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叽咖啡馆7号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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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美珊打扫房间时,在袁来的一本书底下发现一张收据,是磨矶咖啡馆的,消费金额一百三十七元。白美珊如获至宝。在所有可能都成为不太可能,已经山穷水尽的档口,她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草,突然望见了杨柳岸,春风一度,柳暗花明。
  她将收据小心地放进钱包,拿起车钥匙,打开车内导航,输入目的地:磨叽咖啡馆,车子像训练有素的拉布拉多犬,按图索骥。
  推开“磨叽”的大门,白美珊愣了下,和她认知的咖啡馆不太一样,分明就是个杂货店,墙上贴着旧报纸,吧台上摆着五十年代的搪瓷缸老座钟,粗糙的竹屏风,这一堆那一堆的旧画报、旧杂志。面积也不大,就五六张桌子吧。
  店里客人不多,大都是些年轻人。她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一个俊逸的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问她需要什么。她点了杯拿铁,一块提拉米苏,小口小口慢慢啜饮着。
  店的风格散漫、慵懒,和白美珊这样年纪的头发花白、面色憔悴、一脸多愁善感的中年妇人有些不搭。窗边的阳光很活跃,衬得她一点都不像是来喝咖啡的,倒像是专门来晒太阳的。
  她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
  袁来会喜欢这儿?这和他严重洁癖的个人特性相去甚远。他蓝白相间的校服,白的不能有一点点“黄”,袜子也只穿白色的,其它颜色于他,几乎都是污渍。他怎么会光顾到这个“杂货店”呢?
  白美珊并无心绪品鉴咖啡,桌上热腾腾的饮品不过是她心绪的掩饰。窗外风景很好,她的位子低,抬头之间,刚好适宜瞥见深秋的颜色,几棵粗壮的、枝条繁茂的银杏树一身鲜黄,夺人眼目。偶尔,几枚性急的叶片率性飘落,随风翻卷。
  她示意服务生:“再来杯拿铁。”
  服务生微笑:“您已经点了三杯了,换其他饮品好吗?要不,给您来杯热牛奶?”
  她点头:“看来你是这儿的资深服务生了。”
  很快,服务生端来牛奶:“喝咖啡一天最好不超过……多了对身体不好。”
  “是吗?”
  “是,它、它会让您过度清醒。”
  “清醒点不好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咖啡,我儿子喜欢,我是被他蛊惑来的。他常来这儿,你应该认识他。”
  “哦?他今天怎没和您一起来?”
  “他上学了。我手机里有他照片,你看看……”白美珊翻出袁来的照片,同时还翻出几张她和袁来的合影。
  “‘七号桌’原来是您儿子啊。”
  白美珊见他真认出了袁来,心里还是有点吃惊,问:“为什么叫他‘七号桌’?”
  “因为他每次来都坐七号桌,我们不知道他名字,背地里才这么叫他。您今天也坐这个位子,是他让您选的吧?”
  她有点走神儿:“哦,不——不,只是巧合。这儿总共不过六张桌子,你们还有别的包间吗?”
  他笑了:“没有,我们七号桌是回避‘四’才有的,这个,您懂。”
  她问他,能陪阿姨说会儿话吗?他犹豫了下,说行。
  他坐到她对面,显得有点拘谨:“阿姨,您要和我说什么?”
  “孩子,阿姨就是想知道我儿子常和谁一起来。你别紧张,我怕他被不三不四的人给带坏了,他最近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你能理解吗?当妈的都这样。”
  他明显松懈下来:“阿姨,您儿子挺懂事的,没带不三不四的人来过,他总是一个人来。”
  “就一个人?”
  “就一个人。”
  “他多长时间来一次?”
  “以前常来,大约一周左右吧。”
  “他来都点什么咖啡?”
  “大都爱尔兰,偶尔点几次单品曼特宁。”
  “吃甜品吗?”
  “他只点我们店自制的鲜花饼,玫瑰味儿的。”趁她略有停顿,他很快站起来:“阿姨,我还有事。”
  她也站起来。他突然小声说了句:“去年他和一个女生来过两次。”
  “女生?”
