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八年曲折终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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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女人最难的是生孩子,(做)男人最难的是上市。”雷军曾对金山公司上市的艰难历程发出这样的感慨,“8年上市,一个正常人都给折腾得神经分裂了。”
  2007年下半年,当时见过雷军的人都发现他瘦得厉害。一位金山公司员工透露,“他穿的衬衫从41码变成38码”。 阴影
  “金山公司的志向是3年内在香港上市,5年内成为国内最受尊重的软件企业,10年内成为国际化软件企业。”1998年8月,金山公司在获得联想注资后,作为公司总经理的雷军这样说。
  金山当时的条件够在香港创业板上市,但还达不到香港主板的要求。金山起初计划在香港创业板上市后再转战主板。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金山后来的“苦难”历史可能会被改写。不过,当时香港创业板上市的股票价格不太好,这时深交所筹备创业板的消息又已经传开。
  1999年3月,证监会第一次明确提出“可以考虑在沪深交易所内设立科技企业板块”。随后,“5·19”行情轰轰烈烈展开。2000年10月,深市停发新股,筹建创业板。
  “当时我们的业绩肯定比新浪、搜狐要好。这些公司都亏损得一塌糊涂。而金山公司在那个阶段已经是相当有实力的公司了。”雷军对深圳创业板翘首以待。
  “我们感觉去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中国香港上市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珠海金山公司创始人求伯君认为,以前中国内地没有创业板,民营企业无法上市。现在有了创业板,金山公司的市场主要又在中国内地,所以应考虑在深圳创业板上市。
  期间,求伯君打了个比方,“譬如说你家里有个女儿挺漂亮,上门说媒的人一定很多。但是女儿只能嫁给其中的一家,所以要和每个人都见面,挑,好好地挑。先不要给他们机会,说不定更好的在后面。”
  可是,后面没有好的。网络股泡沫的破灭令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公司哀鸿遍野。连纳斯达克这个“榜样”都倒下了,中国创业板热也突然冷却下来,想上市的金山公司自然也就被晾到一边了。
  此后,不仅是互联网企业,计算机软硬件厂商也进入了寒冷的冬季。赶上了千禧年纳斯达克末班车的新浪、搜狐、网易虽然也饱经风霜,可上市融来的资金为它们披上了厚厚的冬衣。张朝阳说:“公司和股票是两回事,市值三千万美元,不能真实反映搜狐的业绩。看一个公司的好坏,最重要的是看业绩。但现阶段,我们在银行里有存款。6000万美元的存款,在目前这种收支状态下,能确保我们好好地活三年。”
  而错过上市机会的企业则迎来艰难时期。金山开始四处搜寻机会。
  2002年3月中旬,《中国计算机报》的一位记者对雷军做了一次采访。这个记者给文章起了个标题叫《活着》。可是雷军非常反对,前后给这位记者写了三封电子邮件,强烈要求换个标题。雷军认为,用“活着”作为标题过于“伤感”,“苦难味太浓”。
  不让记者把这段时间的金山公司描写得“苦难”,但雷军自己则多次用“苦难”的字眼形容金山公司的上市历程。
  蹉跎
  2002年前后,股市低迷,企业上市也艰难。深圳创业板开不了,金山公司将目光投向主板市场。
  同年6月前后,有消息称金山公司将于当年8月份在国内主板挂牌上市,计划融资3.1亿元。但政策要求在主板上市的企业要连续三年盈利。“为了保证连续三年盈利,我们一直在戴着手铐脚镣行走。”雷军说,准备上市意味着金山公司把手脚都捆起来了,而且要支出巨额的审计费、律师费及中介费。金山公司要在投资和业务策略上痛苦地选择,“那时我们有钱都不敢花,因为一花就会产生费用,马上就亏损,也就达不到上市的要求。”
  金山公司上市的日程一推再推,许多人开始对金山公司能否在国内主板上市产生怀疑:“金山公司的盘子太小,主板很难接纳它。”
  当时雷军对此未做评论,也不肯透露关于上市的任何细节。但他表示,“金山公司融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主板不行还可以上H股,H股再不行我们也可以接受私募。现在有20多个VC在排队等着呢!”
