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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948年11月，根据全军统一编制及部队番号的通令，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七军。12月20日，刘子云调任四十七军副参谋长；1949年5月，任第一四0师师长。1950年1月，配合第二野战军入川作战的第四十七军主力奉命返回湘西，执行剿匪建政任务，刘子云任军参谋长兼湘西军区参谋长。经过一年多连续作战，四十七军歼匪八万余人，解放湘西22个县，打破了蒋介石在湘西建立“反共游击基地”的计划，肃清了湘西百年匪患。1955年，刘子云被授予少将军衔。本文由刘子云之女刘南征供稿，据其介绍，这是刘子云1962年撰写的回忆文章。
1949年夏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突破蒋介石反革命军队的长江防线，乘胜横渡长江，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奋勇前进，解放了南京、上海及江南广大土地。然而，敌人仍不甘心灭亡，以白崇禧和宋希濂30多个师的兵力盘踞于衡阳、宝庆至湘西大庸一线，企图阻止我军进攻。我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粉碎了蒋白匪帮所迷信的衡宝﹣大庸这条“活长城”，歼灭性地打击了敌人在湖南地区的有生力量。白崇禧和宋希濂残军望风披靡，我二、四野大军排山倒海般地向四川、贵州及广东、广西挺进。全国解放近在眉睫，可是敌人还不认输，妄想换一个新的花样，继续与我军周旋。
白崇禧从湖南逃跑时，慌忙前往湘西，在那里召集当地大土匪头子开会，将土匪、特务、散兵游勇、国民党反革命官员、反革命军官、地主恶霸及反动的帮会头子等反革命余孽们收罗起来，封官加爵，编成“反共救国军”，要他们“坚持敌后反共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待机配合反攻”。这就是敌人的新花样。其实，这种新花样是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老把戏。敌人为什么选中湘西作他们的“敌后反共根据地”呢？他们的根据是：在地理上，湘西山高林密，且多悬崖陡壁，地势险要，又位于湖南、湖北、四川、贵州、广西数省边陲，可进可退；在政治上，湘西历来都是封建割据，特别是国民党统治时期，养匪残民，土匪专政，匪多枪多，土匪头子们都有一套极残酷的统治手段；在社会上，湘西的土匪不仅有地主阶级作基础，而且还受着封建家族、迷信帮会和宗派势力的支持。湘西人民由于长期受反动阶级的蛊惑统治，敢怒而不敢言。蒋白匪帮利用这些，将湘西十余万土匪武装组成三个暂编军，100多个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反共救国军”，委任大特务头子蒋燮琴为“华南反共救国军第三方面军”副总司令，在湘西坐地指挥。敌人梦想依靠着“反共根据地”达到他们死灰复燃的目的。
我四十七军歼灭了盘踞于大庸的敌人之后，即按照林彪、罗荣桓首长的命令，进入湘西，執行彻底消灭湘西土匪的任务。
我们接到经营湘西的任务时，正赶上二野刘伯承司令员从湘西经过。他对我们说：经营湘西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土匪武装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很顽固。湘西的地方虽小，但位置很重要，它好比我们国家的“盲肠”，搞不好，就要发炎，要是穿了孔，那就更麻烦。湘西与我们国家将来的健康很有关系。我们从刘伯承司令员这段生动的话里，深刻地了解到消灭湘西土匪的重要意义。
10月初，我四十七军进到湘西沅陵一带，在沅陵建立了湘西军区。当时，因急于追歼敌人主力，我军主力随二野入川作战，仅留下军直和我们师与派到湘西的党政干部坚守湘西。当时我师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湘川、湘黔公路交通，打击危害这两条公路交通的土匪武装，组织武装工作队协同地方干部接管地区，筹粮支前，维持二野大军的后方安全，保证前线胜利。
我们初到湘西时，由于我军胜利的声势和长沙和平解放的影响，匪特武装蒙头转向，惶惑不安。有的潜伏在穷乡僻壤，躲避风声；有的盘踞一地，观望不动；有的怀着各种目的向我投靠；有的则集股偷袭我分散下乡的工作人员和少数运输部队。在此情况下，我们即乘着二野大军过境的有利时机，向土匪武装大力开展政治攻势，广泛宣传我党我军的剿匪政策及决心，出安民布告，发动群众，争取土匪缴枪投降。同时，集中兵力坚决打击那些执迷不悟、继续与我军为敌并对我军进军危害最大的股匪。盘踞在辰溪一带的匪暂编第二军张玉林，时常集中匪众，破坏交通，抢劫人民，危害治安。我军集中兵力狠狠地给了张玉林一个痛击，当即消灭他1000多人，打得他一蹶不振。紧接着湘西军区直属部队和我师分别向沅陵、辰溪、怀化、麻阳、芷江、黔阳等地的股匪进行了20多次合击，共歼灭土匪1700多人，争取7400多人向我军投降；同时，以和平形式收编了游杂武装1.2万余人，胜利完成了支援二野大军进军的任务。
二野大军过境之后，我军主力还未返回湘西之前，土匪们即乘我军兵力不足之机，纠集起来，广泛地开展他们的“游击战争”，扬言“把解放军赶出湘西去”。一场艰巨复杂的剿匪斗争就此开始。
当我还在前往芷江的路上，就得到了侦察参谋的报告，说大土匪头子杨永清集中了两个团和四个支队的兵力从山里出来，准备向芷江、怀化两地前进，企图将两地间交通切断，一举消灭我进入芷江、怀化的少数部队及地方工作人员。
杨永清早在北伐时期当过国民党军的师长，后来做过南京的警备司令，如今是“反共救国义勇军”的总司令，是国民党的“国大”代表、帮会（俗称圈子）的“龙头大爷”。他利用帮会、地主、土匪统治了芷江全县。在我大军未进入湖南以前，他通过帮会组织发动芷江数万人攻打黔阳，那里的人民都知道“杨永清血洗黔阳城”的事情。从那以后，人们都说：“杨永清一声吼，能够喊来芷江十万兵。”杨永清本身有两个团和四个支队的武装，共计有8000多人的兵力。他把他的两个团叫作“两个铁拳头”。自从白崇禧召开了匪首会议之后，杨永清不仅统辖芷江的土匪，而且怀化、晃县、黔阳和麻阳的部分土匪也归他指挥。在我大军未到芷江时，他给归他指挥的匪首开了一个会。他说：“有湘西的山在，就有我在。解放军就是神兵天将，也绝对征服不了湘西！”他把芷江比作一个大鸡笼子，说是“待解放军和共产党进入芷江以后，把鸡笼子大门一关，把来者都消灭在鸡笼子里！”会后他与众匪首吃了鸡血酒，照了全体相，在相片上写着“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八个大字。他们发誓与解放军顽抗到底，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会后，杨永清为了保存实力，将全部武装撤进山里，在芷江城厢潜伏了300名匪兵，准备待机作内应。此外，由美国神父和宏济中学校长在芷江城里领导他们的地下工作。 这时候，杨永清认为时机已到，派他的副司令潘壮飞率领两个团到芷江东北“关住鸡笼子的大门”；四个支队从芷江西南进攻；他亲自往晃县调动姚大榜股匪，协同他“消灭关在芷江的解放军”。
我们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即刻以五个营的兵力冒雨疾进，对杨永清的两个团实行长途奔袭，一夜急行军90余里。拂晓时，我五个营的兵力已全部出现在敌人面前。
敌人两个团摆在公路以南，面向他们所说的芷江那个“大鸡笼子”，等待着截击我芷江的“退军”，万没想到我们从他们的屁股后头出现了。敌人突然发现我军，还大摇大摆地出来问我们是哪一部分。我们答道：“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早年贺龙的红军到了！”
“什么？你们是解放军？从哪来的？”敌人不相信我军竟能一夜赶到，他们怀疑地问。
“从天上掉下来的，不信请你们尝尝解放军的手榴弹吧！”我们说着即打了一个排子手榴弹。
数百个手榴弹一齐在敌人群里爆炸，发出震天动地的隆隆巨响，炸得山崩地裂，树倒枝落，尘土纷飞，匪兵们都像王八拉辘轴——滚的滚，爬的爬。
我们打出手榴弹之后，立刻上刺刀向敌人冲锋。敌人遭到我突如其来的打击，像被虎惊了的羊群狼狈奔逃。我即乘胜追击，一气追至芷江县的米贝和天雷山一带，将潘壮飞率领的两个团消灭了800余人，缴枪500余支，余则溃不成军。这一下，就把杨永清的“两个拳头”给打掉了。
杨永清和姚大榜从晃县奔向芷江来的路上，听说他的两个主力团遭到歼灭性打击，也急忙向后逃跑。
在这次战斗中俘虏了120多个匪兵，我们向他们讲解战争形势、我们的剿匪决心和政策，当即将他们释放了。有一个匪兵班长名叫覃西早，开始不相信我们会宽大他，待放他们走时，他一步蹿出门去，头也不回就跑了。
这次战斗结束后，我们即在芷江城内正式成立会同军分区，一边继续向杨匪追击，一边开展政治攻势。
会同军分区司令部驻在芷江小北街，前侧是芷江县政府和公安局，背后是宏济中学，紧靠北门。
一天，我走到司令部门口，迎面遇见一个穿着整齐、举止文雅、年约50岁的光嘴巴老头儿。此人见我，先深打一躬，然后彬彬有礼地问道：“先生，请问这里是司令部吗？”
“是呀！你有什么事呢？”我问他。他说：“刘师长住在这吧？”我直截了当地答道：“我就是呀！”
“啊——”那人把眉头一扬，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就是刘师长，真乃闻其名，未见其身……”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我是此地宏济中学的校长，教育界人士，素闻贵军尊重教育，我也愿为贵军献身出力，今天，有一件特别机密的事宜与师长面谈。”我说：“欢迎！欢迎！请进屋里谈吧！”
这位宏济中学的校长是芷江的大地主，也是杨永清的文化靠背。他本人有枪50支，又是美蒋特务，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蛀米虫。
我们到屋里坐下之后，他说：“你们共产党以军治国和剿匪安民的政策，实在是极好！贵军前些日子扎在我校舍，秋毫无犯，真使我万分感激！敝人深信贵军完全能够治理我们中国。为此，我想出面说服杨永清等人，请他们弃暗投明，和人民站在一条线上，共同建设新中国，不知刘师长肯不肯容纳？”我说：“只要他们真心改恶向善，改邪归正，我们什么人都容得。”
“那好！那好！”校长痛快地答应着，把眉头一扬，顿了顿，问道：“不过……不过……他们来了在待遇上有什么保证？”我说：“待遇就请你放心好了，我们向来是不亏待朋友的。”
“好，我去托人说说。告辞了！告辞了！”这位校长说罢点头而去。
天黑的时候，县公安局送来一份匿名密告，上面写道：“解放军刘师长，宏济校长和杨永清搞假投降。请你千万小心！”
第二天早晨，校长果然领着一串人来了。其中有杨永清的副司令潘壮飞，有杨永清经济靠背、参谋长兼军需主任梁系华（芷江的大地主、大商人），还有杨永清的第一团团长兼伪芷江县县长邱茂培。这三个人都是国民党军校毕业的正规军人。另外，还有晃县的国民党县长胡楚藩。他们四人全副武装，每人都带着一个老婆，跟着两个马弁。
经过校长的一番介绍，潘壮飞先叫随他来的人把枪都交了。他们除下武装之后，潘壮飞对我说：“刘师长，初次见面，先交这些手枪作个见面礼，也略表我们的诚意，望你莫要嫌弃！”我说：“诚意我们是不嫌弃的！不过，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潘壮飞敏感地说：“对呀！我已经在公平圩吃过你的手榴弹了！”梁系华说：“刘师长用兵神速，来得突然！”
“不打不成交嘛！哈哈……”杨校长接过去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就坐下说话。潘壮飞、梁系华和邱茂培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手不乱动，眼不斜视，显得规规矩矩。胡楚藩显得拘束不安，手脚放无适处。只有宏济校长看似随随便便。
潘壮飞说：“我们杨司令年迈体衰，且有疾病在身，不便亲来会面，要我代表他向刘师长致意！”宏济校长说：“杨永清老朽昏聩了，但是他絕不是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他绝没有反对共产党之意，也不敢反对解放军！”
“是的”，潘壮飞接着说，“我们杨司令诚心来降。他的意思是：第一，请求贵军明确委任我们各级军政人员的职务，以便各司其职，为民效力；第二，请划定管辖地区，以便集结部队，经管地方；第三，规定他的部队番号，以便协助贵军剿匪作战；第四，发足枪支；第五，照解放军发粮发饷；第六，发给统一的服装。刘师长如肯答应以上六条，只要给他写个信送去，他马上就会来的。”
