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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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本赛季开始的第一个月,绿衫军中最出彩的替补球员就是里安德罗·巴尔博萨,他曾经有四场比赛得分超过15分。但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巴西闪电”似乎在球场上丢了魂,不但出场时间一减再减,而且再也没有找到赛季初的好状态,于是包括ESPN等多家媒体都报道了巴尔博萨要与凯尔特人分道扬镳的流言,不过当巴尔博萨在双加时战胜热火的比赛出场30分钟拿下9分和4次助攻,为凯尔特人找回一些朗多赛季报销的安慰之后,我们才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消息,因为巴尔博萨是个低调的人,一直独立面对着生活中那些无法逃避的考验。


  NO.1
  去年十二月中旬,巴尔博萨接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几天之后,他便登上了回祖国巴西的飞机。因为个人原因,他缺席了之后的四场比赛,直到绿衫军2012年的最后一场比赛——客场挑战国王,他直接去萨克拉门托与球队会合。在那场比赛里,巴尔博萨明显非常疲倦,他只打了4分钟,得到2分和1次助攻。很明显,他还在受旅行的时差困扰,而事实上,这次旅行中发生的一切事情更多的是在精神上让他筋疲力尽了。“我的岳母陷入了昏迷。”巴尔博萨这样告诉随队的波士顿记者,“我必须回去,争取帮上忙。但我也有工作,必须和球队在一起,所以我又必须回来。”巴尔博萨的岳母由于肾脏衰竭,需要肾移植才能活得下去,而自上个月起,医生采用了医学方法让她处在昏迷状态,争取用这段时间来找到捐献者。
  巴尔博萨一直试图在NBA的赛程和拯救亲人的时间赛跑中找到平衡,毕竟他是家人们的支柱。“医生告诉我,她随时可能过世,因为她需要肾脏。”巴尔博萨说,“她在排队等待肾脏移植,我们也在尽力看看能做些什么帮她尽快找到肾源。我和世界各地很多有过肾移植经历的一些人都交流过,看看我们怎么做才能从国外把肾脏空运过去,但这需要大量的工作,做起来很困难。现在她的情况还是随时可能过世。”巴尔博萨继续说下去,但他眼中的忧虑明显加深了。这次巴西之旅同样唤起了他对五年前回家经历的记忆。“之前我惟一一次必须这样(离开NBA飞回巴西),是我妈妈过世的时候,我必须回去参加葬礼。”他说,“这让我思考了很多关于妈妈的事,我必须坚强起来。”
  这已经是巴尔博萨的第十个NBA赛季了,这位30岁的后卫本赛季与凯尔特人签约之前在太阳、猛龙和步行者都打过球,并且担任相当重要的角色。成功的篮球生涯让他住进了五星级酒店,过上了奢华的生活,用的都是顶级设施,这和他原来在故乡圣保罗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有空时,可以上谷歌查查巴西的‘Favelas’。”他说,“你会看到山坡上的那些房子,那是你能看到的最危险的地方了……我觉得美国没有这种地方,你们甚至都不能想像它是什么样子。”“Favelas”通常被外界称作“贫民窟”或“城中村”,你在那里能清楚地看到贫富分界线。那里的房子都是用木头拼起来的,一间一间挨在一起,到处是破洞,到处是臭虫,厕所偶尔能用。此外,那里到处都是暴力和犯罪。“那里的街道很窄,我在街上走着就能看见有人开枪打人,或者放火烧人,到处都是这样的事。”巴尔博萨说道,“我不得不低头往前走,不能去围观,不能随便说话,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别人或者警察,否则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了。在我上小学时,从来不知道当天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家,或者是不是能活着去上学,有几次我都惊讶于什么事也没发生,本来我随时都可能被打死的。”
  巴尔博萨是在现实和梦想的夹缝间成长起来的,一边是成长环境的束缚,另一边则是他对梦想的无限渴望。他是家里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一直被父母和四个哥哥姐姐好好地看护着。他们全家七口人晚上睡觉都挤在一起,而你很难把那个只有一张床垫大小的空间叫做卧室。“我们没有睡觉的床。”巴尔博萨说,“只有毯子,我们睡在地上。”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全家人都不知道有没有晚餐可以吃。巴尔博萨的母亲埃维特靠着手工缝制衣服挣些钱,而父亲文森特则是医院实验室的维修工。在巴尔博萨三岁的时候,他和母亲、哥哥们一起,在附近的食品店干活挣钱。他帮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拎东西,其他人则卖水果或者干零活,而他们挣到的钱并不多,也就是够买到下一顿饭的钱。“有时候我们有东西吃,有时候会挨饿。”巴尔博萨说,“但是我总有东西吃,因为我是最小的一个,吃的东西不够时,哥哥姐姐会把他们的食物省下来给我。我是个幸运儿,我对此心怀感激。”


