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张家班(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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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野火
  1947年,张彻护送张道藩前往台湾,他被当地的热带风光以及民间流传的吴凤取义成仁的故事所感动,创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剧本《阿里山风云》(即《吴凤传》),与张英联合导演,张英那时已是上海国泰公司的导演,执导过《荒园艳迹》,张彻则是第一次挂名导演,当时还只有26岁。
  张彻,原名张易扬,浙江青田县人,生于杭州,长在上海,一口上海腔,可谓他一生的招牌。张彻出身地主家庭,生长在大宅院中的他,自幼与父母感情淡漠,少小离家,辗转重庆、上海。抗战胜利后,漂泊上海的张彻受到国民党政要张道藩的提拔,然而,他迅速地感知自己无意跻身政治漩涡,接下《阿里山风云》的拍摄工作,期望借此淡出政界。
  外景队在张彻的率领下,1948年底就到了台湾,却到1949年6月才开拍。该片是台湾摄制的第一部普通话片,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部剧情片在台湾拍摄过。这群注定被写进电影史的开拓者们,原以为只是来出趟外景,还挺高兴地游山玩水,可能还答应了亲朋好友带点土特产品回家。但巨变就在须臾之间,5月27日,他们的来处——上海,解放了。
  电影还在继续拍。6月,国泰不再是《阿里山风云》的东家,而改由台湾第一家民营制片机构万象影业公司接手。于此同时,这个四十多人的剧组只拿到10张船票。于是,神色凝重地抽签,四十多个人的命运浓缩成几个纸团,混乱地挨在一起。张彻叹了口气,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不回了。
  然而,张彻的武侠试验片没有不了了之,李翰祥笔下那几位“鼻青脸肿的小哥儿”,也成为了最初的张彻班底。而张家班由一个王羽、半个罗烈为始,以内地的董志华、杜玉明等人为止。弟子六代,中途有聚有散,互敬互爱,又有娶妻生子,渐渐开枝散叶,发展成浩浩荡荡的一群了。
  独臂刀王狄姜聚首
  1969年,满眼是张家班早年阵容的告别演出:王羽仍是面目阴冷、脾气暴戾的大师兄,《独臂刀王》之后,师徒再合作已是遥远的1983年;罗烈的外貌几年间日新月异,1964年左右还能称斯文,待到离开张彻,作为狰狞反派登场时,已经形神兼备了。
  然而,是告别也是新生。《独臂刀王》中,姜大卫和狄龙各为跑龙套一名:俩龙套间并无任何交集,两位爷编年史也可记上这血红的第一笔了。
  狄龙勇于报考南国训练班,首先要归功于张彻之前的一项改革。浙江口音的张彻导演觉得,新一代香港年轻人已经不会好好说普通话了。为了挽救那些有方言障碍的演员,电影统统采用后期配音。另一个原因是,早前邵氏的何冠昌建议买下启德机场废旧的飞机库,一下子为公司添了四个影棚,但飞机库完全金属构造,不可能用隔音设施。太奇妙了,全金属外壳,传声效果很好,那时的导演都不用喇叭吧,喊一嗓子,四个影棚全部通透了。