我说：“这些条件，都很好，我们可以商量。第一条，你们都当着那么大的官，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没权力委任你们。第二条，关于划定地区这个问题，恐怕更办不到，因为地区都是人民的，我没有一点权力把它划归谁，这只能由人民来决定，况且我们解放军进入湘西为的是消灭残余的反革命武装，解放人民，不是来争什么地盘。第三条，规定你们的部队番号不难，必须得先看见部队，然后才能给番号。我们解放军是最讲实事求是的，绝不开空头支票。第四条，发枪问题，现在还不行，因为我们还没有兵工厂，连我们用的枪炮武器，一概都是由老运输队长蒋介石送来的。发粮饷这一条，也可以办得到，但要有个条件，你们得保证不危害人民，不抢劫、不破坏，还得先检阅了你们的实有人员。关于要衣服的条件也是如此。至于你们要剿匪这一条，我们很欢迎，你们把土匪真的剿净了，湘西的老百姓也都会说你们好。” 谈到中午，叫大师傅做了几个好菜，请他们吃饭。然后，给他们找了一处比较好的房子，安排他们住下，还给他们搬去了两罐大烟土，请他们随便过瘾。他们出入自由，行动随便，只是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之下，才在门外放了个警卫，为的是不要叫老百姓闯进去找他们偿命，因为他们的血债太多了。
潘壮飞等人住在城里，说是办理投降事宜，每天送来三个五个土匪，交几支破枪，就这样天天表示“诚意”。而那位校长却非常活跃，每天要去潘壮飞那里走一次，并且经常诡秘地往教堂里美国神父那里跑。我们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把戏，他们想学孙悟空的办法，钻到牛魔王的肚子里兴风作浪，以便取得时间，使杨永清和姚大榜、彭雨清等在外边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我们一方面派出侦察排，分成几个便衣侦察小组，四下侦察杨永清的情况；另一方面派保卫人员在暗地里观察潘壮飞他们在芷江城的活动。
有一天，潘壮飞要求参观一下我们的部队。那天，正好黔阳县的伪县长和伪公安局长也来了，我们就开汽车把他们拉到飞机场，去参观我们的炮兵营。
哪知杨永清和潘壮飞自从血洗黔阳，就与黔阳人结下了冤仇。一上车，黔阳来的伪县长和伪公安局长就与潘壮飞吵起来了，在汽车上骂了一路娘，要不是我们从中劝阻，他们非拼命不可。
到了飞机场，我炮兵营只出来了十多个人。潘壮飞说我不拿出兵来给他看，我说：“我们炮兵营在家的确实只有这么几个人，其余的人都下乡剿匪去了。”他说：“你把一个炮兵营留下十几个人看炮吗？”我说：“十几个人也不少哇，比诸葛亮唱空城计那会，还多两三倍哩！”他们都
笑了。
我叫炮兵营的战士用美式化学迫击炮打了一炮，用美式山炮打了两炮，三炮三中。潘壮飞等面色惊愕，连连称好。
从飞机场回来的路上，黔阳来的那两位又与潘壮飞等指着鼻子对骂了一通。黔阳来的说潘壮飞他们是土匪，潘壮飞骂他们是土匪，互相揭丑。
我们开车的司机同志也很有意思，在汽车过芷江大街时，他把车子开得非常之慢，大街上的老乡们听见潘壮飞他们的对骂，都嗤之以鼻，说：“哼，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不用说谁！”
我刚回司令部，见侦察排杨排长手里拿着两根雉鸡翎来。我问他拿这个东西干什么，他说：“这是缴获的胜利品！”接着，他就介绍起来：
我们四个人走到芷江和晃县交界的侗族地区，看见很多人走进一个村子。我们也跟着走到村子里去，只见村边一块草坪里搭着一个大戏台，台上香烟缭绕，纸码纷飞。有一个人头戴这雉鸡翎，身披狐狸尾，穿红袍，戴盔甲，端端正正坐在台中央。有一个穿黑衣裤的女人，腰里插着两把快慢机，左手提着一只大红公鸡，右手操着一把麻叶子大刀，侍立一旁。
老丁问：“他们唱的是什么戏呢？怎么有穿古衣的，也有穿时装的，古今同台？”牛大春说：“可能是曹庄杀狗。”小申说：“不对劲，看她手里提着一只鸡，准是唱铁公鸡吧！”我说：“走，咱们到跟前去看看就清楚了。”台下有好几百人，有背枪的，也有提刀的，还有手持长矛的，有男有女，他们都面冲着戏台站着。我们挤到戏台底下，见一个穿着国民党军衣、没有戴帽子的家伙，一步跳到台上，抱拳拱手对头戴雉鸡翎的人说道：“报告大王，众弟兄姐妹已经到齐！”戴雉鸡翎的人往起一站，瞪着大眼，对台下的人讲道：“众弟兄姐妹听着！圣上旨意：见解放军不跑者杀！杀人后往外扬者杀！葬埋被杀尸体者杀！和人民政府的人接近者杀！向人民政府交粮者杀！给解放军带路送信者杀！解放军住谁家不报者杀！知解放军消息不报者杀！不站岗放哨者杀！不送情报者杀！”
他说完之后，那个腰里插着两把盒子枪的女人接着说道：“既敢起义，同生死，共患难，这次攻打芷江，誓死消灭共产党和解放军！谁有三心二意，叫他与这鸡公一样……”说着唰地一刀，将鸡头斩断，无头鸡飞进人群，扑棱扑棱乱飞乱滚，人们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下，叩头宣誓，只有我们四个人孤零零地站著。戴雉鸡尾巴的人伸手冲我们一指，叫道：“你们如何不跪？”这时候我们才完全明白他们唱的是什么戏。我也指着他叫道：“嘿！老子是解放军，今天先宰了你再说！”说着我从腰里拉出枪来，照戴雉鸡尾巴的人啪啪两枪，那人应声倒在台下。那个使双枪的女人抽出两条快慢机，正要开火，老丁他们轰轰几个手榴弹，打得众匪徒屁滚尿流，四散逃命去了，这就是那个自称大王的人的雉鸡翎。
杨排长刚报告完他遇到的情况，侦察科长就送来了两份群众写来的密告信。一封信说，美国神父已在芷江四区和杨永清接了头，杨永清通知他的支队长曾细胡子、李拐子、张黑子、蒲老翠、萧德纯、杨海舟等集结4000多人，准备打芷江。另一封信说，芷江城内要搞圈子暴动，抢劫我县公安局关押的反革命匪犯。另外，在外剿匪的两个团也都送来情报，说芷晃边界的姚大榜和芷怀交界的彭林鸡公各集中1000多匪众，准备配合杨永清打芷江。
当时，我师的两个团都远离芷江，芷江城内只有两个连队，其余是师直及分区机关人员、两个休养所的医务人员和休养人员，外加一个宣传队。
我们师里的几个负责同志研究了一下，通知炮兵营、警卫营和一个步兵营分别赶到芷江东、北、西三面集中隐蔽，待匪徒们攻打到芷江时，从三方面打他们屁股。同时，把分区机关人员都武装起来，做饭的炊事员和喂马的饲养员，卫生人员和休养员，男女宣传队员，参谋、干事、科长、股长每人都背一支步枪，外加几个手榴弹。连地委、专署和县政府的干部都配备了武器。此外，政治部的保卫干部协同公安局加紧侦破芷江城内的特务组织。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敌人来攻。
两天之后，杨永清的匪兵已隐蔽地进到芷江城外。这天晚上，我请潘壮飞他们来司令部吃晚饭，炒了几个好菜，弄了两瓶贵州茅台酒给他们喝。吃完饭，喝着茶，扯了会儿闲话，天已经大黑了。
潘壮飞说：“刘师长，你这么热情地好招待，我特别高兴，饮了好酒，引起了棋的兴趣，我想与刘师长着两盘棋，不知您愿不愿意？”我想：这伙子，他还想学当年的诸葛亮哩！一定是想把我缠住，他们好动手。我说：“好哇！你对下棋若有兴趣，我愿意奉陪。不过，我棋术不高，请不要半途而废。”宏济校长插嘴道：“潘副司令是个弈秋，着起棋来，三天三夜他都不会退局。”梁系华的老婆说：“刘师长，就请你们过我们那边去下吧！我们那边有好象牙的棋子。”校长又说：“好！我们也可以过去观观阵。” 梁系华的老婆生得甚是标致，有点文化程度，在芷江大街上开着个大书店，这是掩护她作特务活动的职业。因为她是个正牌的美蒋特务，这天我们也把她请
来了。
我笑了下说：“你有好棋子，我有好茶叶。酒后需要吃茶，何必过去给你添麻烦呢？把棋子取来就是嘛。”我马上派了个通信员到她那边取棋子。
棋子取来了，到我住的小楼上，生着白炭火，泡上靖县产的茶，即准备下棋。棋子刚摆上，校长等人就要告辞。我说：“你不是要观观阵吗？”校长说：“不！不！你们两个着起棋来，兵对兵，将对将，哪还有我们插手的余地。”说罢，他们全都走了。
我和潘壮飞即开盘交锋，正着到紧张的时候，外边枪响了，潘壮飞闻听枪声，喜形于色，抓起别脚马来就高声叫“将”。我说：“你的马腿真硬啊，我的坦克车都挡不住。”
“哈哈！你的车别着我的马脚哩，对不起，很对不起！”他说。
外边枪声紧起来，潘壮飞故作惊慌地问道：“刘师长，外边是怎么回事？”
“啊！有人在打枪！”我说。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并且隔着窗子可以听见土匪们的喊叫声。我们早已准备好了，其他几位领导同志分别去芷江的东、西、南三面实地指挥，我和作战科长负责指挥北门。这时，作战科长来报告情况，我又向他具体布置了一下。
潘壮飞说：“刘师长，要不要紧？”
“不要紧！”我说，“你如果觉得此地危险，我可以派人把你送过去。”他说：“不用，若不妨碍你的指挥，我倒愿意在你身边学习学习。”我说：“也好，那就跟我来看看热闹，可谈不上学习。”
我住的那个房间坐北朝南，是个独立的小楼，后窗外边就是北门前面的小山包，上西凉台可看见滚滚的芷江及芷江大桥，上东凉台能够看到东北城角。芷江的城墙早已倒塌了，只有少数地方还有断壁残垣。
我与潘壮飞走到凉台上，一边指挥部队作战，一边陪他看热闹。只望见北门外一片火海，原来土匪兵每人举着一把火把，一个波浪冲锋，漫山遍野向北门小山冲来。
只听得土匪们喊道：“解放军、共产党，缴枪投降吧！你们被关在鸡笼子里跑不了啦！”又听到一个大哑嗓子叫道：“兄弟们，冲啊！打下芷江有官做！打下安江有堂客！”
“这可是神兵啊！打仗还举着火把。”我说。潘壮飞说：“刘师长，后面这个小山上没有布置军队吗？怎么还不打枪？”我说：“没有布置什么军队，只有几个炊事员和我们宣传队的演员。”潘壮飞一语双关地笑道：“嘿嘿，他们也能打胜仗？”
他的话声刚落，小山包上轰隆轰隆地手榴弹响了，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一团紧接一团，土匪们的火把有的被打灭，有的掉落在地下奄奄一息，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火把，风驰电掣般地向后跑了。潘壮飞面色悒悒地盯着远处的火把发愣。
“这里没多大看头了，我们看看别处吧！”我与潘壮飞走到西凉台，见芷江大桥上正打得猛烈，来往的子弹光在大桥上空织成了火网。在西凉台上看了会儿，我又把他领到东凉台，东城门外也在激烈地反复冲杀。
这时，芷江街上的民兵抬着两个伤员从凉台下面走过。潘壮飞似乎是触景生情，说：“哎呀，刘师长，若再打下去，恐怕……恐怕……”
“怕什么！”我对他说，“怎么也不会把芷江打翻吧！”
正说着，外面炮响了，手榴弹和机关枪的声音连成一片，像台风，像雷鸣，像山呼海啸。这是我们那三个营从土匪的背后打起来了。
潘壮飞时而喜，时而惧，坐立不宁。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猛烈战斗后，敌人逃跑了。作战科长来报告战果，计毙伤土匪300余人，生俘200余人，其中连、排、营长和大队长39名，缴获长短枪400余支。
潘壮飞听了我军的战果报告，两眼
发愣。
“怎么样？继续把我们这盘残棋下完吧！”我说。潘壮飞摇摇头说：“这盘棋我算认输了！这也是天意，命该如此！刘师长，我潘壮飞单独地正式宣布向你们解放军投降，向人民低头认罪！”说罢，他泪如雨下。
把潘壮飞送到他住的地方，他写了几封八行书，叫马弁送出去，即刻就有人倒背着枪到司令部来投降。不到一天的工夫，杨永清埋伏在芷江城厢的匪兵都来登记自首了。
在这次战争中，上次被释放的那个叫覃西早的土匪班长又被俘了。他一见我就大喊着说：“你砍我的脑壳吧！我对不住你们的宽大，你们上次宽大了我，我又来打你们，我真倒霉，死在个女人手里！”因为他这次是被我们宣传队的一个女演员捉到的。
我对他说：“很好嘛！上次你交了一条枪，我们宽大了你，这次你又送来一条枪，我们还是宽大你，以后你再送枪来，我们仍然宽大你！”当即又将他释放了。有的同志不赞成再宽大他，宣传队的那个女同志也噘了嘴，嗔着我将她捉的土匪放走了。
杨永清二打芷江被粉碎，潜伏在芷江城厢的匪特武装被消灭，潘壮飞等人被送到沅陵，我军部队继续向杨永清、姚大榜、彭林鸡公等残匪追击。
这时候，配合第二野战军入川作战的我军主力已返回湘西，即刻对八面山地区的匪暂编第一军、辰溪和麻阳地区的匪暂编第二军、桑植和大庸地区的匪暂编第三军，以及杨永清、聂焕章、周开宣、方世雄等3万余人分别展开全面军事进剿。我军一四0师此刻全集中在会同军分区，专门围剿杨永清和方世雄。同时，从全军抽出3000名干部战士，组成武装工作队，分散下去，协助政府发动群众，减租反霸，建设地方武装和民兵，挖匪根，打击土匪的社会基础。
杨永清部在芷江城外遭到打击之后，一部分逃往芷晃边缘，一部分潜散在芷麻边界，另派张黑子、李拐子、曾细胡子三个支队1000余人，开往雪峰山西，企图与雪峰山地区的匪军段明堂、张云卿等合股将我军二野部队的94辆军车截在雪峰山上，截取我军这批军械和军用物资，弥補他两次败仗的损失。
与此同时，方世雄率领1000多名土匪围攻安江，企图抢劫安江纱厂。 得此消息后，我带了一个侦察班，坐着一辆嘎斯车，赶到了安江。
安江当时有我军某团的一个营，我们到安江，首先从纱厂借了三辆汽车，载着一个连，由教导员带着增援到雪峰山上，打击截击我二野汽车的段明堂股匪；另一个连由杨营长率领，在纱厂附近守住几个房子，集中手榴弹，打击围攻安江的方世雄。