  “嗯,他们穿着校服,我不会记错的。”
  “刚才怎么不说?”她微笑问。
  “我怕您回家找他麻烦,当妈的不都这样吗?”他边说边用眼角瞟了她一下。
  “那女生长什么样?漂亮吗?”
  “这个,我没注意,好像头发很短。”
  “他们都说了什么?哪怕一句半句的。”
  “我没听到,真的,一般客人说话都窃窃私语的。”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吗?”
  “也不是很亲密,就是、就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只来过两次?”
  “嗯,后来好像闹别扭了。”
  “你怎么知道?”
  “第二次来,开始他们还有说有笑的,女生不知为什么突然哭起来,就再没和他一起来过。”
  “女生哭了,袁来没哄她吗?哦,我儿子名叫袁来。”
  “没有,他就那样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也可能我没注意,正忙着。”
  “女生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对了,那个女生也喜欢吃玫瑰味儿鲜花饼,他俩也只坐七号桌。”
  白美珊问无可问了,虽有遗憾,但仍感激他,真心对他说了谢谢。
  白美珊今天算是没白跑一趟。袁来身边曾有个女孩儿,而且是“关系很好的样子”,她竟一点不知道。那么袁来现在的状态,是否和她有關呢?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女孩儿不能自制伤心哭泣?分手吗?谁辜负了谁?袁来的心病是否也在此?
  白美珊上楼时,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些。她到了门口掏出钥匙时,门,突然打开,袁来站在门里,吓她一跳:“这么早就放学了,怎没等我去接你?”
  “我请假了。”
  白美珊装着若无其事,将手里的鲜花饼递给他,借着进卧室换衣服的空档,赶紧查看手机。她很快查到了班主任曲老师发的短信:“袁来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她大概无意间碰到了静音键,手机真的就静音了。   袁来打开纸盒,见是鲜花饼,很高兴,坐在沙发上吃起来,看不出任何的不舒服。“好长时间没吃了,还玫瑰味儿的,你去‘磨叽’了?”
  “嗯,咖啡一般,鲜花饼看起来还不错。”
  “那留两块给你吧。”
  “我不吃,甜食容易让人发胖。”
  “这把年纪还在乎这个。”
  “胖成陀螺将来怎么带孙子。”
  袁来不说话,去餐厅喝了口水,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白美珊也回到卧室,拿起电话,打给曲老师。她们是高中同学,袁来的情况她知道一些,但仅限于知道他是个有点心理问题的孩子。白美珊不可能让她什么都知道。否则,谁敢要这样的学生,承担的风险太大了。袁来如果不上学,把他留在家里,脱离了集体和人群,怕情况会越来越糟。这个她心里有数。好在袁来表面上,和正常孩子差别不大。这两年也幸亏老同学的体谅。白美珊问她,班上有头发很短的女生和袁来好过吗?她说肯定不是我们班的,我们班没有头发很短的女生,不过,她可以帮忙了解一下。
  她从卧室出来,洗了苹果,喊袁来出来吃,他说,鲜花饼吃撑了,吃不下。听到他说话,她安心了。她打开电视,弄出声响,开始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来计算已经无解的生活。尽管她不看电视,但却离不开它,太寂静的空间会让她恐慌,手足无措,甚至毛骨悚然。
  原来,他每次说要和同学一块儿学习或一块儿出去云云,时间都消费在“磨叽”了。回家的路上,白美珊已经盘算好了,这次一定要试下袁来,看看她今天的情报,有沒有关乎他内心的隐秘,哪怕稍有涉及也好。不能老这样在鼓里蒙着,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看来效果不理想,袁来没有明显的异样,或许掩饰的好。他的沉着有时让她害怕,完全不像个高中生。她今晚火候也没掌握好,有些急,意图暴露得过于明显,堵塞了进一步对话的路径。好在时间还有,让他好好享受一下玫瑰鲜花饼的香糯吧。
  第二天早上,白美珊五点半准时起床,蹑手蹑脚在袁来屋门外听了会儿,然后去厨房准备早饭。六点整,早饭摆上餐桌。他还没起床,再不起来,上学就迟到了。她敲门,没有回应。她的心,本能地提到嗓子眼儿。终于,屋里传来儿子口齿不清地嘟哝声:“起来了。”她才放下心来。
