楼寝室，她的手机就在兜里震动了一下，有个信息进来。杨晨打开手机扫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号，内容只有两个字：杨晨。她默默地关机，心里不是不窃喜，可那又能怎样？
　　
　　４
　　
　　秋天到了，秦焕的生日也到了，杨晨精心为她挑选了生日蛋糕。两个人嘻嘻哈哈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陈扬。
　　秦焕，谁的生日？也不告诉我一声。陈扬看着杨晨却问秦焕。你猜？秦焕自作聪明地想要将他一军。
　　傻子都知道，肯定不会是拿蛋糕人的生日。陈扬笑了，对秦焕说，走，去礼品店挑件礼物。
　　秦焕欢快地答应了，似乎这是一种他在乎她的暗示，于是她把手伸进陈扬的臂弯，挽住他的胳膊。陈扬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飞快地看了杨晨一眼。杨晨假装没看见，眼睛看向远方。陈扬好脾气地陪着她转，让他参谋时，他只会说一句：你觉得好就行。
　　杨晨远远地跟着他们，不置一词。这个时候，她的意见不仅不重要，而且她本身还是个多余的人。
　　秦焕选中一个毛茸茸的大狗。他们去付账时，杨晨等待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里面的一个音乐盒。那个音乐盒只有巴掌大小，玻璃做成的，很晶莹精致，是一对缠颈的白天鹅，正温馨地依偎着，令杨晨的心里不觉生出一股柔情。她想，如果我是秦焕，我就选这个礼物，既好看又有深意。这样想的时候，不觉出了神。
　　杨晨，你什么时候过生日，要不也先把礼物买了吧！陈扬走到她的身后，微笑地看着她说道。啊，不必了，我生日早着呢！杨晨不卑不亢地回答他，转身出了礼品店。
　　
　　５
　　
　　生日过后，秦焕对陈扬发起了进攻，给他洗衣替他打饭帮他抄笔记，身前身后地围着他转。而陈扬对她，始终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冷不热的态度。
　　陈扬倒也来寝室找过秦焕两回，偏巧秦焕都不在。他就坐在秦焕的床上和杨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有一回，他问杨晨：你说，如果将来我要再找个姓杨的女孩做老婆，我的孩子应该叫什么？
　　杨晨用她一贯的回答语气，随口答道：你这个问题真白痴，就叫陈子扬呗！陈扬就看着她笑着说，好，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杨晨诧异，问：什么说定了？看到陈扬狡黠的目光，想想他说的话，惊觉上了他的圈套，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他再说什么也不理他了。
　　大学校园就这点好，谈恋爱的场合很多。虽然再没见陈扬来寝室找秦焕，但秦焕却频繁往外跑，后来发展成夜不归寝，再后来她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搬出去住了。这是顺理成章的发展，杨晨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
　　秦焕和杨晨疏远了，不知什么原因。杨晨没有深究，友谊就像爱情一样，无论什么原因远离，都无法挽回。
　　杨晨偶尔也会碰到陈扬，两个人互看一眼，连招呼都不打就擦肩而过。只是奇怪的是，一直没同时碰到过他们两个。
　　
　　６
　　
　　毕业前夕的联欢会上，杨晨领略了陈扬的歌喉。他唱了一首周华健的《花心》。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泪晶莹剔透从不轻易让人懂，为何不让我牵你的手，同看日月唱首歌，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开，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的心海……
　　悠扬的歌声在礼堂里回荡，杨晨静静地听着，泪水一点点凝聚在她眼中，她极力忍住不让它落下来，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歌没有听完，她已悄然退出。
　　秦焕去了北京，她的父母早已把她要走的路铺好了。她是最先离开学校的，临走时，她对杨晨说，陈扬和我一起去北京，有时间你来看我们呀！杨晨微笑点头。秦焕又说，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可他喜欢的是我，原谅我不能把他让给你，因为爱情是自私的。
　　杨晨无语。早在两年前，秦焕对她说看见一个人就心跳的时候，她就丧失了和秦焕公平竞争的机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杨晨选择在学校多留了一天。那天晚上，杨晨从水房打水回来，走廊里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映得孤孤单单。
　　杨晨。有人声音艰涩地喊她。杨晨像遭到雷击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扬从黑暗中走过来，沉默地递给她一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杨晨打开，清澈如泉水般的音乐声便响了起来，是那对天鹅。杨晨泪凝于睫，她几次张口想问陈扬的去向，却都忍住了。陈扬却问，还记得我们说定的那句话吗？杨晨仰头问：什么话？
　　陈扬深深地看她一眼，说，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然后转身离去，杨晨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７
　　
　　杨晨去了西北一个贫困的山区中学教书。她依然和秦焕保持着联系，秦焕每封信都提到陈扬，说他在娱乐场所做歌手，已经小有名气，出场费已经达到了上万元。杨晨想，他的选择是对的，陈扬属于大都市，只有在那里才有他发展的空间。
　　山区的生活艰苦，没熬过一年，同来的两个大学生都先后撤退，只有杨晨留了下来。
　　
　　８
　　
　　月末，又有一批新老师到来。那天，杨晨早晨去县里领新来的教科书，直到晚上才回来。回到办公室，桌上有封信。杨晨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那个天鹅音乐盒，上满弦，在清澈如流水般的音乐声中静静地看信。
　　信很短，秦焕说：杨晨，我要结婚了，才有勇气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他根本没在一起。我谈恋爱，我搬出寝室，他为我来北京都是假象，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在一起，我不甘心，不甘心他爱上什么都不如我的你……
　　杨晨何尝不知道真相？她只是不想揭穿，伤了与秦焕曾有过的美好友谊。秦焕不知道，在她搬出去的那一年，杨晨曾在孤单的时候，无数次徘徊在她的租住屋前，看她同样孤单的身影在窗前晃动，看她一个人出去买醉，再一个人深夜归来蹲在路边哭……
　　杨晨。有人在门口低声喊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每日都千万遍地在她耳中回旋。杨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有反应。杨晨。有人又清晰地喊了她一声。杨晨睁开眼睛，转过头，就接触到了一双痛楚的眸子。
　　杨晨，你还记得我吗？陈扬倚在门边微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会不记得？每当有人喊杨晨的时候，杨晨都会情不自禁地倒过来念一遍。
　　陈扬。杨晨也想微笑地回答他，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编辑 / 刘福民（Ｅ－ｍａｉｌ.ｌｕｆｕｍｅ＿ｃｎ＠ｓｉｎａ．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