  2003年,面对国内火爆的网游市场,雷军和公司其他高层说服董事会放弃在国内主板上市的企划,而是拿出资金,全力以赴进军网游。
  2005年,当金山公司上上下下踌躇满志地要赴美国上市时,却遇风云突变。
  原来进入新世纪后,安然、世通等一大批美国大企业的财务丑闻不断,彻底打击了投资者对美国资本市场的信心。为了挽回这种局面,美国国会和政府通过了对上市企业严格要求的《萨班斯法案》。随后,美国颁布了一系列企业准入审查制度,中国企业赴美上市的门槛大为提高。金山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的计划随后搁浅。
  据媒体报道,一位前金山公司员工透露,“因为赢利能力等方面的相关审计没有通过,早在2006年3月,金山公司内部就已经知道3年内去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是不可能的事了。”
  “最终,整个金山公司都被上市拖累了,这种疲惫很难用语言表达。我觉得身心疲惫,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内心深处都很疲惫。这期间很多优秀的同事选择离职,就是因为他们在金山公司工作得非常努力,付出了很多,而付出后没有得到回报。因为IPO是我兑现承诺的机会,这个承诺一直没有兑现。”雷军曾这样回忆金山公司上市的蹉跎,“为了上市,我们在国内A股、美国纳斯达克和港股等交易所都做了尝试,我的经验甚至多到可以给别的公司做IPO咨询了。”
  2006年8月,金山公司获得一笔72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三家风险投资商分别为GIC、英特尔投资、新宏远创基金。通过这次融资,金山公司减持了个别老股东的股份,并回购部分员工期权来缓解压力。
  随后,金山公司搁置的上市计划得以重新启动,这一次的目的地是香港。
  “以前是鸡飞狗跳,这一次是水到渠成。”雷军称,“从珠海到香港1小时的路程,金山(公司)走了19年。”
  上市
  “看一生万里路路遥漫漫,看牺牲的脚步尽化温暖,暖的心爱追忆你的微笑,滔滔风雨浪心声相碰撞,信将来能力创,心中的祈望终于都靠岸,未曾绝望。”这是2006年流行的韩剧《大长今》主题曲中的歌词。   这部连续剧讲述了徐长今是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朝鲜王朝历史上首位女性御医,被中宗赐“大长今”称号。雷军起初不喜欢看韩剧,但受人极力推荐他看了部分剧情。
  随后在2007年初,金山公司的企业文化条目里加了两条新标语:“要像大长今一样拥有一颗纯洁、认真的心;要用一颗快乐的心,快乐自己,快乐他人,快乐客户。”在第三届中国游戏产业年会上,雷军称“要用大长今那样纯洁、善良的心去进行网游研发!”
  “还有比金山公司更惨的创业历程吗?光上市就上了5次。”雷军称,“每个公司的生存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们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命运一步一步往前走。”与大长今奋斗成“正果”类似,金山公司上市的“苦难”历程在2007年即将画上一个句号。
  谈及为何选择在香港上市,求伯君称,“从股东结构来讲,金山公司希望走向国际市场,成为一个国际化企业。在香港上市更具有优势,金山公司的产品知名度在中国市场、亚洲市场更高。香港离金山公司比较近,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港股直通车开通后,内地股民也可以方便地购买金山股票。从成本的角度来看,在香港上市比在美国更低一些。”
  2007年9月17日,金山在香港启动上市路演。求伯君与雷军沿着新加坡、伦敦、纽约、波士顿、旧金山、洛杉矶走了一圈,最后回到香港。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见很多投资者,而且还要做功课。雷军称自己很累但也很兴奋。
  “这是我第一次做路演。我终于明白了路演时为什么投资者会喜欢专注。因为路演给一家融资者讲话的时间只有45分钟。当你把PPT讲完,25、30分钟已经过去了,还要讲财务数字、做模型,回答问题的时间只有20分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公司说清楚挺难的。这是一个现实的情况,所以大家不会耐心地听你讲金山怎么回事,19年历史做了多少件优秀的事情,有什么样的丰功伟绩……”雷军回忆说。
  不过,金山公司在香港上市也非一帆风顺。2007年9月25日,港交所及香港媒体都收到一封质疑金山软件招股书中账务的匿名信。
  “这等来信的动机值得关注。要是确有真凭实据,为何连署名都没有,有时甚至连联络方式也没有。试问怎么才能找到投诉人了解实情。”有关人士称。
  还有消息称金山公司曾向中国证监会递交里A股上市申请,但因为账目等存在问题遭拒。金山公司随后公布一份声明称,公司已注意到媒体的相关报道,但认为该报道及相关指控完全失实,并无任何根据。
  所有这些不利因素都没有影响到金山软件当年10月9日在香港联交所的挂牌上市。金山软件股票发行价为3.6港元,融资净额6.261亿港元;首日开盘价为3.9港元,比发行价高出8.33%。
  “别人上市可能只用了一年,我们用了8年。金山软件成功上市对我来说就像完成了一项艰辛的工作,我已经不可能狂喜。我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只是在某个时刻而已。”雷军表示自己不再激动,甚至有些“落寞”。
  这天清晨6点,香港四季酒店,雷军起床后开始写一封致全体员工的信。其中写道,“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一起哭过、笑过的兄弟们,让我们一起举起庆功的酒杯,一起为我们自己大声欢呼:我们上市了!”
