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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不定时时间副词“仍然”表示“某一行为/状态在描述/发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之前就已存在，一直持续到描述/发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并将持续下去”。当“仍然”与“在”“着”共现时，不仅强化了它们共同的表示“持续”义的功能，更凸显出动作行为在时间跨度上从过去到当前的连贯性。“仍然”与“了”的共现往往表示某一行为或状态（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已经发生或出现，且在此之前已持续或反复发生或出现。“仍然”还可以表达较强的主观化情绪，表示主语坚持自己的行为或想法。这是“在”“着”“了”所不具备的。
关键词：仍然 在 着 了 句法语义功能
陆俭明、马真（1999）认为时间副词多表“态”而非“时”，“仍然”属于“不定时时间副词”，其语义为“表示已经存在、出现或进行的状态、情况或行为动作持续不变”。《现代汉语词典》认为“仍然”表示“情况持续不变或恢复原状”。《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仍然’多用于书面语”，且常处于“表示转折的后一小句中”。现有论述对“仍然”的解释基本相同。本文通过对2000万字语料库进行检索后发现，“仍然”除表示“持续”义这一基本功能外，还承载着其他特定功能，且与同样表示时间义的“在”“着”“了”三者在功能上有所区别。
一、“仍然”与“在”“着”功能比较
（一）肖奚强（2002）专文讨论了“在”“正（在）”“着”三者的异同，认为“‘在’强调动作的持续，具有‘段’的特点，可刻画为[+持续]”，且“在”可以“与表示延续或重复的时间副词‘仍（然）、依然等’共现”。通过对本文提取的语料的分析，我们发现“在”虽可与“仍然”共现，但用例较少（共23例）；其次，它们的共现不仅反映出在语义上的交叉，更多的是体现了它们之间的互补。
（1）尼采相信，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事实，因此仍然在依靠植根于基督教信仰土壤的那些标准和价值而生活。
（2）阿聪和阿敏仍然在若无其事地嬉戏，只有看见机器人苏加走过来，它们才跳出水面——它们知道苏加是来给它们开午饭的。
（3）他进来的目的：一是想看一看魏得胜是不是在这儿，若在，他就可以立一功；二是仍然在打小凤的主意。
以上例句为“仍然”与“在”共现的用例。当我们去除例句（1）～（3）中的“在”时，我们发现原句依然成立，且句义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如果我们将“仍然”去掉，那么原句不仅句义受损，有的甚至难以成立。去掉“仍然”后，“在”所表达的“持续”义往往是以当前或预见发生为基点向后延续的，而“仍然”在时间跨度上不仅包含了当前发生及往后的延续，而且强调了“某一行为是从发生或预见发生前开始，一直持续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并将继续持续下去”。例句（1）～（3）中的 “仍然”分别表示“依靠”“嬉戏”“打主意”，这些行为是从当前发生之前就一直发生，且持续到当前正在发生，并将继续持续下去。倘若没有“仍然”在意义上对“在”的补充，原句中的这些行为在时间跨度上就变成了以当前发生为基点并向后延续，不能表示行为贯穿于发生前、发生中以及未来的持续发生。之所以以“行为的发生前后”而不是“过去、现在、未来”为划分界限，是因为不定时时间副词不表“时”，而表“态”。
（4）他今天上午八点到十点仍然/在/仍然在学习。
从例（4）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使用“仍然”时，暗示着在八点到十点这一时间段学习具有规律性和反复性，即昨天或者明天也是如此。而“在”则单纯地表示“学习”这一行为在这一时间段内是持续的，没有其他暗示。我们也可以使两者共现，用“仍然在”来表达。使用“仍然在”时，其表达的核心含义还是“在这一时间段学习具有规律性和反复性”，“在”的作用仅是强调/强化了动作行为的持续性。由于“仍然”本身包含了“在”的句法和语义功能，因此两者共现时“在”是冗余的。反之，“在”虽可承担“仍然”的句法功能，却不完全具备“仍然”的语义功能，这使得两者共现时，“仍然”是不可或缺的。