  NO.2
  巴尔博萨的父母尽力为他提供最好的童年,他们强调努力工作和接受教育的重要性,也鼓励他去做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的事——体育运动。巴尔博萨四岁时开始踢足球,像很多巴西球员小时候一样,因为家里买不起足球鞋,他一般是光脚踢的。“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脚现在长得这么丑。”他笑着低头看了一眼,亮绿色的运动鞋好好地包裹在他的双脚上,“不过我也因此练出了很好的腿力和速度。”
  五岁时,由于哥哥的原因他爱上了篮球,每天不再与一帮小孩子追逐着那颗黑白相间的球,而是跟着哥哥去投那颗橙黄色的球。尽管巴尔博萨喜欢这项运动,但他对巴西之外的篮球情况了解不多。“好多人来跟我说:‘你觉得自己能进NBA吗?’”他回忆道,“我曾有过打球的梦想,但那时并不知道NBA是什么。上学时,朋友们都说着迈克尔·乔丹、‘魔术师’约翰逊什么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因为我看不到比赛。我们家没有电视,我只是听别人说这些事,所以我对他们特别有兴趣。等我长大一点,才有机会亲眼看NBA的比赛,因为妈妈同意我能住在朋友家,他家里有ESPN台的信号。”
  正是那段时间,母亲意识到了儿子对篮球的热情。巴尔博萨八岁的时候,埃维特和他坐下来进行了一场非常成人式的对话:他这辈子想干什么?母亲先给他列出了三个基于家庭环境的选项,然后列出了第四个,而这一个正是源自他的梦想。“她说:‘你要么去念书,要么去工作,要么去犯罪——你自己选,选完了告诉我。’”巴尔博萨回忆说,“然后她说到了篮球,我也就选了篮球。从这时开始,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全力以赴,一天一天让梦想成长。我变得坚强,变成了男子汉,我必须像成年人一样思考,必须心怀大志改变我们的家境。我必须改变一切。”   巴尔博萨对家庭收入或物质生活无能为力,但他可以塑造自己的职业道路。不过,搞体育是要花不少钱的,比如你要买球鞋和装备。巴尔博萨自己承认,他曾有机会从队友那里偷几双球鞋,但父母的是非观念影响了他,让他最终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我真的很高兴自己没有去偷。”他说,“我学到了一点——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必须为之努力,经历你必须经历的考验才能获得它。实际上,这并不容易,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最终,巴尔博萨找到了搞到球鞋的办法,他终于能穿着球鞋在场上上下飞奔了。一来,队友会把自己穿过的球鞋送给他,家境更好的队友则会直接送他几双多余的鞋子;二来,当他需要自己买鞋的时候,哥哥们会去垃圾箱里捡出空饮料罐或者值钱的东西,拿去卖钱。“他们为我做了许多次这样的事。”巴尔博萨说道。


  NO.3
  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巴尔博萨全力投身篮球,把生活里那些负面影响都甩在身后。他无视那些可能让他误入歧途的诱惑——他看到了熟识的人们所走的那些道路,没有一条通往NBA。“实话实说,要是没有打篮球,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死了。”巴尔博萨说,“父母和家庭对我的影响很大,特别是他们一直想确保我成为一个好人,否则我肯定不会在这儿了。我有可能吸毒,甚至进监狱,我也可能是个小偷、枪击犯诸如此类的。我有过很多朋友,他们现在不是被杀了,就是进了监狱。所以我认为,父母对我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不仅是父母,我的哥哥姐姐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等巴尔博萨长到十几岁,他已经引起了全国的瞩目,并开始代表巴西参加国际比赛。火箭队小前锋、阿根廷人卡洛斯·德尔菲诺认识巴尔博萨时,他俩都是15岁。德尔菲诺回忆说,那时候的巴尔博萨是个安静且有点懒散的球员,却有着引爆全场的力量。“我始终记得第一次和他对阵时的情景。”德尔菲诺如是说,“当时是南美洲锦标赛,他是巴西队里的明星。有些人你从小就会发现他是篮球场上真正出色的人,而里安德罗就属于这种,他那时已经是只野兽了。我当时就觉得:‘哇哦,这家伙跑得可真快,投篮和控球都特别好。’虽然最后我们阿根廷队在比赛里夺了冠,而我是MVP(大笑),但你当时就能看出,里安德罗是那种未来能进NBA的人。”
