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料库驱动的跨语言语义韵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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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目前,国内语料库语义韵的研究成果大都集中在英语单语视角之下,本文采取跨语言的研究视角,考察了英语程度副词“too”及其汉语对应译文“太”的语义韵特点及其差异。发现相同点在于两者都常见于消极和中性语义韵之中,差别在于英语“too”极少出现于积极语义韵中,而汉语“太”有近百分之十五的几率用于积极语义韵之中。跨语言语义韵差别的研究,对翻译和二语习得都有不可忽略的指导意义。
  关键词:too 太 语义韵
  
  一、引言
  “韵”(prosody)起初是Firth(1957)研究音位学时所用的概念,指某种语音特点跨越单一音位的现象。在语料库语言学领域,语义韵(semantic prosody)是指关键词(key word)(即节点词node word)的典型搭配词在其语境中营造起的语义氛围(Sinclair,1988:150~159;Sinclair,1991:74~75;Louw,1993:157~176;Stubbs,1996:176)。根据关键词所吸引的搭配词的态度意义特点,语义韵可分为积极语义韵(positive prosody)、中性语义韵(neutral prosody)或错综语义韵(mixed prosody)和消极语义韵(negative prosody)三类(Stubbs,1996:176)。如果关键词项吸引的搭配词项大多具有消极的态度意义,该词项便具有消极语义韵;如果其搭配词多是一些带有积极态度意义的词项,则该词具有积极语义韵;若其搭配词中既有一些表达积极态度意义或中性态度意义的,也有一部分表达消极态度意义的,且各自都占相当的比例,则该词被认为具有中性语义韵,或错综(mixed)语义韵(卫乃兴,2002)。
  目前,从研究的角度和内容看,国内基于语料库的语义韵研究可大致分为三类:同、近义词的语义韵异同研究(张继东,2005;张继东,2006),专业文本的语义韵研究(卫乃兴,2002),学习者语言的语义韵研究(Granger,1998:3~18;孙海燕,2004;王海华,2005;卫乃兴,2006;龚嵘,2009)。这些研究从多个方面考察了语义韵现象,揭示了语义韵在描述词语行为时的重要价值,对词典编纂、翻译和教学实践等方面具有重要启示。但是,由于国内语义韵研究起步晚(约2000年以后),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上有待扩展:现有的语义韵研究大多局限于少数英语词汇(结果、导致、 发生等)且多有重复,仍有大量的英语词汇的语义韵特点有待发掘;研究视角也大多集中在英语语内对比的视角之下,跨语言视角下的语义韵异同对比研究相当薄弱。
  本文采取跨语言的研究视角,对比分析英语单词“too”和其对应的汉语常见译文“太”的语义韵特点。根据《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1999),“太”作副词时有三层意思,分别为:①表示程度过分;②表示程度极高(用于赞叹);③很(用于否定)。《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四版修订本)对“too”的解释是:(used before adjs and advs用于形容词和副词前)to a higher degree than is allowed,desirable or possible,过于;过度;太。按词典基本释义,英语单词“too”和汉语译文“太”都表示“过了头”,似乎毋庸置疑地都处于消极语义韵中。本文权且把上述“常识”看作假设,采取语料库驱动的定量方法进行验证,在对二者搭配实例进行定量描述的基础上,对比分析两者的语义韵特点,以期为翻译和二语习得提供指导。(本文只关注“too”和“太”作为程度副词的情况,其它词性和意义如:“也”等不在本研究范围之内。)
  二、研究设计
  我们使用的检索工具是Antconc3.2.1,词性标注软件是GOTAGGER,观察语料库是英国经典语料库LOB和兰卡斯特汉语语料库LCMC(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LOB语料库规模约为110万词次,LCMC语料库规模约为100万词次。
  在语料库驱动的词语搭配或语义韵研究中,关键词或节点词的语义韵通常要在限定跨距(span即节点词两边的字数)或类联接(colligation即词语搭配出现于其中的语法结构)内研究。本研究首先使用词性标注软件对语料库进行词性标注,以筛选出所需的副词词性;其次,使用concordance功能提取出关键词作为程度副词的所有索引行,观察分析后建立关键词的类联接。最后,人工将落入类连接内的搭配词项按照积极、中性和消极进行分类并总结对比两者的语义韵特点。
  三、讨论与结果
  (一)LCMC语料库的数据及讨论
  经检索,在LCMC语料库内共有程度副词“太”368个,构成的类连接主要有三个:
  ADV+ADJ,例如:“…他给人们留下太多的教训…”。
  ADV+ADV,例如::“…希望婆婆不要逼人太甚…”。
  ADV+V,例如:“…是妈太娇惯你了…”或“…并不太介意是国货还是洋货…”。
  需要说明,由于现有软件无法自动识别消极、中性和积极这些态度意义特征,分类工作只能由人工进行,“太狭隘”归为消极类,“太高兴、太可敬”归为积极类,这是容易的。但该语料库中出现大量的“太”的搭配是“大、小、多、少、长、短、深、浅、快、慢”,这些词本身是中性的,类连接内无法判断,这时就需要参考该类连接所在的句子进行判断。例如:
  (1)“我们安置好以后不太长的时间,王稼祥叔叔一家也从外边迁进来。”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这里的“太”应属于解释,用在否定句中,表示“很”。该句中,“长”搭配的“太”应视为具有中性态度意义,因为该句子内没有显示说话人对时间长短的态度。
  (2)“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虽然单看类连接“太大”显示不出态度意义,但结合该句中的“代价”,“太”表示程度过分,可判别出该搭配具有消极态度意义。
  (3)“体育场上那几盏叫不出名字的灯实在太大太亮了,一开出来周围的人家就能跟着沾光。”
  虽然本句的搭配表面上与例(2)中的一样,但本句中的“太大”透过后一句赞叹的评价可看出具有积极的态度意义。
  按上述描述,“太”的搭配词项的态度意义分类结果见表1:
  表1
  类别 消极 中性 积极
  出现次数 239 80 49
  所占比例 64.9% 21.7% 13.3%
  
