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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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烟四起,战场上一片狼藉,白玥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透过朦胧的双眼,她看见一袭白衣的少年,骑着高大的战马飞驰而来。
  他的身后是连天的战火,无数只魔灵环绕在他身边。少年用温热的手掌将她捧起,诧异地呢喃了一声:“居然还有存活的白狼!”
  她被少年放入怀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还有她的,急促而茫然。
  白玥懵懂地抓紧他的衣襟,将他当作唯一的依靠。少年的身姿翩若惊鸿,手中的长枪虎虎生威,生生将那些进攻的魔灵击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瞳孔中有一丝害怕,却执拗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白玥在他的怀中昏昏睡去,醒来之时却发现已不在妖界中,那人将她带回了天界,放在身边悉心照料着。时间久了,天界之人都在盛传,炙阳神君从妖界带回了一只小狼崽,养在身边多年,事事亲为,将它视如己出。
  那是白玥记忆中过得最幸福的日子,炙阳不喜欢与人亲近,孤身一人住在十重天的重华秘境中。他将白玥保护得太好,让白玥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同炙阳一样善良。
  千百年间,炙阳总有一段时日不在重华秘境里。白玥虽好奇他去了哪里,却也不会去问,百无聊赖之际,就趴在重华秘境的边缘,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等他回来。狄青出现时她并未意识到什么,只是单纯地对这个出现在秘境里的外人感到好奇,索性直接站到了他的面前,龇牙咧嘴地望着他。
  这些年她已经长得很大,皮毛越发柔顺光滑,渐渐显露出白狼一族特有的好战天赋。而她面前的这个男子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着实让她提不起什么興趣。狄青笑得眉眼弯弯:“你便是炙阳收留的那只小白狼?”
  狄青和炙阳不和已是天界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唯独白玥一无所知,轻易听信狄青的谎言,同他几乎无话不说。白玥和狄青在一起时,话题十有八九离不开炙阳。她说炙阳的温柔,说炙阳喜欢的东西,甚至连炙阳每月外出几日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狄青亦时常和她讲炙阳的丰功伟绩,他说炙阳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强大的战神,只要有他坐镇,三界之中无人敢乱来。他说昔年妖界祸乱人间,炙阳曾单枪匹马直闯敌营取妖界将领的首级,才保一方百姓平安。
  那些遥远的,她从未听人提起过的事情在狄青口中犹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白玥好似能看见金甲披身的少年,手执银枪,横刀立马厮杀疆场的模样。
  “炙阳很强大。”狄青下了结论,他低头看向脚边两眼放光的白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月牙若是能得他的指导,往后的作为必定非凡。”
  好战的热血在她的心中沸腾起来,白玥就此缠上炙阳教她修炼。炙阳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她要学,他便教。炙阳教她法术,教她御敌之术,教她阵法机关,几乎毫无保留。白玥亦学得认真,她本就天资聪颖,认真起来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地增长。那些日子,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破解炙阳的机关术,找到炙阳,然后和他打一架。
  炙阳果真不负战神之名,教导白玥从不放水。白玥起初在他手中连一招都过不了。炙阳只是抬抬衣袖,她便被掀出去老远,再自己狼狈不堪地爬回来,擦擦脸上的泥土,提枪再战。
  在这样残酷的训练下,白玥的战斗力几乎是成倍地增长。直到炙阳发现她与狄青的来往。
  素来温和的神君第一次对白玥沉了脸色,他背对着她一言不发。白玥慌了神,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睁大了双眼说:“炙阳,你若是不喜欢我与旁人来往,那从今往后不再与他见面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许久,炙阳才回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是时候出去走走,多交一些朋友了。”
  白玥却愈发紧张,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就快要落下泪来:“我不想离开你。”
  “玥儿,你必须要坚强独立。”炙阳轻笑了一声,面上神色温柔,心中却凛然,他还能保护她多久?他的计划即将开始实行,前路必定危险重重,既然不能带她走……
  炙阳暗自叹息,许久才说了一句:“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那之后,白玥就再也没见过炙阳。
  炙阳离开后的许多年,白玥也随狄青走了。那时她才知晓,狄青是天界的天帝,万人之上,尊贵睥睨。她满心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去寻炙阳,然而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却是听闻他去了魔界。
  战报不断地传来,魔界在炙阳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天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白玥陷入混乱中,她多次想去劝炙阳回天界,均被狄青挡住。那人一如往常般抚摸着她的头,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小月牙,你现在还不能去见他。”
  白玥瞪大眼,道:“为什么?”