方世雄1000多名匪众一次接一次地向杨营长带的那个连冲击，我军在三个小时内打退了土匪的五次集团冲锋。土匪后来不冲了，光在四处烧火。杨营长要率领两个排向土匪突击。我考虑了一下，制止了他的计划，改为把好的射击手组织起来，分成三个小组，敌人不来，我们的射击组就摸出去打，打死十个八个再回来；敌人向我们冲锋，我们就等他来到最近的地方，请他吃手榴弹。就这样打了十多个小时，方匪丢下二三百具尸体逃跑了。
这时节，雪峰山上的土匪也被击溃了，二野的94辆军车安全通过雪峰山。
我离开安江时，突然有一个老乡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覃西早写来的，信上说张黑子、曾细胡子和李拐子他们知道我到安江来了，他们打雪峰山的汽车没打上，现在在安江和怀化交界的山上埋伏了500人，等着打我，叫我千万莫回芷江。
我看了信，首先给我们驻怀化的部队发了封电报，叫他们派两个连迅速插在敌人背后，隐蔽起来，等待打响之时，实行包抄合围，然后从安江带了一个加强连，即向土匪埋伏的方向出发。
安江到怀化，要爬一个很高的山，汽车在山路上盘来盘去，老远看着，就像给那大山裹着一道一道的带子一样。我们走上这个盘陀路的时候，土匪从山上蹿出来开火了。
我们还是老办法，先打手榴弹，然后端着刺刀冲锋，因为土匪见不得硬家伙。我们集中打击山上的一股，这股土匪见我军冲到跟前，撒腿就往后跑，一跑正跑在我军怀化来的那两个连的怀里，我军三个连将这股土匪挤在一个窄狭的山沟里。匪兵们遇到这种情况，都四散潜逃，各自奔命。我们一部分人把住外围，不让他们逃出外围圈，另一部分人插进山沟，搜索追击。土匪们有的攀在树枝上，有的藏在草丛里，有的钻进石洞里，不管他们藏在哪里，我們的战士都将他们拉了出来。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将这股土匪全部消灭了。这是杨永清的第十支队，支队长张黑子也被活捉。说也巧，那个叫覃西早的匪班长就在这个支队里，他也被
俘了。
覃西早一看见我，就低下头去。我问他：“你不是覃西早吗？”他抬眼来看一看我，说：“是。没有办法，你们宽大了我，他们又将我抓进去。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了，我派人给你送了信，你一定没接到手……”他摇摇头说，“说它没有什么用，反正你不会信的，杀我吧，这也是生有处，死有地呀！”他又把头低
下去。
“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说着拍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写给我的信拿给他看。
他看见信，抬起头来望着我，眼睛里迸发出生的希望：“啊！你……你……”
“我们这个朋友算交上了，这也正是你立功赎罪的好机会，你给人民做好事，人民不会忘记你；你给人民做坏事，人民也不会忘记你。去吧！再见！”
在山上我们就将覃西早放了，后来又放了些被迫从匪的匪众。
打了张黑子，李拐子和曾细胡子就跑了。我们把张黑子带到芷江一区，一位老太太急匆匆地跑了来，说：“你们哪一位是长官？”她指着张黑子，咬牙切齿地说：“把这个黄眼睛畜生杀了哇！”她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他是我生的，你千万别放走他，就在这里剿他的脑壳，给我的儿子报仇！我要亲眼看看他怎么死！天啊，我到底看到了这个畜生的下场啊！”老太太哭天抢地地扑向张黑子，伸出颤抖的老手打他嘴巴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说张黑子是她生的，又叫给她儿子报仇？另一位老人对我说，这位老太太，是张黑子的母亲。她还有个儿子，也就是张黑子的哥哥，勤劳孝顺，坚决反对张黑子当土匪。有一次张黑子带领匪众在芷江交界打了汽车，扒了几位女旅客的衣服，被他哥哥知道了。他哥哥骂他，叫他送还人家，打他嘴巴子，不叫他姓张。张黑子从腰里摸出枪来就将他的胞兄打死了。他母亲扑上来，他把他的亲生母亲一脚踢倒，指使匪众抢了他母亲的全部财产就跑了。因此，他的母亲才要求解放军当着她的面，杀了这个逆子。
开始是张黑子的母亲一人骂他，打他的嘴巴子，要求杀他。不大工夫，就聚集了100多男女老少，都是受过张黑子害的，都请求斩他的头。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大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说：“今天，我非亲手杀这个畜生不可！”我说：“这么个小姑娘怎能杀得了他？她为什么要杀他？”有一位老太太说：“解放军，就把这个畜生交给她收拾吧！叫她出出那口气喽！”我们真的将张黑子交给那小姑娘，可是那小姑娘一见张黑子气得手都软了。张黑子的母亲拿来一把柴刀，递给那小姑娘，大声地叫道：“你剿他！剿他的脑壳！”随即人们都动起手来，一阵拳打脚踢，打死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张黑子。
我们就势开了个群众大会，动员群众剿匪反霸。许多群众都在会上讲了话，决心消灭土匪。他们还订出“剿匪公约”：不给土匪饭吃；不窝藏土匪；知匪报信；见匪就抓。在大会上，还成立了民兵基干队，专门协助军队剿匪。
此时，八面山地区的残匪瞿波平、罗文杰、帅兴周三个暂编师被我军打垮，消灭土匪800余人。蒋介石从台湾发给帅兴周的电报被缴获，匪军在八面山上修建飞机场的计划被打破，粉碎了蒋介石最理想的“湘鄂川黔反共游击根据地”。
石玉湘的暂七师和胡霞的暂八师也被迫向我军投降，徐汉章的暂九师和张平的暂十一师遭到歼灭性打击，陈策勋的暂二师和曹振亚的暂五师被消灭大半。
在这一时期，全湘西共歼灭土匪1万余人，杨永清、彭林鸡公和周全祜（周麻子）等匪遭我军打击之后，都化整为零、四散潜伏，我军随即发动群众进行驻剿。
那天要求杀死张黑子的那个小姑娘叫王梅朵，她的爷爷被彭林鸡公杀了。这是十多年以前的事。她的父亲还保存着她爷爷的骨头，等着有朝一日见了青天，背上骨头去告状申冤。可是，刚一解放，她父亲也被张黑子杀了。她和她母亲都被张黑子抓到山上，要不是解放军来得快，母女的命也都没有了。自从杀了张黑子，她才出了一口气。如今，她念念不忘的是杀她爷爷的彭林鸡公。 在群众未发动起来时，土匪还敢在群众中潜伏活动，向老百姓要粮要钱。群众发动起来之后，土匪们不敢进村了，因为老百姓一看见他们，不是给解放军报信，就是喊人把他们抓起来。彭林鸡公起家的地方，群众也都起来了。彭林鸡公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整天在大山里活动。
一天，王梅朵背着篓子，到山里边采蕨菜，边侦察彭林鸡公的消息。她正在草丛里采蕨菜，突然听到呼呼啦啦的响声。她朝响处一看，正是彭林鸡公率领着100多土匪奔这里来了。小梅朵缩在草里，悄悄地看着他们。彭林鸡公他们走到一个山崖底下，几个人爬上悬崖，将一些重机枪都藏进洞里去，然后匪徒们四散走开了。
小梅朵看到这一情况，马上就跑来向我驻剿部队报告，并引领着一个连及100多民兵到山上去将匪徒们所藏的武器都取了出来，计有重机枪4挺，轻机枪24挺，迫击炮2门，步枪100支。这一下，将彭林鸡公的主要家底都抄了。
彭林鸡公把这些武器藏在山洞里，为的是以暂时分散隐蔽，来对付我驻剿，待我驻剿部队离开之后，伺机再起，所以他并未走遠，就在山上偷偷地看守着他藏下的武器。那天，小梅朵领着人去取枪，彭林鸡公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枪被取走的当天夜里，他就带着两个
人摸进小梅朵的家，将小梅朵和她母亲都杀了。
小梅朵和她母亲被杀，更引起了我指战员和人民群众的仇恨。第二天，开了3000多人的军民大会，追悼小梅朵母女，发誓要消灭彭林鸡公等土匪。会后动员了3万多人的大搜山。搜山的群众每人背了三天的干粮，每人都拿了一件武器，步枪、鸟铳、土炮、长矛、柴刀、麻叶子刀、扦王八用的钢叉、杀猪刀，都成了打土匪的武器。
经过三天三夜的梳篦搜剿，彭林鸡公和周麻子两大匪首被大家从崖壁缝里拉出来，570多名土匪被捕捉或击毙。李拐子和曾细胡子见势不妙，率领100余名残匪偷渡芷江河，企图逃到芷晃边界与杨永清会合。我军一个连追至河边，乘逃匪过河之机，将匪打散。曾细胡子只率30余人逃往河北，李拐子和他老婆带着四个亲信回头朝南跑了。这次毙伤土匪42人。
战斗结束，我们这个连往回走时，忽然从树林里钻出十多个土匪来，他们扛着枪，大模大样地拦在当道上。侦察排杨排长举起手榴弹正欲开打，只听有人喊道：“你们不是杨排长吗？莫打呀！我是覃西早哦！送枪来了！”杨排长叫他过来一看，果然是覃西早。这次，他带来14个人，交来1挺机枪，14支步枪，2支驳壳枪。杨排长抓住覃西早的手说：“啊，老相识，这是第四次见面了！老覃，你怎么搞的？又干上了？”覃西早说：“杨排长，你们有宽大政策，杨永清那边没有宽大政策，我不这样干，他们不饶我哩！”一个战士说：“照你这么宽大一次又干，宽大一次又干，什么时候把土匪剿完呢！”更有一个同志急躁地说：“你有几个覃西早哇？你这样反反复复的，闹得我们统计剿匪战绩的统计参谋都统计不清了！”杨排长说：“你们说得不对呀！像这样的覃西早，越多越好！你们想，把杨永清的枪都给他背光了，他不就完蛋了嘛！”战士们听了杨排长的话，都豁然
省悟。
杨排长将覃西早带回到分区，我们请他吃了饭，奖了他一些钱，又放他走了。其他的被俘匪兵，同样受到了宽大处理。
这时，几大股土匪有的被歼灭，有的溃散了。由于地区范围过大，山高路长，我军兵力控制不严，土匪即化整为零，分为许多小股，潜散活动，时集时散，时出时没，形成此剿彼窜的形势。
根据这种情况，上级指示：集中兵力，重点进剿。
湘西区党委和湘西军区依照上述指示，决定暂时放弃边缘地区，先集中优势兵力清剿中心区的土匪，暂时放弃会同县以南之靖县、绥宁、通道，永顺、龙山以北，以及凤凰、麻阳、晃县以西之边缘地区，除在桑植、永顺、永绥、凤凰、麻阳、晃县、会同等地区留下少数部队，构成一条半圆形的边缘防线之外，其余部队全部分布在大庸、永顺、保靖以南，会同、黔阳以北，凤凰、麻阳以东之中心地区，和政府工作人员分片包干，发动群众，剿匪反霸，建设地方武装。
匪二军军长张玉林这个大特务头子，在受到我军春季进剿的沉重打击和他属下三个师长投降之后，有计划地将他起家的老本——300名骨干分子和3000余件武器潜藏在他的根据地麻阳县林德乡。这个乡位于辰溪、怀化和麻阳交界，是个鞭长莫及的地方，封建势力比较雄厚。张玉林在这里埋伏下这些力量，准备我军进剿过后，他即揭竿而起。他对这里的群众说：“解放军到湘西来，是水过地皮干。湘西不是解放军的，是我张玉林的！”他还把老百姓编成五户一组，五组一甲，五甲一保，规定一户有人接近解放军，杀全组，一组有人接近解放军，则杀全甲，一甲之中有人接近解放军，则杀全保。总之，不叫老百姓见解放军的面。
我们派四一七团第一连去林德乡清剿张玉林的潜匪。第一连进到林德乡，家家户户空空如也，老百姓都跑了。我们这个连就分头到山里去喊，越喊老乡们越跑得远。战士们生气了，有一个叫大牛的战士说：“这个地方，人人都是土匪……”
大牛的话声还未完全落下，就被指导员托住了下巴。他说：“大牛，你忘记了林总的话吗？林总不是告诉我们‘剿匪不要剿了民’吗？你怎么匪民不分呢？”
指导员召集党员大会，请全连战士列席，动员党员带头做工作，提出要“由没有群众做到有群众，由找不到土匪做到把全部土匪肃清”。
会后，战士们都下手做起“没有群众的群众工作”。有的为老乡收拾菜园，给菜浇水施肥；有的打扫街道，为老百姓整理房屋；有的打猪菜，替群众喂养。大家忙得就像整理自己的家园一样，老乡们的东西，丝毫都不侵犯，司务长想借老乡的柴烧水造饭都被指导员制止，指导员说：“哪里有不见主人借东西的？没有柴烧就上山打嘛！”群众不在家，战士们也不睡在他们的屋子里，都在屋门外铺些稻草
过夜。
大牛从村外找到了一头大水牛，他就专门放牛。大牛拉着水牛从街上过，有个战士和他开玩笑：“大牛，这回你可找了对象啦！”大牛说：“咳，解放军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嘛！我参军打老蒋，从东北到华北，从江北到江南，没想到今天来到湘西，建立家园放起水牛来了，将来要是写到战争史上，可有个意思。” 他们正说着话，忽见从村边的小竹林里出来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头发斑白，满面皱纹，牙齿脱落大半。她拄着个棍子，啪嗒啪嗒地一直走进大牛他们这个班住的房子。大牛和战士们见老太太回来了，都跟在她身后，热情地叫她老大娘，伸手扶着她。
这位老太太，叫她她不应，扶她她不用，不声不响，闷头走进院里，朝墙角落里一看，不由得手中的棍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马上倒下失声痛哭起来。大牛还以为老太太是找她的母鸡呢，忙去把鸡给她赶到跟前，但她还是哭。战士们给她拿出鸡蛋来，叫她看，端出水来请她喝，拿出饭来请她吃，这一切，她全不闻不问，仍然大哭不止。直到指导员来了，端来一个油布包着的小罐子，打开给老太太一看，她这才不哭了。
