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渡红尘染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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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人间归来那日,桃花开满神瑛山,放眼望去,神瑛山上桃花灼灼艳丽无双。墨捻赤脚坐在神瑛山那处最高最粗壮的桃花枝上,眉间赤焰色暗纹若隐若现,有一搭没一搭地训着身侧蛟龙。
  彼时漫天桃花飘零,伴随蛟龙长啸之音,神瑛山一片祥和喧哗。四海八荒妖灵得知白虎归位,齐齐提着贺礼,亲至神瑛山来贺白虎历九九八十一劫修得正果。
  “姐姐,你终于从凡间归来……”远处白虎脚下踩着一片殷红桃花,风姿绰约穿过众人,走至桃花枝下。桃枝上的墨捻赤脚一跃而下,微笑着一拳轻轻打向白虎胸膛。
  话音未落,白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墨捻一身白衣刹那染上几分鲜血狰狞,气息微弱的白虎迎面倒向墨捻怀中。
  白虎双目无神,怔怔望向遥遥天际,悲凄道:“墨捻,愿此生你不入凡尘,不沾情爱,不堕……阿修魔道。”
  神山之上,白雾笼罩凄凄冷冷,白虎意识全无,静静躺在水晶棺内,眉目栩栩如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姣好容貌。墨捻一身白衣站在神山最高处,面前静静摆放着北海龙王送上的万年寒冰水晶棺。
  白虎墨捻是三界之内为数不多遗传上神神力的妖灵,二人一同在神瑛山修炼相伴。谁知回神瑛山当日,白虎以噬魂之术吞噬自身神魂,仙逝于墨捻怀中。墨捻悲痛难抑,此后封闭神瑛山,闭门拒客。从此,墨捻绝迹神瑛山。
  神瑛山五百里外,凡间之境,坐落于山脚下的一处茶馆内人声鼎沸,店小二扯着嗓子:“你们是不知道啊,雪璃国大将军上官赤炎如今是重伤在身,传言是被那妖怪迷了心,活不长了。”
  “可不是吗?传言雪璃国与北泽国大战,上官赤炎三万大军对上北泽国十万大军却大胜,据说就是因为暗中有妖灵相助。”喝茶的客人顺势接道。
  茶馆外风雪渐大,店小二急急去关窗门,却瞬间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茶馆门口的女子。
  女子身披雪白色貂裘,黑发未绾垂在腰间,貂裘上未干的雪珠化成水滴坠落,在身侧形成一股寒冷气流,女子却恍然未觉般静静站着,唯有额头上的赤焰暗纹隐隐亮着。
  “客官,请进……”店小二怔怔地招呼着女子走进茶馆。那女子并不言语,寻了个僻静角落坐着,此刻茶馆内客源也渐渐增多,众人复又讨论起那上官赤炎。
  传说上官赤炎英武非凡,他有一坐骑白虎,那白虎赫赫威风,站在战场之上,叫敌国之军肝胆俱裂,畏惧不已。
  “姑娘,看您这装扮是异族人吧?前方不远就是雪璃国国境。”店小二乐呵呵地替面前女子倒上一杯热茶,笑着道,“那上官赤炎将军可是个响当当的英雄,您若见到,保不齐折这一颗芳心。”
  “是吗?”女子微微一笑,顺手拿起手边热茶,眉间却无故染上几分寒意凌冽。良久,店小二耳畔传来女子凉凉一句,“可我听到的版本却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听说那上官赤炎是个獐头鼠目、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呢?”
  屋外风雪更甚,女子望向雪璃国方向,眸间一片阴霾。
  “去,蛟龙。”手心间一团月白色光华缓缓飞向雪璃国方向,墨捻脱下那雪白色貂裘,招来蛟龙,蛟龙借着月色飞向天际。
  “嗷。”一声惨呼弥漫天际,蛟龙飞回山顶,嘴边发出呜呜哀号之音,可怜兮兮地伏在墨捻脚畔。
  墨捻眉目一皱:“竟是结界。”
  雪璃国,人间富贵繁华之地,初冬第一场大雪飘零之际,天气寒意骤生。可饶是如此,雪璃国街面上依旧是一片富华之景,街上行人披着厚重的棉衣来来往往,却唯独不往西街角落而去。
  西街角落静静坐落着一座气派府邸,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赫赫大将军上官赤炎。这些天来上官赤炎重病静养,众人都心有默契般不去惊扰这座僻静角落处的府邸。
  “咚咚……”铜扣轻轻撞击大门之音,管家匆匆跑上前来开门。墨捻轻巧巧地站在上官赤炎府邸大门口,赤焰暗纹印在饱满的额头上更显风情。
  管家一愣,正欲开口,只见墨捻满脸微笑地从暗紫色内襟里拿出一张明黄色告示道:“可是你家主人招揽神医?”