  1969年,狄龙、姜大卫主演《死角》,这是一个开端。在张彻一生导演的97部作品中,两位爷占了其中42部(包括姜大卫的龙套电影),支撑起老爷子的半壁江山。在两位爷合作的28部电影中,仅有10部双双幸存,其余要么死在一起,要么一方为了给对方报仇而死……他们的友情真是“不共戴天”,由电影一路到生活中,都是如此。
  当时,这两个年轻人住同一个宿舍,姜大卫22岁,狄龙比他长一岁。因为都是很漂亮的小伙子,自然招人喜欢,义务帮他们烧饭的姑娘层出不穷。张彻导演去他们那儿串门,见到屋里有几个志愿者,这个本性很八卦的老头儿“哗”地一声传开了,姑娘们都害羞不来了。从此在吃饭问题上,两位爷只好相依为命,一个人做饭,另一个就洗碗,他们的宿舍,“比起一般男孩子的家,是很干净的。”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君子协定,安排值日表,琐碎地订明规则:比如两个人都抽烟,不要乱弹烟灰之类。   《死角》中,有一辆象征着两位爷友情的老爷车,在戏中被砸烂。姜大卫花5000块钱把它买了下来,修复好,颇自得地开着。直到他交了女朋友,姑娘嫌老爷车太引人注目,每次出街都被围观,不得已,这辆车才被半价卖掉。
  世事如棋局
  “邵先生平常见我,当然是叫我到他办公室,就算出去喝茶,他照例也都在半岛酒店;这一次,他约我在国宝酒店大堂见面,我自然料到事情几亩,不同寻常。”1970年,一些写进香港电影史的大事件,与张家班的命运走向发生了有趣的交集。
  邵氏高层邹文怀准备自立门户,关于此人的去留,张彻给了邵逸夫一个字的意见:“放”。对邹文怀,张彻也通过赠字一幅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默许:“知己酒千斗,人情纸半张;世事如棋局,先下手为强。”
  一年前,邹文怀与张彻、王羽共商大事,三人约定,一起退出邵氏。王羽性格刚烈,先行出走,往台湾等待嘉禾成立。
  嘉禾开山之作《盲侠大战独臂刀》,借了“独臂刀”系列的余威,依旧由王羽树眼。邵氏方面除了开拍张彻导演,姜大卫、狄龙主演的《新独臂刀》以应战,也将满腹冤屈诉诸法律,直指嘉禾的侵权行为。邵、邹两位老板各自花掉上百万港币的律师费,从影片开拍到放映结束,官司经久不息。张彻和邹文怀也终于做了生命中互为见证的朋友:邹文怀是张彻结婚时的证婚人;张彻则成为这场宾主官司上了法庭的证人。
  《盲侠大战独臂刀》电影本身,有着关公战秦琼式的荒谬,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港日合拍而导致的分裂结局:安田公义执导的日版,以盲侠杀死独臂刀收尾;而徐增宏拍摄的港版,胜负则刚好与之相反,善解人意地照顾了两地人民的感情。这路数放在今天也不过时,但事到如今,独臂刀手刃盲侠也不能欢愉太久,要赶在片末去自首。《新独臂刀》的票房略胜一筹,在荒谬这方面却没有前瞻性,早该在影片死别的哀戚过后,应观众需求追加一个Happy Ending。
  生活中的Happy Ending是王羽和姜大卫这对曾经打擂的师兄弟,五年后联合导演并主演了《独臂双雄》,山水有相逢,两个残缺一台戏。
