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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相对于其他居住地的人们而言,那些居住在洛基山脉的人们享受着独特的自然与人文之美。而通常,人们所处的环境往往都是自然与文化耦合而成的产物。一般说来,某处原始的自然,一旦遭遇移民,就会烙上某种人类文化的印记,从而很难保留原始的自在样态。大多数风景都是一种自然与文化的综合体,但也有很多风景,对它们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仍然是自在的自然——这是相对于由文化主导的人化风景而言的。较之于美国东部这处被文化驯化了的风景而言,西部的洛基山脉则是一处被文化遗忘了的风景,一处以自然为主导的美丽画卷。它依稀告诉我们:不是自然存在于我们之中,而是我们生存于自然之中;环境是我们的,我们是环境的,我们与环境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自然联合体”;文化的风景之美,较之以永恒而丰富的自然之美,不过是暂时的存在。
关键词:洛基山脉;自然;环境;文化;美
中图分类号:B82-0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165(2010)01001309
雄伟壮丽的山脉
洛基山脉的美丽遍布它的每一个角落——从平原到山峰,从山脚到山顶,宽广而遥远、开阔而浩瀚。这些美丽无不给人以心驰神往的感觉。这里文化构建都是以顺从自然为前提的,没有超出自然的承载阈限。与犹他州相似,科罗拉多市也建立在平原与山脉的交汇之处。而蒙大拿市则建立在山谷之中。此外,怀俄明、爱达荷和北部的新墨西哥州等地的城市也全是依山傍水而建的。总之,这里的文化无不表征着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现代理念。
今天的西部已经有了较多的铁路(尽管和东部相比较还不是很多),许多道路已经通车。当然许多跨州的高速公路也经过了洛基山(尽管从东部到西部跨越每个州的道路仅有一条)。在山上,再也没有道路会因为人造栅栏而绕道,即便有,唯一的原因也只是出于保护山脉原生态的需要。从天上俯瞰洛基山脉,州际分界线清晰可见,纵横交错,看起来相当壮美。山脉的原生态至上,这个理念一直主导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及他们的思维范式。
蒙大拿的得名来源于它的山脉。科罗拉多有15座山峰超过了14000英尺;没有其他地方能与之相媲美。通向山脉最顶端的道路只有两条。在我的家乡拉里默尔县有着比瑞士全境还多的高山。但只有5%的地表高度达到了10000英尺或更高。尽管对地球上绝大部分的居民来说,自然的伟大是看不见也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在这里,人们却能时时感受到大自然与自身的相伴相依。丹佛这个200万人生活的地区就紧挨着埃文山脉的荒山峻岭;天气晴朗的时候你可以看见面南背北的派克山峰和面北背南的郎山峰,这是早期旅居在这片草原的人们留下的两项自然遗产。
纽约和费城可以使人们忘掉自然这个原本他们应该在此生活的领域。在曼哈顿,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它的摩天大楼。它们是人类对自然完全统治的证明。在东部的海滨城市,海洋仍然残存着,但是基本上都被打上了人类文化的印记。而在丹佛,摩天大楼在自然的怀抱里却显得十分的渺小,因为相比之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永远都是那么平坦,那么广袤。
以东部大都会或国际化大都市为参照,丹佛和盐湖都是欠发达的城市。个中原因主要是,这里的居民没有认真发展所谓的“城市艺术”。这里没有大剧院,没有博物馆和流行的繁文缛节。因为这里的居民不需要这些。一有空闲,他们就会去爬山,将自己融入到自然的怀抱。东部人可能会理解西部的文化,但西部人确实也在他们自己的城市之外寻找到了更加丰富的美感。他们并不盲目地崇拜东部大都市那些与自然不协调的现代化。这里,山脉总是地平线上的第一道远景,然后上爬,不断地上爬,直到与周围的山峰一起,消失在某一个转弯处。雄伟的山脉给予了我们大自然的壮观与壮美,还给了这片土地一个严肃而永恒的提示——关于自然存在的隐喻:一个人类永远无法掌控的隐喻。
这里的山脉是雄伟而壮观的;其自下而上的起伏与绵延仿佛通达宇宙苍穹。山脉提升了人们的精神境界,同时也提升了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与洛基山脉的北端相比,它的南端基本上全为森林所覆盖。这种现象有着科学合理的存在论根据:第一,因地质原因,这里的岩土和片岩中的碎片更适宜树木的生长发育;第二,树木急于沿着山坡向上攀登而渐入云端,因为那儿的西北风夹带着更加湿润的水分;第三,树木必须不停地攀高以争得阳光,因为任何植物的生长都需要光合作用。此外,树木需要纤维素来维持自身的身高,同时还必须连成一片以经受风雪的考验。因此这里的树木不但棵棵枝叶繁茂,而且彼此相互依存,共同构造了这片广袤的森林。
这里的森林向我们揭示了生物多样性以及各树种之间保持一定数量比例的生态学意义。从坡上、坡下直到地表以下,这里的生物种类在数量上远远多于草地上的生物种类。虽然森林地表的植物包括了每年一熟和两年一熟的种类,但成百上千年来占据主流的植物则是四季常青、承前继后的,仿佛海天相连,从无间断似的。与平原相比,对于山坡上的森林而言,仿佛时间是停滞的,空间也是永恒的。这里的森林一直在告诉人们:什么叫生命的百折不挠与坚定执着,什么叫原始的纯净与古老的幽静。
森林,生长在古老的岩石中,伴随着原始气息与古老形态的沧桑变迁。森林引领着人们穿越时间隧道,返回到远古时代。或者,换句话说,它总是将历史甚至史前时期的图景展现在人们面前,告诉人们自然有它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内在尺度”;树木的年轮与火烧后的旧痕记载着人类出生前的古老历史;就像——从地质学的维度看——古老的悬崖峭壁、冰河冰碛等记载着先于森林上万年前的历史一样,自然先于而且不依赖于人类而存在着,自然有它自身生成和发展的历史,人类不过是自然自身进化或演变的产物。
这些古老的森林恰似一道有生命的自然风景。森林的遍布是如此广阔,森林的存在是如此恒久,森林的物种是如此丰富。森林出现在地球上并不是一个偶然的或反常的现象,而是大自然自我创新、自我确证的独特性表征。然而,迄今为止,地球上大部分的森林已经在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中离我们远去——那些远古时期的森林物种尤其如此。文明,特别是欧洲和美洲东部的文明已经毁灭并占据了森林的原有空间,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个富有现代色彩的村庄、工厂和城市。人们习惯性地喜欢将林地改为牧场、农场和村庄——虽然极个别的古老的森林物种在这些现代性的村庄有所保留。然而庆幸的是,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在洛基山脉的高山之上,古老的森林及其物种依旧像以往那样存在着、延续着。
从有着美国黄松的热带草原,到蒙大拿的白杨木丛林,自然之美随处可见。小千松和黑松生长在海拔较低处,而海拔较高处则是适宜云杉和冷杉生长的地方。越向山顶攀登,你就越会感到兴奋,尤其是当你看见被冰川覆盖的悬崖峭壁和由冰川形成的圆形场地时,你会有一种被自然的原始之美彻底包围着的感觉。也许会有人担心:当广袤的森林稀薄到只剩几条树线时,人们对美的触觉会不会随之减少。这种担心在我看来是多余的,因为人们对美的认识是绝不会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改变的。生命不会一直保持现状,生命的活力总是积极向上的。处于边缘地带的树木,就像经历风霜考验的云杉和杉木一样,会因为自然的原因而形成横幅一样的树线。高山上的生命虽显得渺小但却渗透出坚韧。在平原,干旱是使生命受到威胁的主要因素;而在山上,生命受到威胁的主要因素则是寒冷,水源也像在平原那样显得重要。随着历史的演变,在今天的生态进化中,为了应付类似于干旱与寒冷这样的自然灾害,人们必须严格依照自然自身存在和发展的规律发挥自己的主观创造性。而与自然自身冲突的解决方式则必然导致对一些高山美景的破坏,比如坐垫野花、高山勿忘我、隐藏在石头中适当位置以保护自己的精灵报春花,等等。