当“在”与其他表示时间的副词共现，或有相应的暗含时间的表达时，其所搭配的行为在时间上的跨度就明确了。如果没有类似的表达，那么一般情况下受众会以“现在”为基点，认为某一行为向后（未来）延续，有时候则会出现“在”表示的持续义在时间上“不知其所指”的情况。不仅仅是“仍然”，当“在”其他表示时间的副词共现时，“在”都体现出可有可无的特点，且句子在时间上的表达通常是靠与“在”共现的那个时间副词，而非“在”。“在”的出现多是起到强化行为持续性的作用。
（5）那个姑娘还在逗凤娇。
（6）有一天他又在乱甩，张艺谋抓住了他的手，劝他不要这样，他才悻悻作罢。
（7）她时时刻刻在想念他，又处处在躲避他。
以上例句中的“在”都表示“持续”义，如果去掉“在”，那么句义在时间上的表达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如果去掉了与“在”共现的时间副词，那么句义就有所缺损，在时间上仅表示行为正在发生并一直延续，无法表达“还”“又”“时时刻刻”等时间副词传达出的时间上的反复性。
（二）相较于与“在”搭配，“仍然”与“着”搭配的用例较多（共223例）。与“着”搭配的动词可以分为三类：静态动词、持续性动态动词和瞬间性动态动词（肖奚强，2002）。语料显示，与这四个副词相搭配的“V着”结构中，“V”为静态动词的有106条（48%），为持续性动态动词的有996条（43%），为瞬间性动态动词的有20条（9%）。由此可见，“仍然”既可以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也可以表示状态的持续。肖奚强（2002）认为“在”和“着”“都具有[+持续]的语义特征”，因此“在”与“仍然”搭配时体现出的句法特点“着”也具有。
（8）志俭好不容易把话说完，眼睛仍然定定地望着远方。
例（8）如果将“仍然”去掉，就去除了原句表示“当前行为发生时之前也在一直发生”这一意味。例句（8）去掉“着”之后原句就不能成立了，这与动词的句法限制和“着”的句法功能有关，而“在”则没有这样的限制，可以自由地去除。例如： （9）大辫子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来，仍然愁眉苦脸地呆立着。
（10）这天晚上，我的土屋里仍然亮着那盏使用过几十年的油灯，全村的十位顶用的男子汉都聚集在这里。
“在”多与持续性动态动词搭配，而与“仍然”搭配的“V着”结构中，动词既可以是静态动词，也可以是持续性动态动词。此外，当“仍然”与“在”共现时，“在”的隐现较为自由，不太受句法和语义的限制，而“着”则不同，受句法的限制较大，很多情况下“着”是不可省略的。与搭配“在”不同，“仍然”与“着”搭配时虽在语义功能上前者涵盖了后者，但是它们有各自不同的句法功能，因此多数情况下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三）“在”和“着”在语义上的表现较为一致，它们可以共现与“仍然”搭配，共同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当它们共现时，其“持续”义就得到了较高程度强化，细究起来“在”更强调动作行为的现时性。但是从实际语料来看，“仍然”“在”“着”这三者共现的用例并不多（共9例）。
（11）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仍然在叫嚣着“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12）那只孤雁仍然在苦苦地追踪着雁群，奋力地扇动着翅膀，契而不舍地在天空追寻。
（13）捷尔塔的女人……仍然在有气无力地呻唤着：“罐头，罐头”……
以上例句去掉“仍然”后，句中动作行为在时间上的跨度是有所改变的。如果去掉“在”或/和“着”，对句义没有太大的影响。而“在”于句中起到了强化行为的现时性作用，使句中的行为在时间跨度上更加集中于句义中的“当下”。“着”仅仅强调行为的持续，对于行为持续在时间上的跨度的强调并不十分明显。以例句（11）为例：