  走进上官赤炎府邸,墨捻反倒有几丝惊诧,上官赤炎是那朝中颇受追捧的新贵,府邸却并未沾染奢靡之气,一片幽静深然。
  管家在墨捻前方带路,七拐八绕,终于缓缓停下脚步,手势遥遥指向那一方压低的屋檐道:“三日之后将军回府,姑娘是贵客,可随意走动将军府任何一处,唯独不可走向那处。”
  管家话语轻轻,却带上几分冷冷警告之意,墨捻顺着管家手指方向望去,双眸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随即微微弯腰,清浅鞠躬道:“多谢管家指点,墨捻必当谨记于心。”
  “一格撇,二格弯腰,三格应玄黄,四面正对八卦……”暗夜里,墨捻飞身而上,遥遥站在上官赤炎府邸最高处俯瞰全局。
  上官赤炎府邸竟是按照某个古老阵法排列而成,看似漫不经心的布局下,却是步步隐藏的阵法杀机。墨捻手间月白色光华缓缓升起,却又被某股力量缓缓熄灭,上官赤炎府邸四周布满了结界,法力稍弱一点的术士若想强行闯入,无疑是自取灭亡。
  白虎选择以噬魂之术消亡,那日墨捻为白虎遗体端正衣冠,却在白虎内襟中发现一块刻有上官赤炎名字的碧牌。
  碧牌下五彩丝线垂着,刻着上官赤炎四字,红色同心结环绕碧牌四周,象征男女结好。墨捻一路靠着碧牌这块线索寻到雪璃国,便是为了替白虎讨个公道。
  可今日看来,事情又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上官赤炎区区一个凡人,府邸竟以失传已久的阵法为结界。
  墨捻手抚碧牌立于寒风当中,独自站在高高角楼之上,嘴角扯开一丝奇异的笑意道:“上官赤炎,我很期待,期待三日后你我……相见。”
  三日后,天朗日清,墨捻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随管家前去见上官赤炎,走进内堂,屋内檀香之味缓缓缭绕,隔着厚厚的浅青色帘帐,上官赤炎惨白的手腕缓缓地从厚重帘帐内伸出。
  管家见状,在一旁迅速关上门窗,显然担心上官赤炎受凉。墨捻不动声色地伸手诊脉,却在指间触到上官赤炎脉象的瞬间,眉目紧紧蹙成一团。   都言上官赤炎重病,可看着脉象又哪里像是重病,分明已是濒死之人的脉象。墨捻望了望浅青色帘帐后的上官赤炎,思索片刻道:“将军身染怪疾,旁人虽是难治,可妾身家乡却有一味仙草能治将军身上旧疾……”话说至此,墨捻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为难的表情道,“只是……”
  “如何?”帘帐内的上官赤炎并未追问,反而是这管家急忙问道。墨捻轻瞥一眼帘帐内静静端坐的上官赤炎,狡黠一笑:“怕是将军要吃些苦头。”
  锦鲤池畔,上官赤炎望着老管家皱着的一张老脸,终于缓缓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碗中的漆黑药汁。眼见上官赤炎双手紧拽衣襟的力度越来越大,墨捻想着是不是她胡乱采的药材实在太苦了些,嘴角弧度缓缓弯起。
  “姑娘可曾听过仙山神瑛山?”风光正好间,倚在软榻间的上官赤炎一边咳嗽一边淡淡问道。墨捻被上官赤炎忽如其来的发问噎住,一时之间站在原地警惕地望着瘦削的上官赤炎,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手杀了他。
  “姑娘在想什么?”陷入遐思的墨捻被上官赤炎的轻唤拉回,不知何时,上官赤炎已从软榻走至墨捻面前,对着墨捻露出一丝笑意。
  望着上官赤炎淡而清朗的笑意,墨捻眼眸间浮现的杀意莫名缓缓消散。上官赤炎却恍然未觉般,负手径直走向锦鲤池畔,望着锦鲤池中自由自在游曳的红鲤,落寞道:“曾有人对我说过,古有仙山神瑛山,山中多仙灵,直通天道,他日可成神佛。”
  一声嗤笑传来,上官赤炎面含嘲弄,抬头望向远处那座被管家明令禁止进入的屋檐,目光淡而飘渺轻叹道:“却也终究难以成佛。”
  暗夜里,墨捻手中月白色光华渐渐升起,淡青色帘帐之内,上官赤炎渐渐陷入沉睡。墨捻捻了个隐身诀,眉目复杂地端详着面前的上官赤炎。