  当时邵氏的另一个大环境是,1970年方逸华初入邵氏开创采购部。其部门经理,人称Cutting Manager,即“申请单永远cut半”。最为人传诵的段子并非cut掉一辆消防车,那尚属于节俭的范畴;而是发生于李翰祥荣归邵氏后,影片中小朋友吹肥皂泡,需要一元一支的竹筒,申请10支,也被cut掉5支。然而,李翰祥当时已经雇了十个小朋友,他为此深深地纠结了:因为每两个小朋友共享一支竹筒吹泡泡,是不卫生不科学不靠谱的,李翰祚只好罢拍。节省5支竹筒的本意,却意外地省下一部戏。
  吴宇森要做导演
  “希望我的老朋友狄龙、姜大卫他们来客串一下,因为友情”,吴宇森对《赤壁》的寄望原本如是,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不太方便”,心愿终究未能达成。
  吴宇森与两位爷深厚的友情建立于红火的张家班岁月,1972年至1973年间,他做张彻的副导演,待遇不高,每每经济窘困便求助姜大卫,那人有个储钱的竹筒,每次一见吴字森,二话不说就拿起竹筒,把里面的钱哗啦啦全倒在他手里。当昔日的落魄人功成名就,两个好朋友坐在一起忆苦思甜,姜大卫起初装作不记得这事,但吴字森感恩地屡屡提起,只好开玩笑要他还钱。
  1972年的《年轻人》缺少男三号,两位爷曾一起租了摄影棚,拉来摄影师和化妆师,想给吴宇森拍一段试镜戏,张彻看到断然拒绝,摆摆手道:“吴宇森不要当演员,吴宇森适合当导演。”只言片语给向着理想挣扎的年轻人莫大鼓舞。
  李翰祥回归
  1973年,李翰祥荣归邵氏。对公司而言,无非在炎炎夏日多置一台冷气机,两大导演人各一台:人走到哪里,由场工搬着跟到哪里。对张彻而言,人生从此不无聊,事业上的斗智斗勇无须赘言;贯穿几十年的笔仗花样不断翻新,从个人穿衣风格到香港电影走向,无话题不可争论、不可一较高下——生活经验告诉我们:真能吵起来,还能长久吵下去的两个人,往往各方面水准都相近,表面上的一对冤家,本质上其实是知音人来的。
  这两大导演还有着的共同爱好,都热爱曲艺。据李翰祥自己吐露,除了京剧之外,他尤为喜爱评戏《王二姐思夫》。张彻也爱好京剧,票须生,早年在上海还扮过关公,不太成功,估计是因为票错行当了——明明那么老旦气质的人。四十年代风靡沪内的海派京剧《刺马》,张彻是捧过场的。
  拍完《刺马》后,姜大卫再也没看过这部戲,只记得张汶祥刺马时“带着仇,带着恨,还有爱”。1992年,七十高龄的张彻在台湾拍摄电视剧版《剌马》,其弟子鹿峰挂名导演,仍由姜大卫主演,但他的角色变为电影版中狄龙饰演的“马新贻”。
  1973年,与《刺马》同期拍摄的《大海盗》,剧组从清水湾驶船出公海,一个叫陈元龙的19岁武师随浪摇摇晃晃,头晕目眩,狄龙叫了一艘船送他上岸。1974年,经引荐,他战战兢兢地立在张彻面前,老先生只客气地点点头,没有丝毫留意:张家班的“少林系列”正如火如荼,多得是赤膊精壮的小伙子,这一个又有什么特别?此后陈元龙辗转几家公司,主演的电影均票房惨淡,一度离港赴澳在餐馆做工。1976年,陈自强游说他重返影坛,为他改名“成龙”。
  闯荡台湾
  1974年6月上旬,张家班在台湾租下泉州街一号的旧国联片场,邵氏的招牌再不能用,导演的姓氏拆开了——长弓电影公司。台湾算不得张彻的福地,初出茅庐时受到的屈辱记忆犹新:拍《阿里山风云》时自己出钱买机票送演员走人;拍《野火》时令人难堪的桃色新闻;写下《高山青》没人记得作者;1957年逃一样地离开台湾岛,站在港岛上像呼出口闷气,天都蓝了。