（11）a.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在叫嚣着“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b.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在叫嚣“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c.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叫嚣着“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当我们把“仍然”去掉后，能够很明显地体会到例句（11）a、（11）b、（11）c不能强调“叫嚣”这一行为在目前发生之前就已经持续发生了。“在”和“着”在语义上有所交叉，“在”表示行为持续时往往还较为突出行为的现时性，这是“着”表现得不明显的地方，因此例句（11）a和（11）b之间的差别并不显著。例句（11）c仅保留了“着”，“叫嚣”这一行为的持续性通过“着”得到了凸显，但是其时间上的指向并不明确，我们无法清楚地判断该行为持续的具体时间跨度。因此，“仍然”“在”和“着”这三者在表示持续义上是各有侧重的。“仍然”指行为从描述/发现发生前就已发生，并持续到描述/发现发生时，且将持续下去，强调行为在时间前后上的连贯性。“在”描述的行为的持续义侧重于现时性，即当下持续发生并将持续下去，如果没有语境的限制，我们不能或较难推测在描述/发现行为发生前该行为是否持续。“着”所描述的行为的持续性较为单纯，往往没有时间跨度上的明确指向，且“着”的使用受到较多句法上的约束。这三者之所以能够共现，是因为它们之间在语义上既有交叉，又有互补。当它们共现时，交叉的语义得到了强化，互补的语义得到了呈现，因而具有不同于单独使用的语义效果。
（四）“仍然”所搭配的动词可以接动量补语，表示动作行为的反复性、规律性发生。这是“在”和“着”所 不具备的。
（14）一九五八年的炮战中，它一直来往于惊涛弹雨之中，二十四年过去了，仍然三日上岛一次，从不负约。
例句（14）中，“上岛”是一个规律性的行为，即“三日一次”，这个行为并非持续的，而是按照一定的时间反复发生的，正如前文所言，“仍然”强调的是动作行为的持续或反复。当然，这里的“三日上岛一次”也可以整体看作是一个行为事件，而这个事件本身是反复多次发生的。若没有表示规律性的时间成分，那么“仍然”表示动作行为的意味就显得很弱，更多的是表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坚持原先的行为、想法”，常出现于表示转折、让步关系的复句中。例如：
（15）明明知道去打官司也是徒劳，他仍然跑了一趟。
（16）即使看上去都令人难以下咽了，他仍然吃了一口。
二、“仍然”与动态助词“了”功能比较
语料中，“仍然”还有部分用例是与“V了”结构搭配使用的，其中“了”是动态助词。动态助词“了”往往表示动作已经发生或状态已经出现，不强调动作或状态是否持续。“仍然”与“V了”结构搭配时，由于“仍然”在“态”上的持续义与“了”的意义有所冲突，因此行为或状态的持续性并不那么凸显。但是“仍然”表示的“行为或状态在描述/发现发生之前就已发生”这一点并不与“了”的意义有所冲突，因此该意义与“了”表示的行为或状态已经发生相结合，使得“仍然+V了”这一结构往往表示某一行为或状态（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已经发生或出现，且在此之间已持续或反复发生或出现。
（17）尽管后来各国工人阶级将5月1日定为国际劳动节，国际上声援美国工人斗争的浪潮也日益高涨，而美国政府却仍然残酷地杀害了领导罢工的工人领袖。
（18）近代的中国，在主张学习西方文化的人中，又有所谓“全盘西化”的盲目性，结果仍然失败了。
例句（17）中的“杀害了”表示“杀害”这一行为已经发生，“仍然”在该句强调了这一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如“国际上声援美国工人斗争”的干扰，继续发生。虽然“仍然”表达出该行为的持续性，但是由于“V了”结构，其语义还是强调“杀害”这一行为的已然发生。例句（18）中，由于“结果”在时间上的强化，句义更加强调了行为的结果性，此时“仍然”表示“行为在时间跨度上的持续”的功能受到弱化，而其表示“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发生”的功能相应地凸显了出来。可见，在词语搭配共现时，相同的语义能够得到强化，相斥的语义受到弱化，相容的语义可共同搭配并构成新的意义。当我们把例句（17）～（18）中的“仍然”去掉后，其句义有明显的改变，即仅仅描述当前行为的已经发生，无法推断该行为在目前发生前是否已然存在或不能强调该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发生。 三、“仍然”的主观化情绪表达