  “魔界太危险了,即便有炙阳护着你,我也不放心让你孤身前往。不如你留在天兵中训练,有朝一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如何?”
  白玥素来是相信他的,一口应下,自此褪去红裙,披上战袍,与天兵一同征战沙场。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终于被战火打磨成一柄利剑,等到了与炙阳见面的机会。十万天兵的鲜血将整个十重天都染红,那个从来都对她百依百顺的男子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瞪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狄青居然会让你出战,他竟然如此胆小吗?”
  白玥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慌乱的感觉从心中涌出来,可是想到那人说的话,她便只能将翻涌的心疼压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炙阳,随我回去。”
  炙阳握紧手中的长枪,眼底是一片赤红,清明在鲜血的刺激下一点点消退。听到这句话,怒气像是喷薄而出的火山,提枪直指她,复又问道:“当初我留给你的那枚孔雀翎呢?”
  “在我手里。”熟悉的声音传来,炙阳将视线移向白玥身后,只见狄青正拿着一尾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孔雀之羽,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怎么,想要回去?我们多年未见,不如随我回天宫叙旧一番如何?”
  狄青将孔雀翎收起,意味深长地盯着炙阳。双方对峙片刻,炙阳渐渐平静下来,如今白玥什么都不知道,听信谎言与他作对,而重要至极的孔雀翎又落到了狄青的手中,他若执意率兵继续攻打,势必两败俱伤,那么他费尽心机做的局便完全白费。   炙阳仔细思量一番,终于垂下了头,手中的长枪滚落到一旁,四周的天兵立刻上前将他重重包围,用缚仙索捆绑起来。白玥在一旁愣住,不知他为何如此轻易地束手就擒。
  炙阳没有反抗,任凭天兵压住他的肩,只是深深地看了白玥一眼。对上炙阳的眼眸,心慌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白玥眼前忽然有许多零碎的片段闪过。那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了,白玥依稀看到白衣无双的炙阳,还有尚不能化作人形,只会赖在他身边撒娇的自己。
  那时的他是整个天界都引以为傲的战神,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炙阳被带回天界后,天帝就下令命白玥为新一任战神,如今仙魔关系紧张,只需一个引子,就能挑起一场无谓的争端。
  白玥却偷偷跑去天牢,趁着守卫天兵打盹之际化作原形溜进去。炙阳被关在天牢的最深处,无数道锁链从四周的墙壁上拉出,死死地扣住他的四肢。他的大半个身体浸泡在水中,那是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泉水,乃是天界从天山之巅引来专门惩罚犯错的上神的东西。
  她咬着唇,恨不能自己进去代替他。可是还未触及栅栏,半空中忽有无数金色符篆出现,如火灼般的疼痛感从指间传来。白玥还未反应过来,炙阳已循声望来。她神色一滞,有些胆怯:“炙阳哥哥……”
  炙阳神色微动,通道里响起了脚步声,白玥看了他一眼,又缩回角落里掩去身形,等着闻声前来的天兵走过。昔日赫赫有名的战神在天牢之中正襟危坐,即便是混迹魔界多年,周身的气度也让人敬而远之。见天兵前来,炙阳连眼皮都未抬,抬手间就有强劲的气流涌出,撞上天牢的栅栏,发出剧烈的碰撞声。金色符篆再次出现,悬浮于半空。
  天兵臉色俱变,连看向炙阳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到底是有着上万年修为的神君,被锁去了大半神力亦有着如此可怖的攻击力。
  “神君这是作何?”
