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提名理由
《自然》杂志刚刚将她评选为2013年世界科学界年度风云人物,以表彰其“帮助中国遏制H7N9禽流感疫情”,并称其为“战斗在前线的流感侦探”。2013年,她对H5N1禽流感病毒在哺乳动物间传播机理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又首次从病原学角度揭示了新型H7N9禽流感病毒的来源。
也许,陈化兰天生就是受媒体欢迎的那种科学家。尽管她刻意躲避——任何媒体想找到一个采访她的机会都不容易,可是,多年以来她仍然不断地成为新闻人物。这样的知名度,一方面和她所从事的研究领域有关——禽流感病毒在不断变异中一波又一波地侵袭人类,作为中国农业科学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主任,陈化兰说,“你们关注的不是我,是禽流感”;另一方面,也和这位45岁的女兽医学家和病毒学家鲜明直率的个性有关——有一次接受央视的采访,主持人问她当初为何选择回国,她回答说,“回来有很大的机会能自己干,不回来基本上就是给别人打工,所以我选前者”。当主持人继续追问她回来“跟你的祖国有没有联系”时,陈化兰说:“你非得把我拔得那么高!”
其实,不用拔高,陈化兰也是2013年科学界令人难以忘记的角色。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她的影响力仍旧以充满矛盾的方式呈现着:一方面,由于今春的N7N9禽流感“意外地”在国内造成疫情,陈化兰和她领导的实验室作为鉴定禽流感病毒唯一的权威机构,理所当然地受到格外关注;另一方面,她的实验小组通过对H5N1禽流感病毒基因进行改造,证明了这种病毒可以在哺乳动物间造成传播。当这一重要的研究报告5月初发表在《科学》杂志网络版时,除了引发科学界对禽流感可能造成人间大流行的惊奇外,也再次搅动了一场对禽流感病毒研究的生物安全与伦理问题的争议。
“制造”病毒
尽管自1997年香港出现全球首例H5N1感染人的病例以来,它对人的致死率高达60%,其烈性远远超过了SARS,但所幸的是,迄今为止该病毒只能从禽传染到人,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能力很小。陈化兰的研究之所以引人注目,就是因为它要回答一个富有挑战性的问题:H5N1病毒要发生怎样的改变,才会使其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因为这样的传播方式是造成禽流感在人间大流行的前提。
为了寻找答案,陈化兰的团队用基于质粒的反向遗传学“制造”了127个重组或杂交的病毒;在这些病毒中,他们将H5N1中的基因片段与那些来自H1N1猪流感病毒的基因片段进行了交换。其后,研究人员用致病性最强的重组病毒来感染豚鼠。结果发现,只需要取代某个单一基因,就足以让该病毒从受感染的豚鼠传播给邻近笼子中的健康豚鼠。
对于陈化兰的工作,荷兰鹿特丹伊拉斯姆斯大学医学中心教授荣·费奇说,陈所制造的127种杂交病毒数量是惊人的,“需要极大的工作量,而且这些基因的发现还需要建立在对巨大的数据进行处理的基础上。”完成这项研究需要十几位研究人员对超过250只豚鼠、1000只小鼠及27000个受到感染的鸡蛋进行为期两年的研究。费奇称,他自己也曾多次想做完全一样的试验,却因为各种限制而没有进行。他说:“我没有一笔资金可用来支付一项13个人一起进行两年的研究,并发表一篇文章。”
费奇显然对陈化兰的工作条件充满“嫉妒”,同时,他也是陈的“知音”——这不仅体现在他们拥有相同的研究领域上,也由于他们是一些生物伦理学家共同的“敌人”。
2011年下半年,两个独立的研究小组分别向《科学》与《自然》杂志提交论文,他们的研究得出结论:只要H5N1基因发生几个位点的突变,就可以使病毒在雪貂之间传播。这两个研究小组中的一个,就是由费奇领导的。
由于费奇与另一位美国科学家提交的文章都涉及改造病毒的实验细节,这引起了很多人的忧虑,他们担心这会被恐怖主义利用,成为可怕的生物武器。因此,美国国家生物技术安全顾问委员会(NSABB)在介入审查后向两家杂志建议,只发表文章的基本结论,删除文中的核心数据,但此建议遭到了拒绝。在上述两项研究引起一场国际性的争论,甚至导致禽流感病毒基因的有关研究在全球范围内被叫停之后,费奇和另一位科学家的文章才在次年分别得以发表。
