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美女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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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日晚,接到一个从西藏打来的陌生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他是多吉白玛。我一时竟想不起是谁了。“你是?”我问。“去年在格日寺认识的呀!”他带着生硬的普通话说。“哦,是你啊,太好了。”我高兴地回话。
  像转业的这些年,我的灵魂仿佛被西藏的某个影像牵扯着。蓝天、雪山、草地、经幡、酥油、寺庙,总是在我梦中的地带爬行。
  2017年5月14日,我突然决定去西藏旅行。一个人想要去远方,空气也无法阻挡。来到一座曾经驻足过的城市——拉萨,从外貌形态上看,好像没什么变化,但人的内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当深入观照的时候,就可以发现,没有哪样东西是恒常的,包括细微的毛发,曾经热络的友谊。到了这年龄,或者说到了我这境遇,好像已经不适合向谁说我要到这里或那里了。
  暂时住在亲戚家里,并给我配了辆车,方便进出。到西藏第二天,我就开始跑步。亲戚还说我:“身体受得了吗?”我说:“没事的,我在内地也经常锻炼。”原来,锻炼是抗高原反应的最好良方。
  第三天开始,去看布达拉宫、大昭寺、罗布林卡。第六天,我开车去格日寺。这寺庙离拉萨市区二十五公里,属城关区娘热乡管辖,是西藏目前最大的女喇嘛寺。进入娘热乡后,缓慢地往上爬。从视线里瞧见的寺庙,仿佛是在云朵的下方悬挂着。经过山路九曲十八弯后,车开到一片平地处,道路戛然而止。一座典雅肃穆的寺庙豁然呈现眼前。寺庙的建筑高低错落,线条简单,黄白是主色调。
  20元的门票,相较于布达拉宫,已经是很便宜了。每到一座寺庙,我通常都是先到转经筒的地方走一遍。祈祷,翻动每一个经筒,并无什么特别的意念。就想清理内心,并与这一切联结。我进到院里,宽敞的四合院子。居中的经堂通体黄色,虽算不得富丽堂皇,但威严庄重。我顺时针地在经堂里转动,向菩萨和大师座下的柜子里投放一角伍角钱币。这是一种善举的行为。我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不代表我不崇敬宗教。
  自从佛教传入中国后,群体便一直处于幻觉的影响下。比如建庙堂、铸神像、设祭坛,一切尊荣和修性超越了其他事物。 人们要信仰,就要有一种场所,一种化身来实现祈祷,这便是各种诸神于庙宇里端端坐着,让我们世间佛与不佛的人前去跪拜!无论男女,也不论你信仰什么,当你踏进庙宇,你会不会净手焚香,点亮蜡烛。不为别的什么,只为祈求一生平安幸福!或双手合拢拜向心中的前生来世,是不是会生起一种对丑恶的憎恨,对卑劣的蔑视,对污浊的厌烦……
  从主经堂出来后,她们已经不修习了。院子里是零零散散的喇嘛,身披紫红色僧裙,长脚齐面。有的上肩穿件背心(坎肩),外披一张有身长两倍的紫红色袈裟,表情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诵经里。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喇嘛,拿着一个红色塑料盆在水管上接水,准备洗衣服。我走上前,“你好!”“你好!”她回礼。她扬起脸的一瞬间,稚嫩的脸上带着沉稳。许是修佛的人都这样给人以安详。个子挺高,瓜子脸,头发特短。乍一看,和男孩子差不多。“想给你拍张照片?”我说。她表示拒绝。我说就拍一张,她坚决不同意。我不能死乞白赖地纠缠人家照相。沉默中带着尴尬,时间在凝固。“不是我不给你拍照,过去许多来西藏旅行的人,乱拍一通后,不经本人同意,就拿到网上去发表,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她边搓衣服边气愤地说。“原来是这样啊!”我附和着。
  我想向她表达点什么,譬如,我不会像他们一样把照片放到网络上等,但内心里阻止了这样的对话。我往前边的长廊走去,遇见两男生。“你们也是来旅游的吗?”我试探着问。“不是,是来找姐姐玩的。”其中一个说。他说他叫多吉白玛,我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说他俩在甘丹寺修佛,今天放假,来到格日寺,他姐姐也在寺里。和他俩聊了一阵,由陌生变得熟悉。我不知道我身上的魔力从何而来。几乎和我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不会排斥我。多吉白玛说,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人就是我姐姐。他说等他姐洗完衣服后,可以介绍我们聊聊,也可以拍照。老天,真好。今天有他们,我想我能够实现与她们的对话了,我内心暗自庆幸。