洛基山脉是一处充满魅力的巨型动物群栖息地,这种迷人的风景最早出现在平原山脉地带,但是现在,特别是随着当地北美野牛的消失,这种迷人的风景逐渐转移到了峡谷山脉。以前在西部平原生活的鹿群已经逐渐迁徙到了东部;这里现在是麋鹿的王国。一只六角的野牛确实会让人印象深刻;当成百上千人在洛基山脉的公园里倾听野牛军号般的叫声时,他们更多的希望是能看到一场真实的野牛间的战争。当然如果运气好,人们也能看见大角绵羊出现在岩石上,如果更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一只卷毛公羊。我们将狼群放回黄石公园,在高兴于成功恢复它们数量的同时我们也为几个世纪前灭绝它们的行为而感到羞耻。曾经,人们对于黄石公园最高的期望是能够见到北美灰熊,而现在这种期望却仅仅是对野生自然存在的标志——狼群——的最后一瞥。洛基山脉是个狮子王国,这增加了人们在这儿的刺激,但随着居住在山麓小丘的居民人数的不断增加,这种刺激甚至已经变成了危险。通常,游客认为森林是应该被当作一处风景来加以欣赏的。而那些来自费城和波士顿的人可能会想,在自然公园里呆一天的感觉可能就像开车通过他们那儿博物馆里陈列风景油画的画廊一般,仅仅好一点的地方是因为那儿给人的感觉是三维而不是二维的。我们这些住在落基山的人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认识。人们不可能从路边的套头衫中完全了解洛基山脉的森林,更不用说从电视上。森林是需要走进的,而不仅仅是观看就可以了解的。了解山脉的经验之一就是参与,而不是观察。森林能够吸引人们所有的感官——视觉、听觉、嗅觉,甚至味觉。穿梭在艺术画廊中固然是一种享受,但置身于洛基山脉的风景中,与漫步穿过艺术画廊的情境相比,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纽约国际艺术博物馆的画廊里珍藏着一幅阿尔伯特•比尔斯达特(Albert Bierstadt)的名画《洛基山脉》。在这幅画中,从来不曾被野蛮侵略的土地和在土地周围壮观的风景带给了人们无限的满足和幻想。试想,如果一个人背负行囊耗尽一整天时间来到位于怀俄明风河山的高山湖泊,虽然爬山和为夜晚搭建帐篷而寻找较好的水平地点会使他们筋疲力尽,但是,当他们看到自然原野上的河流和山峰,或者地面、地表之上的原始美景时,其所有的疲倦就会一扫而空。这是置于真正自然中的人所体验到的真正自然的感觉,同时这种感觉也表征了此时我们的身体才是真实的存在;这儿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只是在那儿露营),但就是在这儿,自然的我们最接近真实的自然。纽约博物馆里的游客只能在文化之中感受“文化的自然”;而矗立在风中的我们,却在自然中感受原始真实的自然。他们对自然的感受是想象的,而我们对自然的感受却是实在的。
这一处的土地留下了人类很长的足迹,上千米的足迹。是的,距离之远,人们需要以车代步。这儿有很多的路,但是只有其中的一部分被铺上了沥青。而这些铺上沥青的道路就变成了汽车的国度。实际上,在野外使用马达装置是不明智的。因为自然,和我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自然的我们就应该依靠自然的方式——步行或骑马——穿梭于这片土地。在科罗拉多的印第安山峰,不经过一天的远足是很难看到雄壮的孤鹰峰的(这个山峰为查理斯•林德伯格所命名)。这里大部分的自然风景如果不经过一个夜晚的森林穿行是很难感受到的。道路有时候会很拥挤,幸运的是,当地的居民知道回避拥堵时刻,并以礼节性的方式避让“狭路相逢”的游客——这些在大城市的街上很少发生。
在野外行走的游客应该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他们知道,一旦周围环境逐渐变暗变冷,就意味着他们已临近谷口。而当我快步走出峡谷时,我注意到,岩石因为强烈挤压而变形,而这种挤压来自于地球内部强大热量和深度压力之下所形成的巨大漩涡。峡谷很狭窄,我必须不断地跨过纵横交错的小河——而这些小河想要把那么深的峡谷刺穿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我走过的这些地方最初仅仅是由岩石构成的,上亿年后,在人类出现之前,形成了今天复杂的地形。在峡谷中小河的交汇处有着小巧而明亮的米色绣球花——绣球花渐新世的化石是在科罗拉多的克里德化石层发现的。并且属于我们人类自己的物种,智者,也是在渐新世诞生的,我是如此简单便来到了自然之中;实际上,刚才的峡谷中只有我一个人,我是这里唯一存在的生命,唯一能享受和为如此精彩的地方欢呼的人,是唯一能观赏到这里所有奇迹的人!广袤的自然超越了人类,但当我对从自然中进化而来的文化进行思考时,我有让文化超越自然的机会吗?
洛基山脉西部不同于肯塔基州或者英国湖区,洛基山脉的居民是不会轻易对自然进行社会性的改造的。的确,美国西部是一个(好莱坞)神话世界;但如果你愿意,它也可以是一个文化主导的王国。[1]现在居住在洛基山脉的居民每天都在重建自己的感觉,因为由于人类一系列的行为使得自然在不断地“重建自身”。可能我们在小道的起点看到的自然就已经是社会性的自然了;也可能在很早以前它就已经是这样了。现在穿上好的远足鞋,把你自己向路的尽头推进5英尺,在稀薄的空气中使劲呼吸,并且在崎岖的山路上或在泉水边停下来吃顿午餐,看乌鸦腾飞,听它们的叫声,凝视着下午将要来临的暴风雨;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环境只是社会性的作品了。
这些生活在西部的乡下佬真是单纯!那些老练的思想家们又会开始思考了,并且都市美学家也会说:“难道你没有认识到在人类出现之前没有可以称之为美的东西吗?”没有一朵报春花和一只麋鹿拥有欣赏自然伟大景色的能力,它们不会了解蜿蜒的山脉、绿色的具球果与金色的白杨木在自然中形成的鲜明的对比。科罗拉多因为其多彩的山脉而闻名;而颜色却是观察者的主观感受,对美的感受是人类所特有的认知。一旦人类消失,关于自然之美的认知就会在“黑暗”中徘徊。无论是在海拔较低的科罗拉还是位于霍夫曼英格曼海拔较高的云杉都能带给人美的享受。蓝色云杉是一种十分惹人喜欢的树;它在世界各地被广泛种植。但是只有当你注视着它时,它才会是“蓝色”的。毕竟,不是深绿色的树木,总体来说在美观上会稍显差别,但我们每个人在观察它们时会形成自己独特的感受。人类的这种主观美感对于洛基山脉的荒野和其美学的建构有着重要的意义。
不可否认,云杉的形状和它的对称性是不以我们的存在为转移的。针叶树的形状只是为了使它适应寒冷的环境。树叶呈现绿色是因为在光合作用下其自身包含的绿叶素所致,而这不会因人类是否存在而发挥作用,其实在我们出现之前它就已经进行了上千年的活动。这儿有参天的大树、飞翔的鸟儿和奔跑的野兽,年复一年,这种自然状态维持了近两亿年。自然界既有斗争也有合作,既有连续性的稳定也有间断性的革命。这儿有持续的进化和物种的生成、肌肉和脂肪、嗅觉和食欲、规律和习俗、结构和进程,等等。这儿也有明亮和黑暗、生存和死亡、复杂和神秘。也许关于美的经历和经验是超现象的,但是这个经历所关注的却是现象和精彩的世界。