  这次回台,不算十足的扬眉吐气衣锦还乡:在邵氏占用6个片场的张家班,缩减为只有45人的外来部队,白手起家的最初阶段,不能有太多累赘。狄龙、姜大卫、傅声并不适应新生活,心心念念地盼着收工返港。而留港的陈观泰和王钟更加手足无措,从此剧本要自己挑,导演要自己选,再没人替自己向公司提条件。如同家人都去旅游了,只留两个孩子看家,衣食住行处处混乱。待张彻在那边落稳脚跟,再拉他们过来,这俩难兄难弟心有余悸的欢喜啊。   张家班两大武指刘家良、唐佳,这对合作了11年的老搭档被迫分家。
  唐佳常叫人有钱就置业,稳居松园的狄龙至今感谢他当年的劝诫;刘家良则耀眼地买下张家班第一辆劳斯莱斯,小巧玲珑的身形坐在里边,车子开起来就像无人驾驶。一个求稳,一个求变,于是有了张彻最后的惋惜:“唐佳一心做好眼前的工作,并无野心;家良则以做导演为目标,屡次脱离邵氏去外面发展。但那时独立制片规模简陋,发展皆不理想,几次离而复返。我同唐佳也都不计较,回来便合作如故。我以‘长弓’名义去台湾拍片,其实只是邵氏的周边,但唐佳不明内情,不想离开邵氏,就只有家良一人随我去了台湾。”
  长弓公司面对媒体,每年拍片8至12部的胡话迎头砸下。张家班两位副导演联合赶制,连姜大卫、狄龙也要各自执导一片出来。两位爷并不觉得这很胡闹,精力充沛地双双赴澳,电影自顾有暇之余,毫不犹豫地互为对方影片的主演。狄龙感慨他亲爱的新导演“瘦,干瘦”,为姜大卫执导的《吸毒者》勤勤恳恳减肥15磅,化丑妆在台阶上滚来滚去犯毒瘾;而自己拍了自传体的《后生》,想讲出少年晦暗与友谊之光。
  或老练或生疏,张家班全体苦干实干:当两位爷在澳门拍最后的街景,张彻的《方世玉与洪熙官》、《少林弟子》也完成大半,傅声的俏皮可人继《哪吒》后再掀热潮,张家班向目标前进得有条不紊。票房上一塌糊涂的,是两位爷的《吸毒者》与《后生》,电影本身固然难看得很,情节手法匪夷所思,然而院线不支持同样功不可没——张彻特地交代,长弓公司与邵氏不能自己打自己人,《吸毒者》档期让路《五虎将》合情合理。
  张彻的新弟子吴栋材在港时便收来,堂堂长江公司的选秀大赛冠军,身材魁梧,相貌忠诚。张导演用月薪两千挖到长弓,亲取艺名时的原话是“不妨霸气一点”:“戚冠军”这三个字就很有纪念意义,也足以让费心费力造就这冠军的对手晕厥。
  对着个闷闷的戚冠军,让傅声也闷闷。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哪吒,只好寄情于现实中的风火轮,狂飙他父亲屡禁不止的电单车与跑车。张家班的编剧倪匡,从王羽一代起便预言:“张家班的男主角,有不开快车的吗?”——从影前有过两次受伤纪录的傅声,入行后变本加厉,开快车到驾驶执照都被吊销。
  傅声的父亲已经无法管束儿子,台湾之行把自家轻狂小子交给姜大卫照顾。两位爷对这少年的管教颇有默契,一严一慈,相映成趣。姜大卫找到成长的快乐,就是可以把更年轻的人约束得紧,然而叛逆期的傅声只信服那慈爱的:把自己的车改成三个响号:高、中、柔。狄龙的车和他的脾气一样,驶得很慢,傅声耐着性子,乖乖地跟在后面。
  过着大人瘾的姜大卫,自己也很手忙脚乱:匆匆穿着戏服将某段波折恋情带入婚姻殿堂;5个月后迎来甜蜜果实,令他爱也爱不够的第一个女儿。拨长途请张彻取名,对方正陷在年拍一打片的雄心壮志里无暇表态,轻敲耳鼓的却是一贯沉默的狄龙:“反正宝宝是在伊兰台风袭港时出生的,干脆就叫伊兰,多少也有点纪念意义。”那一年,伊兰台风给香港带来及时雨,造福港民。“伊兰伊兰”,用英文念起来也好听,姜大卫很喜欢。又经一位新闻界朋友的指点“伊”不如“依”,终而决定用“依兰”。
  倾国倾城
