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从梦想到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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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摄影 / 郭少峰

  “我是摇滚圈的王宝强,我做的每件事都挺经典的。”场内座无虚席,歌手张楚笑着对上海观众说。在个人演唱会开唱的前几天,张楚和乐评人孙孟晋在上海民生美术馆有了这次讲座。“比我们想象中好很多,他豁然开朗了,有一点幽默感和自嘲,对一些论题也有独特看法。”孙孟晋事后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以前我们都觉得他很封闭,包括‘魔岩三杰’,跟这个世界不太有关系。”
  12月14日晚在上海大舞台举办的名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演唱会,被主办方称为张楚20年来首次个唱。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张楚变得温顺了,在演唱会上他说,主办方让他穿几套不同的衣服,他就换了。
  同时,新专辑《清楚的想法》制作已接近尾声,这次张楚没有签公司,自己当制作人。作为非科班出身的他,为此看了许多音乐编曲和制作方面的书。“我不适合签约,像有个石头压着你,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张楚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摇滚英雄办成功学课程


  张楚又忘词了,在上海演唱会的舞台上,他握着话筒唱起《爱情》的开头时,迅速跟着乐队向前唱。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我就信了”,张楚对观众报以微笑。“离开,离开,离开你”,灯光亮起,观众跟着小合唱。这场演唱会,从《西出阳关》到《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再到最后《当阳光落下来》,几乎是张楚20多年来的创作轨迹。
  “河水向前流走,身体也不能停留,大地的心在阳光中感到温柔。”演唱会前的一段时间,张楚和他的乐队都在白米仓胡同里的一个院子里排练。下午3点,《向日葵》排练了一个小时,张楚才觉得满意,他拿起自己的iPhone看看,点了一根烟,“结尾再来一下。”他冲着乐队说。这是新专辑里的一首歌,演唱会中他也唱了,告别了早期批判性的乐风和歌词,“以前做音乐为了社会梦想,现在做音乐为了个人的内心。”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自己的变化。
  近年来,张楚一直宣称要发新专辑,但屡次爽约。2013年,同样在上世纪90年代初红极一时的摇滚老炮唐朝乐队发行了新专辑《芒刺》,黑豹乐队发行了《我们是谁》。很显然,年轻一代的乐迷更乐于看看“中国好声音”,对这些乐队毫无兴趣。即便那些选秀节目中很多歌手都在翻唱他们的作品,但他们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摇滚乐已经不能让这些昔日的明星填饱肚子,为了生活,那些“老炮”有人教琴,有人卖画。张楚有他的方式,“一半靠演出,还有其他工作,以及我的公司收入”。张楚说。他所说的公司,就在他平日排练的这个院子里,一家文化公司。公司的项目经理赵畅说,这个公司成立了两年多,张楚参与了创立,算是老板之一。张楚说,“这个公司的一些业务我都要负责去讨论,但今年没有去做大的负责。”此前这个公司做过一个成功学的课程,请老师来讲课,让企业老板来听。没人能够预想得到,昔日的“摇滚英雄”,如今办起了“成功学”课程。
  张楚很清楚,即使自己的新专辑《清楚的想法》真的如期出版,也只能卖五千到一万张。“这个是整个唱片制作成本的五分之一”,在音乐上赚钱还得靠演出。而此次在上海举办演唱会,“接下去开心的事就是数钱了,虽然赚不了多少。演唱会是一件很商业的事情。”张楚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我背负不了了”