  半天,他从卧室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帮我请个假,昨晚做了一宿梦,脑子都成糨糊了。”她拿起手机给班主任发了信息,然后说:“进屋再睡会儿。”他歪在沙发上:“就这儿躺着吧。”她把自己的枕头塞进他脖子底下:“也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他轻微的鼻息声。
  白美珊觉察了袁来情绪的波动,做个梦,就辛苦得无法上学?看来,“磨叽”的玫瑰刺还是扎到了他隐秘的痛。她在心里叮嘱自己,千万不能急,用力猛了别把旧伤疤撕出新伤痕再溅出血来。
  其实,旧伤疤已经撕出新伤痕了。
  白美珊下楼取快件回来,才发现不对劲,盖在袁来身上的被子完全掉在地板上,他的睡姿却仍和刚刚躺下时一样,她上前推了推他,知道坏了,立即拨打“120”……
  这是袁来第三次自杀。和前两次一样,过量服用安定。
  袁来自杀,之所以都选择相同的方式和场地,有他自己缜密的考虑:一是不想死后被人围观,怕太刺激白美珊;二是不想让白美珊从别人口里知道他死去的消息;三是他的理想就是在生活惯常的状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像阳光移过田野,草丛,移过屋顶,玻璃窗;像走路时踢开碍眼的石子儿。
  他这次没选在深夜,是想留给白美珊足够的抢救时间。他早上掐着时间吃的药,是只能昏睡的剂量。地点选在客厅,也是她昼夜出没的地方。他早知道,太决绝了不行,会毁了她后半生,必须循序渐进。
  这次仍是他的死亡预演,和前两次没什么不同。他不怕意外,意外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反复这样,是为了磨炼白美珊,让她在一次次惊吓和绝望中,对他彻底放弃,不再挽留他的陪伴,慢慢习惯一个人度日。也让她在一次次的死亡演习中,最好心生怨毒,逐渐成长为一名坚强的人。为此想法,他甚至很少叫她妈,他不想在她面前反复强调儿子的身份,她要是能忘了还有儿子该有多好。这次预演完全配合她的步调。他清楚她去“磨叽”一定会知道点什么,会展开什么样的想像。这样也好,总比让她无休止的追问和探究更省力气。
  他其实就是不想活了,什么都不为,也什么都为。和那女同学的关系的确很好,但好得太辽阔了,需要很多的时间去彼此靠近。
  而白美珊的想像比他们的关系更加辽阔。
  人生如戏,不是所有演员都需要演到最后谢幕的,而他所扮演的角色没有后面的戏份,需要就此退场,这是剧情发展的必然结果,它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什么样的关系为转移。梁山伯祝英台是这样,贾宝玉林黛玉是这样,项羽是这样,关公也是这样,这是与生俱来的宿命,并非时间的恶意炒作。只不过,他认,白美珊不认而已。
  “磨叽”的玫瑰鲜花饼的确很好吃,让袁来一下想起了许多和美好有关的东西,包括死亡。但是,凡“美好”,都不会让人轻易得到。他在“美好”的路上还没走出多远,又被拉回来,灌肠洗胃打点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静躺着,药液一滴滴流进血管。白美珊坐在床边一声不吭,显得比前两次镇定许多,虽然头发蓬乱,眼睛肿胀,但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她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直扑过来,更没有泪如雨下。他松了口气。
  她问:“喝水吗?”他摇头。她便坐下去不再说什么,只看着他。前两次,她惊慌失措,几近崩溃,就在他床边死站着,不时问这问那,好像要以这种方式来反复确认,他还活着。
  袁来又迷糊了不知多长时间,醒来时,见白美珊趴在床边,像是睡着了。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她警觉地抬头,“你醒了,喝点粥?”他点头,她打开保温饭盒用汤勺一口口喂他。半碗粥下去,胃,舒服了许多。
  有了前两次的“案底”,这回便是雪上加霜了,差不多半个月他才出院。她只一心一意伺候他的身体,别的好像都不在意。   袁来觉得死亡预演越来越接近实战效果了。
  这天午后,白美珊买了鲜荔枝,叫袁来出来吃。荔枝是他喜欢的水果。她问:“甜吗?”他说:“挺甜的。”
  “那就多吃点。”她接着说,“这个品种叫‘三月红’,听名字就知道早春时才能吃上。现在看着新鲜,其实都是商家用了保鲜手段,实际并不新鲜。要吃新鲜的‘三月红’,还要等两个季节,没有很好的耐心,是吃不到这么甜的水果的。”
  袁来剥了一颗送到她嘴边:“可我最讨厌等,两个季节太长了。小时候你教我背的雪莱的诗,多快!‘冬天已经到了,春天還会远吗?’我想跳过秋天冬天直奔春天,不行吗?”