在关于自然之美的认知中,一个根本的要求就是让人们认识到,自然界的事物是如何在人类诞生之前就以某种方式存在的——水文循环、光合作用、土壤培植、生物链、基因代码、物种出现、再生产、持续繁殖……森林和蓝天、水源和土壤、一望无际的平原、永恒存在的山丘、循环往复的四季、野生的花朵和生命——自然在给人以愉快感觉的同时也在不断进化和创新自身。进一步说,自然带给了我们现在的一切,同时这一切又丰富着自然自身。从这个角度说,人是自然之后的新奇物种,人类意识的出现是对自然审美认知的需要。创造力、冲突、决议、自然史以及后来出现的能够包罗天地万象的人都是自然原始之美的外化,是对自然原有的内在价值尺度的修正。森林本身是没有认知能力的,而我们也是构成这里的自然要素之一。森林没有任何关于美的阅历,树木也不会有关于美的享受。美只存在于人类这种自然的旁观者眼中,由我们的现象(感觉)经验组成,不管是怎样的“现象”,(壮观)的森林物产都会唤起人类关于美的感觉。人类要逃避自然无偿赋予的美感是非常困难的——就像与蒙大拿的山峰、帕里小河边的报春花、风中摇曳的白杨树、秋风中金黄色的落叶一起,对抗深色具球果变成绿色一样困难。
那些居住在洛基山脉的居民都知道自然对美学认知的挑战。虽然只有人类有宝贵的思维能力;但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值得我们用宝贵的思维去思考。可能是我们自己的遭遇让我们构造了属于自己的美;但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在我们出现很久之前就有一块存在于我们身边的荒野——在欧洲人之前,在土著美洲人之前,在人类出现在这个星球之前。
被破坏的土地
自出生以来,这里的土著居民就一直热爱着自然与文化交替渗透的西部洛基山脉。近代以来,成百上千的非土著居民迁移到了这里,山脉和平原的美丽自然是促使这些外地居民迁移来此的一个决定性因素。西部人喜欢他们那里的“开阔空间”。比起东部、南部、中西部来说,那儿有大量的公共土地(如美国森林服务区、国家公园、土地管理局、地方公园)。主动纳税以保护这片“开阔空间”的法案很受这里的欢迎,即使其他增税的法案都以失败而告终。我们都希望这块土地能得到保存——为人类自己而保存,为我们的民族而保存(为那些回到东部的人而保存)。实际上,我们希望它为整个世界而保存(这让我想起了昔日国际忠实的自然保护者以及那些生活在南部大峡谷的人),因为除了我们这儿还保留着一点原始的风景外,大部分地方的风景已经伴随着原始自然的消失而消失了。但是,毋庸置疑的是我们这里的自然也正处于近代文化的包围与侵蚀之中。
受到危害的自然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是深重的。它是伴随着农业、工业和居住条件的发展而出现的。更荒谬的是,这种危害的根源恰恰就是人们对这片土地的过分热爱,换言之,正是对这片土地的过分热爱使得人们丧失了这片土地。也许人们认为挽救自己所喜爱的东西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所以依据美学建构的伦理学要比建构在责任和权力之上的伦理学更有说服力。在这种认识下,当地的居民几乎不需要以任何命令的形式被强行要求对自然进行保护。但关键是文化的功能是无论如何不能代替自然之美的;自然是公共工程中价值最高的公共设施。环境美学在我们看来备受推崇的关键原因在于,它有能满足人们需要的价值。但是这种价值的界定却是由自然的低级优先权与人们基本需求之间的对抗所决定的。人们最重要的利益是经济利益和功利利益。
洛基山脉的平原,几千年前是草的故乡,而现在成了奶牛的王国。奶牛在这片草地上得到的好处远远超过了其他的物种。在故事书里,奶牛总是能够在东部的农场上平静地享受那里的青草;但是在西部,奶牛只能在草叶过度繁殖的土地上生存,奶牛们无节制的饮食导致了杂草过度地繁殖,畜牧者用他们纤细的双手制造了严重的水土流失。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草地没有过多地繁殖,其生态构成也从根本上得到了改变。藩篱和道路让原本完整的草原变得支离破碎,通过勘测强加给草原的栅栏不仅影响了整体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并且也是对草原生态系统现实性的忽略。[2]对干草的过分需求,是为了让奶牛度过冬天,而强迫性的灌溉,则改变了河道的生态系统。奶牛带来了大量的舶来品,使得一些植物变成了它们不能吃的杂草,而用来对付杂草的化学药剂污染了水源。奶牛践踏了河岸地区并逐渐代替了占主导地位的巨型动物群,这就是为什么野牛、狼群,还有大灰熊全都消失的原因了。[3]
“农商业”在洛基山脉并不是一个让人觉得美丽而积极的词。水源在洛基山脉西部是一种有限的资源。虽然我们能够在旱地上种植小麦,甚至可以种植一种类似干草的庄稼。但是所有的庄稼,例如玉米、蔬菜和干草,从播种到收割都需要水源的灌溉;奶牛也必须依靠水才能存活,没有我们伟大的灌溉设施这里就不会有丰硕的平原。但灌溉设施改变了原生态的自然,它把经山上流下来的水精确地测量后引到了平原之上;我们在山上和峡谷建立水坝也是为了满足平原上人们的需要。美国的25个大水坝,有90%在西部。河流基本上连接了整个山脉和平原,是“真正的河流”[4]。
工业使环境得到了张力。不管是新废弃的还是仍然在工作的矿业都是使自然伤痕累累的祸根。污染遍布河流,对于很多现代高科技的工业,电力和水源都是必不可少的,并且它们在使用后会随着废弃物一起排出。在蒙大拿,有铜矿的小山在任何标准下都是丑陋的。丹佛外的洛矶平地,曾经长时间是制造核武器的地方,而现在被改造成了动物保护园区,这种改造不仅是因为我们的生活需要野生动物,更多是因为这块被严重污染了的土地已没了其他的人工用途。在克林马科斯和科罗拉多,随着大部分山体岩石的剥离,大片荒坡逐渐暴露了出来,这些美丽的地方开始变得丑陋,与远处洛基山脉雄壮的山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进盐湖,人们会惊叹于来自于科罗拉多草原的游尼塔斯(Uintas)奇迹和瓦塞赤(Wasatch)山脉,但同时也会对欧魁拉(Oquirrah)山脉巨大的肯尼科特(Kennecott)铜矿的深深裂痕感到震惊,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煤坑。
森林在过去几年里曾被大量地砍伐,这使得裸露的山坡显得十分丑陋;只要哪儿有自然的恢复和重生,原始的生命就会在那儿消失。修建道路既是为了方便通向有木材用途的森林,同时也是为了砍伐森林的方便。[5]如今深具影响力的多方位调查揭示了森林被过量砍伐甚至已经消失的事实,特别是在冬天从天上俯视,被过度砍伐后的森林,即使再经过补缀,也只是深绿和白雪相间的棋盘,这种棋盘已经代替了原始的森林。禁火,是森林对工业的要求,并且这样的规定已经实行了一个世纪,但现在留下的却是有巨大烧伤痕迹、被烧过的森林。全球变暖对洛基平原、森林和山脉的影响是全然未知的;目前的干旱给我们留下的只有惶恐。[6]
眼前对自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城郊的扩张,大量人口由城市中心地带蔓延入“城市远郊”。[7]洛基山脉居民增长的速度已经接近了极限,一些地区甚至在双倍增长,在近二十五年翻了三倍。人们由于自然的吸引而迁移到一个地方;但同时也不断有人离开他们所迁移到的地方。很多人是来工作的,但是也有很多只是退休后过来生活的。有时候,对自然的威胁纯粹是因为人口数量的增多;但更多的时候,这种威胁来自于人们的生活方式对环境的破坏。洛基山脉西部,特别是平原断裂处、山脚和峡谷地带的土地,正被逐渐扩张为高利润和高科技的地盘。它们可能会变成离城镇只有几英里,有房屋住宅和购物区的城郊;或者,在特别“需要发展”的闲置土地上,会出现大量成批的、广泛分布的、平均尺寸在数十英尺的住宅区。而这样的结果是加大了上班族和购物者在同一地区的密集度,从而导致了原本不应该有的交通和污染问题。
这种发展也导致了人类对土地不合理的要求,而为了保护自然家园禁止烟火的要求却不可能得以实现。以栅栏为标志的土地所有权得来的太容易,以致人们根本不会考虑到将这块平原作为商品进行等价的对待,当然从此人们也很难看到自然绿地的存在。地表的水源迅速枯竭;水坝和下方的凹道改变了河岸边生物的多样性。附近表层的脱水,弗朗特山脉对作为西边山坡和两边大陆分界线的河流中水源的需求,同样也改变了原始的生态。接着让我们来到地表层下,从布莱顿一直到科罗拉多泉水的丹佛盆地,就有接近五十万的人只能依靠不可再生的地下水作为自己的主要水源,而这些水源多来自于蓄水层深部的井水,以及千年前降落到地球上的采矿化石水。