原来这个小罐子里有40块银圆和两副银镯子，是她一生储存下来，为自己做寿木用的，从前怕土匪抢了去，就把它埋在垃圾里，这次土匪强迫她离开家，说是顶多两天解放军就得走，没想到解放军长期住下来了，她回来，是拼着老命来看她的小罐子的，所以，她一见没有了垃圾，就哭了起来。
老太太看见她的银圆、首饰一件不缺，指导员又领着她到各家参观了一遍，并向她作了一阵宣传解释。老太太把那个罐子交给指导员，棍子也没拄，就跑出村外，向山里跑去了。一上山，她就放开喉咙喊了起来：“快回来吧！这不是那国民党‘粮子’，他们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军队呀！是毛主席派来的好军队呀！他们不爱财，只爱老百姓，都回来呀！”老太太这么一喊，人们很快都回来了。
指导员把上述情况向军区写了专门报告，我们通令嘉奖了这个连队，同时从沅陵买来700斤盐，还办了些针线布匹之类的东西，派人送到这个乡去，分给贫苦百姓用。
这个连的战士也拿出自己的津贴来救济群众，脱下自己可以减少的衣服给群众，和群众共同劳动，与他们交知心朋友，进而组织农会，发动群众进行减租斗争，还从地主手里拿出几百石租谷分给农民。这样一来，群众都起来帮助我们剿匪。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把这里的土匪剿清了，共计消灭土匪285名，收缴长短枪3256支，轻机枪20挺，重机枪8挺，迫击炮2门。张玉林伺机再起的本钱被抄了个干干净净。他这个声势赫赫的大特务头子，也只好男扮女装脱身逃走。
清剿中心地区的土匪，主要是清剿散匪、收缴匪枪和捉拿匪首。斗争的形式，主要是积极的军事搜剿结合广泛的政治争取，再加上普遍发动群众，形成全民剿匪运动。
常言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如果不把匪首抓到，群众就有顾虑，匪众也不敢公开地来交枪，他们怕匪首们日后找他们算账。因此，我们就特别注意捕捉匪首。我们从部队中选拔出有战斗经验并能单独活动的战士，与侦察人员组成侦缉队和飞行捕捉小组，穿上便衣，专门侦缉捉拿
匪首。
这种飞行捕捉任务也是很艰巨的，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日夜追击，克服了暑天炎热、阴雨连绵和山高路远等重重困难，创造了不少光辉事迹。某团八连飞行队追击匪师长徐汉章，一连穿越湖南、湖北、贵州、四川等四省边界，一气追了1500里，毙捕散匪100余名，活捉了大队长李文冶，迫使徐汉章向我军投降。
其中，生擒李拐子是一个很有趣的
故事。
会同分区侦察排杨排长追击李拐子，追了一个多月，追得杳無音信，杨排长便蹲到李拐子的家，进行守候。
突然村里传出一个风声，说李拐子在大树坳被打死了。他的家属雇请了十几个人，买了一口棺材将李拐子的尸体装殓起来抬着，还买了一只公鸡，沿路叫着李拐子的鬼魂，抬到他家里。杨排长为了查明真相，还叫他们打开棺材看了一下，里边果然装着一具死尸，已经烂得面目不
清了。
杨排长回来报告了这个情况，我们一查对，在大树坳战斗中，并无李拐子，就叫杨排长再到李拐子的家乡深入了解一下。
杨排长带着三个人又到了李拐子住的那个村里，他们一进村，就见家家门上都挂着黄纸画的镇鬼符。人们说李拐子的恶魂不散，在阴曹地府里还率领着死去的土匪和解放军打仗哩，到了夜间，时常听到神哭鬼嚎，有时还砸农会干部的窗户。
杨排长觉着这里边有点名堂，一定是李拐子的亲属里有坏人，借李拐子的鬼魂搞鬼。他留心侦察，时常看到一个很丑的女人在天黑的时候拿着香烛纸马到村外去给她丈夫烧纸钱。杨排长来到这个女人家里，一只大狗一边嗅着一边跑进屋来。说也怪，这只狗一进屋就钻到床铺底下去了，那女人提起个木棍来照床下一打，那只狗叼着一大块煮熟的肥猪肉就跑了。杨排长追出来，从狗嘴里把那块肉夺出来，掂了掂，足有五斤多重。他把肉还给那女人，就走了。这下，杨排长更加注意这个丑女人了。
夜间，杨排长他们潜伏在村边暗处，见一个黑影又走出村外。他们悄悄地跟上去，果然还是那丑女人。他们跟着她，跟到一个山涧，不见了，只见那山涧里瀑布飞溅，水声哗哗。
杨排长他们在瀑布四周找了好一会，不见那女人的去向，正欲离开时，猛听得呼啦一声，从那瀑布里钻出一个人来，他们蹿上去将那个人抓住，原来就是那个丑女人。这时，那个女人的脸色更加丑恶，并且带着阴险。杨排长他们将她拴了，也从她钻出来的那个飞溅的瀑布下钻了
进去。
瀑布里边是个大石洞，石洞深处微露光影，飘来酒味鱼腥，并响着滴滴答答的电报机声。他们轻轻地走近一看，只见里边吊着四个手电筒，借电光看见石壁上写着“花果山水帘洞”六个大字，字下挂着一张孙悟空的画像。有四个人正在吃东西，一个人坐在电报机边发报，还有两个人在油印机边印文件。
杨排长他们看清之后，大声一吼：“解放军来了，还不举手投降！”
匪徒们大吃一惊，有一个人抄起枪来要打，杨排长先发制人，一枪先打倒了他。其余的人都乖乖地举起了手。在被捕的六人中，有一个走路一拐一拐的，问其名，就是李拐子。原来前次传说李拐子已死，是匪特们玩的“借尸还魂”的鬼把戏。
李拐子被捕了，从洞中搜出电报机一部，油印机一架，有蒋介石从台湾发给湘西土匪们的电报，还有匪徒们印的布告和反革命传单多种。李拐子股匪全部被消灭。根据人民的要求，这次我们真正把李拐子打发到阴曹地府去了。 这段时间，由于发动了群众，剿匪战绩很大，共计消灭土匪2.3万余人，其中匪首2400多人，收缴各种枪械2.4万余件。湘西中心地区的土匪被肃清，地方武装也建立起来了。
在我们清剿中心地区的土匪之时，湘西边缘区的残余土匪获得了喘息机会。在蒋介石的电报指示下，他们频繁地召开匪首会议，调解矛盾，统一组织，收敛残余股匪，扩大武装（边缘残匪由1.8万人扩大到2.3万人），重整旗鼓，准备卷土重来。特别是朝鲜战争全面爆发，当美帝侵略军进犯至鸭绿江和图们江边时，匪徒们更猖狂起来，认为“救命星”到了。他们更错误地把我们放弃边缘地区看成是“退却”。于是，他们大肆叫嚣“第三次大战爆发了”，“蒋总统要反攻大陆了”，又集中起来，扬言要发动攻势，配合美帝蒋匪“消灭解放军”。
杨永清的“鸡笼子”口号又提出来了，他狂妄地说：“先打芷江这个鸡笼子，然后打沅陵。”驻在芷江的美国神父亲自跑到杨永清那里去，帮他制定了一个“一胜芷江，二胜湘西，三胜湘南，四胜全国”的幻想计划。杨永清纠集了1700余人，在晃县边界跃跃欲试。
没等土匪动手，我们即发动了边缘区的会剿。这次会剿是分别对几股土匪同时举行的。由于我军兵力集中，中心区巩固，土匪没有逃窜的余地。所以，战役进展得非常顺利，一开始就将几股较大的土匪歼灭了。
我们进剿杨永清的部队时，与杨匪刚一接触，就有100多名土匪在战场上倒扛着枪来降。走在降匪前的一个人边走边喊：“别打呀！我们送枪来了！”待他走来一问，他说：“我的名字叫覃西早。”侦察排的杨排长听说覃西早又来了，跑到跟前，对他说：“哈哈，老兄，真是巧哇，在这又会到了！这是第五次了吧？”覃西早说：“不是五次，是七次了，因为贵州那边的解放军还捉到过两次哩！”一个战士玩笑地说：“你也成老内行了！”大家都笑了起来。覃西早也参加了这次会剿边缘区残匪的战役。
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消灭残匪2.2万余人，其中大队长以上的匪首1700余人，缴枪1.5万余支。蒋介石亲手委任的“华南反共救国军第三方面军”副总司令蒋燮琴及其属下的“反共救国军”司令瞿波平、帅兴周、杨树臣、曹振亚、罗文杰、陈策勋、龙怀林、姚大榜等都被活捉，就是杨永清还不见下落。
我们即命令清剿部队实行严密封锁，发动群众大搜山，不把杨永清捉到，绝不收兵！
部队和群众又搜了一天，还是找不到线索。第二天，战士们正在着急地搜索，忽闻山那边传来一阵爆竹声。人们朝爆竹响处看去，见一乘红呢子小轿颤悠颤悠地沿崎岖小道而来。轿前面一个人拉着一张桃木弓，边走边射，后边一个人提着灯笼专放鞭炮。
小轿到战士们眼前时，有一个人把喜字贴到我们战士的机关枪上，表示道喜的意思。
一个战士问：“你们抬的什么人？”
“抬的新娘子，也就是新媳妇。”提灯笼的人答道。
“从哪里来？”
“凉伞。”
“往哪里去？”
“新砦。”
“为什么走这里？”
“今天喜神正东，五鬼正西，为的是迎喜神，避五鬼。”
“你们不晓得这里在戒严搜土匪吗？”
“今天是选好的黄道吉日啊！”
发现轿帘垂着，轿门锁着，战士们说：“打开轿帘，叫我们看看好不好？”
提灯笼的人摇手说：“不行哩，忌属牛的，属猪的，属羊的，还有属虎……忌十二属相。”
一个战士说：“我是属大象的，不在十二属相之内，叫我看看吧！”
那人说：“我们这里的风俗，新娘子在轿里看不得！”他们说着，抬起轿子
就走。
“放下！”侦察排的杨排长喝道，“不经检查，谁也不准走！”
轿子停下来了，杨排长抓起锁轿门的锁子问道：“谁拿着钥匙？”
还是那个提灯笼的答道：“钥匙在母亲大人那里，母亲大人已到新郎那里去了，这轿门只能到了新郎堂前，才开得！”
杨排长不管三七二十一，拾起块石头，咔嚓一声，把锁砸开了。他打开轿门一看，里边坐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子，皱纹堆累，面色蜡黄，秃脑袋，光下巴，嘴里镶着几个大金牙。此人就是“湘鄂川黔反共救国义勇军”总司令杨永清。
“出来吧，好个新媳妇！”杨排长
喝道。
“看家伙！”杨永清大吼一聲，伸手摸了件家伙对准杨排长的胸膛。
杨排长定睛一看，乃是一杆鸦片烟枪。原来杨永清的手枪和鸦片烟枪都是放在一块的，他抄枪的时候，由于高度恐慌，把鸦片烟枪抄出来了。
“好家伙！”战士们夺过杨永清的枪，哈哈地笑了起来。
杨永清就这样被捕了。
我们将杨永清用汽车拉到芷江，他已瘫在车上，说是大烟瘾来了，要抽抽鸦片再下车。我们弄了些鸦片来给他，他在车上抽了一二十口才下车。
杨永清被捕后，宏济校长急忙跑到教堂里找美国神父。美国神父叫他们组织人将杨永清抢出来。他们正在商量反革命行动的时候，被我公安人员捕捉。我们还从宏济校长那里搜出了50支步枪。
到公审杨永清那天，湘西的大部分县都派了代表，共有2300多人到会。公审大会是在芷江城内大操场上召开的。
杨永清跪在方桌上，一个农民提来了一个很大的鸡笼子放到他跟前，指着他说：“杨司令，这是芷江的鸡笼子，你说，是解放军钻进去，还是你钻进去？”
“说呀！”人们齐呼，“把谁装进鸡笼子里？！”
一位牙齿全部脱落的老太婆请人把她扶到方桌上，用拳头捶着杨永清的光脑袋，说道：“杨永清啊，杨永清，你杀我三代人啊！我活着，我等着，我等得牙齿全落光了，我等得眼睛都枯干了，到底等到了报三代冤仇的日子！”老太婆举手朝我们部队作着揖，高呼“共产党万岁”。
处决杨永清时，人们要求到会的人每人割他一刀，这个要求被我们劝阻了。但是人们坚决要求当众枪毙，并且在枪毙之后，每一个到会的人都从他身上走过去，这个要求我们答应了。 将杨永清枪毙后，人们排起队来从杨匪的尸体上迈过，每个人都吐了他一口唾沫。从白天一直走到夜间，人们打着灯笼火把还继续走着。可是，最后人们已看不见杨永清了，因为他已淹没在人民的唾
沫里。
后来，蒋介石又从台湾派飞机到湘西来空投特务，联系他的“反共游击队”。然而，他空投下来的特务一落地，就成了人民解放军和人民的俘虏。
我们在湘西这一带，和湘西人民一起，在党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很快肃清了湘西历史性的匪患，共消灭土匪8万余人，收缴武器9万余件。更重要的是，彻底粉碎了美蒋在湘西建立“大陆游击根据地”的企图，打破了蒋介石在湘西“开展反共游击战争”的幻想，将湘西人民从暗无天日的灾难中解放出来。
随着反革命的土匪武装被消灭，我们建立了人民的政权机构，建设了地方武装和民兵，跟着就进行了土地改革。湘西是人民的湘西了，人们可以在湘西的每一块土地上自由地劳动，幸福地生活。
我们离开湘西后，湘西人民写信来说：“亲爱的解放军同志，‘湘西土匪，永剿不灭’的神话，被你们打破了！神办不到的事，被你们办到了！你们的恩情，比雪峰山还高，比沅江的水还长……”
1951年1月，湘西行政公署和湘西人民为了纪念四十七军在湘西剿匪的胜利，特在沅陵修建了“湘西剿匪胜利纪念塔”。塔上刻着：随着全国革命胜利形势的发展，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七军，经苦战东北，转战华北、江南，继又入川作战，解放重庆，历尽千辛万苦，复于1949年冬，奉命进入湘西，执行毛主席关于“战斗队和工作队”的指示，担任肃清湘西土匪、发动群众的艰苦而光荣的历史任务，为拯救我湘西350万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全体指战员在党和上级与湘西区党委及湘西军区的正确领导下，以自我牺牲的英勇行动和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积极剿匪、无山不上、無村不搜、雨淋日晒、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夜以继日、忍饥挨饿、习以为常。经年余艰苦剿匪，全歼土匪8万有余，解放湘西22个县，创造了湘西历史上未有的奇迹，为人民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一年多来，全军上下，无论在任何艰苦环境中，高度发扬拥政爱民的精神，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助民劳作、生产救灾、减租反霸、实行土改、建立地方武装与人民武装，使我湘西人民获得彻底翻身，从此奠定人民的新湘西万年根基。当我湘西人民热烈庆贺胜利之日，饮水思源，为对剿匪有功的四十七军全体指战员表示深切的感谢和纪念在剿匪中英勇牺牲的烈士们，特建此剿匪胜利纪念塔，以流芳百世，永垂千古。