  他把死看作自己诗意的春天,让她一时心痛的不能自己。她以手捂胸做掩饰,像是荔枝吃得太急噎着了。
  他的这次自杀,更佐证了她情报的有效。但失恋,是伤不是病,是精神的,不是物质的,只能自愈。如果一定要寻什么灵丹妙药,那就只有一味“时间”了。她知道自己错了,他想忘记大概已经难上加难,偏偏她还这么刻意的提醒,把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揭开,这样会比最初的伤害更痛。或者,她能给他更强大更猛烈的爱来武装他,侵略他,掠夺他,霸占他,让他俯首帖耳。再或者,像火山一样融化他,让他依赖她。但,她只是个女人,是个母亲,她已经竭尽全力,只差没把自己捻成烛心点燃了,假如这样能拯救他,她早蜡炬成灰了。白美珊此时心似刀割。看着他,目光幽怨,眼神不像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倒像一个怨妇看自己负心的情人。“如果你也有我这样的儿子试试。”
  他说:“对不起。”
  她沉思片刻说:“让你生不如死,是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他沉默很久,说:“我跟你说过不用这么在意,死,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霍金说,宇宙是由一个个平行的世界组成,人在这个世界死了,会在另一个世界活着,我们凡人看到的,不过是虚拟的幻像。”
  “霍金不是凡人吗?他说的就是真相?霍金的话你是在哪看到的?”
  “是在一本书上,书名忘了,真的。”
  她说,“霍金很了不起,可惜我听不懂他的话。那个雪莱既然比我亲,你就跳过两个季节直奔春天去找他吧。”他瞪大眼睛:“你又说气话。”
  “这次不是气话。”
  “真话?”
