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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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丁小兰的位置,正好靠窗,抬眼一望,就是火车站围墙外的小山坡。半腰上那块苞谷地,就是自己家的。王其他爸种的苞谷,正在扬花,英姿挺拔。这是苞谷一生最美的时光,就像三十岁的女人,四十岁的男人,看着都让人舒心。
  山坡的后面,就是自家的房子,不,严格说来是王其他爸,王贵的房子。但丁小兰是嫁到这里的,在这里热热闹闹办了酒席举行了婚礼,入了洞房。在这个偏僻得鸟儿们都寂寞的地方坐动车,真是有点魔幻味道。
  虽然与火车站近在咫尺,但丁小兰不是从那房子里过来的,而是坐了十公里的火车站专线公交车,从县城的家里过来的。来之前,还去医院看了王贵。王贵瞪着干枯的眼睛,像努力在脸上撕开了两个洞,撑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窝里滚出两滴混浊的眼泪。丁小兰差点就哭了,对婆婆说了一声:“我很快回来……”就匆匆跑出了病房,站在医院门口,又暗骂了一句:“王其,你他妈是不是死了?”
  这话骂得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王贵在医院里躺三天了,病危通知下了两次,可身在省城的王其,手机却关机了。现在这世道,一个人手机三天不开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定力?除非,他真的死了。没办法,丁小兰只好坐上动车,去省城寻夫回来尽孝道。
  其实,这动车也才开通三天。要是三天之前,丁小兰还不愿意去省城,坐长途汽车,得五个小时,到了省城汽车站,再转公交车穿城而过,花两个小时赶到王其的住处,几乎要折腾一整天。而坐动车,只需要两个半小时。王其的住处就在省城火车站附近,所以想一想,就方便了很多,让丁小兰凭空多了些勇气。
  开车了,动车终于动了。丁小兰把目光从车外收回来,才发现对面坐了一对年轻情侣,歪着头,若即若离地靠在一起,时不时转转头,看着对方,眼睛里全是意味深长的挑逗。一看那表情,就像县城里的时髦青年。可丁小兰不认识他们。县城那么大,哪认识那么多人。可丁小兰想起十年前,自己跟王其,刚刚结婚那会儿,也是这般,腻歪个没够。
  结婚两年后,王其和丁小兰终于攒够了钱,在县城买了套房子,结束了租房的生活。王贵大学毕业后,分到县环保局,一直住集体宿舍,和丁小兰结婚后,便一直租房住。这事,丁小兰的父母总是念叨,说丁小兰虽然嫁了个公务员,其实就是嫁了个农民。那场在村里老房子举行的婚礼,让他们很没面子。
  动车的快,让丁小兰有些不适应,途中一般站点也不停,可以说一路狂奔。丁小兰突然有些紧张,很快就会到省城,王其到底怎么回事?也许,他不是死了,只是搬家了。那,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但丁小兰有一种预感,觉得王其还在那间租住屋里,并没有死掉,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亲爹快死了,所以关掉了手机,要过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
  丁小兰摸出手机,滑开屏幕,想再打一下王其的手机,万一他又开机了呢?但她犹豫了一下,又重新把手机屏给灭了。
  二
  王其确实没有死,而且就在他的租住屋里。这一点,丁小兰的预感是没错的。
  但是,王其并不是为了过什么与世隔绝的隐士生活,而是被绑在一把椅子上,椅子的靠背又绑在桌腿上。现在,王其很后悔租房时没把这张沉重的大理石餐桌给扔掉。桌子是房东的,他其实没资格扔的。这会儿,也就是在脑子胡乱后悔一下罢了,因为嘴也被毛巾给勒住,在脑后打了个结,想骂也骂不出声来。
  文静出去之前,才给喂了半杯水,王其觉得有一点劲了,又试着挣扎了一下,椅子还是纹丝不动,倒是绳子把胳膊又勒痛了。他只好再次放弃了。这三天里,只有开始的半天,他在心里恶毒地咒骂着文静,还不断发出仅有的一点“唔唔”声。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就变得老实了,一边等着文静按时回来给他吃喝,一边竟然想念起县城里的丁小兰和儿子,还有在村子里种苞谷、种麦子的父亲和母亲。