  下面是随机抽取的连续的索引行示例:
  他们劳改局副局长薛文璞,这位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对穿囚服的当代大学生们深为痛惜:“用漫长的刑期作代价,到监狱来上人生价值这一课,这代价 太 惨重 !”
  人们不时地抬腕看表,似乎那期待已久的时刻来得 太 慢、太慢。
  人们不时地抬腕看表,似乎那期待已久的时刻来得太慢、 太 慢。
  他用手挡着接孩子时被砸肿的手臂腼腆地对人们说:“我当时看见孩子扒在15层楼的窗台上, 太 悬了。”
  一打听,知道大娘租一辆三轮车拉货,因车速 太 快被从车上摔下来,撞到路边 的铁邮筒 上 了。
  一位名叫艾哈迈德的青年对记者说:“赶走了侵略者,我们 太 高兴啦!”
  或许有人要说这儿的老百姓思想 太 狭隘,不会顾全大局。
  答:要说最大的感受,我感到我们的老百姓遭受的损失 太 大了,损失太多了;
  答:要说最大的感受,我感到我们的老百姓遭受的损失太大了,损失 太 多了;
  我感到我们的人民听党的话,相信政府,顾全大局, 太 可敬了
  
  如上表所示,统计结果并不支持“‘太’具有消极语义韵”这一假设。因为虽然具有消极语义特征的搭配占多数,但中性语义特征的搭配和积极语义特征的搭配所占比例高于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三个“太”中就有一个并不处于消极语义韵中,所以不能简单地认为“太”具有消极语义韵。由于“太”所处的语义韵既有消极的,也有相当比例是中性的,还有超过10%的是积极的,根据卫乃兴的定义,汉语中“太”具有中性语义韵或错综语义韵特征。
  (二)LOB语料库的数据及讨论
  经检索,在规模约为110万词次的LOB语料库中,“too”作程度副词共出现597次。主要类连接有两个:
  ADV+ADJ,例如:“…it would not be too comfortable…”
  ADV+ADV,例如:“…he was too constantly employed at…”
  虽然判断语义特征主要在类连接内进行,但如果在类连接内无法准确判断“too”的语义韵,就参照类连接所在的句子中其他相关词项的态度意义。例如:
  “…it would not be too comfortable…”
  如果单独看类连接,该搭配呈现积极语义特征,但如果参照整个句子,则应视为呈现中性或消极的语义特征。如果搭配词项的语义特征没有明显的消极或积极倾向,则视为中性语义特征。例如:
  “…It is still all too common to find…”
  下面是“too”的搭配词项的态度意义分类结果:
  表2
  类别 消极 中性 积极
  出现次数 421 165 11
  所占比例 70.5% 27.6% 1.8%
  