  “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了。他很少在她面前软弱,甚至不怎么叫她妈妈,他怕她看到他不那么铁石心肠的一瞬。
  白美珊突然果断地说:“走,要像模像样地走,精精神神的,就当是一次远行吧,得准备得周全些,不留遗憾。我也尽一个母亲最后的义务,行期你选。人生不就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行吗?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袁来满眼狐疑。
  “你不愿意?”她反问他。他回过神儿:“你、你准备吧,行期、你定也行。”
  她竟然笑了:“行期必须你自己定,我定行期,岂不是谋杀?你走了,去了霍金的另一个世界,我如何安心?法律追究怎么办?再说,我把行期定在百年之后,你干吗?”她盯着他的眼睛。袁来低下头。
  几天后,曲老师打电话告诉白美珊,的确曾有个女孩儿和袁来关系挺密切,叫简小丹,但她去年转学去爱尔兰了,好像有个姑姑在那儿。
  这会不会是第二次和袁来去“磨叽”,她哭泣的原因呢?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可能为袁来从爱尔兰回来,如果可以这样,她当初就不会离开了。他们还小,爱情的事,她这把年纪还不一定明白呢。
  白美珊既然跟他挑明了“行期”,给他吃了“定心丸”,不再昼夜提心吊胆了。有那么一次,甚至打电话给袁来,说她有事一时回不来,让他自己到楼下餐馆吃饭。
  袁来先是自己做好准备,然后把行期告诉了白美珊。她想了一下说:“推迟几天吧。”他没有说话。她说:“你选的日子和我生日只差一天,如果想作为生日礼物送我,我不喜欢。”他说:“对不起,我粗心了,那再推迟一下吧。”她说:“好。”他点头,快速离开了她的卧室。
  他现在很害怕面对她,甚至有过一闪念,活着算了,可他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不活的意念切割撕咬着,痛彻肺腑,生不如死。
  这天到来时,白美珊并无异样,早饭准备得很丰盛,茶叶蛋,小笼包,虾饺,凉拌笋丝,煎豆腐,糖醋小排,竟然还有“磨叽”的玫瑰味儿鲜花饼,满满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她似乎是想让他把这一辈子的饭,在这个早晨一次吃完。他们沉默地吃着,谁也不说话。
  他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他卧室进进出出,一会儿抱着被子进去,一会儿抱着床单进去,一会儿又拿着花瓶进去,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准备的,他全然不知。玫瑰花是早上送来的,他还躺在床上时就闻到了花香。
  唯一遗憾的是,天气阴郁沉闷,像要下雨,辜负了那捧红玫瑰。白美珊为他准备的是白色西装,黑白两色皮鞋,领结是暗红色的。她说既然去霍金的西方世界,穿西装比较得体。
  袁来希望今天的雨不要下。白,是多么干净的颜色啊。他担心,雨天的泥泞会弄脏了他的灵魂。
  忙了两个多小时,她从他卧室出来,对他说:“进来看看吧。”他走进卧室,愣住了,玫红色的被套床单,上面印着盛开的肥硕的牡丹,白色的窗纱上竟然飞着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不知是活体标本还是化学制剂合成的,远看倒是栩栩如生。两个床头柜上,一个放着绿色的纱布台灯,一个放着那捧红玫瑰。组合音响里放着小提琴曲,像是《沉思》什么的,声音婉转悠扬,像微风里的飞絮。
  “你这是让我入洞房吗?”
  “我是想让你以这样的心情……”
  “你该生个女儿。”
  “不喜欢?”她问。他没有吱声。都这时候了,他喜不喜欢已不重要,她喜欢就好。
  “我换衣服。”他示意她出去。
  她背过身去:“你换吧。”
  他换好衣服坐到床上,那个暗红色领结他犹豫了很久才戴上。她仔细查看他的纽扣袖扣是否扣好,又帮他重新梳了一下头发,然后,端来一杯温水,接过他手里的药瓶旋开,她无法想像他用了多长时间,怎么搞到这些“安定”的。就在她打开瓶盖的刹那,先是一道闪电,然后是几个滚雷,湍急的雨点接着就噼里啪啦落下来。   她停住,又将瓶盖旋紧,定定地看着他:“这鬼天气,好吗?”
  他看着窗外翻滚的黑云:“是不怎么好。”
  “那查下天气预报,再选日期吧。”
  “算了,已经这样了,或许是天意。”
  “老天的意思谁猜得准?”
  “已经准备好了,就别再逗留了,早晚不都得这样。”
  “不是我要你逗留,是老天。”
  他看着她手里握紧的药瓶:“那好吧。”
  她开始收拾东西,拆下被套床单,摘下窗纱上的蝴蝶,帮他脱下白西装挂到衣柜里,最后将那捧玫瑰花送到客厅。他的卧室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白美珊忙完了,他说:“药还是我自己放着吧。”她说:“谁放着不一样。”
  “你怕我偷吃?”