  辞职到省城来打拼,是一年前的事。那会儿王其正在升职无望的失落低谷里。按计划,局长是打算提拔王其的,王其也踌躇满志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临到头,局长突然调走了。新局长上任,提拔了另一个人。那人跟王其资历相当,明面上看不出什么猫腻。王其吃了个哑巴亏,一气之下,就想不干了。
  一个从农村考学出来的人,哪敢说不干就不干?真正让王其打消顾虑的,是文静。在王其最苦闷的时候,文静突然加进了高中同学QQ群,然后加了王其好友。加是正常的,不加才不正常。文静是王其高中时疯狂追求过的女孩,可追而不得,心急火燎。文静不同意也不拒绝,若即若离地跟王其保持着“好朋友”的状态。后来王其终于豁出去了,晚自习前的黄昏时候,把文静从教室里叫了出来。很多年之后,王其都记得,在教室后的杂草丛边,一棵满溢着异香的花椒树下,文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我们应该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现在不是恋爱的时候……”王其看着她回教室的背影,觉得天一下子就黑定了,纹丝不动。
  加了QQ好友之后,王其东打听西打听,知道文静在省城工作,正好离婚单身过着。这样耗了一个星期,王其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真心地说,你当年到底有没有爱过我?”QQ静默了十秒钟,文静回答说:“爱过。可是,我爸说要是我考不上大学,就要打断我的腿。所以,当时拒绝你,我也不忍心的……”
  QQ上是文字发过来的,毫无声音的温度,可它不会消失,就那么白底黑字地停留在电脑显示屏上,千真万确,一点没有虚幻的不真实感。王其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抄起手机跑到楼梯间给文静打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好像当年他们不是表白不成功,而是被万恶的旧社会棒打鸳鸯,然后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重逢……大概人们总是在潜意识里,对回忆进行再加工,要么让它美到炫目,要么让它凄惨动人,感动不了别人起码要感动自己。
  相比当初鬼迷了心窍跑到省城来,王其现在无比怀念丁小兰。那个永远一脸灿烂,温柔可人的女人,十年来连句重话也没说过,又怎么舍得拿绳子把自己绑了关起来?
  文静这个女人,名字取得温柔,可下起手来也真够重的。谁能想到,她会在水里下了安眠药,让王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呢?醒过来一看,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了。三天,一动不动,吃喝都是她喂到嘴上,去厕所拉撒,也是文静跟随帮忙,还被绑着双手勒着嘴,用一绳子牵着,真他妈的屈辱。此仇不报,我王其就把名字倒着来写。   王其呆呆地望着门口,期待那门突然就打开了。可是,离文静下班回来,还早着哩。
  三
  在丁小兰走后半小时,王贵脸上的两个洞,再次打开了,甚至还闪着些微动人的光芒。王贵的老太婆陈淑芬,却突然一阵慌乱。她想到那四个字,叫什么回光返照。老头子,真的不等儿子回来了吗?
  “动车,不是,开通了,吗?”王贵突然挤出一句话来,憋足了劲,像是把最后的一点力气都拿出来了。陈淑芬确定了王贵的意思,是在问王其为什么没有回来。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比如说王其工作忙,或者干脆就说他手机关机了,失踪了……她不确定,如果这样说,王贵的回光返照是不是会马上结束。
  对于动车,王贵的期盼,比任何一个人都大得多。
  原本,自家那个王家村,离县城还有十公里,只有一条窄小的马路相连接着。马路上,一整天也难得看见一辆车,静得像个坟场。可就在三年前,突然就说有条铁路要从这里经过,还要在坡前修一个火车站。王贵不信,给在县城的儿子打了几次电话追问。可儿子说是真的。按理铁路应该从县城旁边过,之前的高速公路也从县城旁边过的。可这条铁路线是跨省的,将来要跑动车,一条直线画过去,偏僻的王家村就成了火车站。这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靠着这火车站,王家村能变成王家镇。