  “记得张彻远在台湾拍片之际,邵氏有消息请我和狄龙回来拍李翰祥执导的《倾国倾城》,我有机会与李翰祥合作,也是第一次演文戏,开心不已;而张彻又乐于放我们回港。拍完《倾国倾城》后,张彻又重返邵氏,我替他主演《少林五祖》等片。張家班的演员又重组,傅声和一些新人孙建、李艺民等人成为新一代的主力,我和狄龙分道扬镳,不再是张家班旗下的演员了。”
  借演员对张彻而言是件大事,私人对象不能说借就借,除非这人自个儿长腿跑了——叛出师门;或者他不要了,更新换代弃置一边,别人才可随便领走。跟这样的导演借演员,抢桥段,风险和代价都太大了。在这事儿上成功的,只有1972年的程刚和1975年的李翰祥。在他俩之前,有数位折了戟的先驱。1972年邵氏共拍了4部与水浒有关的电影:《水浒传》、《荡寇志》、《快活林》和《林冲夜奔》,张彻不辞辛劳地独揽前3部。台湾导演张曾泽策划拍摄的“大名府”、“一丈青”两段水浒故事,被张彻一句“水浒所有桥段谁都不能动”搁浅途中,邵老板的早前认可形同虚设。张彻执导的3部水浒戏的演员中,岳华和陈观泰都是从别家导演正在进行时的电影里挖来的,使唤得很自如。吴思远携《荡寇滩》来要人,人微言轻不敢说要回,客客气气借陈观泰一天,全部拍特写,电影其他部分用替身——“不要说是一天,一个小时都不会给你。”至于人家的戏怎么办?张导演提出很有建设性的做法:“烧了它。”
  1974年筹拍《倾国倾城》,李翰祥捂着心中暗流的乡愁,硬生生在邵氏片场搭起一座故宫来。为了在太和殿前置放几个铜香炉的小事,他跑遍了香港和九龙的古旧书市,最后从一本线装的《宫廷内幕》中找到依据,才有了汉白玉丹墀下,18只青铜炉中的香火在殿前缭绕。李翰祥要求一切尽善尽美,先驱们的遭遇浮现眼前,因此托付邵老板向张彻转达借双生的意愿。然而出乎意料地,张彻把两位爷送走得很爽快。一切不言自明——傅声与戚冠军已经可以独挑大梁。   李翰祥在后来的酒会上主动向张彻敬酒,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
  励志北上
  1982年9月,李翰祥为内地拍摄了《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两部电影,邵氏功臣蓄谋已久的集体越狱越演越烈。《五遁忍术》、《神通术与小霸王》、《喜神报仇》,张家班连连票房失利;即便凭借师徒恩情再度拉来傅声出演的《神雕侠侣》,也同样成绩平平。这一年,最卖座的电影是嘉禾出品、许氏兄弟主演的《摩登保镖》,观众们趋之若鹜。许冠文原本是无线《双星报喜》电视节目主持人,1972年的某日,李翰祥陪太太打麻将时在电视里看到许冠文,被逗得哈哈大笑。不久,许冠文主演了李翰祥执导的《大军阀》一举成名。1973年,邵逸夫收到许冠文《鬼马双星》的电影剧本,后者希望和邵氏合资拍片平分利润,被邵老板以剧本太差为由断然拒绝。
  1973年6月,张家班组建的长弓公司首部电影,据张彻说,原本是为许冠文度身订造的《七面人》,鉴于邵氏方面与野心勃勃的许冠文不欢而散,长弓的创业作也就换了傅声主演的《方世玉与洪熙官》。好在,傅声正如《马永贞》中的陈观泰一样,一炮而红。张彻已经忘记他与许冠文那次谈话的时间:“究竟在他离开‘邵氏’前后,但事情发生差不多在同时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就在许冠文即将离开‘邵氏’未入‘嘉禾’时,我自组‘长弓’的‘打炮戏’,原想找许冠文的,如现在流行说法之‘度身订造’,一个人以七种不同面貌姿态出现,片名好像就叫‘七面人’,已记不清楚,反正许冠文不能来拍,我对那剧本已消失兴趣,后来落在一个不高明的导演手里,听说拍的很差。”