  一千年前,神瑛山上高僧脚下祥云笼罩,悲悯苍生道:“起心动念,堕入魔道,佛如是说。”
  彼时白虎是神瑛山中妖灵之首,回头猛啸一声,万千妖灵伏于兽王脚下。而墨捻则是一只桃花妖灵,因白虎日日爱贪一分瞌睡,栖于桃花树下,便与白虎结下深厚情谊,学起人间义结金兰。
  百年之前,白虎要攻破最后一劫,得修正品神君。临别下神瑛山之时尚是志得意满,墨捻至今尤记白虎回头那嫣然一笑,红衣灼灼间艳丽无双,如今却是魂魄难全,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白虎,就让我取了这负心人性命。”望着陷入昏睡的上官赤炎,墨捻狠下心肠正欲下手,却见另一团明黄色光华穿过床沿,直直向墨捻袭来。墨捻连退几步,深深望了上官赤炎一眼,迅速飞身向屋外凌空飞去。
  “来者何人?”那人显然十分熟悉上官赤炎府邸的构造,墨捻顺着那团明黄色光环追出,那人的气息早已凭空消失在上官府邸之内,半分踪影全无。
  府邸四周气息缓缓浮动,带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方才那人迅速逃匿过后留下这一股气息,墨捻闭上眼细细嗅着。寒风吹来,墨捻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半晌,墨捻双目含伤喃喃道:“这是你的气息吗?白虎?”
  天青色暗银纹锦袍,嫩翠玉冠,披一件黑色轻裘。轻裘本是厚重之物,却在上官赤炎那张清雅俊朗的面庞下尤添几分轻秀之气。
  在不确定上官赤炎身侧是否还有高手保护他的情况之下,墨捻再无动手,大多时候,墨捻仅仅是静静观察着上官赤炎的一举一动。
  “拿笔来。”上官赤炎裹在黑色轻裘下的身子修长,如玉树一般立在书桌前,眉目微微上挑,专心致志描起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丹青。
  一支狼毫墨笔缓缓推至上官赤炎眼前,墨捻有意无意地趁着拿笔的工夫上前端详上官赤炎一上午的杰作。
  本以为上官赤炎是个武人,不料他却画得一手好丹青,漫山桃花灼灼绽放于一方白纸之上,温柔艳丽,墨捻一时怔怔,愣在原地出神。
  “神瑛山,可像?”上官赤炎豁然抬头,一瞬间目光如雾,笼罩万千情绪。墨捻在这样的目光中坦然对视,一笑反问道:“将军去过?”
  他问他的,她问她的,二人目光交集却又匆匆错开。半晌,上官赤炎目光渐渐松开,也跟着笑了起来,淡淡道:“如若可以,我倒真想见见神瑛山上那漫山桃花,可惜……”
  这一笑悲凉,上官赤炎接着道:“此生无福。”墨捻不语,想起白虎神君别时那般烈烈艳丽,狠下心肠道:“若能直通天道,我倒唯求此生不入凡尘,不沾情爱,不堕魔道。”
  寒冬时节,外头雪花又渐渐自天空最深最高处落下,墨捻站起身,背影纤弱笔直,头也不回,冒雪自行走出房门。
  风雪渐大,上官赤炎孤身站在屋内,书桌前那满纸桃花到底是无处摆放。他负手望着墨捻越走越远,眼神间微光闪烁,忽的,一抹血渍自嘴角蜿蜒而下,黑色轻裘下身子微微颤栗,一笑悲凉。
  “她是谁?”一双金丝绣牡丹花小鞋停在墨捻面前,墨捻抬头,面前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施施站着,倨傲地俯身望着弯腰拾药草的墨捻。
  少女趾高气昂地又喊了一句:“她是谁?”老管家见状颠着步子,扯着嗓门喊道:“这姑娘是我们将军的……”
  “她是赤炎……未过门的妻子。”上官赤炎今日气色不错,换了一件青色轻裘,缓缓踩着地上厚雪温柔地走向墨捻身侧。
  墨捻尚未答话,身侧少女便带了哭音喊出声道:“赤炎哥哥,父王已经将我许配给你,你有未婚妻子置我与何地……”
  “闵秀郡主你是金枝玉叶,上官本就是濒死之人,你这是何苦?”上官赤炎面色疲惫,捂着袖子连连咳嗽道,“更何况,上官心中早就有人……”
  少女见此情景,更是口无遮拦喊道:“以前你为了那只白虎女妖,现在你又为了另外一个女子,赤炎哥哥你为什么?我有哪点比不上这些异类?”