与纯粹表示“持续”义的“在”“着”不同，“仍然”在表达动作行为持续发生的同时还反映出主语的主观化情绪。这种主观化情绪指的是主语不受其他因素干扰，坚持某种动作行为或思想状态。
（19）在那种年月，人们往往因为闲聊天而遭到批斗、打倒，棍子、帽子一齐来，但我们却仍然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20）他一定不知道有一个他随便看了一眼的人，当他的车已经走过去时仍然站在路旁，睇视着，神往于他的地位。
例（19）中的“无所不谈”和例（20）中的“站在路旁”，搭配“仍然”后体现出主语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坚持自己行为的语义。若去掉“仍然”后，这种较强的主观情感态度就受到了较大程度的影响。有时，这种语义表达使得“仍然”带有转折语气，在句中可以替代“但是”“却”等。
（21）告别宴会持续到深夜，人们仍然不愿散去。
（22）解放后，政府为了发展生产，各方面都很照顾私营企业，马丫头仍然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这两个例句中，主语表现出极强的主观情绪，其持续的行为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仍然”一方面强化了这种主观化情绪表达，一方面承载了一定的转折语气。这两句话中，我们都可以加入表示转折的“但是”而使语义不变。可是例句中却没有使用该词，说明它的转折功能是可以由“仍然”转达的，即当后一分句中主语的主观化情绪或行为不受前一分句的影响时，也就暗含着前后的转折关系。
有时，“仍然”搭配动词时几乎不表示行为持续，而纯粹表达主语的主观化情绪。
（23）雨过风息，他仍然要出去捡柴，它们也嘿嘿嘿地跟着他走了。
（24）几块弹片落到了他的背上，他只觉背上被一个灼热的东西烫了一下，顿感呼吸有些困难，但他仍然坐了起来。
例（23）中的“仍然”并非强调“捡柴”这一行为的持续发生，而是指主语对该行为的坚持。同样，例（24）中的“坐”在之前并非持续发生的动作，这里“仍然”侧重于表示主语克服困难、坚持自我想法的主观情感。
四、结语
通过分析“仍然”与“在”“着”的共现，我们认为“仍然”在“态”上表示“某一行为/状态在描述/发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之前就已存在，一直持续到描述/发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并将持续下去”。它与“在”“着”共享“持续”义，也更侧重于“态”在时间上前后的连贯性、一致性。通俗地说就是强调“和原来一样”。当“仍然”与“了”共现时，在“态”上更强调行为/状态（不受其他因素影响）已经发生或出现，且在此之前已持续或反复发生。“态”不能脱离时间而存在，“持续”义同样也具有时间属性。“仍然”与“在”“着”在时间跨度上的侧重各有不同，就时间跨度的长度而言，“仍然”是包容“在”和“着”的，且“着”没有较明确的时间指向，仅单纯地表明“持续”义。由于这种在功能上的包容，就使得“在”“着”语义上相对于“仍然”是冗余的。共现时，“在”和“着”的语义功能也体现在强化它们所共享的“持续”义。就具体使用而言，并非所有的动作行为都要强调“和原来一样”，有的也不存在“和原来一样”这种反复性、连贯性，因此还应就具体语境的不同而择优使用。此外，“仍然”具有表达强烈主观情绪的功能，这一点是“在”“着”“了”所不具备的。“仍然”这种时间上的“持续”义表达已经可以投射到表示心理上的主观化表达，且在句法表现上可以承担一些转折副词/连词的功能。
（本文为江苏省2014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实践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SJLX_0307]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2]刘月华.实用现代汉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陆俭明，马真.现代汉语虚词散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
1999.