（编辑 叶松）
1949年夏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突破蒋介石反革命军队的长江防线，乘胜横渡长江，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奋勇前进，解放了南京、上海及江南广大土地。然而，敌人仍不甘心灭亡，以白崇禧和宋希濂30多个师的兵力盘踞于衡阳、宝庆至湘西大庸一线，企图阻止我军进攻。我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粉碎了蒋白匪帮所迷信的衡宝﹣大庸这条“活长城”，歼灭性地打击了敌人在湖南地区的有生力量。白崇禧和宋希濂残军望风披靡，我二、四野大军排山倒海般地向四川、贵州及广东、广西挺进。全国解放近在眉睫，可是敌人还不认输，妄想换一个新的花样，继续与我军周旋。
白崇禧从湖南逃跑时，慌忙前往湘西，在那里召集当地大土匪头子开会，将土匪、特务、散兵游勇、国民党反革命官员、反革命军官、地主恶霸及反动的帮会头子等反革命余孽们收罗起来，封官加爵，编成“反共救国军”，要他们“坚持敌后反共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待机配合反攻”。这就是敌人的新花样。其实，这种新花样是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老把戏。敌人为什么选中湘西作他们的“敌后反共根据地”呢？他们的根据是：在地理上，湘西山高林密，且多悬崖陡壁，地势险要，又位于湖南、湖北、四川、贵州、广西数省边陲，可进可退；在政治上，湘西历来都是封建割据，特别是国民党统治时期，养匪残民，土匪专政，匪多枪多，土匪头子们都有一套极残酷的统治手段；在社会上，湘西的土匪不仅有地主阶级作基础，而且还受着封建家族、迷信帮会和宗派势力的支持。湘西人民由于长期受反动阶级的蛊惑统治，敢怒而不敢言。蒋白匪帮利用这些，将湘西十余万土匪武装组成三个暂编军，100多个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反共救国军”，委任大特务头子蒋燮琴为“华南反共救国军第三方面军”副总司令，在湘西坐地指挥。敌人梦想依靠着“反共根据地”达到他们死灰复燃的目的。
我四十七军歼灭了盘踞于大庸的敌人之后，即按照林彪、罗荣桓首长的命令，进入湘西，執行彻底消灭湘西土匪的任务。
我们接到经营湘西的任务时，正赶上二野刘伯承司令员从湘西经过。他对我们说：经营湘西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土匪武装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很顽固。湘西的地方虽小，但位置很重要，它好比我们国家的“盲肠”，搞不好，就要发炎，要是穿了孔，那就更麻烦。湘西与我们国家将来的健康很有关系。我们从刘伯承司令员这段生动的话里，深刻地了解到消灭湘西土匪的重要意义。
10月初，我四十七军进到湘西沅陵一带，在沅陵建立了湘西军区。当时，因急于追歼敌人主力，我军主力随二野入川作战，仅留下军直和我们师与派到湘西的党政干部坚守湘西。当时我师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湘川、湘黔公路交通，打击危害这两条公路交通的土匪武装，组织武装工作队协同地方干部接管地区，筹粮支前，维持二野大军的后方安全，保证前线胜利。
我们初到湘西时，由于我军胜利的声势和长沙和平解放的影响，匪特武装蒙头转向，惶惑不安。有的潜伏在穷乡僻壤，躲避风声；有的盘踞一地，观望不动；有的怀着各种目的向我投靠；有的则集股偷袭我分散下乡的工作人员和少数运输部队。在此情况下，我们即乘着二野大军过境的有利时机，向土匪武装大力开展政治攻势，广泛宣传我党我军的剿匪政策及决心，出安民布告，发动群众，争取土匪缴枪投降。同时，集中兵力坚决打击那些执迷不悟、继续与我军为敌并对我军进军危害最大的股匪。盘踞在辰溪一带的匪暂编第二军张玉林，时常集中匪众，破坏交通，抢劫人民，危害治安。我军集中兵力狠狠地给了张玉林一个痛击，当即消灭他1000多人，打得他一蹶不振。紧接着湘西军区直属部队和我师分别向沅陵、辰溪、怀化、麻阳、芷江、黔阳等地的股匪进行了20多次合击，共歼灭土匪1700多人，争取7400多人向我军投降；同时，以和平形式收编了游杂武装1.2万余人，胜利完成了支援二野大军进军的任务。
二野大军过境之后，我军主力还未返回湘西之前，土匪们即乘我军兵力不足之机，纠集起来，广泛地开展他们的“游击战争”，扬言“把解放军赶出湘西去”。一场艰巨复杂的剿匪斗争就此开始。
一
当我还在前往芷江的路上，就得到了侦察参谋的报告，说大土匪头子杨永清集中了两个团和四个支队的兵力从山里出来，准备向芷江、怀化两地前进，企图将两地间交通切断，一举消灭我进入芷江、怀化的少数部队及地方工作人员。
杨永清早在北伐时期当过国民党军的师长，后来做过南京的警备司令，如今是“反共救国义勇军”的总司令，是国民党的“国大”代表、帮会（俗称圈子）的“龙头大爷”。他利用帮会、地主、土匪统治了芷江全县。在我大军未进入湖南以前，他通过帮会组织发动芷江数万人攻打黔阳，那里的人民都知道“杨永清血洗黔阳城”的事情。从那以后，人们都说：“杨永清一声吼，能够喊来芷江十万兵。”杨永清本身有两个团和四个支队的武装，共计有8000多人的兵力。他把他的两个团叫作“两个铁拳头”。自从白崇禧召开了匪首会议之后，杨永清不仅统辖芷江的土匪，而且怀化、晃县、黔阳和麻阳的部分土匪也归他指挥。在我大军未到芷江时，他给归他指挥的匪首开了一个会。他说：“有湘西的山在，就有我在。解放军就是神兵天将，也绝对征服不了湘西！”他把芷江比作一个大鸡笼子，说是“待解放军和共产党进入芷江以后，把鸡笼子大门一关，把来者都消灭在鸡笼子里！”会后他与众匪首吃了鸡血酒，照了全体相，在相片上写着“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八个大字。他们发誓与解放军顽抗到底，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会后，杨永清为了保存实力，将全部武装撤进山里，在芷江城厢潜伏了300名匪兵，准备待机作内应。此外，由美国神父和宏济中学校长在芷江城里领导他们的地下工作。 这时候，杨永清认为时机已到，派他的副司令潘壮飞率领两个团到芷江东北“关住鸡笼子的大门”；四个支队从芷江西南进攻；他亲自往晃县调动姚大榜股匪，协同他“消灭关在芷江的解放军”。
我们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即刻以五个营的兵力冒雨疾进，对杨永清的两个团实行长途奔袭，一夜急行军90余里。拂晓时，我五个营的兵力已全部出现在敌人面前。
敌人两个团摆在公路以南，面向他们所说的芷江那个“大鸡笼子”，等待着截击我芷江的“退军”，万没想到我们从他们的屁股后头出现了。敌人突然发现我军，还大摇大摆地出来问我们是哪一部分。我们答道：“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早年贺龙的红军到了！”
“什么？你们是解放军？从哪来的？”敌人不相信我军竟能一夜赶到，他们怀疑地问。
“从天上掉下来的，不信请你们尝尝解放军的手榴弹吧！”我们说着即打了一个排子手榴弹。
数百个手榴弹一齐在敌人群里爆炸，发出震天动地的隆隆巨响，炸得山崩地裂，树倒枝落，尘土纷飞，匪兵们都像王八拉辘轴——滚的滚，爬的爬。
我们打出手榴弹之后，立刻上刺刀向敌人冲锋。敌人遭到我突如其来的打击，像被虎惊了的羊群狼狈奔逃。我即乘胜追击，一气追至芷江县的米贝和天雷山一带，将潘壮飞率领的两个团消灭了800余人，缴枪500余支，余则溃不成军。这一下，就把杨永清的“两个拳头”给打掉了。
杨永清和姚大榜从晃县奔向芷江来的路上，听说他的两个主力团遭到歼灭性打击，也急忙向后逃跑。
在这次战斗中俘虏了120多个匪兵，我们向他们讲解战争形势、我们的剿匪决心和政策，当即将他们释放了。有一个匪兵班长名叫覃西早，开始不相信我们会宽大他，待放他们走时，他一步蹿出门去，头也不回就跑了。
这次战斗结束后，我们即在芷江城内正式成立会同军分区，一边继续向杨匪追击，一边开展政治攻势。
二
会同军分区司令部驻在芷江小北街，前侧是芷江县政府和公安局，背后是宏济中学，紧靠北门。
一天，我走到司令部门口，迎面遇见一个穿着整齐、举止文雅、年约50岁的光嘴巴老头儿。此人见我，先深打一躬，然后彬彬有礼地问道：“先生，请问这里是司令部吗？”
“是呀！你有什么事呢？”我问他。他说：“刘师长住在这吧？”我直截了当地答道：“我就是呀！”
“啊——”那人把眉头一扬，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就是刘师长，真乃闻其名，未见其身……”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我是此地宏济中学的校长，教育界人士，素闻贵军尊重教育，我也愿为贵军献身出力，今天，有一件特别机密的事宜与师长面谈。”我说：“欢迎！欢迎！请进屋里谈吧！”
这位宏济中学的校长是芷江的大地主，也是杨永清的文化靠背。他本人有枪50支，又是美蒋特务，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蛀米虫。
我们到屋里坐下之后，他说：“你们共产党以军治国和剿匪安民的政策，实在是极好！贵军前些日子扎在我校舍，秋毫无犯，真使我万分感激！敝人深信贵军完全能够治理我们中国。为此，我想出面说服杨永清等人，请他们弃暗投明，和人民站在一条线上，共同建设新中国，不知刘师长肯不肯容纳？”我说：“只要他们真心改恶向善，改邪归正，我们什么人都容得。”
“那好！那好！”校长痛快地答应着，把眉头一扬，顿了顿，问道：“不过……不过……他们来了在待遇上有什么保证？”我说：“待遇就请你放心好了，我们向来是不亏待朋友的。”
“好，我去托人说说。告辞了！告辞了！”这位校长说罢点头而去。
天黑的时候，县公安局送来一份匿名密告，上面写道：“解放军刘师长，宏济校长和杨永清搞假投降。请你千万小心！”
第二天早晨，校长果然领着一串人来了。其中有杨永清的副司令潘壮飞，有杨永清经济靠背、参谋长兼军需主任梁系华（芷江的大地主、大商人），还有杨永清的第一团团长兼伪芷江县县长邱茂培。这三个人都是国民党军校毕业的正规军人。另外，还有晃县的国民党县长胡楚藩。他们四人全副武装，每人都带着一个老婆，跟着两个马弁。
经过校长的一番介绍，潘壮飞先叫随他来的人把枪都交了。他们除下武装之后，潘壮飞对我说：“刘师长，初次见面，先交这些手枪作个见面礼，也略表我们的诚意，望你莫要嫌弃！”我说：“诚意我们是不嫌弃的！不过，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潘壮飞敏感地说：“对呀！我已经在公平圩吃过你的手榴弹了！”梁系华说：“刘师长用兵神速，来得突然！”
“不打不成交嘛！哈哈……”杨校长接过去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就坐下说话。潘壮飞、梁系华和邱茂培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手不乱动，眼不斜视，显得规规矩矩。胡楚藩显得拘束不安，手脚放无适处。只有宏济校长看似随随便便。
潘壮飞说：“我们杨司令年迈体衰，且有疾病在身，不便亲来会面，要我代表他向刘师长致意！”宏济校长说：“杨永清老朽昏聩了，但是他絕不是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他绝没有反对共产党之意，也不敢反对解放军！”
“是的”，潘壮飞接着说，“我们杨司令诚心来降。他的意思是：第一，请求贵军明确委任我们各级军政人员的职务，以便各司其职，为民效力；第二，请划定管辖地区，以便集结部队，经管地方；第三，规定他的部队番号，以便协助贵军剿匪作战；第四，发足枪支；第五，照解放军发粮发饷；第六，发给统一的服装。刘师长如肯答应以上六条，只要给他写个信送去，他马上就会来的。”