  “又不是糖,有什么好吃的,放在古董架的圆瓷瓶里吧。”她走到古董架旁,在他眼皮底下把药瓶放了进去。
  他看看窗外,厚厚的云彩正蹒跚着北移,隆隆的雷声也随着去了。
  雨,停了。
  白美珊回到自己房间,将手心里的汗使劲擦在纯棉的裤子两侧,反复擦,汗,反复出,像是永远擦不净。她没想到,袁来会把药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多维元素片”瓶子里。她曾把他的房间一寸寸不知搜过多少遍,就是没在意这个瓶子,有一次,她还拿起摇了摇,里面是满的,也没有开封,就放回了原处。她不能让袁来知道她动过他东西。谁想到他会把“安定”放在这个药瓶里呢?且封得像从来没被打开过一样。
  半夜,估计袁来已经睡熟,她悄悄摸到古董架旁,伸手去掏圆瓷瓶里的药瓶,还好,它在。她抓在手里,贼一样潜回卧室,把事先准备的足以乱真的维生素片拿出来,拧开药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这像是一瓶真的没开封的“多维元素片”,那个药瓶明明已经拧开了。她倒出里面的药,果然是真的多维元素片。白美珊脑袋嗡的一下,悄悄又回到客厅,再次伸手去圆瓷瓶里摸,空的。
  她在黑暗里站着。站着,腿不知是不想动还是不能动了,大脑好长时间才恢复运转。她想了想,他现在应该不会莽撞行事的。他如果真能做到什么都不顾及,那么一切早结束了。白美珊利用的,也正是他的“顾及”。她现在需要一万分的冷静,不能有一点差池。她坚信,用不了多久,他的精神状态就改变了,他还年轻,会改变的。谁说的?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还有说,“孩儿的脸,七月的天,说变就变”,袁来虽说已成年,但不还是她的“孩儿”吗?
  早上起床,她问:“昨晚睡得怎么样?”他用手揉着太阳穴:“不怎么样,还是做梦。对了,我梦见我爸了。”
  “他在天堂对你说了什么?”
  袁来皱着眉头想。她接着问:“他没问你我好不好吗?”他说:“想起来了,我爸說他很想我。”她没再说话。
  袁来这回在选日期之前,认真查询了一周内的天气状况。他是早上起床跟白美珊说的。上次是晚上,他考虑不周,给她留的时间太短。她肯定一宿没睡,早上憔悴不堪。这次早点告诉她,如果有什么算计,她会有一天一宿的时间去从容安排。其实,他不信她真能安排他的死,但他愿意假装相信,反正结局掌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双手摊开就一切OK了。
  她很淡定,对他的行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说:“我不喜欢玫红色床单。”她点头。
  他又说:“我不喜欢红色领结。”她点头。
  “这次,我要真的走啦。”他看着她的脸。她仍旧点点头。
  袁来实在想快点离开了。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正一寸寸干涸,气力也一点点消失,痛苦得快要撑不住了。
  她也看得出,他这次是决绝的要从人生的舞台上退出了,从这个世界的蓝天白云间退出了,从她的生活里心狠手辣地彻底退出了 。
  逼一个不想活的人活着,其实也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白美珊并不是袁来想的那样,还有很多算计,她还能有多少力气算计呢?算不动了。
  半夜,白美珊突然推开袁来房间的门。他拉亮台灯,问:“怎么了?”