  炙阳抬起头,声音冷漠:“待久了,活动一下而已。”
  天兵们一头冷汗,还以为有人闯入牢中,一时面面相觑。
  “想留下来和我作伴?”思索间又听闻炙阳的声音轻飘飘传来,虽然毫无起伏,可莫名让人毛骨悚然。天兵们迅速离去,白玥才撤去法术显出身形:“炙阳哥哥,那孔雀翎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如此争相抢夺?”
  炙阳看着她,缓缓地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我曾受人所托,以此物来换一个东西。”白玥追问,炙阳却不肯再答,只是笑着看她:“玥玥儿何须如此追根问底,你只需懂得,我不会害你就够了。”
  白玥闻言,眼睛闪了闪,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对着炙阳低声道:“天帝答应我,只要能寻到孔雀翎就放你出来。你等我安定了天界,就去寻剩下的两枚孔雀翎。”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白玥低声呢喃着,最后看他一眼,“等着我。”
  那日的春光烂漫,水牢中一片水汽氤氲,朦胧之中,炙阳的神色不甚清晰,唇边无意间泄露出一抹笑意,邪魅而肆意,一闪而逝。他维护至今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也曾想过利用她,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所以选了进入魔界这条最难的路,即便被押入天牢也不后悔。而他教她法术,最终居然也用在了帮助他的地方。多单纯的小姑娘,炙阳微微叹息,只怕他会让她失望。
  白玥告别炙阳,刚出了天牢,还未来得及去见狄青,就听闻天兵来报,魔界之人借着讨要魔界宝物的名义攻上门来了。白玥心中一震,匆匆而行,披着金甲就冲到南天门上阵杀敌。
  混战一开始,她就凭借此前炙阳教她的方法,处处压制着魔界的进攻,最后让魔界之人铩羽而归。
  可还未松口气,又有人上门来挑衅,站在南天门前破口大骂,将天帝骂得狗血淋头,说他霸占他人宝物。白玥听不下去,刚出了南天门,那人又立刻逃之夭夭。如此反复几日后,整个南天门的兵将都已听得无动于衷,这一放松,魔界又带兵大摇大摆地打上来。
  打不过就跑,跑了就派人来骂战,休息够了又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这有史以来最令人无语的仙魔大战硬生生被如此拖了数百年。百年间白玥没有一刻松懈过,因为谁都不知道魔界的人何时会卷土重来。
  白玥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消耗战,炙阳在水牢里拖不得,她与四大魔王约定了最后一战,以求早点儿结束这漫无止境的争斗,而后竟因此一战成名。如今三界无人不知,天界有个勇猛好战的白衣女将,带领天兵一次又一次抵抗魔界的侵袭,甚至重创领头的四位魔王,被天帝封为追风战神,赐琅琊岭为洞府,不受天规束缚,只为守护天界安宁。
  除去数百年前叛离天界前往魔界的炙阳神君,也只此一人得此殊荣。
  白玥连自己的洞府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便匆匆下了界,寻遍三界中每一处险地,无数次死里逃生,只为那两枚虚无缥缈的孔雀翎。传闻数万年前,统帅万兽的灵主自毁元神,其三魄化作孔雀翎散落世间,重新集齐三枚孔雀翎的人,将拥有灵主御兽的神力。
  只是那两枚孔雀翎极其难寻,寻找的过程漫长而枯燥,白玥却不厌其烦,每当听闻何处有异宝出世都要前去查看一番,终于在妖界的极险之地,从吞天兽手中抢得了第二枚孔雀翎。
  吞天兽虽然素来脾气温和,可一旦触及它们的底线,即便是天,愤怒之下的吞天兽也能将其吞下。白玥用计策将孔雀翎骗了过来,但随即吞天兽就反应过来,一路追着她从妖界到魔界,不管她藏到何处,即便是地下,都会被吞天兽寻着气息掘地三尺挖出来。
  蓝宸的出现恰到好处。少女携着缠隽的清风从天而降,在血红的弯月下,精致的容貌近乎妖娆,赤裸的足下随着走动摇曳生出娇嫩的花朵,眼角有着奇异的纹路,顺着攀沿到额头,看上去魅惑而张扬。她只是抬起手,指缝间有隐约可见的白色粉末飘下,那些咆哮的吞天兽就消匿了踪影。她坐在树枝上,歪着脑袋看着白玥,道:“你来自妖界?”