张彻导演还特别补充了一句:“是听说,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七面人》的主演是姜大卫,而那位导演则是张家班曾经的御用摄影师鲍学礼。唉,按李碧华的说法,“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以上的多余,都比不过张家班过气弟子的多余那么多余。
  许冠文回忆这件事说:“我记得有一日,张彻的助手打电话给我,说‘导演想跟你谈谈’,我立即想着:‘哇,这回太幸运了,待会拍《独臂刀》下集找我来演。’夜晚在床上立即捆上一只手,拿着一把界尺就学王羽四处摆,通宵之后就打电话给他的助手。他说:‘不是啊,导演不是找你演武打角色。’我说不要紧,因为我知道他拍文艺片也很厉害,曾经拍过《阿里山风云》这样的片子,自己作了那首‘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这歌唱到现在。于是我想着太幸运了,我不演武打主角而已,但我可以演帅哥小生啊,那时我这么以为,立刻找辉哥(陈文辉),给我画双眼皮,因为我对自己的眼睛小很敏感,我知道如果眼睛小,就没办法演帅哥小生。于是,在学画双眼皮之后的某个星期日,半岛酒店的Coffee Shop,我走进去面对这位上帝,还要穿戴得俨然谢贤那样,穿上最新的名牌。他说:“Michael,我们想找你客串一个跛脚的蚕虫师爷。’蚕虫师爷就是律师,我说:‘不是真的吧?’他说:‘本来是真的,但我看到你的样子,整个人这么有型,又不像蚕虫师爷,改天再见吧。’结果我连蚕虫师爷都没得做。我举这个例子的原因,就是因为可以让大家想想,当时张彻先生在广大观众的心里,或是在我们电影界人的心里,份量和尊敬何等的大。”
  可想而知,当年每一位新人都带着“啊,张家班,你孕育了王羽,孕育了狄龙,孕育了姜大卫,你接着再孕育我”的态度膜拜着张彻,但真正的永动机并不存在,十年后,这位老人的能量正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义胆群英
  1989年,纪念张彻从影40周年的《义胆群英》,由张家班当年的两位副导演吴宇森和午马联合张罗,编剧是为张彻撰写了多年剧本、打笔仗打成莫逆之交的倪匡。姜大卫家的三兄弟都有给这电影帮忙,除了露面的秦沛和姜大卫,摄影指导是尔冬升。《义胆群英》在1989年的票房排在第41位。
  倪匡的剧本煽情很恰到好处,将京剧《珠帘寨》放在第一场戏,戏园子的内景正投张彻所好,京剧本身讲的又是十三太保破黄巢的故事。几乎一句台词都不用,把该致敬的都致敬了。《十三太保》?都知道,张彻的代表作嘛。镜头扫过台下,昔日张家旧班光华重现:谷峰、狄龙、刘家荣,都隐忍着表情听戏。终于午马带头儿叫了一声,好。   电影中有一场梦一般的黑帮家族聚会,狄龙、姜大卫继1975年之后,终于能面对面地讲上一句对白,还是相当煽情的一句,片中姜大卫指着狄龙对女朋友说:“这是龙哥,我十几年的好朋友。”戏里情谊坚贞,戏外的人心也在翻腾。电影里,原本应属于狄龙的角色,由陈观泰顶替,原因是狄龙想将角色改得更丰满些,而吴宇森已经等不下去了。假如不是这一变故,观众将欣赏到《刺马》后的又一次狄姜互残。