[4]肖奚强.“正（在）”“在”与“着”功能比较研究[J].语言研
究，2002，（4）.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
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王梓秋 江苏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 210097）
关键词：仍然 在 着 了 句法语义功能
陆俭明、马真（1999）认为时间副词多表“态”而非“时”，“仍然”属于“不定时时间副词”，其语义为“表示已经存在、出现或进行的状态、情况或行为动作持续不变”。《现代汉语词典》认为“仍然”表示“情况持续不变或恢复原状”。《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仍然’多用于书面语”，且常处于“表示转折的后一小句中”。现有论述对“仍然”的解释基本相同。本文通过对2000万字语料库进行检索后发现，“仍然”除表示“持续”义这一基本功能外，还承载着其他特定功能，且与同样表示时间义的“在”“着”“了”三者在功能上有所区别。
一、“仍然”与“在”“着”功能比较
（一）肖奚强（2002）专文讨论了“在”“正（在）”“着”三者的异同，认为“‘在’强调动作的持续，具有‘段’的特点，可刻画为[+持续]”，且“在”可以“与表示延续或重复的时间副词‘仍（然）、依然等’共现”。通过对本文提取的语料的分析，我们发现“在”虽可与“仍然”共现，但用例较少（共23例）；其次，它们的共现不仅反映出在语义上的交叉，更多的是体现了它们之间的互补。
（1）尼采相信，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事实，因此仍然在依靠植根于基督教信仰土壤的那些标准和价值而生活。
（2）阿聪和阿敏仍然在若无其事地嬉戏，只有看见机器人苏加走过来，它们才跳出水面——它们知道苏加是来给它们开午饭的。
（3）他进来的目的：一是想看一看魏得胜是不是在这儿，若在，他就可以立一功；二是仍然在打小凤的主意。
以上例句为“仍然”与“在”共现的用例。当我们去除例句（1）～（3）中的“在”时，我们发现原句依然成立，且句义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如果我们将“仍然”去掉，那么原句不仅句义受损，有的甚至难以成立。去掉“仍然”后，“在”所表达的“持续”义往往是以当前或预见发生为基点向后延续的，而“仍然”在时间跨度上不仅包含了当前发生及往后的延续，而且强调了“某一行为是从发生或预见发生前开始，一直持续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并将继续持续下去”。例句（1）～（3）中的 “仍然”分别表示“依靠”“嬉戏”“打主意”，这些行为是从当前发生之前就一直发生，且持续到当前正在发生，并将继续持续下去。倘若没有“仍然”在意义上对“在”的补充，原句中的这些行为在时间跨度上就变成了以当前发生为基点并向后延续，不能表示行为贯穿于发生前、发生中以及未来的持续发生。之所以以“行为的发生前后”而不是“过去、现在、未来”为划分界限，是因为不定时时间副词不表“时”，而表“态”。
（4）他今天上午八点到十点仍然/在/仍然在学习。
从例（4）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使用“仍然”时，暗示着在八点到十点这一时间段学习具有规律性和反复性，即昨天或者明天也是如此。而“在”则单纯地表示“学习”这一行为在这一时间段内是持续的，没有其他暗示。我们也可以使两者共现，用“仍然在”来表达。使用“仍然在”时，其表达的核心含义还是“在这一时间段学习具有规律性和反复性”，“在”的作用仅是强调/强化了动作行为的持续性。由于“仍然”本身包含了“在”的句法和语义功能，因此两者共现时“在”是冗余的。反之，“在”虽可承担“仍然”的句法功能，却不完全具备“仍然”的语义功能，这使得两者共现时，“仍然”是不可或缺的。
当“在”与其他表示时间的副词共现，或有相应的暗含时间的表达时，其所搭配的行为在时间上的跨度就明确了。如果没有类似的表达，那么一般情况下受众会以“现在”为基点，认为某一行为向后（未来）延续，有时候则会出现“在”表示的持续义在时间上“不知其所指”的情况。不仅仅是“仍然”，当“在”其他表示时间的副词共现时，“在”都体现出可有可无的特点，且句子在时间上的表达通常是靠与“在”共现的那个时间副词，而非“在”。“在”的出现多是起到强化行为持续性的作用。