  “住嘴。”上官赤炎本是温柔淡雅之人,此刻捏着墨捻手心的力度越增越大。墨捻吃痛,抬头望向上官赤炎,却只见上官赤炎眉目冰冷,脸上染上几分怒意。
  少女明显很少见到上官赤炎这副模样,又惊又惧连连哭道:“赤炎哥哥,父王已经派了雪璃国术法最高强的灵幻师为你巩固府邸结界,你不用担心的……”   结界,墨捻眉目一紧,这才发觉少女身后紧紧跟着一个灵幻师。灵幻师头上黑色斗笠将面目遮得严严实实,藏青色衣服上有六道横杠。六道横杠代表雪璃国最高级别的灵幻师,这种级别的灵幻师法术大都深不可测,已近地仙级别。
  灵幻师死死盯住墨捻脸颊,不知为何,墨捻心中掠过几分惧意,连连往后猛退几步,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上官赤炎的手。
  上官赤炎体寒,微凉手心却在此刻异常温暖,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眸子仿佛一眼看出墨捻心思,伸手将墨捻冰凉手心一点点缓缓紧裹,他唇角带着笑,仿佛在说:“墨捻,我在这里。”
  而后闵秀郡主大闹一场,上官赤炎依旧不为所动,因此闵秀郡主离去时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将目光紧紧锁在上官赤炎身上。
  “恭送郡主。”上官赤炎恍若未曾见到闵秀郡主的怒容,只是恭敬地站在府邸门前牵着墨捻的手,满脸郁郁不愤的闵秀郡主最后复又将怨恨的目光转向墨捻。
  怨不得上官府邸有一股神秘之气,凡人之躯却会失传已久的秘法,原来暗中是有雪璃国术法高强的灵幻师相助。
  谜团得解,墨捻却并无自己预想中那么开心,脑海中反复萦绕的只有一句话,上官赤炎说他已是濒死之人。
  濒死之人这四个字压得墨捻快喘不过气来,事实上墨捻从来不懂什么医术,那些药材不过是她用的障眼法。她只知上官赤炎有病,却不知他病得已如此严重。
  “墨捻,你怎么了?”觉察到墨捻情绪的异常,上官赤炎不假思索地一把握紧了身侧墨捻冰凉的双手。
  墨捻低头,望着自己被上官赤炎静静抓住的手心,忽然叹了一口气。无论多不想承认,无论多么竭尽全力去忽视心底那份情思,可今日被闵秀郡主这么一闹,她终于明白自己心之所恋。她,墨捻,深山一株修炼千年的桃花仙灵,到底还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凡人。
  风雪中,老管家领着众人渐散,唯有上官赤炎和墨捻静静伫立原地,二人双手紧紧相握,一黑一白轻裘随寒风轻轻飞扬,宛若一对璧人佳偶,也宛若……下一秒便是那……毕生难得的天荒地老。
  暗夜中,那座被府中众人讳莫如深的住所静静矗立着。上官赤炎府邸虽说阵法随处可见,但这几日墨捻细细观察之下,发觉阵法中心皆指向一个固定地方,就是这处僻静住所。
  “吱。”一阵寒风吹起,封闭的铁门便自动打开,屋内那人静静坐在桌前,头上一顶黑色垂帽布条牢牢遮住面容,纹丝不动姿态之下,一股逼人气势直直袭来。
  “是你,灵幻师?”墨捻大惊,一眼认出此人是闵秀郡主来时身后跟着的那灵幻师,此人竟然会出现在上官赤炎府邸,他和上官赤炎到底有什么关系?