  白玥点点头,警惕地看着她,却见少女朝她伸出手:“把东西给我吧。”
  "什么东西?"
  “灵主精魄。”她笑着,眼眸里满是温柔,“或者说,你对孔雀翎这个名字更熟悉一点儿?”
  天空中的血月透出一种凄然的红晕,高悬之处,让人有种目眩神迷的错觉。白玥皱着眉头:“你到底是谁?”   “我叫蓝宸,是忘仙楼里的人。此番来这里,就是为了收集灵主精魄。”少女直起身,卷起自己的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忽而笑道,“跟我去个地方如何?”
  天牢之中的寒气尚未散去,炙阳却早已不在牢房之中,甚至连气息都几乎消散殆尽。蓝宸上前一步凑近白玥的身边,“你以为狄青会乖乖留着炙阳的性命?你知道炙阳为何会离开天界?”
  白玥睁大了眼看她,雾蒙蒙的眼睛里尽显迷茫:“我……不知道。”
  “那我便带你去看。”蓝宸从袖中拿出一炷香,用灵力将它点燃。袅袅青烟升腾起来,仿佛一团迷雾将两人包裹起来,而后雾尽天明,一切犹如镜花水月,在空中缓缓晕开。
  画面中是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炙阳同狄青遥遥相对,从他们的谈话中,白玥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狄青一直在利用她——
  白狼一族天性好战,在妖界有战斗族的美誉,白玥又是炙阳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只要她想,完全可以将炙阳的地位取而代之。毕竟炙阳难以掌控,只怕早有反逆之心,狄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取代炙阳。
  狄青手中那枚孔雀翎,本是炙阳让白玥保管的,却被狄青骗了去。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几乎不敢再想,现在的炙阳会被狄青如何对待。若是早前她在天界时狄青不敢动手,那这些年她下界寻找孔雀翎,炙阳只怕……
  画面猝然破碎,白玥猛地睁开眼,一切好似夜尽天明,天牢中的寒气透着刺骨的冷,让她觉得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炙阳他……”她近乎绝望地抬起头,看向蓝宸,眼中满是希冀,“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蓝宸并未回答,只是牵了她的手,意念一动,已身在诛仙台上。眼前的情景只一瞬,就让白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她大步上前,将四周试图上前阻拦的天兵拍飞,可扔旧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人影拥上来。
  狄青就站在炙阳的身边,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销魂钉准备往他的身体里打。白玥红着眼,被最信任的人欺骗和背叛的事实让她愤怒至极,仰天怒吼一声化作白狼原形,威风凛凛地杀出一条血路。
  “放开他!”她盯着炙阳,眼中满是懊恼,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轻易就听信了狄青的话,若是她不曾离开炙阳,狄青也不会有机会对他下手。可她忘了,那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少年却是凌驾在整个天界之上的人,她的反抗在他看来更像是闹脾气的宠物一样。
  狄青眼中荡漾着一圈圈的涟漪,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小月牙,别闹了。”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散开,她竟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眼底有着一抹挣扎,但很快被冷漠所压制。狄青对她招手,白玥走到他的身边,迷茫地看着他:“阿青,我这是……怎么了?”
  狄青笑得温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既要炙阳死,又想让白玥乖乖留在他身边,那么让白玥亲手杀了炙阳,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他伸手指着炙阳说:“这是魔界中的人,溜入天界打杀了十万天兵。如今,你已贵为战神,这人就交给你处理如何?”