  下面是随机抽取的连续索引行:
  297 sort.^no formulation is too crude ,no G67 94 argument too tir LOBTH_G.TXT
  298 o crude ,no G67 94 argument too tiresome,when G67 95 these embattle LOBTH_G.TXT
  299 er's procedure sounds G67 120 too much like the crude G67 121 scient LOBTH_G.TXT
  300 ty seems to G71 150 be almost too difficult for human nature to G71 150 c LOBTH_G.TXT
  301 G72 22 education;there is too much *’ wastage G72 22 **’ on exi LOBTH_G.TXT
  302 sting courses ,G72 23\0i.e too many students are failing to pass LOBTH_G.TXT
  303 73 30 it is possible to move too G73 31 quickly;and in India LOBTH_G.TXT
  304 exploited ,because they are too far G73 69 from their markets . LOBTH_G.TXT
  305 d G73 100 not take his remark too G73 101 seriously;it seemed t LOBTH_G.TXT
  306 H03 4 ^it is still all too common to find H03 4 that two or m LOBTH_H.TXT
  ……
  如表2所示,“too”所修饰的词均为形容词和副词,表示“过于,过度;太”,所搭配词项的语义特征98%以上都是消极或中性的,占绝大多数;而积极语义特征的搭配不足2%,不具有统计意义。根据Sinclair(1988,1991),Louw(1993),Stubbs(1996)和卫乃兴(2002)的相关定义,该词项具有消极语义韵。这一结果支持“too”具有消极语义韵这一假设。
  (三)对比分析
  在对LCMC和LOB语料库分析时,笔者发现,汉语“太”的类连接数比英语“too”多,其原因在于,英语作为形合语言,其词汇用法严格按词性进行搭配,而汉语属于意合语言,其词汇搭配比较灵活。
  为了直观地比较两者的语义韵分布比例,下面将上文数据制成柱状图:
  
  图1:语义韵几率柱状图
  通过对比可以发现,汉语“太”和英语“too”的语义韵既有相同之处,也有明显差别。相同之处在于两者都最常见于消极语义韵之中,且都经常和具有中性态度意义的词项搭配。差别之处在于英语“too”具有明显消极的语义韵,极少和具有积极态度意义的词项搭配,这种搭配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二,不具有统计意义;而汉语“太”却具有错综语义韵,既可以和具有消极、中性态度意义的词项搭配,还可以与具有明显积极态度意义的词项搭配,而且这种搭配的几率是百分之十几,即在汉语实际交际中,一百个“太”中就有十几个处于积极语义韵之中,这种几率比英语“too”高出7倍左右,具有显著差异。
  虽然词典中把英语“too”与汉语“太”等同起来,看到一个自然就译为另一个,但了解两者的语义韵差别之后,我们发现简单的等同是不科学的,翻译时应根据语义韵特点区别对待:如果遇到消极和中性语义韵之中的“太”,可以直接翻译为“too”,但若遇到积极语义韵时,就不能等同对待。例如“焦裕禄的故事让我们太感动了。”若直接译为:“We are too moved by the story of Jiao Yulu.”就会出现“too moved”这个异常搭配,导致不和谐的语义韵和不地道的译文。
  通过“too”与“太”的语义韵对比这一个案研究可以看出,跨语言的语义韵研究对翻译具有不可忽略的指导意义,翻译时照顾到语义韵,才能使译文更地道。另外,在二语习得中,也存在语义韵方面的误用现象,例如在中国学习者语料库CLEC中就有诸如“I felt too happy.”之类的句子,这种异常搭配是汉语“太”的语义韵迁移造成的,如果教师引导学生注意英汉语义韵的差别,就会预防学生英语中出现语义韵不和谐的异常搭配,从而避免学生说出不地道的英语。
  四、结语
  本文以语料库为辅助工具,用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方法,从跨语言的视角考察了英语程度副词“too”和其汉语对应译文“太”的语义韵特点及其差异。发现两者在两种语言中所处的语义韵既有相同点又有差别。相同点在于两者都常见于消极和中性语义韵之中,差别在于英语 “too”极少出现在积极语义韵中,而汉语“太”有百分之十几的几率出现在积极语义韵之中。认识到跨语言的语义韵差别,不仅可以避免翻译时由不和谐的语义韵而导致的不地道的译文,而且还有助于指导二语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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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秀莲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315211;李树娟 西安翻译学院 7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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