  思绪一瞬间千头万绪,可也仅仅是一瞬,墨捻收拾神情凉凉道:“你身上带有白虎气息,是那夜阻挡我杀上官赤炎之人。”
  这人可以一直躲在上官府邸却不被自己发觉,说明法力不在自己之下。那日她下决心杀上官赤炎时,出手阻止的人身上和这人身上带有相同的气息。
  “你认识白虎?”这股气息是白虎的,墨捻眉目冷上几分逼问。屋内那人明显在听到白虎二字时身子一震,却立即平复情绪,扶着桌檐缓缓直起身,缓缓道,“你只需记得,我是取你性命之人。”
  “是他吗?是上官赤炎要你取我性命?”嘴间一抹苦涩之味淡淡蔓延,墨捻轻扯身上轻裘,寒意入骨,带上几分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哀伤。
  上官赤炎到底是不愿再让她留在他身侧,她是他用来与闵秀郡主虚与委蛇的工具,她的下场不过是和白虎一般,失心失命。
  “不重要。”一声嗤笑竟带上几分自嘲,那人手间明黄色光华渐渐升起,步步逼近墨捻道,“你若死去,便再无后患。”
  墨捻手间月白色光华已渐渐升起,戒备森严地望着渐渐逼近的那人。暗夜里,身后传来上官赤炎凉凉之音,站在身后的上官赤炎目光浸染一片迷离夜色,落在墨捻身上的眼神深上几分,却朝着站在最前方盖住面目的黑袍人哀伤道:“大哥,你答应过我的。”
  暗夜里,冷风中,那人盖住面目的黑色斗笠一角被缓缓吹起,惊鸿一瞥中,墨捻连连往后跌退几步。
  如水般清雅面容,那人双眸在暗夜中微微荡漾,却是无尽哀伤。他转头望向墨捻,似有不忍,口中却依旧决绝道:“为了赤炎,我留不得……你。”
  “如你所见……一模一样的面庞,他就是我的孪生大哥,上官赤峰。”一句话无边寂寥,墨捻不敢置信地转头,却见上官赤炎站在寂寂寒风中,眼中怆然深深。
  “来人,给我搜。”闵秀郡主下巴略抬,身后士兵蜂拥闯入上官府邸。上官赤峰带着黑色斗篷,遥遥站在闵秀郡主身后。
  “放肆,咳咳……”伴随着剧烈咳嗽声,上官赤炎捂着胸口从内堂缓缓走出,脸色更显苍白。
  “不能留她,赤炎哥哥。”闵秀郡主见状,连连上前几步,焦急地去触上官赤炎的手臂道,“如今我们只要再取一心便大功告成……”
  “住嘴。”此言一落,上官赤炎脸色因勃然大怒而变得通红,一把狠狠推开闵秀郡主搀扶着自己的手,身上轻裘轻轻滑落地面,无力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闵秀郡主到底是金枝玉叶,从未受过这般呵斥,不敢再出声惹怒上官赤炎,眼中含上几滴泪珠,委屈地低下头。上官赤峰见状,终于缓缓从闵秀郡主身后走出,站在上官赤炎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执拗的胞弟。
  幼时他与上官赤炎便有个奇怪现象,那便是二人此消彼长,每每上官赤炎安好,他便有所损伤;一旦他身强力壮,上官赤炎便一定卧病不起。
  后来国师到访,提出双生之法,双生双生,却是保一人损一人,保的是他,伤的是上官赤炎。他被国师领去学灵幻之法,而上官赤炎便被养在上官府邸,直到二十年后,他归来,上官赤炎死去。
  二十年前上官赤峰便知道,他的命是上官赤炎用自己的命作为交换得来的。对于上官赤炎,他欠了太多,多得让他这一生都无法心安理得地活着。
  “赤炎,她必须死。”眉目暗淡间,上官赤峰抬头,脸上流露出几分狠戾神色,杀意也浓上几分。   上官赤炎望着上官赤峰的这副模样,心中明白上官赤峰必定是想起了白虎,心中忽地闪出几分悲悯道:“可当她被你剜去那一颗心开始,我再也不曾见你笑过。”
  是吗?想起记忆中那人,上官赤峰神色微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爱上一个妖物。她红衣如血,她眉眼纷飞,她不知从一开始,他便是要取她胸腔内的一颗心。
  师父曾留古籍,破双生之法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剜心,剜走二十二颗带有灵气妖物的心,便可以救上官赤炎。
  那日他下山恰逢遇见从神瑛山而来的不谙世事的白虎,悄悄起了一颗杀心。他将她带回上官府邸,让她渐渐爱上他,最后亲手剜去她一颗爱他的心。
  “白虎……到底是我负了她……”上官赤峰面露痛苦,半晌,他狠戾地望向远方那抹素白身影,嗓子内却缓缓压抑出另外一句,“可既然我已注定对不起她,我便决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
  远处那抹素白身影渐渐走近,墨捻轻笑地站在茫茫雪地中,雪白色轻裘拖曳在地,指间折了一只花苞初露的梅花,笑意冷冽,双眸带火:“所以,你杀了白虎?”