①根据1997年空气清新法案修正案,美国能见清晰度为I的大部分地区都集中在洛基山脉。
国家和地区政府对于上述这种情况的共同治理在某种意义上是成功的;经济的压力看起来似乎要战胜美学的压力了。关于土地和财产所有权的看法影响了人们关于土地归属和居住权的认识,而结果就是土地正处于被破坏中。
伟大的定居
我们生活在自然与文化、幻想与现实相互交织而形成的张力之中。在东部,人们把文化置于自然之上;在洛基山脉,人们把自然置于文化之上。不仅处在东北部、南部、中西部的居民都想让属于他们的住所、城郊和乡村更加文明化,住在洛基山脉的我们也希望洛基山脉走向文明化,但同时我们也知道原始的自然对于人们来说同样是重要的;因此在希望洛基山脉走向文明的同时,我们也希望其中一些属于我们的原始自然不要被文明化。人类已经逐渐爱上了(这是演变心理学家的话)像家一样温暖的大草原,因为它是非洲人最早拥有的原始土地。[8]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恢复欧洲和美洲东部原始生态的原因,因为原始生态会让人们生活得更加舒适。其实从本能上说,人们对干旱的大草原和山脉的顶峰都没有排斥的心理;爱是我们西部人一直所坚持的。
是的,我们都是被文明化和都市化了的人。渐渐地,我们在洛基山脉西部的生活也变得都市化了。那些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也很珍惜他们的土地,因为修建在土地上的建筑和公共设施让他们得以生存并且有利可图。但实际上我们应该与伟大的自然生活在一起——至少我们能而且应该生活在自然之中。头顶的山峰和云朵,在薄雾的笼罩下维持着一种飘渺的维度。即使在办公室工作,人们也会偶尔想象城市之外的地方有着与城镇怎样的不同。周末,人们通常会回归自然,在自然之中重塑自身。在洛基山脉的自然公园中,得克萨斯人是外来的参观者,而我才是与自然公园联系最密切的当地人。我从这儿——我工作的地方看到了远在天际的郎峰。其他人都只是带明信片回家的参观者,只有我真正生活在原始自然中,所以我希望有建筑覆盖的土地都摒弃高层建筑而保留原始形态。
洛基山脉随处可见突起的小山包。或者,这让洛基山脉的阅历更加伟大。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全景之国,而蒙大拿则是“巨天之国”;怀俄明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地方”;科罗拉多是所有“十四音节诗人”聚集的城市,是在晴天你永远能看到的地方。①它也是大峡谷和大特顿山所在地。大山和大峡谷在此融入“大”平原之中。通常人们希望一天的外出,不论是在山上或是干草原中,会使自己获得一些令人敬畏的自然知识。在人们的心中,自在的自然总是偏离着人们原有的价值尺度。
洛基山脉也是一个历史久远的地带。生态学在美国西部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词;在这里,历史悠久的岩石从来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视线。在怀俄明人工水库博伊森野餐,让我们对自然中的人类工程印象深刻;但是午餐后当你驾车穿越风河大峡谷时,你会发现这儿已经被地质学家贴上了“原始自然”的标签,这里的人类不过是显得十分渺小的迟来物种罢了。新峡谷(一个很奇怪的命名)实际上是很古老的,但是只有很少的人真正穿越过西弗吉尼亚新峡谷的大桥,并由衷地对这优美的大桥赞叹不已——这是世界上跨度最高最长的大桥,桥下叠加在山脉之上的河流比山脉的年龄还大。在西部,在阿肯色州皇家峡谷的大桥上人们通常会想起,其实我们人类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间并不长,当然来到洛基山脉和这个星球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我们曾经征服自然的那些经历至今仍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对于高度文明化了的那些人来说,几乎从他们记事起生活的记忆就告诉他们,自然已经被欧洲人所征服;历史的画像上记载了捕猎手、矿工、先驱、牛仔、放羊人、移居者、先锋们的种种事迹。在洛基山脉古老的树林里,树木要比现在欧洲土地上生长的树木年代久远。这足以说明,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一个与“旧世界”重合的“新世界”。是的,土著美洲人在西部生活的时间远比欧洲人长;但是大部分时间这些土著美洲人仅仅是以顺从自然的方式生存而已,并没有用足够的时间去改造它,他们既不希望也不需要法律,当然也不需要去犁地、建藩篱和修道路。但是即使是美国土著居民出现在这儿也是前冰河时期的事了。
我们生活在自然的宿命之中,西进运动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而正是它铸就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风景。马车在俄勒冈通往怀俄明的轨道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一个长途驿站就在离我现在驻地以北30英里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庞大且冷漠的洛基山脉,就屹立在这样原始的自然中,而现在我们征服了原始,我们修建了公路,构建了交通通道,挖掘了灌溉运河,把铁路推广到了整个西部——今天你可以驾驶着一辆现代越野车沿着联合太平洋穿过怀俄明。其实大部分西方谜题的精髓就在于如何让一个民族在赋予荒原美丽富饶的过程中发现他们自身。
但是现在我们热爱洛基山脉就像热爱一个有价值的仇敌一样,它给先驱、牛仔、矿工和牧羊人都带来了最大的好处。这儿有人与自然的矛盾冲突,也有解决这种冲突的方式,但是洛基山脉的伟大仍然没有因此改变。是的,我们因为对自然的征服而自豪;但是自然仍然是自然,相比起来容易使人类变得很卑微。也许我们会问,我们对这块土地的征服是否也是我们的宿命?一部分的自然已经改变了,但是大部分仍是原生态的,地球仍为自己保留了大量的原生态自然;而且现在,因为对宿命的无法把握以及人类逐渐认识到了自己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所以人们很乐意保持并维护自然的原始性和稳定性。当你抬头仰望陡峭的悬崖你会想,尽管可能已经有人以某种方式到达过顶峰,但绝不可能有人类的足迹刻在面对险峻的岩石架子上。我们喜欢住在洛基山脉,在这里,我们既骄傲又谦卑于自然只能被参观而不能被改变的伟大之处。
洛基山脉从来体现不出现代性,或者前现代性,或启发性,或人文性,或反现实性,或建构性,或解构性。洛基山脉,坦白地说,在哲学猜想的最后浪潮中在是相当有破坏性的。可能在东部人和欧洲人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壮观”一词。但是回归洛基山脉后,我们能深刻地领悟到“壮观”的含义,甚至这种感觉是在洛基山脉之外是找不到的。在庞大、巨大、力量、严峻、持续的自然力面前,人们开始感到眩晕。
面对这片土地,人们通常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是谁?”或“我在哪?”人们之所以如此好奇,是因为人类是能够进行自我反思、拥有自我意识唯一的生物。一个开放的环境会让我们有更加大胆的想法。我们开始相信雄伟山脉和丰硕平原带给人们的更加真实浪漫的存在感。在洛基山脉,我们特别受到眷顾,因为我们人类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美学家,如果连我们都不重新加入这“充分敬畏”的美丽之中,谁又有资格来加入呢?但同时,如果在美丽之中除了敬畏什么都没有,那将是很遗憾的一件事。