（5）那个姑娘还在逗凤娇。
（6）有一天他又在乱甩，张艺谋抓住了他的手，劝他不要这样，他才悻悻作罢。
（7）她时时刻刻在想念他，又处处在躲避他。
以上例句中的“在”都表示“持续”义，如果去掉“在”，那么句义在时间上的表达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如果去掉了与“在”共现的时间副词，那么句义就有所缺损，在时间上仅表示行为正在发生并一直延续，无法表达“还”“又”“时时刻刻”等时间副词传达出的时间上的反复性。
（二）相较于与“在”搭配，“仍然”与“着”搭配的用例较多（共223例）。与“着”搭配的动词可以分为三类：静态动词、持续性动态动词和瞬间性动态动词（肖奚强，2002）。语料显示，与这四个副词相搭配的“V着”结构中，“V”为静态动词的有106条（48%），为持续性动态动词的有996条（43%），为瞬间性动态动词的有20条（9%）。由此可见，“仍然”既可以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也可以表示状态的持续。肖奚强（2002）认为“在”和“着”“都具有[+持续]的语义特征”，因此“在”与“仍然”搭配时体现出的句法特点“着”也具有。
（8）志俭好不容易把话说完，眼睛仍然定定地望着远方。
例（8）如果将“仍然”去掉，就去除了原句表示“当前行为发生时之前也在一直发生”这一意味。例句（8）去掉“着”之后原句就不能成立了，这与动词的句法限制和“着”的句法功能有关，而“在”则没有这样的限制，可以自由地去除。例如： （9）大辫子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来，仍然愁眉苦脸地呆立着。
（10）这天晚上，我的土屋里仍然亮着那盏使用过几十年的油灯，全村的十位顶用的男子汉都聚集在这里。
“在”多与持续性动态动词搭配，而与“仍然”搭配的“V着”结构中，动词既可以是静态动词，也可以是持续性动态动词。此外，当“仍然”与“在”共现时，“在”的隐现较为自由，不太受句法和语义的限制，而“着”则不同，受句法的限制较大，很多情况下“着”是不可省略的。与搭配“在”不同，“仍然”与“着”搭配时虽在语义功能上前者涵盖了后者，但是它们有各自不同的句法功能，因此多数情况下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三）“在”和“着”在语义上的表现较为一致，它们可以共现与“仍然”搭配，共同表示动作行为的持续。当它们共现时，其“持续”义就得到了较高程度强化，细究起来“在”更强调动作行为的现时性。但是从实际语料来看，“仍然”“在”“着”这三者共现的用例并不多（共9例）。
（11）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仍然在叫嚣着“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12）那只孤雁仍然在苦苦地追踪着雁群，奋力地扇动着翅膀，契而不舍地在天空追寻。
（13）捷尔塔的女人……仍然在有气无力地呻唤着：“罐头，罐头”……
以上例句去掉“仍然”后，句中动作行为在时间上的跨度是有所改变的。如果去掉“在”或/和“着”，对句义没有太大的影响。而“在”于句中起到了强化行为的现时性作用，使句中的行为在时间跨度上更加集中于句义中的“当下”。“着”仅仅强调行为的持续，对于行为持续在时间上的跨度的强调并不十分明显。以例句（11）为例：
（11）a.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在叫嚣着“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b.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在叫嚣“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c.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叫嚣着“先安内而后攘外”，继续引狼入室。