与上述两项颇有影响并引起风波的研究相比,陈化兰今年发表的这项研究为理解禽流感病毒人际传播的机制又向前迈进了一步,而与此同时,它引起的质疑声也更强烈。
法国巴黎巴斯德研究所的病毒学家西蒙·维因·霍布森认为,陈化兰的这项研究十分危险,他质疑《科学》杂志“为什么要登载它!”前英国皇家协会主席罗伯特·梅勋爵则称陈化兰及其同事的研究“令人震惊地不负责任”,并说“这些研究人员是在没有任何常识的情况下受到了盲目的野心的驱动”。
作为一名直率而坚定的科学家,陈化兰用自己的方式回应各种质疑。例如,对于罗伯特·梅的责备,她说,“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我不认为他对这类科学问题能够很好地理解。当然,如果一位禽流感方面的科学家说了这番话,我可能会有所担心。”
除了个性使然,陈化兰这种方式的回应也来自于自己的底气。日本流感病毒研究中心的病毒学家田代真人在参观过陈化兰的生物安全级别为P3级的实验室后承认,这是符合國际标准的最先进的实验室。而费奇更是羡慕陈化兰,认为她在禽流感病毒研究上所享有的“人力、时间、空间及资金”资源比她的同行更有优势。
低调的研究生涯
2003年严重的SARS疫情,成为中国公共卫生及疾病控制工作的转折点。从那以后,国家在传染性疾病的防控与基础研究方面不断加大投入,而禽流感不仅是这一领域的重中之重,而且,陈化兰所从事的工作横跨农业部门和卫生部门,涉及到疾病控制与病毒学研究两方面的工作。其结果是,她不仅享受了令人羡慕的资源,同时也承担着异常重大的责任。 陈化兰的办公室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一座僻静的旧楼里,墙外就是繁华的马路。在这里,除了大门紧闭的P3实验室外,你并不能感受到与紧张的疫情有关的气氛,也看不到太多冷感十足的生物实验设备。尽管总喜欢强调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很平淡、很平实”,但是陈化兰又说,“单凭自己的兴趣做研究、发论文,并不是我工作的全部。掌握疫情,准确诊断,帮助国家做出正确的决策,研究出更好的防治方法和疫苗,才是我最重要的任务。如果在某个学术杂志上发了一两篇文章,因而名闻天下,可是中国的禽流感却没有得到控制,这将是我的一种耻辱。”
与许多“文革”后有机会接受系统的教育并开始职业生涯的科学家一样,陈化兰选择兽医学专业仅仅是因为她高考成绩不理想,因而自己报考医学院的志愿被“微调”到兽医专业。这个当年从偏远的甘肃省白银县农村走出来的女娃,先到兰州上大学,再到哈尔滨读研究生,在获得中国农业科学院的博士学位以后又到美国CDC(疾控中心)做博士后研究,最终还是回到了哈尔滨兽医研究所。
陈化兰的经历在她同一代的科研人员中并不出奇,她所代表的这个群体正在用最娴熟的方式在一个快速变化的体系中发挥作用,并且主导着中国社会的发展。有点儿特殊的是,这么多年的经历,并没有改变陈化兰西北人性格中那股牛肉面一般的勁道,这无意当中让她成为了一名有个性的女科学家。
坐在哈尔滨兽医研究所6楼顶层的大办公室里,陈化兰也能享受到片刻的宁静,这宁静如同是病毒“赏赐”给她的——禽流感病毒会在较冷的月份开始出现,在炎热的季节就自然消失了。本月,中国又确诊了4例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陈化兰开始将她的注意力从H1N5转移到H7N9。她说,“H7N9看起来感染人要比H5N1容易得多,但我们对它的了解却要比对H5N1少得多。”
随着陈化兰要一头扎进H7N9的研究,未来,她可能会继续遇到质疑。
简介:
陈化兰,1969年生,中国农业科学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农业部动物流感重点开放实验室主任,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主任。她是中国第一位世界动物卫生组织专家。在动物流感,尤其是禽流感的流行病学、诊断技术、新型疫苗研制、分子演变及分子致病机制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进展和研究成果,并产生了巨大的社会经济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