  张家班出身又背离了张彻的刘家良,这一次,不仅支持弟弟刘家荣参加《义胆群英》的拍摄,自己也回应可以帮忙。不久,张彻去探吴宇森的班,听说刘家良师傅在隔壁拍片,他竟然去看望了这位不睦已久的老朋友。
  《義胆群英》拍摄中,最孝顺的弟子李修贤的“万能”影业出力甚多,旗下出镜有:成奎安、黄柏文以及为影迷所津津乐道的、在电影中被一把牙刷捅死的周星驰。九十年代脱颖而出的无厘头笑匠,曲曲折折地论资排辈,可以算是张彻导演的徒孙了。1999年,76岁的张彻向周星驰递交剧本《智多星之雌雄杀手》。媒体一片哗然,观点前所未有的一致,引用其一为:“假如星仔肯拍《智》片这类影片,不是转型,而是艺术上自杀。”——措辞锋利至此,可见当年的媒体都很爱护当年的周星驰。
  尾声
  张彻老了,成日在家写他的剧本。从退居邵氏宿舍起,终日的闲暇,未冷的热血都涌向笔端。到去世之前,他写了一百多部剧本:开始是留在家里积尘,后来一部分留给张太作纪念,一部分送往香港电影资料馆作藏品。但对于那摞厚厚的剧本而言,最终的价值与古董等同,真的算不得好归宿。姜大卫在张导演葬礼筹备的采访里,仍不忘为那摞剧本招揽知音:有意投拍者,请与张太联系。
  最后的日子存在于静默的书写之中。即便有访客来,三两好友抑或后辈学生,关于电影界的讨论也是静默的。张彻会提前准备好咖啡、西饼、雪茄,烟灰缸来迎接客人,最不可缺少的,是用于交谈的纸和笔——张彻的耳背已越发严重。和电影人交谈只能通过纸笔。
  2002年4月的金像奖,张彻得到终身成就奖。金像奖创办的第二年(1983),他步履蹒跚地走到金像奖的办公室,提议增设一个“最佳动作指导”的奖项,那天没人接待,张彻留了张字条就走了。这年起,金像奖项就多了一个“最佳动作指导”,首届获奖的是洪金宝、林正英和元彪(《败家仔》)。终身成就奖是个很有意思的奖项,得到它的人即便未盖棺,也可下定论,荣耀里带点尴尬。颁奖那天,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有出席。张彻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到现场,由金像奖委员会派人到家里颁发奖杯。获奖感言由纸笔代劳,会场之上由姜大卫念出来,言语里仍是闲不住的架势:
  电影界朋友们给我的荣誉,十分感谢。感谢是一句话,应在空话之后,回报电影界一点实事。这实事要简单易做,具体有效,我建议设立一个港片论坛,因为港片现居弱势,近来且为韩片压倒,必须找新意,找主流,共同振作,也不必太频密,反而不觉重要。可每季举行一次,春季在春节之后,检讨去年圣诞及新年贺岁片之得失,计划今年上半年应取之路向;夏季在四五月间,检讨复活节及上半年港片,对暑假片增强部署;秋季在八九月间,检讨暑期片的得失和下半年港片的取向;冬季在十至十一月问,集中研究圣诞、新年及贺岁的一连串大档期的港片,集思广益,团结努力,我耳聋且口齿不清,开会无用,遣其作详尽的书面传真到会场,多谢大家,张彻。
  3个月后,所有人都感叹这奖项的及时。2002年6月22日,张彻导演去世了。张彻去世后,各类报道和追认纷至沓来,人们的耐心和热心也充分地被调动起来,粉刷这座香港电影史上的新墓碑。
  张彻去世前曾赋诗一首,当作自己电影生涯的总结:
  落拓江湖一剑轻,
  良相良医两无名。
  南朝金紫成何事?