  这一天,有一名加入金山公司8年的员工给雷军回来一封邮件,称8年前他加入金山公司时就听说公司要上市,每次过年回家都要跟他父母讲,最后连他爸都不再相信金山公司要上市了。
  避开人群,雷军站在香港联交所的看台上,透过玻璃窗观看楼下交易大厅的情况。他说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想,就是很宁静”,但眼眶红润,就连身旁的求伯君扭过头来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察觉。
  雷军感觉卸下了心头最大的负担:“之前我开了这么多口头支票,相比对求伯君和张旋龙,这是我更重的债。因为我每天都要面对着他们。他们睡地铺,熬夜加班,自己苦哈哈地,却看着人家过小康生活。”
  不过,对于金山香港上市后的走向,有人并不看好。当时《为什么不买金山股票》一篇文章广为流传。文中称:“金山赴港上市是无奈之举。金山在其19年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复杂、均衡的股权结构。均衡的股权结构背后,是没有大股东主导企业,各个股东都不把金山看成自己的企业,只把金山看作一个套现的渠道;每个股东都希望从金山这只瘦弱的羊身上拔毛。”
  “上市以后,就不是做事了,而是考虑怎么做事了。”金山上市后,雷军在接受采访时称,“我个人的愿望是,除了把金山办成世界一流的公司以外,还能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以前,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工作。”
  言犹在耳,但变故很快发生。
  隐退
  “金山上市以后,我休息了四周。但是休完假回来,我还是感觉很累,身心的疲惫依然没有解除。这样的身体状态不能做好本职工作。”雷军后来描述自己做决定时的想法,“像跑完马拉松一样,我需要休息。”雷军离职的想法早在2007年初就产生了,他曾私下对一位朋友表示,只要金山公司能够成功上市,他就可以腾出手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我是创业时期的CEO。现在金山上市了,变成一家公众公司,是守业和继续壮大时期,这个时期对CEO的要求和创业时期并不一样”。这是雷军说服董事会接受自己辞呈的理由。
  “雷军和我说想退下来的时候,我和大家一样惊讶。”为了挽留雷军,求伯君和他彻夜长谈。不过,经过16年的交往,他深谙雷军的秉性,没有下定决心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既然雷军已经提出辞职,就说明他去意已定。“我们也理解雷军,因为从1992年开始,特别是1998年担任公司一把手后,雷军面临了很大的精神与工作压力。所以,这次雷军说自己身体不好,肯定不是托辞。我们董事会对雷军的评价是‘鞠躬尽瘁,功在金山’,雷军就是金山的诸葛亮。”求伯君说。
  12月20日,金山发布公告称,由于健康原因,雷军请辞公司CEO和CTO职务,但继续留任执行董事及董事会副主席职务。
  许多金山员工一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惊讶。一位金山游戏事业部的员工表示:“本来今天是《春秋Q传》资料片《士兵突击》上线的时间,我们都在忙这件事情。听说雷总辞去CEO的时候,我们都不相信。”
  金山公司一位中层管理人员说:“我非常意外。当年雷军一直跟我说,金山我离不开啊,他还老拿新浪的王志东打比方。”
  “来金山,如夏花之绚烂;离去,如秋叶之静美”。一位金山员工在博客上这样描述雷军的离职。
  2007年12月的一个深夜,在金山公司所在的北京北航柏彦大厦,雷军正准备离开。有人记录了当时情形,“掐灭手中的烟头,雷军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拎起双肩背包搭向背上。包比平时沉,他的动作跟平时比有些迟缓。”
  “我是在1992年1月4号加入(金山),2007年12月24号辞职,差10来天正好整16年。”离开金山后,有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起来不知道干什么,半夜如果醒了觉得很茫然”。他有时会回到柏彦大厦,但不肯上去,只是和旧部挤进楼下的街边烧烤店聊一聊。
  雷军曾回忆自己离开金山后的情景:“那半年,没有一家媒体想要采访我,没有一个行业会议邀请我参加。我有的是时间,没人记得我。我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冷酷而现实。人情冷暖忽然间也明澈如镜。那个阶段,我变得一无所有,除了钱。”
  不过,数年后,雷军重出江湖。这一次他带来的是小米手机。
  (本文作者著有《极客:改变世界的创新基因》一书,科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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