我说：“这些条件，都很好，我们可以商量。第一条，你们都当着那么大的官，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没权力委任你们。第二条，关于划定地区这个问题，恐怕更办不到，因为地区都是人民的，我没有一点权力把它划归谁，这只能由人民来决定，况且我们解放军进入湘西为的是消灭残余的反革命武装，解放人民，不是来争什么地盘。第三条，规定你们的部队番号不难，必须得先看见部队，然后才能给番号。我们解放军是最讲实事求是的，绝不开空头支票。第四条，发枪问题，现在还不行，因为我们还没有兵工厂，连我们用的枪炮武器，一概都是由老运输队长蒋介石送来的。发粮饷这一条，也可以办得到，但要有个条件，你们得保证不危害人民，不抢劫、不破坏，还得先检阅了你们的实有人员。关于要衣服的条件也是如此。至于你们要剿匪这一条，我们很欢迎，你们把土匪真的剿净了，湘西的老百姓也都会说你们好。” 谈到中午，叫大师傅做了几个好菜，请他们吃饭。然后，给他们找了一处比较好的房子，安排他们住下，还给他们搬去了两罐大烟土，请他们随便过瘾。他们出入自由，行动随便，只是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之下，才在门外放了个警卫，为的是不要叫老百姓闯进去找他们偿命，因为他们的血债太多了。
潘壮飞等人住在城里，说是办理投降事宜，每天送来三个五个土匪，交几支破枪，就这样天天表示“诚意”。而那位校长却非常活跃，每天要去潘壮飞那里走一次，并且经常诡秘地往教堂里美国神父那里跑。我们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把戏，他们想学孙悟空的办法，钻到牛魔王的肚子里兴风作浪，以便取得时间，使杨永清和姚大榜、彭雨清等在外边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我们一方面派出侦察排，分成几个便衣侦察小组，四下侦察杨永清的情况；另一方面派保卫人员在暗地里观察潘壮飞他们在芷江城的活动。
有一天，潘壮飞要求参观一下我们的部队。那天，正好黔阳县的伪县长和伪公安局长也来了，我们就开汽车把他们拉到飞机场，去参观我们的炮兵营。
哪知杨永清和潘壮飞自从血洗黔阳，就与黔阳人结下了冤仇。一上车，黔阳来的伪县长和伪公安局长就与潘壮飞吵起来了，在汽车上骂了一路娘，要不是我们从中劝阻，他们非拼命不可。
到了飞机场，我炮兵营只出来了十多个人。潘壮飞说我不拿出兵来给他看，我说：“我们炮兵营在家的确实只有这么几个人，其余的人都下乡剿匪去了。”他说：“你把一个炮兵营留下十几个人看炮吗？”我说：“十几个人也不少哇，比诸葛亮唱空城计那会，还多两三倍哩！”他们都
笑了。
我叫炮兵营的战士用美式化学迫击炮打了一炮，用美式山炮打了两炮，三炮三中。潘壮飞等面色惊愕，连连称好。
从飞机场回来的路上，黔阳来的那两位又与潘壮飞等指着鼻子对骂了一通。黔阳来的说潘壮飞他们是土匪，潘壮飞骂他们是土匪，互相揭丑。
我们开车的司机同志也很有意思，在汽车过芷江大街时，他把车子开得非常之慢，大街上的老乡们听见潘壮飞他们的对骂，都嗤之以鼻，说：“哼，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不用说谁！”
三
我刚回司令部，见侦察排杨排长手里拿着两根雉鸡翎来。我问他拿这个东西干什么，他说：“这是缴获的胜利品！”接着，他就介绍起来：
我们四个人走到芷江和晃县交界的侗族地区，看见很多人走进一个村子。我们也跟着走到村子里去，只见村边一块草坪里搭着一个大戏台，台上香烟缭绕，纸码纷飞。有一个人头戴这雉鸡翎，身披狐狸尾，穿红袍，戴盔甲，端端正正坐在台中央。有一个穿黑衣裤的女人，腰里插着两把快慢机，左手提着一只大红公鸡，右手操着一把麻叶子大刀，侍立一旁。
老丁问：“他们唱的是什么戏呢？怎么有穿古衣的，也有穿时装的，古今同台？”牛大春说：“可能是曹庄杀狗。”小申说：“不对劲，看她手里提着一只鸡，准是唱铁公鸡吧！”我说：“走，咱们到跟前去看看就清楚了。”台下有好几百人，有背枪的，也有提刀的，还有手持长矛的，有男有女，他们都面冲着戏台站着。我们挤到戏台底下，见一个穿着国民党军衣、没有戴帽子的家伙，一步跳到台上，抱拳拱手对头戴雉鸡翎的人说道：“报告大王，众弟兄姐妹已经到齐！”戴雉鸡翎的人往起一站，瞪着大眼，对台下的人讲道：“众弟兄姐妹听着！圣上旨意：见解放军不跑者杀！杀人后往外扬者杀！葬埋被杀尸体者杀！和人民政府的人接近者杀！向人民政府交粮者杀！给解放军带路送信者杀！解放军住谁家不报者杀！知解放军消息不报者杀！不站岗放哨者杀！不送情报者杀！”
他说完之后，那个腰里插着两把盒子枪的女人接着说道：“既敢起义，同生死，共患难，这次攻打芷江，誓死消灭共产党和解放军！谁有三心二意，叫他与这鸡公一样……”说着唰地一刀，将鸡头斩断，无头鸡飞进人群，扑棱扑棱乱飞乱滚，人们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下，叩头宣誓，只有我们四个人孤零零地站著。戴雉鸡尾巴的人伸手冲我们一指，叫道：“你们如何不跪？”这时候我们才完全明白他们唱的是什么戏。我也指着他叫道：“嘿！老子是解放军，今天先宰了你再说！”说着我从腰里拉出枪来，照戴雉鸡尾巴的人啪啪两枪，那人应声倒在台下。那个使双枪的女人抽出两条快慢机，正要开火，老丁他们轰轰几个手榴弹，打得众匪徒屁滚尿流，四散逃命去了，这就是那个自称大王的人的雉鸡翎。
杨排长刚报告完他遇到的情况，侦察科长就送来了两份群众写来的密告信。一封信说，美国神父已在芷江四区和杨永清接了头，杨永清通知他的支队长曾细胡子、李拐子、张黑子、蒲老翠、萧德纯、杨海舟等集结4000多人，准备打芷江。另一封信说，芷江城内要搞圈子暴动，抢劫我县公安局关押的反革命匪犯。另外，在外剿匪的两个团也都送来情报，说芷晃边界的姚大榜和芷怀交界的彭林鸡公各集中1000多匪众，准备配合杨永清打芷江。
当时，我师的两个团都远离芷江，芷江城内只有两个连队，其余是师直及分区机关人员、两个休养所的医务人员和休养人员，外加一个宣传队。
我们师里的几个负责同志研究了一下，通知炮兵营、警卫营和一个步兵营分别赶到芷江东、北、西三面集中隐蔽，待匪徒们攻打到芷江时，从三方面打他们屁股。同时，把分区机关人员都武装起来，做饭的炊事员和喂马的饲养员，卫生人员和休养员，男女宣传队员，参谋、干事、科长、股长每人都背一支步枪，外加几个手榴弹。连地委、专署和县政府的干部都配备了武器。此外，政治部的保卫干部协同公安局加紧侦破芷江城内的特务组织。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敌人来攻。
四
两天之后，杨永清的匪兵已隐蔽地进到芷江城外。这天晚上，我请潘壮飞他们来司令部吃晚饭，炒了几个好菜，弄了两瓶贵州茅台酒给他们喝。吃完饭，喝着茶，扯了会儿闲话，天已经大黑了。
潘壮飞说：“刘师长，你这么热情地好招待，我特别高兴，饮了好酒，引起了棋的兴趣，我想与刘师长着两盘棋，不知您愿不愿意？”我想：这伙子，他还想学当年的诸葛亮哩！一定是想把我缠住，他们好动手。我说：“好哇！你对下棋若有兴趣，我愿意奉陪。不过，我棋术不高，请不要半途而废。”宏济校长插嘴道：“潘副司令是个弈秋，着起棋来，三天三夜他都不会退局。”梁系华的老婆说：“刘师长，就请你们过我们那边去下吧！我们那边有好象牙的棋子。”校长又说：“好！我们也可以过去观观阵。” 梁系华的老婆生得甚是标致，有点文化程度，在芷江大街上开着个大书店，这是掩护她作特务活动的职业。因为她是个正牌的美蒋特务，这天我们也把她请
来了。
我笑了下说：“你有好棋子，我有好茶叶。酒后需要吃茶，何必过去给你添麻烦呢？把棋子取来就是嘛。”我马上派了个通信员到她那边取棋子。
棋子取来了，到我住的小楼上，生着白炭火，泡上靖县产的茶，即准备下棋。棋子刚摆上，校长等人就要告辞。我说：“你不是要观观阵吗？”校长说：“不！不！你们两个着起棋来，兵对兵，将对将，哪还有我们插手的余地。”说罢，他们全都走了。
我和潘壮飞即开盘交锋，正着到紧张的时候，外边枪响了，潘壮飞闻听枪声，喜形于色，抓起别脚马来就高声叫“将”。我说：“你的马腿真硬啊，我的坦克车都挡不住。”
“哈哈！你的车别着我的马脚哩，对不起，很对不起！”他说。
外边枪声紧起来，潘壮飞故作惊慌地问道：“刘师长，外边是怎么回事？”
“啊！有人在打枪！”我说。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并且隔着窗子可以听见土匪们的喊叫声。我们早已准备好了，其他几位领导同志分别去芷江的东、西、南三面实地指挥，我和作战科长负责指挥北门。这时，作战科长来报告情况，我又向他具体布置了一下。
潘壮飞说：“刘师长，要不要紧？”
“不要紧！”我说，“你如果觉得此地危险，我可以派人把你送过去。”他说：“不用，若不妨碍你的指挥，我倒愿意在你身边学习学习。”我说：“也好，那就跟我来看看热闹，可谈不上学习。”
我住的那个房间坐北朝南，是个独立的小楼，后窗外边就是北门前面的小山包，上西凉台可看见滚滚的芷江及芷江大桥，上东凉台能够看到东北城角。芷江的城墙早已倒塌了，只有少数地方还有断壁残垣。
我与潘壮飞走到凉台上，一边指挥部队作战，一边陪他看热闹。只望见北门外一片火海，原来土匪兵每人举着一把火把，一个波浪冲锋，漫山遍野向北门小山冲来。
只听得土匪们喊道：“解放军、共产党，缴枪投降吧！你们被关在鸡笼子里跑不了啦！”又听到一个大哑嗓子叫道：“兄弟们，冲啊！打下芷江有官做！打下安江有堂客！”
“这可是神兵啊！打仗还举着火把。”我说。潘壮飞说：“刘师长，后面这个小山上没有布置军队吗？怎么还不打枪？”我说：“没有布置什么军队，只有几个炊事员和我们宣传队的演员。”潘壮飞一语双关地笑道：“嘿嘿，他们也能打胜仗？”
他的话声刚落，小山包上轰隆轰隆地手榴弹响了，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一团紧接一团，土匪们的火把有的被打灭，有的掉落在地下奄奄一息，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火把，风驰电掣般地向后跑了。潘壮飞面色悒悒地盯着远处的火把发愣。
“这里没多大看头了，我们看看别处吧！”我与潘壮飞走到西凉台，见芷江大桥上正打得猛烈，来往的子弹光在大桥上空织成了火网。在西凉台上看了会儿，我又把他领到东凉台，东城门外也在激烈地反复冲杀。
这时，芷江街上的民兵抬着两个伤员从凉台下面走过。潘壮飞似乎是触景生情，说：“哎呀，刘师长，若再打下去，恐怕……恐怕……”
“怕什么！”我对他说，“怎么也不会把芷江打翻吧！”
正说着，外面炮响了，手榴弹和机关枪的声音连成一片，像台风，像雷鸣，像山呼海啸。这是我们那三个营从土匪的背后打起来了。
潘壮飞时而喜，时而惧，坐立不宁。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猛烈战斗后，敌人逃跑了。作战科长来报告战果，计毙伤土匪300余人，生俘200余人，其中连、排、营长和大队长39名，缴获长短枪400余支。
潘壮飞听了我军的战果报告，两眼
发愣。
“怎么样？继续把我们这盘残棋下完吧！”我说。潘壮飞摇摇头说：“这盘棋我算认输了！这也是天意，命该如此！刘师长，我潘壮飞单独地正式宣布向你们解放军投降，向人民低头认罪！”说罢，他泪如雨下。
把潘壮飞送到他住的地方，他写了几封八行书，叫马弁送出去，即刻就有人倒背着枪到司令部来投降。不到一天的工夫，杨永清埋伏在芷江城厢的匪兵都来登记自首了。
在这次战争中，上次被释放的那个叫覃西早的土匪班长又被俘了。他一见我就大喊着说：“你砍我的脑壳吧！我对不住你们的宽大，你们上次宽大了我，我又来打你们，我真倒霉，死在个女人手里！”因为他这次是被我们宣传队的一个女演员捉到的。
我对他说：“很好嘛！上次你交了一条枪，我们宽大了你，这次你又送来一条枪，我们还是宽大你，以后你再送枪来，我们仍然宽大你！”当即又将他释放了。有的同志不赞成再宽大他，宣传队的那个女同志也噘了嘴，嗔着我将她捉的土匪放走了。
杨永清二打芷江被粉碎，潜伏在芷江城厢的匪特武装被消灭，潘壮飞等人被送到沅陵，我军部队继续向杨永清、姚大榜、彭林鸡公等残匪追击。
五
这时候，配合第二野战军入川作战的我军主力已返回湘西，即刻对八面山地区的匪暂编第一军、辰溪和麻阳地区的匪暂编第二军、桑植和大庸地区的匪暂编第三军，以及杨永清、聂焕章、周开宣、方世雄等3万余人分别展开全面军事进剿。我军一四0师此刻全集中在会同军分区，专门围剿杨永清和方世雄。同时，从全军抽出3000名干部战士，组成武装工作队，分散下去，协助政府发动群众，减租反霸，建设地方武装和民兵，挖匪根，打击土匪的社会基础。
杨永清部在芷江城外遭到打击之后，一部分逃往芷晃边缘，一部分潜散在芷麻边界，另派张黑子、李拐子、曾细胡子三个支队1000余人，开往雪峰山西，企图与雪峰山地区的匪军段明堂、张云卿等合股将我军二野部队的94辆军车截在雪峰山上，截取我军这批军械和军用物资，弥補他两次败仗的损失。
与此同时，方世雄率领1000多名土匪围攻安江，企图抢劫安江纱厂。 得此消息后，我带了一个侦察班，坐着一辆嘎斯车，赶到了安江。
安江当时有我军某团的一个营，我们到安江，首先从纱厂借了三辆汽车，载着一个连，由教导员带着增援到雪峰山上，打击截击我二野汽车的段明堂股匪；另一个连由杨营长率领，在纱厂附近守住几个房子，集中手榴弹，打击围攻安江的方世雄。
方世雄1000多名匪众一次接一次地向杨营长带的那个连冲击，我军在三个小时内打退了土匪的五次集团冲锋。土匪后来不冲了，光在四处烧火。杨营长要率领两个排向土匪突击。我考虑了一下，制止了他的计划，改为把好的射击手组织起来，分成三个小组，敌人不来，我们的射击组就摸出去打，打死十个八个再回来；敌人向我们冲锋，我们就等他来到最近的地方，请他吃手榴弹。就这样打了十多个小时，方匪丢下二三百具尸体逃跑了。
这时节，雪峰山上的土匪也被击溃了，二野的94辆军车安全通过雪峰山。