  张楚和他乐队站在舞台前,后面是女子和声队,以及有着近十人的管弦乐队。张楚穿上了白衬衣,套了一件黑色小马甲,唱完一首歌后他会说“谢谢”,或者聊聊上海的天气,气氛温暖。现在的张楚,基本就是这样的状态。
  “我思维还是算比较清晰的吧?”在采访的间歇,张楚会这样问。他自己平时看的书多而杂,主要偏向于社会学、人类学。“因为像我们这种写作的人,总是写一些现实,你找不到它的核心或者问题的原因,有时觉得自己会写得很表面。”而这种想找出原因,或者给出解释的习惯,从他年轻时就是这样。
  “这些年来,中国音乐的变化明显吗?现在的音乐跟过去比,比如说价值取向的变化是什么?”这是他自己最近思考的问题。一直有疑问,离开当年的热闹或是必然。1990年代末,他开始觉得自己跟大众的标准是不一样的,“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也因为“工作不下去了嘛,困扰太多了”,世纪之交,张楚选择了离开北京,去西安,开始了与音乐没有关系的几年。
  “因为我发现中国摇滚乐太功利、太伟大、太坚硬,我已经背负不了了。”他说。魔岩从大陆撤资,白金唱片背后是并没有拿到多少版税的现实。
  在西安,一个朋友给张楚介绍了一份汽车修理的工作,他只干了一个星期。“你只能给一个师傅打下手嘛。”张楚回忆。不知是否有人能在修车厂里认出那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瘦小的男人。在西安,他平时在家玩电脑,或者出去找朋友,“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一个酒吧,没事儿去他那泡泡,人多,可以跟你瞎聊天什么的”。此后,他又搬到青岛,直到2006年回京。
  张楚在西安的那段时间。北京的几个郊区聚集着一大批地下摇滚音乐人,过着贫穷但充满理想主义的音乐生活。从迷笛音乐节开始,国内的音乐节在几年中逐渐发轫。“痛仰”、冷血动物、扭曲的机器等一批新兴乐队成为摇滚乐“后革命时代”的主要力量。
  这些新兴的乐队与他们的前辈有着清晰的断代痕迹,这一批乐手从地下发端,没有资本介入、没有包装和公司,而张楚成名的年代,一切由资本助推,成功似乎从天而降。
  1994年,张楚的第二张专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出版,“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在香港红体育馆演出爆红。“当时的反响怎么那么好,一个边缘的东西也有爆发的可能性吧,是绝望取胜。”张楚如今这样回忆。
  “我觉得张楚的出现跟当时的时代背景不能分开,90年代初,整个中国寻找未来的方向和价值观,寻找将自己理想与现实对抗的这么一种状态的东西。”孙孟晋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人间烟火


  这次在上海大舞台的个唱,座位并未完全开放,年轻的乐迷嗑着瓜子、吃着零食、侃着大山,即使当张楚在唱他的成名作《姐姐》时掀起了演唱会的小高潮,但依旧没有出现观众跟着大合唱的盛况。
  “现在这个背景,人越来越现实。人在节奏很快的情况下,相对来说更容易接受不动脑筋的东西吧。”乐评人孙孟晋说。
  1998年张楚发行了第三张专辑《造飞机的工厂》,口碑与销量都一般。“尖锐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这个代价很值得。”张楚说。对于这张专辑,他可以朝滚石想要的流行方向走。“但是我坚持了,失败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也是一个人必要的表达。”
  从西安和青岛“闭关”回京之后,2004年,张楚重新开始演出。从年初在北京愚公移山酒吧,到当年8月的贺兰山音乐节,这都被看作是复出的征兆。之后的一段时间,音乐节开始在各地萌芽。一些挣扎于地下的乐队开始有了演出的空间。张楚等人也开始以前辈的身份加入其中。
  2006年时,张楚和音乐人姜树的“树音乐”公司签了8年合同。张楚后来也承认,当时签约时说已经有了9首歌,撒了谎。四年半时间,他只拿出了《向日葵》《海边》两首歌。2010年11月,张楚还缺席了“怒放摇滚音乐会”上海站的演出,去香港参加了另一场演出。最终,张楚与“树音乐”不欢而散,因为解约,双方还走上了法庭。直到2012年秋,“魔岩三杰”的另一位主将何勇将两人约出来喝茶聊天,算是冰释前嫌。
  “外界对他的印象有时候是错误的。看上去蛮木讷的,不近人情之类的,不食人间烟火之类的。”这些年来,张楚虽然逐渐复出,但外界对张楚“中国最寂寞的传说”的刻板印象没有变过。在今年见到张楚之后,孙孟晋发现,“张楚也不想做一个像以前所谓的摇滚英雄,他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生活方式。我和他讲到一个问题,当下社会也需要一种声音,不仅仅是关注个人的东西,还需要对社会的关注,他也希望有这样一个声音出来。”
  2014年来临之前,张楚将自己的微博签名改为,“从梦想到务实”,这或许是他真正想做到的东西。他无意间对《中国新闻周刊》提起,因为“碰的壁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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