  “睡不着,过来躺会儿。”
  他往里挪了挪,她挨着他躺下,半天问他:“要是出国去玩,你最想去哪儿?”他说:“法国、西班牙、意大利,我都喜欢。”
  她说:“只能选择去一个地方呢?”“那就爱尔兰吧。”
  “为什么?”“不为什么,可能就是什么都不为才喜欢吧。”
  “要不,你先去趟爱尔兰玩玩?”他警觉地侧过脸:“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了,只想去一个地方。”
  她握住他冰冷的颤抖的手:“好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他把手从她手里使劲挣脱出来:“睡吧。”
  她说:“嗯,睡了。”袁来拉灭了台灯。
  白美珊这次用的是四件套床品,纯白色的,只有床单的四个角,有几朵散落的红色梅花,窗纱上仍然飞着上次的几只蝴蝶,桌上的鲜花这次是百合,只有三枝。曲子是袁来选的,她甚至没听到有音乐播放。袁来问她:“这曲子行吗?”她机械地点下头,明白了,袁来的曲子是为她选的,而非自己。他期待的效果,大概是让她对即刻发生的事能像扎了麻药一样没有感知,且最好是全麻。
  袁来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白美珊端来水,他掏出药瓶,旋开瓶盖,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他停住……“你的指甲有点长,我给你剪一下吧。”
  “不长,我前几天刚剪过。”
  “最后剪一次吧,只要几分钟。”
  “好吧。”
  “你躺下,我给你剪。”
  他躺下,闭上眼睛。白美珊开始给他剪指甲。她剪得很仔细,像绣花,每剪完一个手指,都要用小锉刀把指甲锉圆锉平,再用手指肚来回检测,确定很光滑了,才开始剪下一个手指,仿佛要在他十个指头上用完她一生的时间。
  她剪到第十个手指,也就是最后一个手指,小拇指时,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失误,她剪到了他的肉,剪了一个半月形的口子,疼得他一下子坐起来,血,并没有像诗人柳沄先生说的那样,迟疑了下才流出来,而是一下子涌出来,滴在雪白的床单上,异常醒目。   她站着,木桩一样,既没有给他包扎,也没有说话。住一会似乎回过神来:“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说你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今天算了。”他说着,好像还对她笑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不笑了。她不能确定他是真笑了还是自己的幻觉,但那句话她听得很清楚,“今天算了。”
  白美珊开始收拾床单,袁来说:“别收拾了,我喜欢这套床品。”她说:“得把血洗干净啊。”他说:“权当又开了几朵梅花吧。”
  她从他房间出来,脚底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絮上。晚饭只能凑合吃中午剩下的,她无力再做。他却吃得很香,还主动提出喝点红酒。她打开那瓶八六年的“拉菲”,倒了杯给他,他说这酒不错,她就又给他倒了些,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吃饭了。
  “多喝点今晚没准就不做梦了,睡个踏实觉。”他大口喝着,像喝白水。她陌生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劝他别喝了。
  他边喝酒边掏出那个维他命瓶子:“我不用了,你收着吧。睡不着也尽量不吃,会有依赖性的。除非长时间不睡需要吃几粒歇一下。”
  她握着药瓶:“你说不用它了?”“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拔高了声音:“你发誓。”
  “我发誓。”他举起双手。
  “这哪是发誓,分明是投降。”她竟还能揶揄他一句。
  “我向你举双手投降。”
  “为什么?”
  “你的为什么有时真多。”
  她说:“回答我。”
  “既然你这么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地想让我活着,就成全你吧,谁让你是我妈。”
  “你总算明白我是你妈了。”她扔下筷子突然大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稀里哗啦。
  这次事后,袁来在家休息几天就上学去了,很出乎白美珊的意料。她以为他怎么也会和她别扭一段时间,没想到一步两个台阶,这么快就从人生黑暗的楼底爬到了楼顶。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像下楼梯时不小心踏空了一步似的。
  這天放学回来,袁来兴冲冲地叫她:“猜下我有什么礼物给你?”她很配合地做思考状,还没等说话,传出几声狗叫,他拍了下书包,“太耐不住寂寞了,同学给了条小狗。”他把狗从书包里抱出来,是雪白的一条贵妃犬。
  “这狗不便宜,你同学挺大方啊。”
  “我同学他妈病了,没力气照顾,不想养了。”
  她狐疑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不是给是买,你得付九百块钱,这可是友情价。”
  她狐疑的不是狗的来历,而是他的动机。他变得太快了,弯转得太急,太严丝合缝,倒让她心生嫌隙。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两年,她已经被吓破了胆。不就买条小狗吗?她摸着贵妃犬雪白的毛:“那就留下吧,洗澡可是你的活儿。”
  “我哪有工夫啊?高考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功课都忙不过来。”
  是啊,春节过后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时间总是追得人气喘嘘嘘。袁来虽然平时功课落下不少,但他这段时间很努力,每天晚自习回来还要接着学习两小时,成绩提高很快。
  “差不多就行了,知道上进就好。”她说。
  “心疼我了?忘了小时候不写完作业不给饭吃。”
  “还挺记仇的,都是为你好。”
  “我这次期末考成绩要是不错,你怎么奖我?”
