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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刚刚大学毕业的露西从纽约搬到洛杉矶，借住在哥哥狭小的出租房里。哥哥每天工作12个小时，妹妹打3份工，两人除了维持生计还得偿还大学贷款。房子像火柴盒一样拥挤，但地理位置很好，在市中心的藤街上。藤街与好莱坞大道相交，两条路的人行道组成了著名的星光大道，而只有在好莱坞极具影响力或有突出贡献的人，才能在此留下“星牌”。
露西一心想做女演员，人们经常能看到这个细眼睛、高颧骨、小个子的华人女孩穿梭在各个剧组。可家人并不支持她，那个年代，亚裔女演员意味着“打酱油”和低收入。早上打工，下午试镜，偶尔跑龙套，时不时还得听父母打电话来劝诫一番，二十出头的露西几近崩溃。
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沿着星光大道跑去试镜，突然看到一个特别的名字——Anna May Wong，黄柳霜，第一位在星光大道留名的华裔演员。上世纪20年代，黄柳霜成为最早在西方影片中担任主角的华人，之后一生都在对抗种族歧视。“为什么她可以，而我不行？”那一刻，露西坚定了人生志向。
2019年5月，好莱坞星光大道，黄柳霜的名字旁出现了一块全新的牌子，上面写着“Lucy Liu”——刘玉玲，美国时下最成功的华裔女星。最近，由她自导自演的新剧《致命女人》热播，跌宕起伏的剧情和犀利的女权宣言让观众欲罢不能，备受好评。
从露西到刘玉玲，从龙套到星光大道，这个女人30年的故事，值得好好讲述。
吃遍苦头，都是为了“去你的基金”
在好莱坞，女演员难混，亚裔难混，身为亚裔女演员，刘玉玲可说是拿到了最差的一副牌。她的家庭也没有演艺基因，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化学家，上世纪60年代从中国移民美国。刘玉玲出生时家庭拮据，她5岁才开始学习英语，初中就上街打童工，或到工厂缝衣服。但她是个好强的女孩：上不起私立的精英学校，她就拼命读书，考上纽约最好的公立高中;学校舞会没人邀请，她就积极加入姐妹会，逼自己学乐器、参加运动融入集体;考进名校纽约大学，却因“想要更纯粹的学习氛围”转学去了离家很远的密歇根大学;刚当演员，吃尽身为亚裔之苦，她仍坚持一边演戏一边打工，跑了近10年龙套……
回忆这些苦日子，刘玉玲说：“从小父亲和我说，所有事情本质上都是生意，你要做的就是努力挣钱，然后拥有一个‘去你的基金’。有了足够资本，再面对那些不想做的事情时，你就能骄傲地说，我不干了，我有的是钱！”
資本终于在1998年变现。演了数不清的无名之辈后，刘玉玲在美剧《甜心俏佳人》中得到了第一个重要角色——华裔女律师吴玲。虽然不是主角，但刘玉玲为这个人物设计了丰富的背景，把自己所有的郁闷、隐忍、不甘全投射到角色上，一个高冷、精明又不乏敏感的经典形象就此诞生。因为表演出色，刘玉玲成为该剧每季的固定班底，还被提名艾美奖最佳女配角。好强的黄皮肤女孩终于走入主流视线，当年迪士尼制作动画片《花木兰》时，更是参考她的脸设计出了花木兰的形象。
1999年，刘玉玲被选中出演好莱坞经典IP《霹雳娇娃》的新电影，搭档当时最红的两位女演员：德鲁·巴里摩尔和卡梅隆·迪亚兹。有媒体猜测，之所以选择刘玉玲，一是美国人觉得华人“会功夫”，不需要很多训练;二是刘玉玲真的很便宜——她的片酬只有120万美元，还不到另外两位娇娃的1/8。
2000年11月，《霹雳娇娃》上映，迅速拿下北美票房冠军。刘玉玲饰演的华人特工一改东方女性在西方电影中柔弱、含蓄的形象，黑皮衣、矫健身手、性感神态，让她收获了大批粉丝。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她因为进组晚，每天必须比其他人多花一倍时间训练，差点造成不可逆的严重损伤。