  他俩带着我往主院外边的一处小房子走去,推开一扇木门,才发现里边坐着七个喇嘛。四张长椅子,上边铺满了羊毛毡子。屋子里很暖和。有长号和短号十几支摆放在墙壁的边缘。有几人已经拿起长号在试吹了。“嘟——嘟——嘟”,声音不连贯,像是刚刚开始学吹。看见我走进屋里,她们将长号放下,以惊诧的眼神看着我。多吉白玛忙向她们解释,这是我朋友。她们并无过多的表情,只是不停地瞧向我。没過多久,她们便抛开了刚才的矜持,爽朗的笑声回落在这间小屋里。“这是我姐。”多吉白玛走到他姐的身边转向我介绍。我点头微笑,“刚才已经认识了。”我开着玩笑向她打招呼。她也一笑。“她们也要吹长号和短号吗?”我问。多吉说,要吹,而且是每个人都必须学会的。她们这些都是刚进入寺庙的,所以平时她们会到这里来学习吹号。他说他姐姐叫央珍,十九岁,去年读到高二就来寺庙里了。他是去年到的甘丹寺。“父母就舍得你们姐弟俩都来寺庙里修佛啊!”我小心地问。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吗?我心里在琢磨着这事,少问为好。
  他一时找不到要回答的话。沉默一会儿,他说,父母都支持他们姐弟俩来到寺庙里修行,这是一家人的光荣。我点头表示认可。我想单独出门与他们聊聊,因为里边既影响她们吹号又影响交谈,于是,我们仨一起走到室外。
  寺庙边上好大一片灌木丛,看不到溪流,但流水的哗哗声灌入耳内。抬头看,山顶上还有尚未融化的白雪,山谷直插天庭。一只山鹰在天空盘旋,它在俯视着什么呢,是天地原神的往来在胸臆间起飞了?
  “为什么不读书来到寺庙里修行?”我问央珍。她看了我一眼,腼腆地笑了笑,她目光看向远处,然后转过头瞧她弟弟,是想寻求答案?她弟弟并无什么表情。然后她转向我说:“不是学习不好,是因缘际遇来修行。”她把“不是学习不好”放在第一句,好像我知道她学习不好才来寺庙里修行一样。老实说,我内心里一直有这么个疑问。
  我想到我妈妈,她尚未结婚前,和她姑姑在尼姑庵里修了四年的佛。外公外婆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忍心让她一辈子这样守着寺庙守着佛心守着孤单过一生,劝我妈走进了滚滚红尘,于是嫁给了天荒地老。缘于那份佛心,我妈妈一直坚持素食至今。我说我妈妈也曾经在寺庙里修炼了四年的佛,今天来这里,是特意代我妈妈向你们问好。她听后,很激动地问:“是真的吗?”
  我说:“是的。”
  她开始主动问我,是一个人到西藏来还是和朋友一起。我说一个人。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天空,或手拉着边上的树枝,一拉一放,树枝向后弹回。我拿出手机,叫她弟弟给我们拍张照片,她同意。我拉着她的手,向手机镜头看去。
  拍完后,我翻看照片,她笑得好灿烂。
  我不知道我妈妈出家后,在尼姑庵里,有没有一个男人会拉着她的手,朝向天涯的那轮太阳微笑。
  “你们每天的时间都怎么安排的呢?”我问她。她说寺钟、长号声和短号声传来时,她们一天的时间便从六点半开始,佛言佛语从沉寂中升腾,而后舍弃一切,相忘一切。上午和下午都由寺院里统一安排诵经,晚上自习。也有假日,可以请假回家看看父母或者到街上买点日常用品。中间没有停顿,讲得很顺畅。我不得不从心里开始佩服她。
  “你们可念想红尘之事?”我问她。“偶尔会,但不代表我们向往红尘,我们的皈依就是清除蔽障和染污。”她这几句话一出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小年纪,才进修一年,就知道这些佛家的修为。原来,出离心在每个人心中都是存在的。而她们能够在自身的佛性和唤醒中,把心安放在自然状态里,这是一种治散乱心的无上解药。她们不追忆过去,不幻想未来,一切好坏苦乐都在笃定中。他们的见,比天空还广阔。
  我们返回院内,经过一道窗台,上边摆满了许多盆栽的素花。花朵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分外娇艳,无疑为肃穆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生气。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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