我离开安江时，突然有一个老乡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覃西早写来的，信上说张黑子、曾细胡子和李拐子他们知道我到安江来了，他们打雪峰山的汽车没打上，现在在安江和怀化交界的山上埋伏了500人，等着打我，叫我千万莫回芷江。
我看了信，首先给我们驻怀化的部队发了封电报，叫他们派两个连迅速插在敌人背后，隐蔽起来，等待打响之时，实行包抄合围，然后从安江带了一个加强连，即向土匪埋伏的方向出发。
安江到怀化，要爬一个很高的山，汽车在山路上盘来盘去，老远看着，就像给那大山裹着一道一道的带子一样。我们走上这个盘陀路的时候，土匪从山上蹿出来开火了。
我们还是老办法，先打手榴弹，然后端着刺刀冲锋，因为土匪见不得硬家伙。我们集中打击山上的一股，这股土匪见我军冲到跟前，撒腿就往后跑，一跑正跑在我军怀化来的那两个连的怀里，我军三个连将这股土匪挤在一个窄狭的山沟里。匪兵们遇到这种情况，都四散潜逃，各自奔命。我们一部分人把住外围，不让他们逃出外围圈，另一部分人插进山沟，搜索追击。土匪们有的攀在树枝上，有的藏在草丛里，有的钻进石洞里，不管他们藏在哪里，我們的战士都将他们拉了出来。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将这股土匪全部消灭了。这是杨永清的第十支队，支队长张黑子也被活捉。说也巧，那个叫覃西早的匪班长就在这个支队里，他也被
俘了。
覃西早一看见我，就低下头去。我问他：“你不是覃西早吗？”他抬眼来看一看我，说：“是。没有办法，你们宽大了我，他们又将我抓进去。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了，我派人给你送了信，你一定没接到手……”他摇摇头说，“说它没有什么用，反正你不会信的，杀我吧，这也是生有处，死有地呀！”他又把头低
下去。
“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说着拍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写给我的信拿给他看。
他看见信，抬起头来望着我，眼睛里迸发出生的希望：“啊！你……你……”
“我们这个朋友算交上了，这也正是你立功赎罪的好机会，你给人民做好事，人民不会忘记你；你给人民做坏事，人民也不会忘记你。去吧！再见！”
在山上我们就将覃西早放了，后来又放了些被迫从匪的匪众。
打了张黑子，李拐子和曾细胡子就跑了。我们把张黑子带到芷江一区，一位老太太急匆匆地跑了来，说：“你们哪一位是长官？”她指着张黑子，咬牙切齿地说：“把这个黄眼睛畜生杀了哇！”她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他是我生的，你千万别放走他，就在这里剿他的脑壳，给我的儿子报仇！我要亲眼看看他怎么死！天啊，我到底看到了这个畜生的下场啊！”老太太哭天抢地地扑向张黑子，伸出颤抖的老手打他嘴巴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说张黑子是她生的，又叫给她儿子报仇？另一位老人对我说，这位老太太，是张黑子的母亲。她还有个儿子，也就是张黑子的哥哥，勤劳孝顺，坚决反对张黑子当土匪。有一次张黑子带领匪众在芷江交界打了汽车，扒了几位女旅客的衣服，被他哥哥知道了。他哥哥骂他，叫他送还人家，打他嘴巴子，不叫他姓张。张黑子从腰里摸出枪来就将他的胞兄打死了。他母亲扑上来，他把他的亲生母亲一脚踢倒，指使匪众抢了他母亲的全部财产就跑了。因此，他的母亲才要求解放军当着她的面，杀了这个逆子。
开始是张黑子的母亲一人骂他，打他的嘴巴子，要求杀他。不大工夫，就聚集了100多男女老少，都是受过张黑子害的，都请求斩他的头。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大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说：“今天，我非亲手杀这个畜生不可！”我说：“这么个小姑娘怎能杀得了他？她为什么要杀他？”有一位老太太说：“解放军，就把这个畜生交给她收拾吧！叫她出出那口气喽！”我们真的将张黑子交给那小姑娘，可是那小姑娘一见张黑子气得手都软了。张黑子的母亲拿来一把柴刀，递给那小姑娘，大声地叫道：“你剿他！剿他的脑壳！”随即人们都动起手来，一阵拳打脚踢，打死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张黑子。
我们就势开了个群众大会，动员群众剿匪反霸。许多群众都在会上讲了话，决心消灭土匪。他们还订出“剿匪公约”：不给土匪饭吃；不窝藏土匪；知匪报信；见匪就抓。在大会上，还成立了民兵基干队，专门协助军队剿匪。
此时，八面山地区的残匪瞿波平、罗文杰、帅兴周三个暂编师被我军打垮，消灭土匪800余人。蒋介石从台湾发给帅兴周的电报被缴获，匪军在八面山上修建飞机场的计划被打破，粉碎了蒋介石最理想的“湘鄂川黔反共游击根据地”。
石玉湘的暂七师和胡霞的暂八师也被迫向我军投降，徐汉章的暂九师和张平的暂十一师遭到歼灭性打击，陈策勋的暂二师和曹振亚的暂五师被消灭大半。
在这一时期，全湘西共歼灭土匪1万余人，杨永清、彭林鸡公和周全祜（周麻子）等匪遭我军打击之后，都化整为零、四散潜伏，我军随即发动群众进行驻剿。
六
那天要求杀死张黑子的那个小姑娘叫王梅朵，她的爷爷被彭林鸡公杀了。这是十多年以前的事。她的父亲还保存着她爷爷的骨头，等着有朝一日见了青天，背上骨头去告状申冤。可是，刚一解放，她父亲也被张黑子杀了。她和她母亲都被张黑子抓到山上，要不是解放军来得快，母女的命也都没有了。自从杀了张黑子，她才出了一口气。如今，她念念不忘的是杀她爷爷的彭林鸡公。 在群众未发动起来时，土匪还敢在群众中潜伏活动，向老百姓要粮要钱。群众发动起来之后，土匪们不敢进村了，因为老百姓一看见他们，不是给解放军报信，就是喊人把他们抓起来。彭林鸡公起家的地方，群众也都起来了。彭林鸡公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整天在大山里活动。
一天，王梅朵背着篓子，到山里边采蕨菜，边侦察彭林鸡公的消息。她正在草丛里采蕨菜，突然听到呼呼啦啦的响声。她朝响处一看，正是彭林鸡公率领着100多土匪奔这里来了。小梅朵缩在草里，悄悄地看着他们。彭林鸡公他们走到一个山崖底下，几个人爬上悬崖，将一些重机枪都藏进洞里去，然后匪徒们四散走开了。
小梅朵看到这一情况，马上就跑来向我驻剿部队报告，并引领着一个连及100多民兵到山上去将匪徒们所藏的武器都取了出来，计有重机枪4挺，轻机枪24挺，迫击炮2门，步枪100支。这一下，将彭林鸡公的主要家底都抄了。
彭林鸡公把这些武器藏在山洞里，为的是以暂时分散隐蔽，来对付我驻剿，待我驻剿部队离开之后，伺机再起，所以他并未走遠，就在山上偷偷地看守着他藏下的武器。那天，小梅朵领着人去取枪，彭林鸡公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枪被取走的当天夜里，他就带着两个
人摸进小梅朵的家，将小梅朵和她母亲都杀了。
小梅朵和她母亲被杀，更引起了我指战员和人民群众的仇恨。第二天，开了3000多人的军民大会，追悼小梅朵母女，发誓要消灭彭林鸡公等土匪。会后动员了3万多人的大搜山。搜山的群众每人背了三天的干粮，每人都拿了一件武器，步枪、鸟铳、土炮、长矛、柴刀、麻叶子刀、扦王八用的钢叉、杀猪刀，都成了打土匪的武器。
经过三天三夜的梳篦搜剿，彭林鸡公和周麻子两大匪首被大家从崖壁缝里拉出来，570多名土匪被捕捉或击毙。李拐子和曾细胡子见势不妙，率领100余名残匪偷渡芷江河，企图逃到芷晃边界与杨永清会合。我军一个连追至河边，乘逃匪过河之机，将匪打散。曾细胡子只率30余人逃往河北，李拐子和他老婆带着四个亲信回头朝南跑了。这次毙伤土匪42人。
战斗结束，我们这个连往回走时，忽然从树林里钻出十多个土匪来，他们扛着枪，大模大样地拦在当道上。侦察排杨排长举起手榴弹正欲开打，只听有人喊道：“你们不是杨排长吗？莫打呀！我是覃西早哦！送枪来了！”杨排长叫他过来一看，果然是覃西早。这次，他带来14个人，交来1挺机枪，14支步枪，2支驳壳枪。杨排长抓住覃西早的手说：“啊，老相识，这是第四次见面了！老覃，你怎么搞的？又干上了？”覃西早说：“杨排长，你们有宽大政策，杨永清那边没有宽大政策，我不这样干，他们不饶我哩！”一个战士说：“照你这么宽大一次又干，宽大一次又干，什么时候把土匪剿完呢！”更有一个同志急躁地说：“你有几个覃西早哇？你这样反反复复的，闹得我们统计剿匪战绩的统计参谋都统计不清了！”杨排长说：“你们说得不对呀！像这样的覃西早，越多越好！你们想，把杨永清的枪都给他背光了，他不就完蛋了嘛！”战士们听了杨排长的话，都豁然
省悟。
杨排长将覃西早带回到分区，我们请他吃了饭，奖了他一些钱，又放他走了。其他的被俘匪兵，同样受到了宽大处理。
七
这时，几大股土匪有的被歼灭，有的溃散了。由于地区范围过大，山高路长，我军兵力控制不严，土匪即化整为零，分为许多小股，潜散活动，时集时散，时出时没，形成此剿彼窜的形势。
根据这种情况，上级指示：集中兵力，重点进剿。
湘西区党委和湘西军区依照上述指示，决定暂时放弃边缘地区，先集中优势兵力清剿中心区的土匪，暂时放弃会同县以南之靖县、绥宁、通道，永顺、龙山以北，以及凤凰、麻阳、晃县以西之边缘地区，除在桑植、永顺、永绥、凤凰、麻阳、晃县、会同等地区留下少数部队，构成一条半圆形的边缘防线之外，其余部队全部分布在大庸、永顺、保靖以南，会同、黔阳以北，凤凰、麻阳以东之中心地区，和政府工作人员分片包干，发动群众，剿匪反霸，建设地方武装。
匪二军军长张玉林这个大特务头子，在受到我军春季进剿的沉重打击和他属下三个师长投降之后，有计划地将他起家的老本——300名骨干分子和3000余件武器潜藏在他的根据地麻阳县林德乡。这个乡位于辰溪、怀化和麻阳交界，是个鞭长莫及的地方，封建势力比较雄厚。张玉林在这里埋伏下这些力量，准备我军进剿过后，他即揭竿而起。他对这里的群众说：“解放军到湘西来，是水过地皮干。湘西不是解放军的，是我张玉林的！”他还把老百姓编成五户一组，五组一甲，五甲一保，规定一户有人接近解放军，杀全组，一组有人接近解放军，则杀全甲，一甲之中有人接近解放军，则杀全保。总之，不叫老百姓见解放军的面。
我们派四一七团第一连去林德乡清剿张玉林的潜匪。第一连进到林德乡，家家户户空空如也，老百姓都跑了。我们这个连就分头到山里去喊，越喊老乡们越跑得远。战士们生气了，有一个叫大牛的战士说：“这个地方，人人都是土匪……”
大牛的话声还未完全落下，就被指导员托住了下巴。他说：“大牛，你忘记了林总的话吗？林总不是告诉我们‘剿匪不要剿了民’吗？你怎么匪民不分呢？”
指导员召集党员大会，请全连战士列席，动员党员带头做工作，提出要“由没有群众做到有群众，由找不到土匪做到把全部土匪肃清”。
会后，战士们都下手做起“没有群众的群众工作”。有的为老乡收拾菜园，给菜浇水施肥；有的打扫街道，为老百姓整理房屋；有的打猪菜，替群众喂养。大家忙得就像整理自己的家园一样，老乡们的东西，丝毫都不侵犯，司务长想借老乡的柴烧水造饭都被指导员制止，指导员说：“哪里有不见主人借东西的？没有柴烧就上山打嘛！”群众不在家，战士们也不睡在他们的屋子里，都在屋门外铺些稻草
过夜。
大牛从村外找到了一头大水牛，他就专门放牛。大牛拉着水牛从街上过，有个战士和他开玩笑：“大牛，这回你可找了对象啦！”大牛说：“咳，解放军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嘛！我参军打老蒋，从东北到华北，从江北到江南，没想到今天来到湘西，建立家园放起水牛来了，将来要是写到战争史上，可有个意思。” 他们正说着话，忽见从村边的小竹林里出来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头发斑白，满面皱纹，牙齿脱落大半。她拄着个棍子，啪嗒啪嗒地一直走进大牛他们这个班住的房子。大牛和战士们见老太太回来了，都跟在她身后，热情地叫她老大娘，伸手扶着她。
这位老太太，叫她她不应，扶她她不用，不声不响，闷头走进院里，朝墙角落里一看，不由得手中的棍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马上倒下失声痛哭起来。大牛还以为老太太是找她的母鸡呢，忙去把鸡给她赶到跟前，但她还是哭。战士们给她拿出鸡蛋来，叫她看，端出水来请她喝，拿出饭来请她吃，这一切，她全不闻不问，仍然大哭不止。直到指导员来了，端来一个油布包着的小罐子，打开给老太太一看，她这才不哭了。
原来这个小罐子里有40块银圆和两副银镯子，是她一生储存下来，为自己做寿木用的，从前怕土匪抢了去，就把它埋在垃圾里，这次土匪强迫她离开家，说是顶多两天解放军就得走，没想到解放军长期住下来了，她回来，是拼着老命来看她的小罐子的，所以，她一见没有了垃圾，就哭了起来。
老太太看见她的银圆、首饰一件不缺，指导员又领着她到各家参观了一遍，并向她作了一阵宣传解释。老太太把那个罐子交给指导员，棍子也没拄，就跑出村外，向山里跑去了。一上山，她就放开喉咙喊了起来：“快回来吧！这不是那国民党‘粮子’，他们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军队呀！是毛主席派来的好军队呀！他们不爱财，只爱老百姓，都回来呀！”老太太这么一喊，人们很快都回来了。