  原来世人所传三年前与敌国大战所向披靡,身边一只白虎威风凛凛的将军不是上官赤炎,而是上官赤峰。
  世人只知上官赤炎,白虎自然也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是上官赤炎,拿着上官赤炎的碧牌,却是至死不明真相。
  只是白虎与上官赤峰从未想到的是,上官赤峰为了不让白虎起疑,时常趁自己不在时,让上官赤炎前去假扮自己。天长地久间,上官赤炎竟是情不自禁爱上了白虎嘴中的神瑛山,爱上了那片桃花灼灼开放的世外桃源,还有白虎嘴里时常提起的那个嫉恶如仇、白衣胜雪的桃花妖——墨捻。
  他爱上一个名唤墨捻的女子,爱上白虎口中故事里的那个她。她生于神瑛山,长于神瑛山,骄傲自在,直到有一日她来到他面前,想要他的性命。
  可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上官赤炎时常站在远处静静注视着墨捻,嘴角扯开一丝温柔笑意。他想他本来就是活不长的人,能见她一眼,就已是最后慰藉。
  可这抹笑意落在上官赤峰眼里便是孽障,当白虎之心取出那刻起,上官赤峰便已不能回头,他不能,也不许让上官赤炎爱上一个将死之人。
  寒风中,上官赤峰手心明黄色光华渐渐升起,一步步警惕着逼近那抹素白色身影,墨捻不是白虎,墨捻不对他有情,上官赤峰没有把握可以打败墨捻。
  可也仅仅是一瞬工夫,上官赤峰就觉出不对劲,墨捻并未使出全力反攻,反而一个凌空飞起,往上官赤炎方向直直撞去。
  上官赤炎的喉咙被墨捻死死掐住,墨捻一声冷笑加重手间力度,竭力不去看上官赤炎的面庞,狠下心肠道:“上官赤峰,你可知白虎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
  墨捻直直盯住上官赤峰的眼,面无表情道:“白虎说她这一生虽然恨过,怨过,但却……从未后悔爱过。”
  “痴人……痴人啊……”上官赤峰脚步踉跄仰天长啸,连连往后猛退几步,痛苦地抱住头颅。趁上官赤峰分神刹那,墨捻手间月白色光华顿生,直直袭去。
  “白虎你看,我帮你把他带回来了。”神瑛山上,一身素白的女子将一具男尸放在寒冰水晶棺旁,“上官赤峰临死之际求我将他葬在你的身侧,而我想白虎你肯定也是爱他的,所以我将他带了回来,我剜出他的心,让他永生永世陪在你身侧。”
  那日上官赤炎为上官赤峰挡了她那一掌,她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官赤炎从她面前一点一点直直倒下,看着他缓缓抚过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微笑朝后,倒在身后漫天雪白中。
  她不顾一切将满身冰冷的上官赤炎拥入怀中,却只听见怀中那人缓缓道:“墨捻,你可知,我这一生从来便是无用的,我自幼体弱本就是那濒死之人,大哥却为我杀人夺命,抛却一生所爱,如今又要伤害你……”
  上官赤炎将头颅紧紧靠在墨捻怀中,脸色竟白得与身后白雪融为一体,嘴唇青紫,却扯出一股安然笑意如释重负道:“如此一来,也挺好……”
  “能死在你的怀中,墨捻,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句不成句,上官赤炎声调沙哑,缓缓伸出手,手指指向一望无垠的雪白天际。
  “白虎你死前曾说,你说墨捻愿你此生不入凡尘,不沾情爱,可白虎对不起,我终究是沾了这情爱,入了这凡尘。”嘴角血迹蜿蜒而下,墨捻手间却依旧紧攥着那块碧牌,痴痴望着碧牌下垂着的五彩丝线和交错环绕的红色同心结,碧牌上刻着的上官赤炎四字深映眼内。
  偷袭上官赤峰的最后那一招,使墨捻五脏俱伤。望着怀中已逐渐冰冷的上官赤炎,墨捻再也忍不住,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散尽了修为。