2003年，刘玉玲出演鬼才导演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杀死比尔》，片酬达550万美元，至今仍是华人女星在好莱坞的最高纪录。
不想被打女和情妇定型
今天回看，《杀死比尔》绝对是一部“宝藏电影”：乌玛·瑟曼的李小龙同款连体衣，大师云集的疯狂配乐，融合中国武术、日本剑道、西方格斗的暴力美学，以及还在跑龙套的高桥一生（今天已是日本当红小生）……但在许多人眼中，片中最为惊艳的，还是刘玉玲的断头一刀和雪地之死。电影中，刘玉玲饰演杀人如麻的黑帮大姐大，手起刀落砍下反对者的头颅，完事儿还能镇定自若地撂狠话。“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这是昆汀对她的评价。凭借这个角色，刘玉玲获得MTV电影奖，还被《人物》杂志评为“全球最美50人”。
《杀死比尔》之后，刘玉玲陷入了漫长思考。回顾演艺生涯，她发现自己的角色逐渐被定型。在好莱坞，华裔女演员一直处于被动：上世纪初，美国人需要华人扮演情妇、妓女、无知少女，于是黄柳霜不得不接下许多负面角色;2000年后，中国功夫回潮，于是章子怡、杨紫琼、刘玉玲只能天天演女杀手。
一开始，欧美人对女版华生有些抵触，英剧《神探夏洛克》中的华生扮演者马丁·弗瑞曼甚至嘲笑刘玉玲“丑得像狗”。面对争议，刘玉玲说：“不要急着下定论，视野再突破一点，也许会发现不一样的好东西。”《基本演绎法》中，她饰演的华生和约翰·米勒饰演的福尔摩斯擦出了别样的异性火花，两人时而像情侣，时而像母子，时而是医生与病患，时而又是破案好搭档。加上亚裔、女性、警察局顾问等众多身份，刘玉玲的表演层次不断深入，华生的故事线变得比原著还要丰富。一季播完，《基本演绎法》妥妥占据收视前三。
道家思想是灵感的来源
今年8月，《基本演绎法》第七季完结，刘玉玲无缝对接地推出了新剧《致命女人》。剧中，3个不同时代的女性分别遭遇了荒诞的婚姻变故，她们出人意料的反应不仅笑料十足，也传达出了对婚姻、两性不同角度的思考——豆瓣9.3分，这是今年口碑最好的美剧。
刘玉玲在剧中饰演上世纪80年代的豪门富婆，犀利台词圈粉无数。更圈粉的是，这部“神剧”竟还是由她参与导演的。事实上，刘玉玲很早就把目光锁定幕后，希望能成为一部作品的主导者，“我不想停在演员这个职业上，我想不断学习，然后做更大更多的事”。《基本演绎法》第二季时，她费尽心思说服出品方，独立导演了其中的一集。她不仅学导演、摄像，还学特效和技术，2017年，刘玉玲担任漫威剧《卢克·凯奇》第二季的首集导演，把宇宙特效、中国功夫、黑帮元素巧妙融合，让剧集的豆瓣评分从第一季的7分飙升至8.2分。
除了導演，刘玉玲的另一个副业是画家。上世纪90年代，她开始绘画，1997年时在意大利开个展，当时她用的还是中文名“Yu Ling”，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好莱坞的“Lucy Liu”。与一般玩票不同，刘玉玲的艺术作品有完整的思想体系，而影响她最深的就是中国的道家文化。她的视觉艺术代表作叫《TOTEM（图腾）》，看起来像人的脊椎，刘玉玲解释：“它要表达的是，我们都有差异，但我们也都是由同样的东西组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家思想就是我的灵感来源。”2016年，她被哈佛大学授予年度艺术家称号。
刘玉玲的最新计划，是执导新剧《无名英雄》，主人公正是她的偶像黄柳霜。刘玉玲说：“我们这些‘局外人’，需要跨过时间积累的偏见之山，历经残酷的中伤和诽谤，还有轻率的玩笑和嘲讽，才能在好莱坞拥有一席之地。”显然，从黄柳霜到刘玉玲，“中国脸”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