  王贵就盼着铁路早日通车,平常忙完了农活,就跟村里几个老头儿,慢慢晃悠到工地上去,看那些人填路基,铺轨道。热火朝天,喜气。后来王其跑到省城去了,王贵就更盼铁路快通,因为听说要开通往返省城的动车,一天两班,快得跟风一样。那时候,王其就能经常回县城来了。只要回县城,一下动车,就在王家村,总得先回来看看两老的吧。别人都在计划建厂房建仓库,或者建旅馆,等火车通了好出租赚大钱。可王贵觉得,能让儿子多回两趟王家村,这就捡了便宜,直接得到了火车站的好处。
  火车站终于修得像个样子了,作好了开通前的最后准备。王贵又去看了好几回,还看到了过往列车的时刻表,果然有省城直达的动车,两个半小时就到了。两个半小时,才小半天,下地刨个杂草,都不止这点时间哩。王贵就给王其打电话,跟他报告火车站的进展:“七娃,你可以坐第一班动车回来,到王家村,才上午十一点半,正好吃了午饭再回县城……”七娃是王其的小名。王其在那头嗯嗯啊啊,说工作忙,谁没事还去尝坐火车的鲜啊,等放了假一定回来。
  王贵没办法,但还是有事没事往火车站跑,有时候在半坡上忙农活,直起腰来看到下面的火车站,脸上便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来,嘀咕着:“现在这科技,也太发达了,还动车,火车不动能跑吗?”可他的抱怨,充满了赞赏和期待。
  可是,王贵没能亲眼看到第一列火车驶过王家村。就在铁路开通仪式的那天早上,他早早睁开了眼睛,准备起床去火车站看热闹。他感觉到腹部异常的疼,根本坐不起来,于是伸出手去揉了揉,还是疼,又要使劲坐起来,终于“哎哟”一声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在开通仪式的锣鼓声中,急救车的呜呜声急促地穿越而过。王贵躺在车里,想转头去看看热闹的火车站,可脖颈怎么也使不上劲,脑子迷迷糊糊,就再也听不到锣鼓声了,也听不到火车的声音了。
  在医院躺着的时候,王贵脑子略微清醒的时候,总想问一问陈淑芬:“动车开通了吗?七娃该回来了吧?”可嘴总是张不开,发不出声来。
  陈淑芬和丁小兰,都没有告诉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可他心里明白,恐怕时间不多了。王其,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动车都通了,一个小半天,就该回来了。可王贵觉得,自己躺进医院,至少已经两三天了吧。
  四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应该就到了吧?丁小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动车,真够快的,车厢和座椅都干净,两个小时,像在咖啡馆小坐了一阵而已。
  有多久没去过咖啡馆了呢?半年吧!县城的咖啡馆,这几年才刚兴起,王其去省城之前,还带她去尝过几回鲜。坐在窗前,捧着热咖啡,无所事事,大眼瞪小眼,其实挺无聊的。可丁小兰觉得,这才像过日子。成天油盐酱醋,真是无聊透顶了。
  那会儿,丁小兰也跟王其讨论动车的事,“哎,你说等动车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早上出发去省城,逛个商场啥的,去星巴克喝杯咖啡,赶回来还来得及做晚饭?”王其说做什么晚饭呀,我们在省城吃了火锅再回来。丁小兰说,都吃了火锅了,你就带我去五星级宾馆住一晚,浪漫一把吧?我听说里面除了总统套房,还有情侣套房,房间里啥玩意儿都有。王其说:“流氓!我们这不是为了坐动车吗?朝去晚回,才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丁小兰就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这么贫啊?惹得咖啡馆的客人和服务员都朝这边看。
  可是,动车还没开通,王其就一意孤行辞职去了省城。他说有一同学在那边开工厂,请他过去做管理,比在县城里待着有前途。丁小兰也明白,走公务员这条路,有时候就那关键两步,要是升不上去,以后就难再有机会了。王其升职的希望落空,那个跃跃欲试的上进男人不见了,堕落得潦倒沉闷,丁小兰看着也心疼,只好由着他去了。其实丁小兰也是有期待的,万一王其在省城闯出一条新路,她也不打算在这破县城待了。
  丁小兰发现异常,是在王其去省城后第三个月。三个月,看不见摸不着,丁小兰实在难熬,决定趁周末历尽艰辛去省城找王其,周六去周日回,哪怕只在一起待一个晚上,也能解解相思之苦。但王其在接电话时,却没丁小兰那么猴急,反倒抱怨起来:“就这么两天,你不累呀?还有一个月就是国庆节了,我回来看你,多好。”丁小兰闷声说:“我等不急了,不行吗?我们都三个月没见面了。”王其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勉强同意了。