  白玥接过他手中的销魂钉,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狄青鼓励的眼神,便慢慢朝炙阳走去。
  “玥儿。”炙阳的脸上毫无血色,但笑起来的模样却还是一如既往,就像他们从来未曾分离一样。看得白玥一阵恍惚,举起的手好像怎么也刺不下去。
  “这是最后一根销魂钉,只要打入他的心,这魔界之人就会彻底灰飞烟灭。”狄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瞬间让白玥坚定了眼神,捧起手中的销魂钉朝他挥去。而后一声脆响,束缚着炙阳的锁链应声而断,白玥回身挡在他的身前,和狄青怒目而视。她已不是那个被欺骗也不知情的愚昧小狼,她要保护好炙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呼啸的风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不得不顺着转身。白玥愣了一下,随后便惊恐地看见炙阳就着她的手,将销魂钉对准自己的胸口,飞快地刺入。
  仿佛是做了十分悲伤的梦,梦里她无数次梦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炙阳亲手将销魂钉刺入自己的胸口。那个悲悯仁慈的炙阳就在她的面前一点点化为灰烬。而狄青就在她的面前,宛如破碎的娃娃般吐血不止,她恐惧地望着他,瞧见他眼角眉梢的暴戾。
  只是醒来时,炙阳在身边温柔地凝视着她,如同看待这世间的瑰宝,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缓缓笑出声来。他低下头来看她,眼中尽是不解,白玥突然拉低他的头,仰着脑袋在他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狡黠地笑道:“我说过,等我长大后我会嫁给你的。”
  炙阳的笑脸好似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目光闪烁:“玥儿不要胡闹!”
  白玥却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像在梦里一样消散。
  “我做了一个梦。”白玥低声说,“我梦到狄青给我下了咒术,他说你是魔界的人,让我亲手杀了你。我本来是要放你走的,可是你却抓着我的手,把销魂钉刺进了身体里。"
  她的声音还带着后怕,天界之人都知道,七十二根销魂钉入体,将会仙根尽毁,魂飞魄散。
  “我还梦到狄青受了重伤,天界变得一团糟,妖魔祸乱人间,百姓流离失所……”
  “玥儿!”炙阳忽然正了脸色,“那不是梦。”
  白玥瞪大双眼,惊惧地看着他。
  “那不是梦。如你所见,在诛仙台上,你亲手将最后一根销魂钉打进了我的身体。所以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什么战神了。”他的笑很邪魅,却又带着一种解脱,“终于不再是个傀儡了。”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与旁人不一样。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血液,光明與黑暗交织在一起,神与魔的本性在他的灵魂中各据一方。
  他本该是不为三界所容的存在,狄青惧怕他的力量,却又必须依靠他来镇压三界,这么多年他一直作为傀儡一般被困在重华秘境里。直到蓝宸的出现,让他看到摆脱这一切的希望。
  白玥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她是第三枚孔雀翎所化,蓝宸当初找到她的时候,孔雀翎已拥有了灵识,并且在潜移默化的环境中把自己当成了白狼,她已经没有办法将白玥变回孔雀翎带走了。   所以她找到了炙阳,和他做了交易。她助他脱离神籍,而他帮她斩断孔雀翎的七情六欲,让孔雀翎重新化作原来的模样。这是一场豪赌,炙阳押上了所有来赌一个自由。输了他会彻底消失在世间,而赢了……
  他却有些舍不得放手了。白玥对他来说,早已在长久的陪伴中成为他心底的白月光,让身处黑暗中的他舍不得这一抹微光。落入狄青手中的那枚孔雀翎,本就是他抢来准备代替白玥交给蓝宸的,可是没料到那日他将狄青打伤后,寻遍了整个十重天也没找到,为今之计,只能再找到剩下的那枚孔雀翎交给蓝宸。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告诉白玥,他的玥儿本就不该参与到这肮脏的俗世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白玥疑惑的目光中笑开:“玥儿,如果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顶天立地的炙阳,我的手中沾满鲜血,生命在我眼中如同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魔界我可以将狄青打成重伤,这样的我,你还能接受吗?”