  在打出一些名头之后,巴尔博萨开始越来越多地去外面打球,而母亲则会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骑士中锋安德森·瓦莱乔在17岁的时候认识了同龄的巴尔博萨,当时埃维特就在旁边。“他妈妈无处不在。”瓦莱乔说,“她会跟着里安德罗去所有地方。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多米尼加打比赛,她一直陪在我们的左右。”母亲始终与巴尔博萨同在,无论在字面意义或修辞意义上——他的脖子上总会挂着一个宗教挂件,那是小时候埃维特给他的,保佑他一生平安。每当上场比赛时,他就会把挂件从脖子上摘下来,塞在球袜里。2003年,埃维特陪巴尔博萨到纽约参加了NBA选秀,虽然他当时已经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注意,但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大卫·斯特恩叫到时,母亲能够在场见证这一切。最终,圣安东尼奥马刺在第28顺位选了他,并在当晚将他交易到了菲尼克斯太阳。


  NO.4
  当巴尔博萨开始踌躇满志地计划自己在菲尼克斯的新生活时,为他安顿好一切的埃维特返回了巴西。曾经在那里,她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儿子,但是巴尔博萨离开之后却没有人保护她了。
  “我妈妈回去不久就被绑架了。”巴尔博萨说道,“我被NBA的球队选中在巴西是条爆炸新闻,我成了当地的名人,所以她被绑架了,失踪了整整三天。”据巴尔博萨回忆,当时的犯罪分子经常瞄准巴西足球运动员的家人下手,因为他们都在欧洲签了大合同,交得起高额赎金。而当埃维特被绑架时,家人向巴尔博萨封锁了这个消息,这是他大哥阿图托的主意,他并不想这件事影响了巴尔博萨的前途。最终,身为军人的阿图托拼尽全力依托关系寻找线索,将母亲营救了出来。“当时的情况非常艰难。”巴尔博萨说,“我们最终没有付任何赎金,但差一点就要交了,因为很难找到她。但我哥哥不知怎么做到了,他在绑匪告诉我们期限的最后一天找到了她。他们想对我隐瞒这个消息,让我不必担心,等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真的非常震惊。”
  这不是巴尔博萨第一次必须面对来自巴西的家庭悲剧——2005年,他的父亲因癌症过世,几年后,母亲也被诊断出患有癌症,但她战胜了疾病。之后,他们的关系愈发亲密,每天都要通几次电话,每场比赛前,埃维特都会对儿子说很多鼓励的话,她的声音在整场比赛里都激励着儿子不断前进。但到巴尔博萨的第六个NBA赛季开始时,他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埃维特因肺炎住院超过了一个月,并最终在2008年十一月撒手人寰。“失去妈妈的时候,感觉好像失去了我的双腿一样,仿佛没了她,我什么也做不成了。”巴尔博萨说,“她对我意味着一切。特别是现在,有时我还会记起每场比赛前我都要和她说话,她会给我注入很多能量,让我在篮球场上表现出色。现在我再也没有这些能量了,我试着把哥哥当作妈妈,但还是不一样,他们的声音不一样,鼓励方式也不一样。好在我知道现在她在哪儿,她很安全,她去了比人间更好的地方。”
  这次回巴西的漫长飞行,激起巴尔博萨对他人生里最艰难的回忆。“我明白,失去母亲对他是非常艰难的事。”瓦莱乔说,“我还能想起那些日子,他经历着丧母之痛。尽管这让他痛苦不已,但他也很坚强,努力不让痛苦干扰他的职业生涯。他是个有趣的家伙,同时他非常关心别人。”如今的巴尔博萨是凯尔特人队更衣室里最友好的面孔之一,队友埃弗里·布拉德利和康特尼·李不约而同地用“正能量”这个词来形容他,因为他平易近人,对队友非常友善。而且,巴尔博萨脸上总是带着招牌式的笑容,你看不出一点过去或如今发生在他生活里的种种波澜。相反,他总是表现得积极乐观,那是父母在他幼时就灌注在其心里的东西。“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时总是说:无论怎样,快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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