  坐长途车又转公交车,赶到王其的租住屋,都下午三点了。小别胜新婚,两人在床上混到天色黄昏,这才无奈地穿上衣服出去吃饭。可是,吃完晚饭回来,王其就有些心不在焉,拿着手机往卫生间一钻,半小时才出来。躺在床上聊了一阵闲话,丁小兰又去缠他,可他像上刑场似的,不情不愿才完成任务。丁小兰有些疑惑,蓄积了三个月的能量,都去哪里了?   可她没证据,也不好胡闹。第二天上午,又匆忙赶往长途汽车站,这事就只好搁下了。后来猜测越来越被坐实,因为王其的电话越来越少,通话时也不那么腻歪了,三句两句敷衍了事,生硬得没有半点夫妻的样子。
  王其一定有问题!只有这样想,丁小兰才会释然。可问题在哪里,有多严重,她真不清楚,后来也没心思去搞清楚了。
  到站了。丁小兰发现,省城的火车站修得可真漂亮,跟电视剧里的机场似的。走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丁小兰也不好意思步行了,干脆直接招了个出租车……
  五
  门果然打开了,一道强光射进屋来。王其有一种身在监狱被提审的恍惚,定了会儿神才看清楚,是文静。她才出去没一会儿,竟然又回来了。
  文静关上门,把包扔在沙发上,站在王其面前,像在给他解释,又像在宣布最后的决定:“我想了一下,这么一直把你关着,也不是个事,所以请了半天假,想跟你好好谈谈。”
  王其听明白了,立即捣蒜般点头,好好谈才是正确的,怎么能把他绑了关起来呢?这哪像情侣之间该有的样子!
  文静给他解开了嘴上勒着的毛巾,瞪了他一眼:“别喊啊!要不然我干脆勒死你算了,反正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
  王其张张嘴,又歪了歪嘴,算是活动了一下,恢复说话功能。听文静这样说,连忙说:“不喊,我不喊,我们好好谈……”
  文静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定定看着他,眼神慢慢地温柔起来,说:“王其,你是不是特别恨我?觉得我特别不讲理,太野蛮?”
  “你这不是野蛮,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王其不满地说。可他看到沙发的扶手上,还放着一把长长的水果刀,马上意识到危险,连忙改口说:“当然,我不计较。我们那么相爱!你绑我,也是因为爱我嘛。”
  “对啊,我就是爱你啊。你娶我,好不好?我已经迷恋上你了,只要一天不跟你在一起,就熬不下去,全身都有虫子咬似的。你要是重新回到你老婆身边,我一定会疯的。”文静上身前倾,一脸的迷狂,几乎要上来亲吻王其了。
  王其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女人是那种黏上就甩不掉的,而且性格偏执到恐怖。他只好尝试着反驳:“我们当初说好的,同居一年,完完整整地在一起,弥补当年明明相爱却错过了的遗憾……”
  “对啊,我当时也这样想的。可是,我现在好爱你啊,一年根本不够,我要一辈子。王其,你回去离婚吧,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有房子,还有存款,我们可以过得很幸福的。好不好?”文静的身子离开了沙发,扑在了王其的腿上,仰着脖子,满脸的乞求。好像王其不是被她绑了三天,而是王其要抛弃她。
  王其满脑子寻找拒绝她的理由。其实不需要理由的,被一个女人绑起来关了三天,难道还敢娶她吗?可这个理由不能说。王其只好又搬出老一套来,说我还有儿子啊,我舍不得他,还有我父亲一直有病,要是听说我离婚,一定会被气死的……
  “你为什么总是这些烂理由?天下那么多离婚的,也没听说气死了谁。我也离婚了啊,我爸我妈都活得好好的……”文静几乎要失控了,重新回到了沙发上,“好,你要是坚持不离,我就一直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陪着我。”
  王其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闭上眼睛,任她宰割。但是,文静突然笑了,走到王其身边,说:“你说,这样绑着你,我们还能做爱吗?来,试试……”说着,便弯下腰去,拉开了他的裤子拉链……但是,有人敲门。
  文静只好停下来,示意王其问话。王其尽量让声音显得正常一些:“谁,啊?”