参考文献:
[1]约翰•瑞尼•希尔特.想象中的世界:环境、文化和社会[M].伦敦:罗德利基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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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完)
(责任编辑 古东)
关键词:洛基山脉;自然;环境;文化;美
中图分类号:B82-0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165(2010)01001309
雄伟壮丽的山脉
洛基山脉的美丽遍布它的每一个角落——从平原到山峰,从山脚到山顶,宽广而遥远、开阔而浩瀚。这些美丽无不给人以心驰神往的感觉。这里文化构建都是以顺从自然为前提的,没有超出自然的承载阈限。与犹他州相似,科罗拉多市也建立在平原与山脉的交汇之处。而蒙大拿市则建立在山谷之中。此外,怀俄明、爱达荷和北部的新墨西哥州等地的城市也全是依山傍水而建的。总之,这里的文化无不表征着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现代理念。
今天的西部已经有了较多的铁路(尽管和东部相比较还不是很多),许多道路已经通车。当然许多跨州的高速公路也经过了洛基山(尽管从东部到西部跨越每个州的道路仅有一条)。在山上,再也没有道路会因为人造栅栏而绕道,即便有,唯一的原因也只是出于保护山脉原生态的需要。从天上俯瞰洛基山脉,州际分界线清晰可见,纵横交错,看起来相当壮美。山脉的原生态至上,这个理念一直主导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及他们的思维范式。
蒙大拿的得名来源于它的山脉。科罗拉多有15座山峰超过了14000英尺;没有其他地方能与之相媲美。通向山脉最顶端的道路只有两条。在我的家乡拉里默尔县有着比瑞士全境还多的高山。但只有5%的地表高度达到了10000英尺或更高。尽管对地球上绝大部分的居民来说,自然的伟大是看不见也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在这里,人们却能时时感受到大自然与自身的相伴相依。丹佛这个200万人生活的地区就紧挨着埃文山脉的荒山峻岭;天气晴朗的时候你可以看见面南背北的派克山峰和面北背南的郎山峰,这是早期旅居在这片草原的人们留下的两项自然遗产。
纽约和费城可以使人们忘掉自然这个原本他们应该在此生活的领域。在曼哈顿,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它的摩天大楼。它们是人类对自然完全统治的证明。在东部的海滨城市,海洋仍然残存着,但是基本上都被打上了人类文化的印记。而在丹佛,摩天大楼在自然的怀抱里却显得十分的渺小,因为相比之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永远都是那么平坦,那么广袤。
以东部大都会或国际化大都市为参照,丹佛和盐湖都是欠发达的城市。个中原因主要是,这里的居民没有认真发展所谓的“城市艺术”。这里没有大剧院,没有博物馆和流行的繁文缛节。因为这里的居民不需要这些。一有空闲,他们就会去爬山,将自己融入到自然的怀抱。东部人可能会理解西部的文化,但西部人确实也在他们自己的城市之外寻找到了更加丰富的美感。他们并不盲目地崇拜东部大都市那些与自然不协调的现代化。这里,山脉总是地平线上的第一道远景,然后上爬,不断地上爬,直到与周围的山峰一起,消失在某一个转弯处。雄伟的山脉给予了我们大自然的壮观与壮美,还给了这片土地一个严肃而永恒的提示——关于自然存在的隐喻:一个人类永远无法掌控的隐喻。
这里的山脉是雄伟而壮观的;其自下而上的起伏与绵延仿佛通达宇宙苍穹。山脉提升了人们的精神境界,同时也提升了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与洛基山脉的北端相比,它的南端基本上全为森林所覆盖。这种现象有着科学合理的存在论根据:第一,因地质原因,这里的岩土和片岩中的碎片更适宜树木的生长发育;第二,树木急于沿着山坡向上攀登而渐入云端,因为那儿的西北风夹带着更加湿润的水分;第三,树木必须不停地攀高以争得阳光,因为任何植物的生长都需要光合作用。此外,树木需要纤维素来维持自身的身高,同时还必须连成一片以经受风雪的考验。因此这里的树木不但棵棵枝叶繁茂,而且彼此相互依存,共同构造了这片广袤的森林。
这里的森林向我们揭示了生物多样性以及各树种之间保持一定数量比例的生态学意义。从坡上、坡下直到地表以下,这里的生物种类在数量上远远多于草地上的生物种类。虽然森林地表的植物包括了每年一熟和两年一熟的种类,但成百上千年来占据主流的植物则是四季常青、承前继后的,仿佛海天相连,从无间断似的。与平原相比,对于山坡上的森林而言,仿佛时间是停滞的,空间也是永恒的。这里的森林一直在告诉人们:什么叫生命的百折不挠与坚定执着,什么叫原始的纯净与古老的幽静。
森林,生长在古老的岩石中,伴随着原始气息与古老形态的沧桑变迁。森林引领着人们穿越时间隧道,返回到远古时代。或者,换句话说,它总是将历史甚至史前时期的图景展现在人们面前,告诉人们自然有它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内在尺度”;树木的年轮与火烧后的旧痕记载着人类出生前的古老历史;就像——从地质学的维度看——古老的悬崖峭壁、冰河冰碛等记载着先于森林上万年前的历史一样,自然先于而且不依赖于人类而存在着,自然有它自身生成和发展的历史,人类不过是自然自身进化或演变的产物。
这些古老的森林恰似一道有生命的自然风景。森林的遍布是如此广阔,森林的存在是如此恒久,森林的物种是如此丰富。森林出现在地球上并不是一个偶然的或反常的现象,而是大自然自我创新、自我确证的独特性表征。然而,迄今为止,地球上大部分的森林已经在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中离我们远去——那些远古时期的森林物种尤其如此。文明,特别是欧洲和美洲东部的文明已经毁灭并占据了森林的原有空间,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个富有现代色彩的村庄、工厂和城市。人们习惯性地喜欢将林地改为牧场、农场和村庄——虽然极个别的古老的森林物种在这些现代性的村庄有所保留。然而庆幸的是,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在洛基山脉的高山之上,古老的森林及其物种依旧像以往那样存在着、延续着。
从有着美国黄松的热带草原,到蒙大拿的白杨木丛林,自然之美随处可见。小千松和黑松生长在海拔较低处,而海拔较高处则是适宜云杉和冷杉生长的地方。越向山顶攀登,你就越会感到兴奋,尤其是当你看见被冰川覆盖的悬崖峭壁和由冰川形成的圆形场地时,你会有一种被自然的原始之美彻底包围着的感觉。也许会有人担心:当广袤的森林稀薄到只剩几条树线时,人们对美的触觉会不会随之减少。这种担心在我看来是多余的,因为人们对美的认识是绝不会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改变的。生命不会一直保持现状,生命的活力总是积极向上的。处于边缘地带的树木,就像经历风霜考验的云杉和杉木一样,会因为自然的原因而形成横幅一样的树线。高山上的生命虽显得渺小但却渗透出坚韧。在平原,干旱是使生命受到威胁的主要因素;而在山上,生命受到威胁的主要因素则是寒冷,水源也像在平原那样显得重要。随着历史的演变,在今天的生态进化中,为了应付类似于干旱与寒冷这样的自然灾害,人们必须严格依照自然自身存在和发展的规律发挥自己的主观创造性。而与自然自身冲突的解决方式则必然导致对一些高山美景的破坏,比如坐垫野花、高山勿忘我、隐藏在石头中适当位置以保护自己的精灵报春花,等等。