指导员把上述情况向军区写了专门报告，我们通令嘉奖了这个连队，同时从沅陵买来700斤盐，还办了些针线布匹之类的东西，派人送到这个乡去，分给贫苦百姓用。
这个连的战士也拿出自己的津贴来救济群众，脱下自己可以减少的衣服给群众，和群众共同劳动，与他们交知心朋友，进而组织农会，发动群众进行减租斗争，还从地主手里拿出几百石租谷分给农民。这样一来，群众都起来帮助我们剿匪。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把这里的土匪剿清了，共计消灭土匪285名，收缴长短枪3256支，轻机枪20挺，重机枪8挺，迫击炮2门。张玉林伺机再起的本钱被抄了个干干净净。他这个声势赫赫的大特务头子，也只好男扮女装脱身逃走。
清剿中心地区的土匪，主要是清剿散匪、收缴匪枪和捉拿匪首。斗争的形式，主要是积极的军事搜剿结合广泛的政治争取，再加上普遍发动群众，形成全民剿匪运动。
常言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如果不把匪首抓到，群众就有顾虑，匪众也不敢公开地来交枪，他们怕匪首们日后找他们算账。因此，我们就特别注意捕捉匪首。我们从部队中选拔出有战斗经验并能单独活动的战士，与侦察人员组成侦缉队和飞行捕捉小组，穿上便衣，专门侦缉捉拿
匪首。
这种飞行捕捉任务也是很艰巨的，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日夜追击，克服了暑天炎热、阴雨连绵和山高路远等重重困难，创造了不少光辉事迹。某团八连飞行队追击匪师长徐汉章，一连穿越湖南、湖北、贵州、四川等四省边界，一气追了1500里，毙捕散匪100余名，活捉了大队长李文冶，迫使徐汉章向我军投降。
其中，生擒李拐子是一个很有趣的
故事。
会同分区侦察排杨排长追击李拐子，追了一个多月，追得杳無音信，杨排长便蹲到李拐子的家，进行守候。
突然村里传出一个风声，说李拐子在大树坳被打死了。他的家属雇请了十几个人，买了一口棺材将李拐子的尸体装殓起来抬着，还买了一只公鸡，沿路叫着李拐子的鬼魂，抬到他家里。杨排长为了查明真相，还叫他们打开棺材看了一下，里边果然装着一具死尸，已经烂得面目不
清了。
杨排长回来报告了这个情况，我们一查对，在大树坳战斗中，并无李拐子，就叫杨排长再到李拐子的家乡深入了解一下。
杨排长带着三个人又到了李拐子住的那个村里，他们一进村，就见家家门上都挂着黄纸画的镇鬼符。人们说李拐子的恶魂不散，在阴曹地府里还率领着死去的土匪和解放军打仗哩，到了夜间，时常听到神哭鬼嚎，有时还砸农会干部的窗户。
杨排长觉着这里边有点名堂，一定是李拐子的亲属里有坏人，借李拐子的鬼魂搞鬼。他留心侦察，时常看到一个很丑的女人在天黑的时候拿着香烛纸马到村外去给她丈夫烧纸钱。杨排长来到这个女人家里，一只大狗一边嗅着一边跑进屋来。说也怪，这只狗一进屋就钻到床铺底下去了，那女人提起个木棍来照床下一打，那只狗叼着一大块煮熟的肥猪肉就跑了。杨排长追出来，从狗嘴里把那块肉夺出来，掂了掂，足有五斤多重。他把肉还给那女人，就走了。这下，杨排长更加注意这个丑女人了。
夜间，杨排长他们潜伏在村边暗处，见一个黑影又走出村外。他们悄悄地跟上去，果然还是那丑女人。他们跟着她，跟到一个山涧，不见了，只见那山涧里瀑布飞溅，水声哗哗。
杨排长他们在瀑布四周找了好一会，不见那女人的去向，正欲离开时，猛听得呼啦一声，从那瀑布里钻出一个人来，他们蹿上去将那个人抓住，原来就是那个丑女人。这时，那个女人的脸色更加丑恶，并且带着阴险。杨排长他们将她拴了，也从她钻出来的那个飞溅的瀑布下钻了
进去。
瀑布里边是个大石洞，石洞深处微露光影，飘来酒味鱼腥，并响着滴滴答答的电报机声。他们轻轻地走近一看，只见里边吊着四个手电筒，借电光看见石壁上写着“花果山水帘洞”六个大字，字下挂着一张孙悟空的画像。有四个人正在吃东西，一个人坐在电报机边发报，还有两个人在油印机边印文件。
杨排长他们看清之后，大声一吼：“解放军来了，还不举手投降！”
匪徒们大吃一惊，有一个人抄起枪来要打，杨排长先发制人，一枪先打倒了他。其余的人都乖乖地举起了手。在被捕的六人中，有一个走路一拐一拐的，问其名，就是李拐子。原来前次传说李拐子已死，是匪特们玩的“借尸还魂”的鬼把戏。
李拐子被捕了，从洞中搜出电报机一部，油印机一架，有蒋介石从台湾发给湘西土匪们的电报，还有匪徒们印的布告和反革命传单多种。李拐子股匪全部被消灭。根据人民的要求，这次我们真正把李拐子打发到阴曹地府去了。 这段时间，由于发动了群众，剿匪战绩很大，共计消灭土匪2.3万余人，其中匪首2400多人，收缴各种枪械2.4万余件。湘西中心地区的土匪被肃清，地方武装也建立起来了。
八
在我们清剿中心地区的土匪之时，湘西边缘区的残余土匪获得了喘息机会。在蒋介石的电报指示下，他们频繁地召开匪首会议，调解矛盾，统一组织，收敛残余股匪，扩大武装（边缘残匪由1.8万人扩大到2.3万人），重整旗鼓，准备卷土重来。特别是朝鲜战争全面爆发，当美帝侵略军进犯至鸭绿江和图们江边时，匪徒们更猖狂起来，认为“救命星”到了。他们更错误地把我们放弃边缘地区看成是“退却”。于是，他们大肆叫嚣“第三次大战爆发了”，“蒋总统要反攻大陆了”，又集中起来，扬言要发动攻势，配合美帝蒋匪“消灭解放军”。
杨永清的“鸡笼子”口号又提出来了，他狂妄地说：“先打芷江这个鸡笼子，然后打沅陵。”驻在芷江的美国神父亲自跑到杨永清那里去，帮他制定了一个“一胜芷江，二胜湘西，三胜湘南，四胜全国”的幻想计划。杨永清纠集了1700余人，在晃县边界跃跃欲试。
没等土匪动手，我们即发动了边缘区的会剿。这次会剿是分别对几股土匪同时举行的。由于我军兵力集中，中心区巩固，土匪没有逃窜的余地。所以，战役进展得非常顺利，一开始就将几股较大的土匪歼灭了。
我们进剿杨永清的部队时，与杨匪刚一接触，就有100多名土匪在战场上倒扛着枪来降。走在降匪前的一个人边走边喊：“别打呀！我们送枪来了！”待他走来一问，他说：“我的名字叫覃西早。”侦察排的杨排长听说覃西早又来了，跑到跟前，对他说：“哈哈，老兄，真是巧哇，在这又会到了！这是第五次了吧？”覃西早说：“不是五次，是七次了，因为贵州那边的解放军还捉到过两次哩！”一个战士玩笑地说：“你也成老内行了！”大家都笑了起来。覃西早也参加了这次会剿边缘区残匪的战役。
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消灭残匪2.2万余人，其中大队长以上的匪首1700余人，缴枪1.5万余支。蒋介石亲手委任的“华南反共救国军第三方面军”副总司令蒋燮琴及其属下的“反共救国军”司令瞿波平、帅兴周、杨树臣、曹振亚、罗文杰、陈策勋、龙怀林、姚大榜等都被活捉，就是杨永清还不见下落。
我们即命令清剿部队实行严密封锁，发动群众大搜山，不把杨永清捉到，绝不收兵！
部队和群众又搜了一天，还是找不到线索。第二天，战士们正在着急地搜索，忽闻山那边传来一阵爆竹声。人们朝爆竹响处看去，见一乘红呢子小轿颤悠颤悠地沿崎岖小道而来。轿前面一个人拉着一张桃木弓，边走边射，后边一个人提着灯笼专放鞭炮。
小轿到战士们眼前时，有一个人把喜字贴到我们战士的机关枪上，表示道喜的意思。
一个战士问：“你们抬的什么人？”
“抬的新娘子，也就是新媳妇。”提灯笼的人答道。
“从哪里来？”
“凉伞。”
“往哪里去？”
“新砦。”
“为什么走这里？”
“今天喜神正东，五鬼正西，为的是迎喜神，避五鬼。”
“你们不晓得这里在戒严搜土匪吗？”
“今天是选好的黄道吉日啊！”
发现轿帘垂着，轿门锁着，战士们说：“打开轿帘，叫我们看看好不好？”
提灯笼的人摇手说：“不行哩，忌属牛的，属猪的，属羊的，还有属虎……忌十二属相。”
一个战士说：“我是属大象的，不在十二属相之内，叫我看看吧！”
那人说：“我们这里的风俗，新娘子在轿里看不得！”他们说着，抬起轿子
就走。
“放下！”侦察排的杨排长喝道，“不经检查，谁也不准走！”
轿子停下来了，杨排长抓起锁轿门的锁子问道：“谁拿着钥匙？”
还是那个提灯笼的答道：“钥匙在母亲大人那里，母亲大人已到新郎那里去了，这轿门只能到了新郎堂前，才开得！”
杨排长不管三七二十一，拾起块石头，咔嚓一声，把锁砸开了。他打开轿门一看，里边坐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子，皱纹堆累，面色蜡黄，秃脑袋，光下巴，嘴里镶着几个大金牙。此人就是“湘鄂川黔反共救国义勇军”总司令杨永清。
“出来吧，好个新媳妇！”杨排长
喝道。
“看家伙！”杨永清大吼一聲，伸手摸了件家伙对准杨排长的胸膛。
杨排长定睛一看，乃是一杆鸦片烟枪。原来杨永清的手枪和鸦片烟枪都是放在一块的，他抄枪的时候，由于高度恐慌，把鸦片烟枪抄出来了。
“好家伙！”战士们夺过杨永清的枪，哈哈地笑了起来。
杨永清就这样被捕了。
我们将杨永清用汽车拉到芷江，他已瘫在车上，说是大烟瘾来了，要抽抽鸦片再下车。我们弄了些鸦片来给他，他在车上抽了一二十口才下车。
杨永清被捕后，宏济校长急忙跑到教堂里找美国神父。美国神父叫他们组织人将杨永清抢出来。他们正在商量反革命行动的时候，被我公安人员捕捉。我们还从宏济校长那里搜出了50支步枪。
到公审杨永清那天，湘西的大部分县都派了代表，共有2300多人到会。公审大会是在芷江城内大操场上召开的。
杨永清跪在方桌上，一个农民提来了一个很大的鸡笼子放到他跟前，指着他说：“杨司令，这是芷江的鸡笼子，你说，是解放军钻进去，还是你钻进去？”
“说呀！”人们齐呼，“把谁装进鸡笼子里？！”
一位牙齿全部脱落的老太婆请人把她扶到方桌上，用拳头捶着杨永清的光脑袋，说道：“杨永清啊，杨永清，你杀我三代人啊！我活着，我等着，我等得牙齿全落光了，我等得眼睛都枯干了，到底等到了报三代冤仇的日子！”老太婆举手朝我们部队作着揖，高呼“共产党万岁”。
处决杨永清时，人们要求到会的人每人割他一刀，这个要求被我们劝阻了。但是人们坚决要求当众枪毙，并且在枪毙之后，每一个到会的人都从他身上走过去，这个要求我们答应了。 将杨永清枪毙后，人们排起队来从杨匪的尸体上迈过，每个人都吐了他一口唾沫。从白天一直走到夜间，人们打着灯笼火把还继续走着。可是，最后人们已看不见杨永清了，因为他已淹没在人民的唾
沫里。
后来，蒋介石又从台湾派飞机到湘西来空投特务，联系他的“反共游击队”。然而，他空投下来的特务一落地，就成了人民解放军和人民的俘虏。
我们在湘西这一带，和湘西人民一起，在党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很快肃清了湘西历史性的匪患，共消灭土匪8万余人，收缴武器9万余件。更重要的是，彻底粉碎了美蒋在湘西建立“大陆游击根据地”的企图，打破了蒋介石在湘西“开展反共游击战争”的幻想，将湘西人民从暗无天日的灾难中解放出来。
随着反革命的土匪武装被消灭，我们建立了人民的政权机构，建设了地方武装和民兵，跟着就进行了土地改革。湘西是人民的湘西了，人们可以在湘西的每一块土地上自由地劳动，幸福地生活。
我们离开湘西后，湘西人民写信来说：“亲爱的解放军同志，‘湘西土匪，永剿不灭’的神话，被你们打破了！神办不到的事，被你们办到了！你们的恩情，比雪峰山还高，比沅江的水还长……”
九
1951年1月，湘西行政公署和湘西人民为了纪念四十七军在湘西剿匪的胜利，特在沅陵修建了“湘西剿匪胜利纪念塔”。塔上刻着：随着全国革命胜利形势的发展，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七军，经苦战东北，转战华北、江南，继又入川作战，解放重庆，历尽千辛万苦，复于1949年冬，奉命进入湘西，执行毛主席关于“战斗队和工作队”的指示，担任肃清湘西土匪、发动群众的艰苦而光荣的历史任务，为拯救我湘西350万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全体指战员在党和上级与湘西区党委及湘西军区的正确领导下，以自我牺牲的英勇行动和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积极剿匪、无山不上、無村不搜、雨淋日晒、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夜以继日、忍饥挨饿、习以为常。经年余艰苦剿匪，全歼土匪8万有余，解放湘西22个县，创造了湘西历史上未有的奇迹，为人民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一年多来，全军上下，无论在任何艰苦环境中，高度发扬拥政爱民的精神，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助民劳作、生产救灾、减租反霸、实行土改、建立地方武装与人民武装，使我湘西人民获得彻底翻身，从此奠定人民的新湘西万年根基。当我湘西人民热烈庆贺胜利之日，饮水思源，为对剿匪有功的四十七军全体指战员表示深切的感谢和纪念在剿匪中英勇牺牲的烈士们，特建此剿匪胜利纪念塔，以流芳百世，永垂千古。
（编辑 叶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