  只合银幕梦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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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舍斯托夫看来,“悲剧哲学”不是此世的认识论,不是日常的哲学,而是一种超越的形而上学。“悲剧哲学”有一套与理性主义-实证主义迥然不同的关于现实一真实一真理的观念和价值。这种观念和价值是在人的“临界境遇”中揭示出来的。人在悲剧体验中对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反抗,才是生命的真实,在反抗中走向最高存在物的努力,才是对真理的探求。而理性主义哲学和伦理学所倡导的对必然性的快乐服从,则是谎言和说教。  关键词
早上时我是小红帽  一蹦一跳地往奶奶家跑去  大家都喜欢我  只因我相信世间每一个坏人  中午时我是一只狼  诱骗他,只为温饱  连帽子也一并吞下  以还其人之道  傍晚时撑坏的我  醉醉地走在街上  远方传来一首民谣  我试着喊上几句  连同喊上几日前的午饭  午饭砸中了镜子上的少年  他却连看也不看  继续沙哑地向我走来  脱下一身狼皮外套  切开啤酒肚  把肝脏放在桌上  就像是展示着我的红
雪羽挥诗的鹭  我久久渴望着有机会再一睹白鹭的故乡,也许是因执念虔诚,一个曙星未坠的拂晓,真的梦见白鹭了—— 犹似在记忆里,某年逆旅偶过的一道不知名的山径。我驻足瞭望,突有点点白光,闪烁的从遥远想象的天边似雪地飞来,愈来愈多,耀眼亮银,是成百成千的白鹭,向着万峦重叠,一片鲜嫩如绿玉凝翠的林梢,一行行的挥诗。尽管山巅的春雪早已消融,然而这时的山、林,每棵树都承接着纷降的朵朵夏日的奇“雪”。  本来,
摘要:“东北作家群”是出现在现代民族战争中的“流亡”文学群体,其乡土 小说叙事 话语的精神指向是多重的,“抗日话语”及其强烈的民族意识是其显性层面;“阶级话语” 成其为“左翼”标识,但并没有成为乡土叙事的重心;其社会批判、文化批判与自由而雄强 的生命意识的张扬融合在一起,更多地承续了五四启蒙思想命题,而又与关内的中原文 化格调有着明显的区别。所有这些共同点,都蕴含在具有浓郁东北地域文化色彩的“风景
摘 要:明朝初年,朱元璋废行省罢丞相的政治改革,引发了明初中枢政治的激变。朱元璋在实现高度集权的同时,却又面临着中枢决策低效的矛盾,但他仍以祖制的形式将这种政治体制确定下来,这在一定程度上让洪武时代的政治体制和运行机制呈现相对的稳定性和封闭性。这种稳定性和封闭性对有明一代政治演变的影响十分深远,黄宗羲将其归结为“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丞相始”。明代内阁政治的产生,就是遵循着既要维护皇权的高度集
关键词:朱有燉;北曲杂剧;形态;承前启后  DOI编码:10.19667/j.cnki.cn23-1070/c.2019.04.014  公元1368年明朝建立,杂剧创作一度处于消沉寂寥的局面。然而数十年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孙子周宪王朱有燉创作并留存至今的31种杂剧便如同横空出世,在戏剧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朱有燉出生于明洪武十二年(1379),他现存第一种杂剧《张天师明断辰钩月》完成于永乐
搬到高级公寓后,老吴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平方米2000元,1000平方米二百万元。老吴也位列百万富翁了。  老吴以前住在金文泰的四房式组屋,两年前妻子说应该提升住公寓了。组屋卖了四十多万元,却买了二百万元的公寓。没人相信老吴有能力住高级公寓,连老吴自己也不相信。不过,不得不信的是老吳有个能干老婆,她是一家能源公司的董事总经理,是铁般的事实,坚不可摧。他老婆雪仁有眼光,这几年懂得三级跳,从A公司跳
1  仪表盘的指针仿佛崩溃了似的摇摇晃晃向右倾斜,陆离仍然在继续狠狠踩着油门。高速公路上的景物一幕幕地消失在脑后,坐在旁边副驾驶座上的女孩不由得一手拽着安全带一手拉着扶手,生怕什么时候就会被甩飞出去,与苍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她用力抓着抓不住的一切,就如同不肯放下她身旁二十厘米外那个男人的心。嘴里嘟囔着,“陆离,你慢一点”,“陆离,你慢一点”。哪知陆离然后又是一脚油门,车子飞速驶向远方。  高速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