  白玥深深地望着他,并未作答,只是慢慢伸出双手环在他的腰间,满心依恋的模样,许久之后才轻声应道:“你将狄青打伤,此后百年魔界无人敢扰,是他设计你在先,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埋怨于你。”
  “更何况,”她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不管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战神炙阳,还是举手投足毁天灭地的魔皇炙阳,对我来说都一样。”
  炙阳的身体里流动着魔族的血,他要成为魔界至尊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有炙阳的约束,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很快就安分下来,不敢再为非作歹,三界终是迎来长久的平静。
  白玥同炙阳成亲那日,震天的喧嚣几乎掀翻了魔界的半边天。好容易摆平了轮番前来敬酒的魔界众人,炙阳带着半分醉意,在山谷的最高处寻到白玥。
  “玥儿。”他轻声唤她。白玥回过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谢谢你。”
  明知这是一场虚幻,她还是如此义无反顾;明知他们根本没有以后,她还是舍不得就此离开。她曾经无数次想告诉他,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欺他骗他不信他,至少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不离左右。
  可是如今她连这句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了。她答应过蓝宸,救出炙阳后便随她离去,能拖到今日同他成亲,她的身体已然撑到极限。
  “此生无悔遇炙阳,我很开心你能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她的身影渐渐虚幻起来,炙阳的瞳孔猛然一缩,飞快地伸出手想拉住她,却从她几近透明的身子里穿过。凛冽的寒意从指尖直达心底,让他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忽地想起许久之前,白玥堪堪化为人形不久,她还是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趁他修炼之际溜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而后微微眯起眼,遮住其中流露的精光,在他耳边轻声说:“炙阳,长大以后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那时的他只觉得哭笑不得,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她在自己身边作乱。如今想来,这一切更像是一场阴谋。从白玥出现在他的身边,这个阴谋就开始转动,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孔雀翎。
  三枚孔雀翎,散落在仙魔妖三界,天界的那枚早先在他的手中,后来给了白玥,却被狄青骗了去,最后不知所终。魔界的那枚在他离开天界那段时间并未寻到,反倒是白玥在吞天兽那里夺得,不过还是被蓝宸给算计走了。
  而最后一枚……在妖界化身成了白狼,被他捡到。他给她姓名,教她法术,待她很好,甚至为了她,不惜在狄青面前束手就擒,想用天界的孔雀翎代替她交给蓝宸,但未曾想到,最终还是未能保护好她。
  他忽然拔腿就往群山之巅而去,忘仙楼这三个大字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蓝宸坐在椅子上,丝毫不诧异他的到来,只轻轻抬了下手,一枚玉佩忽地朝他飞来。
  “这是白玥留给你的。”她自顾自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忘仙楼的规矩三界之中无人不知,她是自愿同我做的交易。”
  以尔性命,换汝平安;以尔之魂,涤汝凶戾。
  炙阳握着那块玉佩,露出一个苦笑。这是他送给她的玉佩,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灵魂,来涤净他身体里的暴戾。
  “你大概不知道,那个丫头有多爱你。”蓝宸似是叹息,她看见炙阳悲痛欲绝的神情,想起她为了孔雀翎做的三个交易。
  同狄青的交易是教他如何除掉炙阳,同炙阳的交易则是脱离神籍,不再为狄青所控制。至于白玥,她所求不过护炙阳一世安稳罢了。
  “三枚孔雀翎,只怕都已在姑娘手中了吧?”炙阳神情恍惚,突然问道。
  蓝宸本在饮茶,闻言指尖微顿,淡淡地道:“是。”
  炙阳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姑娘真是好手段!设计了这样一场戏,将我们都耍得团团转!”
  他将玉佩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转身走出忘仙楼。血月高悬,余晖洒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终于哭出声来,像是卸去所有的伪装,只是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普通人一样,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蓝宸说他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的。就算是千年前他离开天界去往魔界,他也没忘了白玥的存在,她是他从妖界带回来,一点一点亲手养大的,她依赖他,他又何尝不依赖她?