洛基山脉是一处充满魅力的巨型动物群栖息地,这种迷人的风景最早出现在平原山脉地带,但是现在,特别是随着当地北美野牛的消失,这种迷人的风景逐渐转移到了峡谷山脉。以前在西部平原生活的鹿群已经逐渐迁徙到了东部;这里现在是麋鹿的王国。一只六角的野牛确实会让人印象深刻;当成百上千人在洛基山脉的公园里倾听野牛军号般的叫声时,他们更多的希望是能看到一场真实的野牛间的战争。当然如果运气好,人们也能看见大角绵羊出现在岩石上,如果更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一只卷毛公羊。我们将狼群放回黄石公园,在高兴于成功恢复它们数量的同时我们也为几个世纪前灭绝它们的行为而感到羞耻。曾经,人们对于黄石公园最高的期望是能够见到北美灰熊,而现在这种期望却仅仅是对野生自然存在的标志——狼群——的最后一瞥。洛基山脉是个狮子王国,这增加了人们在这儿的刺激,但随着居住在山麓小丘的居民人数的不断增加,这种刺激甚至已经变成了危险。通常,游客认为森林是应该被当作一处风景来加以欣赏的。而那些来自费城和波士顿的人可能会想,在自然公园里呆一天的感觉可能就像开车通过他们那儿博物馆里陈列风景油画的画廊一般,仅仅好一点的地方是因为那儿给人的感觉是三维而不是二维的。我们这些住在落基山的人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认识。人们不可能从路边的套头衫中完全了解洛基山脉的森林,更不用说从电视上。森林是需要走进的,而不仅仅是观看就可以了解的。了解山脉的经验之一就是参与,而不是观察。森林能够吸引人们所有的感官——视觉、听觉、嗅觉,甚至味觉。穿梭在艺术画廊中固然是一种享受,但置身于洛基山脉的风景中,与漫步穿过艺术画廊的情境相比,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纽约国际艺术博物馆的画廊里珍藏着一幅阿尔伯特•比尔斯达特(Albert Bierstadt)的名画《洛基山脉》。在这幅画中,从来不曾被野蛮侵略的土地和在土地周围壮观的风景带给了人们无限的满足和幻想。试想,如果一个人背负行囊耗尽一整天时间来到位于怀俄明风河山的高山湖泊,虽然爬山和为夜晚搭建帐篷而寻找较好的水平地点会使他们筋疲力尽,但是,当他们看到自然原野上的河流和山峰,或者地面、地表之上的原始美景时,其所有的疲倦就会一扫而空。这是置于真正自然中的人所体验到的真正自然的感觉,同时这种感觉也表征了此时我们的身体才是真实的存在;这儿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只是在那儿露营),但就是在这儿,自然的我们最接近真实的自然。纽约博物馆里的游客只能在文化之中感受“文化的自然”;而矗立在风中的我们,却在自然中感受原始真实的自然。他们对自然的感受是想象的,而我们对自然的感受却是实在的。
这一处的土地留下了人类很长的足迹,上千米的足迹。是的,距离之远,人们需要以车代步。这儿有很多的路,但是只有其中的一部分被铺上了沥青。而这些铺上沥青的道路就变成了汽车的国度。实际上,在野外使用马达装置是不明智的。因为自然,和我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自然的我们就应该依靠自然的方式——步行或骑马——穿梭于这片土地。在科罗拉多的印第安山峰,不经过一天的远足是很难看到雄壮的孤鹰峰的(这个山峰为查理斯•林德伯格所命名)。这里大部分的自然风景如果不经过一个夜晚的森林穿行是很难感受到的。道路有时候会很拥挤,幸运的是,当地的居民知道回避拥堵时刻,并以礼节性的方式避让“狭路相逢”的游客——这些在大城市的街上很少发生。
在野外行走的游客应该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他们知道,一旦周围环境逐渐变暗变冷,就意味着他们已临近谷口。而当我快步走出峡谷时,我注意到,岩石因为强烈挤压而变形,而这种挤压来自于地球内部强大热量和深度压力之下所形成的巨大漩涡。峡谷很狭窄,我必须不断地跨过纵横交错的小河——而这些小河想要把那么深的峡谷刺穿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我走过的这些地方最初仅仅是由岩石构成的,上亿年后,在人类出现之前,形成了今天复杂的地形。在峡谷中小河的交汇处有着小巧而明亮的米色绣球花——绣球花渐新世的化石是在科罗拉多的克里德化石层发现的。并且属于我们人类自己的物种,智者,也是在渐新世诞生的,我是如此简单便来到了自然之中;实际上,刚才的峡谷中只有我一个人,我是这里唯一存在的生命,唯一能享受和为如此精彩的地方欢呼的人,是唯一能观赏到这里所有奇迹的人!广袤的自然超越了人类,但当我对从自然中进化而来的文化进行思考时,我有让文化超越自然的机会吗?
洛基山脉西部不同于肯塔基州或者英国湖区,洛基山脉的居民是不会轻易对自然进行社会性的改造的。的确,美国西部是一个(好莱坞)神话世界;但如果你愿意,它也可以是一个文化主导的王国。[1]现在居住在洛基山脉的居民每天都在重建自己的感觉,因为由于人类一系列的行为使得自然在不断地“重建自身”。可能我们在小道的起点看到的自然就已经是社会性的自然了;也可能在很早以前它就已经是这样了。现在穿上好的远足鞋,把你自己向路的尽头推进5英尺,在稀薄的空气中使劲呼吸,并且在崎岖的山路上或在泉水边停下来吃顿午餐,看乌鸦腾飞,听它们的叫声,凝视着下午将要来临的暴风雨;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环境只是社会性的作品了。
这些生活在西部的乡下佬真是单纯!那些老练的思想家们又会开始思考了,并且都市美学家也会说:“难道你没有认识到在人类出现之前没有可以称之为美的东西吗?”没有一朵报春花和一只麋鹿拥有欣赏自然伟大景色的能力,它们不会了解蜿蜒的山脉、绿色的具球果与金色的白杨木在自然中形成的鲜明的对比。科罗拉多因为其多彩的山脉而闻名;而颜色却是观察者的主观感受,对美的感受是人类所特有的认知。一旦人类消失,关于自然之美的认知就会在“黑暗”中徘徊。无论是在海拔较低的科罗拉还是位于霍夫曼英格曼海拔较高的云杉都能带给人美的享受。蓝色云杉是一种十分惹人喜欢的树;它在世界各地被广泛种植。但是只有当你注视着它时,它才会是“蓝色”的。毕竟,不是深绿色的树木,总体来说在美观上会稍显差别,但我们每个人在观察它们时会形成自己独特的感受。人类的这种主观美感对于洛基山脉的荒野和其美学的建构有着重要的意义。
不可否认,云杉的形状和它的对称性是不以我们的存在为转移的。针叶树的形状只是为了使它适应寒冷的环境。树叶呈现绿色是因为在光合作用下其自身包含的绿叶素所致,而这不会因人类是否存在而发挥作用,其实在我们出现之前它就已经进行了上千年的活动。这儿有参天的大树、飞翔的鸟儿和奔跑的野兽,年复一年,这种自然状态维持了近两亿年。自然界既有斗争也有合作,既有连续性的稳定也有间断性的革命。这儿有持续的进化和物种的生成、肌肉和脂肪、嗅觉和食欲、规律和习俗、结构和进程,等等。这儿也有明亮和黑暗、生存和死亡、复杂和神秘。也许关于美的经历和经验是超现象的,但是这个经历所关注的却是现象和精彩的世界。
在关于自然之美的认知中,一个根本的要求就是让人们认识到,自然界的事物是如何在人类诞生之前就以某种方式存在的——水文循环、光合作用、土壤培植、生物链、基因代码、物种出现、再生产、持续繁殖……森林和蓝天、水源和土壤、一望无际的平原、永恒存在的山丘、循环往复的四季、野生的花朵和生命——自然在给人以愉快感觉的同时也在不断进化和创新自身。进一步说,自然带给了我们现在的一切,同时这一切又丰富着自然自身。从这个角度说,人是自然之后的新奇物种,人类意识的出现是对自然审美认知的需要。创造力、冲突、决议、自然史以及后来出现的能够包罗天地万象的人都是自然原始之美的外化,是对自然原有的内在价值尺度的修正。森林本身是没有认知能力的,而我们也是构成这里的自然要素之一。森林没有任何关于美的阅历,树木也不会有关于美的享受。美只存在于人类这种自然的旁观者眼中,由我们的现象(感觉)经验组成,不管是怎样的“现象”,(壮观)的森林物产都会唤起人类关于美的感觉。人类要逃避自然无偿赋予的美感是非常困难的——就像与蒙大拿的山峰、帕里小河边的报春花、风中摇曳的白杨树、秋风中金黄色的落叶一起,对抗深色具球果变成绿色一样困难。