  佛说,起心动念,堕入魔道。那年修为尚浅,墨捻白虎跪在佛前拈花对视一笑,也曾信誓旦旦道:“此生唯求天道,只愿不入凡尘,不沾情爱,不堕阿修魔道。”
  修为散尽,墨捻逐渐化为一株桃花树,灵识飘散间,她仿佛看见上官赤炎自天际缓缓走近,伸手召唤的姿势久而恒远。
  风儿沙沙,墨捻最后一言散在风里,她说:“如若是你,我又何惧那阿修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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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爸爸开车送我去老师家上国学课。当汽车行至中坤院的大转盘时,爸爸一转方向盘,我的身子一下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向右倾倒,躺到了座椅上。“哎呦!”我大叫一声,立马坐起身。咦?不对,不对!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问爸爸:“爸爸,爸爸,你的车刚才明明是向左转弯的,为什么我的身体倒向了右侧呢?”我一肚子的困惑。  爸爸笑着说:“这是因为身体惯性的缘故。”  “惯性?什么叫惯性?”我听不明白,更加糊
閱读国里究竟要开展什么比赛呢?想当然非常关心。使者告诉他:“贵宾不要慌张,国王早就有交待,请您担任名誉评委。跟我入场吧。”  来到赛场,想当然一看:呵,好不热闹啊,就好像“春晚”小品中说的那样: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阅读国里的比赛是季后赛,现在正举办本季的赛事——“法拉利杯”速读比赛!想当然来劲儿了,他问道:“使者,您快和我说说,这速读比赛有什么讲究呢?”使者说:“我听说在你们的世界里,大
梦是一只彩蝶  我挥着网兜  却怎么也捉不住  梦是一只彩蝶  我捉住它  一碰,裂了  再一碰,就碎了  夢是一只彩蝶  我捧着碎片  走出梦境  将它一针一线  缝在了记忆中
这一世,她化为萤火,踏月归来。她归来时,曾暗暗发誓,不要再爱上他。她笑他、逗他,费尽心思抗拒着他的爱意,甚至选择嫁给别人,但这一切都徒劳无功,她终究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一  这天界,花容月貌的多了,月宫的嫦娥、九天的玄女或是曾经的花神青曼,都倾城倾国。但要说到谁是天界第一花痴,那非萤神白璎莫属。  万儿八千年来,从没听说过有萤火虫飞升的。这事儿稀罕了,小指肚大的流萤竟能成神,听说还占水神天
过春节,吃饺子,当然要吃福气饺子。  福气饺子花样繁多,有包着硬币的“财运饺子”,还有包着白糖的“甜蜜饺子”。吃饺子的时候,谁要是吃到放有硬币的财运饺子,就表示在新的一年里好运连连;谁要是吃到了包着白糖的甜蜜饺子,这一年的生活都会甜甜蜜蜜。  去年的除夕夜,一大早妈妈就把几个硬币泡在开水里。我知道,妈妈是准备包饺子的时候用。  奶奶和好面,我和爷爷负责擀皮。刚开始,我擀的皮怎么也不像爷爷擀得那样圆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我一边背着节气歌一边跟着节奏打陀螺。“背得真好,今天就是芒种呀。”爷爷笑呵呵地一边说,一边整理着大包小包的菜籽。  正在帮奶奶洗碗的姑姑听见了,忙从厨房里跑出来,甩着还来不及擦干的手说:“爸,你又要去种什么啊?你这几天血压高,别忙坏了。”爸爸放下手机:“蔬菜才多少钱一斤啊?买也不算贵,别种了,累坏了还不止这点儿钱呢。”姑夫在一边劝:“难得来一趟,我们就陪您抽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