当我们把“仍然”去掉后，能够很明显地体会到例句（11）a、（11）b、（11）c不能强调“叫嚣”这一行为在目前发生之前就已经持续发生了。“在”和“着”在语义上有所交叉，“在”表示行为持续时往往还较为突出行为的现时性，这是“着”表现得不明显的地方，因此例句（11）a和（11）b之间的差别并不显著。例句（11）c仅保留了“着”，“叫嚣”这一行为的持续性通过“着”得到了凸显，但是其时间上的指向并不明确，我们无法清楚地判断该行为持续的具体时间跨度。因此，“仍然”“在”和“着”这三者在表示持续义上是各有侧重的。“仍然”指行为从描述/发现发生前就已发生，并持续到描述/发现发生时，且将持续下去，强调行为在时间前后上的连贯性。“在”描述的行为的持续义侧重于现时性，即当下持续发生并将持续下去，如果没有语境的限制，我们不能或较难推测在描述/发现行为发生前该行为是否持续。“着”所描述的行为的持续性较为单纯，往往没有时间跨度上的明确指向，且“着”的使用受到较多句法上的约束。这三者之所以能够共现，是因为它们之间在语义上既有交叉，又有互补。当它们共现时，交叉的语义得到了强化，互补的语义得到了呈现，因而具有不同于单独使用的语义效果。
（四）“仍然”所搭配的动词可以接动量补语，表示动作行为的反复性、规律性发生。这是“在”和“着”所 不具备的。
（14）一九五八年的炮战中，它一直来往于惊涛弹雨之中，二十四年过去了，仍然三日上岛一次，从不负约。
例句（14）中，“上岛”是一个规律性的行为，即“三日一次”，这个行为并非持续的，而是按照一定的时间反复发生的，正如前文所言，“仍然”强调的是动作行为的持续或反复。当然，这里的“三日上岛一次”也可以整体看作是一个行为事件，而这个事件本身是反复多次发生的。若没有表示规律性的时间成分，那么“仍然”表示动作行为的意味就显得很弱，更多的是表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坚持原先的行为、想法”，常出现于表示转折、让步关系的复句中。例如：
（15）明明知道去打官司也是徒劳，他仍然跑了一趟。
（16）即使看上去都令人难以下咽了，他仍然吃了一口。
二、“仍然”与动态助词“了”功能比较
语料中，“仍然”还有部分用例是与“V了”结构搭配使用的，其中“了”是动态助词。动态助词“了”往往表示动作已经发生或状态已经出现，不强调动作或状态是否持续。“仍然”与“V了”结构搭配时，由于“仍然”在“态”上的持续义与“了”的意义有所冲突，因此行为或状态的持续性并不那么凸显。但是“仍然”表示的“行为或状态在描述/发现发生之前就已发生”这一点并不与“了”的意义有所冲突，因此该意义与“了”表示的行为或状态已经发生相结合，使得“仍然+V了”这一结构往往表示某一行为或状态（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已经发生或出现，且在此之间已持续或反复发生或出现。
（17）尽管后来各国工人阶级将5月1日定为国际劳动节，国际上声援美国工人斗争的浪潮也日益高涨，而美国政府却仍然残酷地杀害了领导罢工的工人领袖。
（18）近代的中国，在主张学习西方文化的人中，又有所谓“全盘西化”的盲目性，结果仍然失败了。
例句（17）中的“杀害了”表示“杀害”这一行为已经发生，“仍然”在该句强调了这一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如“国际上声援美国工人斗争”的干扰，继续发生。虽然“仍然”表达出该行为的持续性，但是由于“V了”结构，其语义还是强调“杀害”这一行为的已然发生。例句（18）中，由于“结果”在时间上的强化，句义更加强调了行为的结果性，此时“仍然”表示“行为在时间跨度上的持续”的功能受到弱化，而其表示“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发生”的功能相应地凸显了出来。可见，在词语搭配共现时，相同的语义能够得到强化，相斥的语义受到弱化，相容的语义可共同搭配并构成新的意义。当我们把例句（17）～（18）中的“仍然”去掉后，其句义有明显的改变，即仅仅描述当前行为的已经发生，无法推断该行为在目前发生前是否已然存在或不能强调该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发生。 三、“仍然”的主观化情绪表达
与纯粹表示“持续”义的“在”“着”不同，“仍然”在表达动作行为持续发生的同时还反映出主语的主观化情绪。这种主观化情绪指的是主语不受其他因素干扰，坚持某种动作行为或思想状态。