  “王其吗?是我,丁小兰。”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王其一时五味杂陈,激动得嘴唇都抖动起来,差点喊出了“救命”。可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场面不应该让丁小兰看见,立即就闭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但文静只愣了几秒钟,就灿烂地笑了,“她来得正好!我们三个人一起谈,就能谈出结果了。”然后就冲过去开门。走到两步,她又回过头来,把水果刀拿在了手上。
  六
  听到王其的声音,丁小兰就断定屋里有个女人,之前所有的猜疑,都在那一瞬间被彻底确认。但是,她还是没想到,这个猜想中的女人会直接来开门,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丁小兰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警惕地问:“你是谁?”
  这一声质问,丁小兰表现出更真实的惊诧,而不是已经把猜疑变成确定的淡定。这使她更像一个意外撞破老公外遇的妻子,莫名变成一个斗小三的女战士。所以,文静对她的表现一点不惊讶,黑着脸说:“进来吧!”然后在丁小兰跨进门的一瞬间,重新关上了防盗门。
  看到王其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脸的苦相,丁小兰几乎怀疑自己错怪了他。原来他不是关了手机在跟其他女人鬼混,而是被绑架了。可她又看到王其的裤子似乎也没穿整齐,又怀疑这对狗男女在玩什么变态游戏。
  但是,那个女人走了过来,拿手里的刀指了指沙发:“坐吧……”见丁小兰惊恐地盯着她,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别害怕,这不是绑架。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丁小兰不坐,问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家王其绑起来?”
  “你们家王其?他也是我们家王其啊!”文静对丁小兰这个说法很不满意,说,“我嘛,就是传说中那个小三。现在,你,和我,共同拥有王其。我不知道你还爱不爱他,但是我现在很爱他。绑他,就是因为爱他……你听明白了吗?”
  丁小兰听明白了,知道这真是绑架。但她摇了摇头,看着王其。但王其低着头,不敢看这两个女人。
  “你把他先放了,我们再谈。你这样绑着他……你不心疼吗?”丁小兰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反倒不慌了,在沙发坐了下来。这个女人,应该跟王其年龄相当吧?又不是年轻姑娘,看上去也不是多漂亮,王其图个啥呢?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场面略有不同。原本她应该撞见的,是捉奸在床,再不济,也能当场抓住他们卿卿我我。没想到,情场转眼就变成了战场。   于是,一个诡异的场景出现了。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阴暗的六楼,也就是顶楼左侧的屋子里,防盗门紧闭,窗户也都关了,还拉上了窗帘。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作为主角的男人被绑在椅子上,低着头,像个受审的罪犯。两个女人,就在他面前坐下来,谈判他的归属。
  这一年来,文静经常在这屋子里,现在绑了王其,手里又有刀,所以有点主人的架子,底气很足,于是开门见山:“我跟王其高中时候就相爱了,现在我们又同居一年了。你虽然跟他结了婚,但只是中途出现的一个插曲。现在,该你退出了,我要和他结婚!”
  丁小兰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旧梦重温,也是够俗套的了。于是冷笑了一声,本来想说:“没事,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但她停顿了一下,改口了:“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就是个厚颜无耻的小三,抢别人的男人破坏别人的家庭,还像女土匪一样,搞绑架……”
  文静被激怒了,把手里的刀子在沙发扶手上拍了拍:“看来你是不打算退出了?你信不信,我把你一起给绑了,永远都没人知道你们去了哪!”
  丁小兰觉得还是有些怕,万一她真拿着刀扑过来,自己还真挺危险的。这女人,敢把一个男人绑起来,肯定不是善主。于是畏缩地把身子往后撤了撤,小声地问:“你要我离婚,总得给点好处吧?我们毕竟结婚十年了,还有孩子……”
  文静这才笑了,说:“这就对了。我都跟王其商量好了,你们在县城的房子和存款,都归你了,孩子也归你。我只要王其……王其,你说对不对?”