那些居住在洛基山脉的居民都知道自然对美学认知的挑战。虽然只有人类有宝贵的思维能力;但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值得我们用宝贵的思维去思考。可能是我们自己的遭遇让我们构造了属于自己的美;但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在我们出现很久之前就有一块存在于我们身边的荒野——在欧洲人之前,在土著美洲人之前,在人类出现在这个星球之前。
被破坏的土地
自出生以来,这里的土著居民就一直热爱着自然与文化交替渗透的西部洛基山脉。近代以来,成百上千的非土著居民迁移到了这里,山脉和平原的美丽自然是促使这些外地居民迁移来此的一个决定性因素。西部人喜欢他们那里的“开阔空间”。比起东部、南部、中西部来说,那儿有大量的公共土地(如美国森林服务区、国家公园、土地管理局、地方公园)。主动纳税以保护这片“开阔空间”的法案很受这里的欢迎,即使其他增税的法案都以失败而告终。我们都希望这块土地能得到保存——为人类自己而保存,为我们的民族而保存(为那些回到东部的人而保存)。实际上,我们希望它为整个世界而保存(这让我想起了昔日国际忠实的自然保护者以及那些生活在南部大峡谷的人),因为除了我们这儿还保留着一点原始的风景外,大部分地方的风景已经伴随着原始自然的消失而消失了。但是,毋庸置疑的是我们这里的自然也正处于近代文化的包围与侵蚀之中。
受到危害的自然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是深重的。它是伴随着农业、工业和居住条件的发展而出现的。更荒谬的是,这种危害的根源恰恰就是人们对这片土地的过分热爱,换言之,正是对这片土地的过分热爱使得人们丧失了这片土地。也许人们认为挽救自己所喜爱的东西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所以依据美学建构的伦理学要比建构在责任和权力之上的伦理学更有说服力。在这种认识下,当地的居民几乎不需要以任何命令的形式被强行要求对自然进行保护。但关键是文化的功能是无论如何不能代替自然之美的;自然是公共工程中价值最高的公共设施。环境美学在我们看来备受推崇的关键原因在于,它有能满足人们需要的价值。但是这种价值的界定却是由自然的低级优先权与人们基本需求之间的对抗所决定的。人们最重要的利益是经济利益和功利利益。
洛基山脉的平原,几千年前是草的故乡,而现在成了奶牛的王国。奶牛在这片草地上得到的好处远远超过了其他的物种。在故事书里,奶牛总是能够在东部的农场上平静地享受那里的青草;但是在西部,奶牛只能在草叶过度繁殖的土地上生存,奶牛们无节制的饮食导致了杂草过度地繁殖,畜牧者用他们纤细的双手制造了严重的水土流失。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草地没有过多地繁殖,其生态构成也从根本上得到了改变。藩篱和道路让原本完整的草原变得支离破碎,通过勘测强加给草原的栅栏不仅影响了整体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并且也是对草原生态系统现实性的忽略。[2]对干草的过分需求,是为了让奶牛度过冬天,而强迫性的灌溉,则改变了河道的生态系统。奶牛带来了大量的舶来品,使得一些植物变成了它们不能吃的杂草,而用来对付杂草的化学药剂污染了水源。奶牛践踏了河岸地区并逐渐代替了占主导地位的巨型动物群,这就是为什么野牛、狼群,还有大灰熊全都消失的原因了。[3]
“农商业”在洛基山脉并不是一个让人觉得美丽而积极的词。水源在洛基山脉西部是一种有限的资源。虽然我们能够在旱地上种植小麦,甚至可以种植一种类似干草的庄稼。但是所有的庄稼,例如玉米、蔬菜和干草,从播种到收割都需要水源的灌溉;奶牛也必须依靠水才能存活,没有我们伟大的灌溉设施这里就不会有丰硕的平原。但灌溉设施改变了原生态的自然,它把经山上流下来的水精确地测量后引到了平原之上;我们在山上和峡谷建立水坝也是为了满足平原上人们的需要。美国的25个大水坝,有90%在西部。河流基本上连接了整个山脉和平原,是“真正的河流”[4]。
工业使环境得到了张力。不管是新废弃的还是仍然在工作的矿业都是使自然伤痕累累的祸根。污染遍布河流,对于很多现代高科技的工业,电力和水源都是必不可少的,并且它们在使用后会随着废弃物一起排出。在蒙大拿,有铜矿的小山在任何标准下都是丑陋的。丹佛外的洛矶平地,曾经长时间是制造核武器的地方,而现在被改造成了动物保护园区,这种改造不仅是因为我们的生活需要野生动物,更多是因为这块被严重污染了的土地已没了其他的人工用途。在克林马科斯和科罗拉多,随着大部分山体岩石的剥离,大片荒坡逐渐暴露了出来,这些美丽的地方开始变得丑陋,与远处洛基山脉雄壮的山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进盐湖,人们会惊叹于来自于科罗拉多草原的游尼塔斯(Uintas)奇迹和瓦塞赤(Wasatch)山脉,但同时也会对欧魁拉(Oquirrah)山脉巨大的肯尼科特(Kennecott)铜矿的深深裂痕感到震惊,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煤坑。
森林在过去几年里曾被大量地砍伐,这使得裸露的山坡显得十分丑陋;只要哪儿有自然的恢复和重生,原始的生命就会在那儿消失。修建道路既是为了方便通向有木材用途的森林,同时也是为了砍伐森林的方便。[5]如今深具影响力的多方位调查揭示了森林被过量砍伐甚至已经消失的事实,特别是在冬天从天上俯视,被过度砍伐后的森林,即使再经过补缀,也只是深绿和白雪相间的棋盘,这种棋盘已经代替了原始的森林。禁火,是森林对工业的要求,并且这样的规定已经实行了一个世纪,但现在留下的却是有巨大烧伤痕迹、被烧过的森林。全球变暖对洛基平原、森林和山脉的影响是全然未知的;目前的干旱给我们留下的只有惶恐。[6]
眼前对自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城郊的扩张,大量人口由城市中心地带蔓延入“城市远郊”。[7]洛基山脉居民增长的速度已经接近了极限,一些地区甚至在双倍增长,在近二十五年翻了三倍。人们由于自然的吸引而迁移到一个地方;但同时也不断有人离开他们所迁移到的地方。很多人是来工作的,但是也有很多只是退休后过来生活的。有时候,对自然的威胁纯粹是因为人口数量的增多;但更多的时候,这种威胁来自于人们的生活方式对环境的破坏。洛基山脉西部,特别是平原断裂处、山脚和峡谷地带的土地,正被逐渐扩张为高利润和高科技的地盘。它们可能会变成离城镇只有几英里,有房屋住宅和购物区的城郊;或者,在特别“需要发展”的闲置土地上,会出现大量成批的、广泛分布的、平均尺寸在数十英尺的住宅区。而这样的结果是加大了上班族和购物者在同一地区的密集度,从而导致了原本不应该有的交通和污染问题。
这种发展也导致了人类对土地不合理的要求,而为了保护自然家园禁止烟火的要求却不可能得以实现。以栅栏为标志的土地所有权得来的太容易,以致人们根本不会考虑到将这块平原作为商品进行等价的对待,当然从此人们也很难看到自然绿地的存在。地表的水源迅速枯竭;水坝和下方的凹道改变了河岸边生物的多样性。附近表层的脱水,弗朗特山脉对作为西边山坡和两边大陆分界线的河流中水源的需求,同样也改变了原始的生态。接着让我们来到地表层下,从布莱顿一直到科罗拉多泉水的丹佛盆地,就有接近五十万的人只能依靠不可再生的地下水作为自己的主要水源,而这些水源多来自于蓄水层深部的井水,以及千年前降落到地球上的采矿化石水。
①根据1997年空气清新法案修正案,美国能见清晰度为I的大部分地区都集中在洛基山脉。
国家和地区政府对于上述这种情况的共同治理在某种意义上是成功的;经济的压力看起来似乎要战胜美学的压力了。关于土地和财产所有权的看法影响了人们关于土地归属和居住权的认识,而结果就是土地正处于被破坏中。
伟大的定居
