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盗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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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有学者把西方粉丝研究的历史分为三个主要阶段:第一阶段起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主要吸收并完善了伯明翰学派和德赛杜的理论成果,突出了粉丝在消费过程中的能动性,以及粉丝将消费转化为生产的能力;第二阶段开始于九十年代中后期,粉丝研究从布尔迪厄的消费社会学中汲取了灵感,更多地关注粉丝消费的选择,粉丝社群内部如何复制主流社会的等级制度。当前处于粉丝文化研究的第三阶段。这种粉丝研究阶段的划分与文化研究三种范式的划分在类型上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时间上却相隔甚远。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粉丝研究刚刚起步,而文化研究已经进入第三种范式。在这种范式下,文化研究克服了传统上或对主体或对结构的侧重,转向一种对权力交涉博弈的探讨。这种范式也同样影响了文化研究下的粉丝研究。
  詹金斯曾说:“《文本盗猎者》源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文化研究领域关于‘反抗’的讨论。”这为解释粉丝圈的一些现象提供了一种有效的机制。在当时大众文化的相关讨论中,粉丝往往被置于被动和边缘化的位置;詹金斯认为这并不符合粉丝群体该有的定位,因此他试图通过展现粉丝群体的内部细节进而扭转大众对粉丝的刻板印象。虽然当时文化研究的背景提供反抗的思路,但詹金斯认为反抗并不是进入粉丝研究最合适的角度:反抗并非粉丝与制作者之间关系的全部,这里面还存在交涉和协商。德赛杜的“盗猎者”概念抓住了对文本意义的讨论交涉过程,并准确表达了他们和制作者之间的关系,所以詹金斯借助了“盗猎”概念。“盗猎”理论虽然由德赛杜提出,但它真正受到广泛关注还是在詹金斯《文本盗猎者》出版之后,他在借用德赛杜“盗猎”模型支撑自身论述的同时,也丰富并深化了这个模型。詹金斯之后,“盗猎”方可称为一种理论架构。
  “粉丝”(fan)在英文里是“疯狂”(fantastic)的缩写形式。从词源上来看,粉丝带有“过度”、“过量”的意思。费斯克将之界定为“过度的消费者”。《文本盗猎者》的引言部分将本书研究的对象界定为一群自称为“媒体粉丝圈”的电影电视剧狂热爱好者。“疯狂”、“狂热”是社会对粉丝群体诟病的重要方面,但是詹金斯把这种“过度”转化为粉丝作为积极参与和能动性的体现。为了在论述当中实现这种转化,詹金斯借用了“盗猎”的比喻,“盗猎”成为詹金斯书中粉丝群体能动性和创造性发挥的关键步骤。
  “盗猎”理论包含了读者作为“盗猎者”和读者作为“游牧民”两个方面的内容,詹金斯在书中延续了“盗猎”式粉丝作为“盗猎者”和“游牧民”两方面的特点。一方面,粉丝是“文本盗猎者”。认识并承认粉丝与商业文化制作者的力量差异是进行粉丝文本“盗猎”分析的重要前提。正如旧时的盗猎者一样,粉丝在行动时是处于边缘和弱势地位:他们缺乏进入商业文化生产的渠道,只能通过极有限的资源且极有限地影响到制作者;在文化经济中,粉丝是雇农而非地主。但弱势地位并不意味着粉丝是绝对消极的。相反,他们在有限的空间内伸张自己的力量:在海量的媒体文化中自主选择文本并挪用文本,甚至通过挪用的文本进行再次创作,构建新的文本。另一方面,粉丝也是“游猎者”,永远在运动中。粉丝并不固定于某一具体文本之中,而是不断地从一个文本向另一个文本移动,利用新的原材料创造新的意义。
  詹金斯从“盗猎”角度阐述粉丝现象,除了试图扭转社会对粉丝群体的刻板印象之外,还企图将被主导审美“他者化”、主流媒体边缘化的粉丝群体重新纳入社会关注视野,纳入贝克尔所说的“艺术界”的文化生产与流通当中。这也是詹金斯在书中尝试构建的参与式文化。在这种参与式文化当中,粉丝是积极活跃的接受者,与制作者、制作方之间保持着交涉与协商。粉丝群体不仅是参与式的盗猎者,更是盗猎式的生产者。
  人们普遍认为,詹金斯的《文本盗猎者》是西方粉丝研究的开创性著作。作者以学者和粉丝的双重身份,通过民族志的方法,细致入微地探查了“媒体粉丝圈”的很多细节和內部运行机制并在书中将其展现出来。《文本盗猎者》写于1992年。当时的情境,用詹金斯自己的话来说,便是粉丝背负着极大的社会“污名”,他们只能在各种非正式渠道里活动,粉丝圈也还隐藏在公众视野之外,无论是媒体还是学术圈都不理解他们。作者在书中提到这本书重要目的在于将粉丝纳入公众的视角,扭转社会对粉丝群体的印象。出于重塑粉丝群体身份的需要,詹金斯引用了“盗猎”模型。“盗猎”模型帮助塑造了粉丝群体的主动性和创造性,实现了从消极被动的读者论到积极创造的读者论的颠覆。作者在借用这个模型的同时,也暗含了一个明显的叙事倾向,即以粉丝抵制为分析论述的主要方面。反抗性既是“盗猎”一词本有的内涵,也是詹金斯的粉丝研究与德赛杜“盗猎”模型对接的点。
  詹金斯在采访中曾说道:“专注于批判可能会让我们在无法看到未来的发展,无法权衡得失的时候,就提前关闭了很多可能性。”这是詹金斯对采访者关于“对学术批评看法”提问的回答。其实詹金斯在《文本盗猎者》的粉丝分析中,为了争取更多的空间和发展的未来,寻找需要的希望和可能性,詹金斯在打开了一些原本被关闭的可能性的同时,也同样关闭了很多原本被打开的可能。因此《文本盗猎者》时常受到“过于乐观”的批评。学术研究过于乐观的情绪确实需要警惕,但正是詹金斯的这种乐观主义,为粉丝研究提供了更大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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