  王其听到叫他,这才抬起头来,急切地说:“不不不,我不离婚……”一边嚷嚷,还一边挣扎着。丁小兰有点感动了,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边骂着,一边把手负到身后,冲王其比了个手势。
  王其嚷了几句,余光憋到丁小兰的手势,正好文静瞪了他一眼,立即就住了嘴,又低下头去……
  七
  就在谈判进行的时候,县城医院里的王贵,终于结束了他最后的回光返照,瞪着两个窟窿般的眼睛,咽了气。他终于还是没能等到王其,哪怕动车已经开通三天了,从省城回来,只需要下地拔点杂草那么一丁点儿时间。
  陈淑芬拍打着病床,哭得震天响,但还是不得不看着王贵被推进了太平间。在阴森的走廊里愣了两分钟,她终于想起来给丁小兰打电话。
  丁小兰见王其不嚷了,于是冲文静乐呵呵地说:“既然如此,那这个男人就……”手机就响了。丁小兰只好停住话头,掏出手机来看了看,说:“王其他妈……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啊。”然后起身走进了客厅旁的卫生间。
  既然气氛如此融洽,文静就不好阻止人家接个电话了。
  丁小兰重新从卫生间出来,一脸悲痛和肃穆,沉痛地说:“王其,你爸,去世了……”王其吓了一跳,猛抬起头来:“我爸怎么了?怎么就去世了?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丁小兰撇了撇嘴说,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跑到省城来?还不是你手机关机,三天联系不上……你他妈不是王七,你就是个王八,混蛋,你背叛我不算,连你爸临死前都没见着一面!
  这是丁小兰十年来第一次对王其说脏话。两人就吵起来。丁小兰一声接一声地哭诉,把王其骂得狗血淋头。王其不管自己被绑着,冲文静破口大骂:“你这个蠢婆娘,老子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文静一时也呆了,没想到这一绑,还绑出这么大个仇来。
  这正吵着,门又敲响了。是房东,说要进屋来,看他们吵吵嚷嚷个啥,影响他孙子睡觉。文静只好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想道个歉。没想到,门一下子被撞开,冲进几个荷枪实枪的警察来。
  是丁小兰在卫生间报的警。
  从公安局出来,天都快黑了。两个人又累又饿,可王其还是决定马上去火车站,乘坐当天最后一趟动车赶回县城去。丁小兰没有反对。
  动车飞驰,王其蜷在舒适的座椅上,一直泣不成声:“我爸一直盼着动车开啊,还让我坐第一趟回去。说就小半天时间,多快多方便,可我这么混蛋……”
  丁小兰原本一直看着窗外的夜色,见他哭得厉害,忍不住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心都远了,心都不在了,车再快,又有什么用……王其,我们,离婚吧。”
  王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巴巴地望着丁小兰:“小兰,我错了!我们不离婚,行吗?我马上就回县城,再也不离开你和孩子了……”
  丁小兰笑了笑说,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意思?离了吧,等办完你爸的后事。不过,你也娶不了那个女人了,她恐怕得在监狱待几年吧……
  王其叹了口气,呆望着窗外,天已经黑尽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这动车,感觉也不快啊……怎么还不到……”丁小兰没有回答,她去卫生间了。
  倚在卫生间的门上,丁小兰摇晃着滑开手机,点开一个头像发了条微信:“我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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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究竟有几个村子,像胳膊腿拴在一起的蚂蚱般,把连绵的几座山包围在一起。山与山隔得远,乡亲们时不时吆喝几句,都可以清晰地听到层层叠叠的回音。  各村的人基本没什么联系,大家都清楚自己耕作的地盘,日子也过得本本分分。而把村与村真正联系起来的,是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钟多街道梁家堡村党支部书记梁秀和。  大家的“梁书记”  “梁书记”,别人都这么称呼他。  2010年,我读小学三年级那年,梁秀和成了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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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红苕变成“石油”,并带活一大产业,带富一方农民,这看起来是神话,却在重庆环球石化有限公司变成了现实。   走进位于长寿区的环球石化生产车间,技术质监部负责人拿起一根红苕告诉我们,经过洗涤、切片、粉碎,然后蒸煮、液化、糖化、发酵、蒸馏等流程后,红苕就变成了乙醇。   “乙醇历来被人们喻为新型石油,可以替代汽油或柴油,作为汽车的燃料。”环球石化董事长赖涛说,50公斤淀粉含量为20%的红苕,经过加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