我们生活在自然与文化、幻想与现实相互交织而形成的张力之中。在东部,人们把文化置于自然之上;在洛基山脉,人们把自然置于文化之上。不仅处在东北部、南部、中西部的居民都想让属于他们的住所、城郊和乡村更加文明化,住在洛基山脉的我们也希望洛基山脉走向文明化,但同时我们也知道原始的自然对于人们来说同样是重要的;因此在希望洛基山脉走向文明的同时,我们也希望其中一些属于我们的原始自然不要被文明化。人类已经逐渐爱上了(这是演变心理学家的话)像家一样温暖的大草原,因为它是非洲人最早拥有的原始土地。[8]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恢复欧洲和美洲东部原始生态的原因,因为原始生态会让人们生活得更加舒适。其实从本能上说,人们对干旱的大草原和山脉的顶峰都没有排斥的心理;爱是我们西部人一直所坚持的。
是的,我们都是被文明化和都市化了的人。渐渐地,我们在洛基山脉西部的生活也变得都市化了。那些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也很珍惜他们的土地,因为修建在土地上的建筑和公共设施让他们得以生存并且有利可图。但实际上我们应该与伟大的自然生活在一起——至少我们能而且应该生活在自然之中。头顶的山峰和云朵,在薄雾的笼罩下维持着一种飘渺的维度。即使在办公室工作,人们也会偶尔想象城市之外的地方有着与城镇怎样的不同。周末,人们通常会回归自然,在自然之中重塑自身。在洛基山脉的自然公园中,得克萨斯人是外来的参观者,而我才是与自然公园联系最密切的当地人。我从这儿——我工作的地方看到了远在天际的郎峰。其他人都只是带明信片回家的参观者,只有我真正生活在原始自然中,所以我希望有建筑覆盖的土地都摒弃高层建筑而保留原始形态。
洛基山脉随处可见突起的小山包。或者,这让洛基山脉的阅历更加伟大。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全景之国,而蒙大拿则是“巨天之国”;怀俄明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地方”;科罗拉多是所有“十四音节诗人”聚集的城市,是在晴天你永远能看到的地方。①它也是大峡谷和大特顿山所在地。大山和大峡谷在此融入“大”平原之中。通常人们希望一天的外出,不论是在山上或是干草原中,会使自己获得一些令人敬畏的自然知识。在人们的心中,自在的自然总是偏离着人们原有的价值尺度。
洛基山脉也是一个历史久远的地带。生态学在美国西部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词;在这里,历史悠久的岩石从来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视线。在怀俄明人工水库博伊森野餐,让我们对自然中的人类工程印象深刻;但是午餐后当你驾车穿越风河大峡谷时,你会发现这儿已经被地质学家贴上了“原始自然”的标签,这里的人类不过是显得十分渺小的迟来物种罢了。新峡谷(一个很奇怪的命名)实际上是很古老的,但是只有很少的人真正穿越过西弗吉尼亚新峡谷的大桥,并由衷地对这优美的大桥赞叹不已——这是世界上跨度最高最长的大桥,桥下叠加在山脉之上的河流比山脉的年龄还大。在西部,在阿肯色州皇家峡谷的大桥上人们通常会想起,其实我们人类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间并不长,当然来到洛基山脉和这个星球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我们曾经征服自然的那些经历至今仍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对于高度文明化了的那些人来说,几乎从他们记事起生活的记忆就告诉他们,自然已经被欧洲人所征服;历史的画像上记载了捕猎手、矿工、先驱、牛仔、放羊人、移居者、先锋们的种种事迹。在洛基山脉古老的树林里,树木要比现在欧洲土地上生长的树木年代久远。这足以说明,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一个与“旧世界”重合的“新世界”。是的,土著美洲人在西部生活的时间远比欧洲人长;但是大部分时间这些土著美洲人仅仅是以顺从自然的方式生存而已,并没有用足够的时间去改造它,他们既不希望也不需要法律,当然也不需要去犁地、建藩篱和修道路。但是即使是美国土著居民出现在这儿也是前冰河时期的事了。
我们生活在自然的宿命之中,西进运动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而正是它铸就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风景。马车在俄勒冈通往怀俄明的轨道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一个长途驿站就在离我现在驻地以北30英里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庞大且冷漠的洛基山脉,就屹立在这样原始的自然中,而现在我们征服了原始,我们修建了公路,构建了交通通道,挖掘了灌溉运河,把铁路推广到了整个西部——今天你可以驾驶着一辆现代越野车沿着联合太平洋穿过怀俄明。其实大部分西方谜题的精髓就在于如何让一个民族在赋予荒原美丽富饶的过程中发现他们自身。
但是现在我们热爱洛基山脉就像热爱一个有价值的仇敌一样,它给先驱、牛仔、矿工和牧羊人都带来了最大的好处。这儿有人与自然的矛盾冲突,也有解决这种冲突的方式,但是洛基山脉的伟大仍然没有因此改变。是的,我们因为对自然的征服而自豪;但是自然仍然是自然,相比起来容易使人类变得很卑微。也许我们会问,我们对这块土地的征服是否也是我们的宿命?一部分的自然已经改变了,但是大部分仍是原生态的,地球仍为自己保留了大量的原生态自然;而且现在,因为对宿命的无法把握以及人类逐渐认识到了自己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所以人们很乐意保持并维护自然的原始性和稳定性。当你抬头仰望陡峭的悬崖你会想,尽管可能已经有人以某种方式到达过顶峰,但绝不可能有人类的足迹刻在面对险峻的岩石架子上。我们喜欢住在洛基山脉,在这里,我们既骄傲又谦卑于自然只能被参观而不能被改变的伟大之处。
洛基山脉从来体现不出现代性,或者前现代性,或启发性,或人文性,或反现实性,或建构性,或解构性。洛基山脉,坦白地说,在哲学猜想的最后浪潮中在是相当有破坏性的。可能在东部人和欧洲人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壮观”一词。但是回归洛基山脉后,我们能深刻地领悟到“壮观”的含义,甚至这种感觉是在洛基山脉之外是找不到的。在庞大、巨大、力量、严峻、持续的自然力面前,人们开始感到眩晕。
面对这片土地,人们通常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是谁?”或“我在哪?”人们之所以如此好奇,是因为人类是能够进行自我反思、拥有自我意识唯一的生物。一个开放的环境会让我们有更加大胆的想法。我们开始相信雄伟山脉和丰硕平原带给人们的更加真实浪漫的存在感。在洛基山脉,我们特别受到眷顾,因为我们人类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美学家,如果连我们都不重新加入这“充分敬畏”的美丽之中,谁又有资格来加入呢?但同时,如果在美丽之中除了敬畏什么都没有,那将是很遗憾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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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完)
(责任编辑 古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