  若不是因為魔界之行危机重重,他又如何舍得将他心尖上的姑娘放在狄青身边那么多年。每次透过水月镜花看她对狄青笑靥如花的时候,他都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想将她带回来的冲动。
  可到底,还是错过了。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点儿告诉她。其实很早以前,他就已然心动,可是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他却再也不能说出来了。
  此后漫长余生,只有他一人孤寂而行,朝夕光羽,寸断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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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文化部日前表示,希腊南部发掘出一块古碑,上面刻有13首奥德賽史诗。这块碑可能是最早记录这部史诗的遗迹,其历史可追溯至公元3世纪的罗马时期。  希腊文化部发表声明称,“若能确认年份,古碑很可能是所有出土文物中最古老的荷马作品。”古碑上的诗文摘自第14卷,描述尤利西斯返回他的故乡伊塔卡。古碑发掘地点位于伯罗奔尼撒西部的奥运发源地宙斯神庙遗址附近。  《荷马史诗》相传是由古希腊盲诗人荷马创作的两部长
引  我叫秦瑶,能占星卜筮,是浮玉帝君座下最为倚重的天巫。帝君白笙订亲的消息传来后,我躲在天镜城的密室中,喝光了许长宁酿的“醉三生”。浮玉帝君世代无情,我却偏偏对帝君白笙动了情。所以我找到好友许长宁,他是天镜城的城主,主掌着浮玉灵力的中心。我请他来帮我,只是想让帝君懂得什么是爱情……  许长宁在我面前负手来来回回地踱步,最后终是憋出一句抚慰我的话:“你莫要再伤心了……帝君的婚讯或许只是讹传……” 
之前看过这样一则新闻,一个叫张韫喆的男子,从名牌大学以研究生的身份毕业后,却为学医而重新参加高考,对此我不得不表示钦佩。对于张韫喆而言,这种选择和坚持,绝非任性,而是时光浸润之后的一种清醒。正是缘于这份清醒,他才明明白白、毫无怨悔地回归到了实现梦想的路径上,哪怕是要付出从头开始、重新来过的代价。  事实上,又有谁能没有人生梦想呢?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老年,每个人心中的梦想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对于很多
今天下午第二节课,老师带领我们到科学探究室做实验,实验的内容是吸管怎样吸东西。我们兴高采烈地跟随老师去科学探究室,我的心激動得快要跳出来了。  来到科学探究室一看,哇!科学探究室里面布置一新,陈放着各种各样的科学仪器和物品,有高高的天平、圆形的地球仪、胖墩墩的显微镜……多得数也数不清!地板砖光滑、素净,桌椅摆放整齐,物品陈列有序,黑板上方标着醒目的“体验科技,启迪创新”。走进去,如同走进科学的王国
今天,我在阿姨家吃饭。她们家的饭菜很丰富,有汤,有虾,有肉……吃饭的时候,阿姨给我剥虾,我向阿姨表示感谢,阿姨露出了微笑。我也学着阿姨的样子剥虾给她吃,阿姨笑了,我也笑了。  饭后,我玩起了荡秋千。阿舅推,我来荡。一会儿,我们换过来,阿舅荡,我来推。你推我荡,多么快乐!  一剥一吃,一推一荡,多么简单,但是真的很快乐!
明城第一次挨罚,是梅妆亲自执的鞭。  那是无影门里专门用于惩治的鞭子,长年累月地浸在盐水里,鞭身上布满细密的倒刺。明城褪尽衣衫,独自跪在雪地里,彼时他尚是少年,身形单薄伶仃,头颅高高仰起,紧抿着惨白的双唇。  梅妆笑嘻嘻地凑到他眼前:“小皇子,你来无影门这么多天了,还没明白过来这里不是你的楚王宫吗?”  说话间,一鞭已经结结实实地落了下来。明城脸色难看,强忍着没出声,狠狠地瞪了梅妆一眼。梅妆不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