  “你想让我怎么奖你啊?”
  “我想要辆摩托车或者出国玩一趟,你二选一。”
  “摩托车太危险,我考虑你出国吧。想去哪儿?”
  “爱尔兰。”
  “看女同学去?”
  “连这你都知道,没去国家安全部可惜了。看女同学你有意见?”
  她想了下:“我没意见,寒假还早呢,先专心学习吧。”
  白美珊出于一种本能的谨慎,没马上答应他。袁来不是没出国玩过,但都是一家人一块儿,他爸还在,袁来也正常着。现在,他却要一个人去,没有任何的陪伴,目前她还没有足够的把握放他单飞。但她也不敢和他太较真,好不容易从悬崖边把他圈回来,别又把他逼回去。他是个有病的人,她心里始终牢记这点,而病人往往是脆弱的。
  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思考,该选择他要的哪种奖励。他给她的两种选择,其实只是一种,他笃定她不会让他买摩托车的。
  她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完全都对是不是就是一种不对呢?
  她清楚他只是想出国,也觉出他有心事,但他去爱尔兰,她有点被麻痹,想当然的以为要去看那个短发女生,情窦初开春心萌动嘛。他想探寻一下自己遥远的爱情路径,说明他对生活有了兴趣,似乎也解释得通,更值得高兴。
  他偶尔逗她:“确定了没有,到底选哪个会更省钱?”她说:“就想着玩儿,将来上哪所大学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他说:“以我目前的成绩,应该报偏远地区的好学校,曲老师说,我可以考虑西北农林等西北部地区的学校,运气好,兴许能走个‘985、211’,‘北上广’太热,最好不去凑热闹。”她说:“终于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下,她总算放心了。他把未来都想好了,那他就有未来了。她做出选择,让他出国,就爱尔兰。她把选择告知他,但有个附加条件:考进全校前一百名。
  他跺脚:“条件太苛刻了,我这功课,考进全校前一百名不是痴人说梦吗,你这哪是奖励啊,分明就是曲线惩罚。还前一百名,含第一百名吗?”
  说归说,他还是下死力气学习,自习课几乎不说一句话,每天就埋头在书本里,曲老师打电话给她,简直喜不自禁。
  他很争气,期末考真进了全校前一百名,位列九十七。这个成绩要是高考成绩,上一本大学是完全没问题的。
  办出国手续的时候,她试着问他:“要不,我也一块儿去玩玩?”他瞪她一眼:“给我点面子好不好?这么大出门还要老妈领着,往后怎么混啊。”她笑,“你看女同学我肯定不跟着。”
  “你当然不能跟着,在家和‘贵妃’好好玩儿,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兴许,还会带你的儿媳一起回来。”
  那只“贵妃”倒真成了她的伴儿,晚上睡在她旁边,让她不时地想起袁来小时候拱在她怀里的情景,小脑袋毛茸茸的,比“贵妃”还柔软。
  她送袁来到机场,一路嘱咐他吃好睡好别不舍得花钱。他说:“放心吧,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走了挺远,他又回过头,冲仍站在原地的她喊:“妈,再见。”
  白美珊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却把握不住这种感觉的端倪,一时无法思考,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微笑着招手,看着袁来一点点远去。
  她真正觉出不对劲儿,是袁来到达爱尔兰三天之后,他下飞机时给她发了条短信:“我到地方了,你好好保重。”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她发短信不回,打国际长途,提示音是:“这个用户已关机。”
  她似乎看到了事情的结局。但她不死心,又发动朋友千方百计查找那个短发女孩儿简小丹在爱尔兰的联系方式,朋友回话,那女孩儿三个月前就从爱尔兰回来了。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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