（19）在那种年月，人们往往因为闲聊天而遭到批斗、打倒，棍子、帽子一齐来，但我们却仍然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20）他一定不知道有一个他随便看了一眼的人，当他的车已经走过去时仍然站在路旁，睇视着，神往于他的地位。
例（19）中的“无所不谈”和例（20）中的“站在路旁”，搭配“仍然”后体现出主语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坚持自己行为的语义。若去掉“仍然”后，这种较强的主观情感态度就受到了较大程度的影响。有时，这种语义表达使得“仍然”带有转折语气，在句中可以替代“但是”“却”等。
（21）告别宴会持续到深夜，人们仍然不愿散去。
（22）解放后，政府为了发展生产，各方面都很照顾私营企业，马丫头仍然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这两个例句中，主语表现出极强的主观情绪，其持续的行为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仍然”一方面强化了这种主观化情绪表达，一方面承载了一定的转折语气。这两句话中，我们都可以加入表示转折的“但是”而使语义不变。可是例句中却没有使用该词，说明它的转折功能是可以由“仍然”转达的，即当后一分句中主语的主观化情绪或行为不受前一分句的影响时，也就暗含着前后的转折关系。
有时，“仍然”搭配动词时几乎不表示行为持续，而纯粹表达主语的主观化情绪。
（23）雨过风息，他仍然要出去捡柴，它们也嘿嘿嘿地跟着他走了。
（24）几块弹片落到了他的背上，他只觉背上被一个灼热的东西烫了一下，顿感呼吸有些困难，但他仍然坐了起来。
例（23）中的“仍然”并非强调“捡柴”这一行为的持续发生，而是指主语对该行为的坚持。同样，例（24）中的“坐”在之前并非持续发生的动作，这里“仍然”侧重于表示主语克服困难、坚持自我想法的主观情感。
四、结语
通过分析“仍然”与“在”“着”的共现，我们认为“仍然”在“态”上表示“某一行为/状态在描述/发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之前就已存在，一直持续到描述/发现发生或预见发生时，并将持续下去”。它与“在”“着”共享“持续”义，也更侧重于“态”在时间上前后的连贯性、一致性。通俗地说就是强调“和原来一样”。当“仍然”与“了”共现时，在“态”上更强调行为/状态（不受其他因素影响）已经发生或出现，且在此之前已持续或反复发生。“态”不能脱离时间而存在，“持续”义同样也具有时间属性。“仍然”与“在”“着”在时间跨度上的侧重各有不同，就时间跨度的长度而言，“仍然”是包容“在”和“着”的，且“着”没有较明确的时间指向，仅单纯地表明“持续”义。由于这种在功能上的包容，就使得“在”“着”语义上相对于“仍然”是冗余的。共现时，“在”和“着”的语义功能也体现在强化它们所共享的“持续”义。就具体使用而言，并非所有的动作行为都要强调“和原来一样”，有的也不存在“和原来一样”这种反复性、连贯性，因此还应就具体语境的不同而择优使用。此外，“仍然”具有表达强烈主观情绪的功能，这一点是“在”“着”“了”所不具备的。“仍然”这种时间上的“持续”义表达已经可以投射到表示心理上的主观化表达，且在句法表现上可以承担一些转折副词/连词的功能。
（本文为江苏省2014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实践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SJLX_0307]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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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秋 江苏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 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