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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夜晚,光线昏暗的房间。
酒醉的女人晃晃悠悠地走到墙边,直勾勾地盯着墙上挂着的婚纱照。一扭头,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眼神绝望而又不解,“你们不成全我的人生,凭什么让我成全你们的?”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怨恨、心碎、委屈与不甘,她尝试调整自己的醉态,却在对方的冷漠中忍不住崩溃爆发。
这是侯佩岑在电影《大约在冬季》中的片段,她在影片中饰演叶雨宸,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也是感情世界里被抛下的那个人。
接下这个角色之前,侯佩岑也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她以往的形象都是温柔、知性、善解人意的,而叶雨宸完全不一样,她骄傲又自我,可以为了事业毫不犹豫地放弃爱情,又能够为了抓紧爱情心思算尽、不择手段。“她会拼命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我是比较被动的人,很少去争取什么东西。”侯佩岑说。
成为叶雨宸,就要将自己打碎重建,这听起来有点疯狂,但侯佩岑笑了笑,决定试试。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许多年前,记者在采访中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让侯佩岑一时语塞。疯狂?她微笑着想了许久,却始终答不上来。
在母亲的严格管教下,一直以来,侯佩岑过着中规中矩的人生,没有冒过什么险,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在其他女孩放肆地享受青春的时候,她都宅在家里。偶尔跟朋友去个派对,或者跟同学外出玩几天,已经是侯佩岑记忆中最为“出格”的片段。疯狂玩乐?似乎和她无关。
第一次真正释放自己,是在2006年。刚刚辞去新闻主播职位的侯佩岑,接拍了偶像剧《美味关系》,这是她出演的第一部戏。在剧中她饰演女主角常百惠,一个乐观天真又有些小迷糊的落难千金。刚进组的时候,她只会甜甜地笑,不敢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哭,剧组的人告诉她,要真实地表达角色的情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这才发现,自己终于拥有一个机会“可以一直不断地释放情绪”,于是她在可爱女孩“常百惠”的外壳下,悄悄地植入了属于“侯佩岑”的自我,开始学着像其他演员一样,大胆地笑、放声地哭。
谁都没有想到,一出偶像剧,竟会成为侯佩岑情绪的出口。更不为人所知的是,侯佩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如同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在别人的期待中紧绷地生活着。
彼时,她刚从大学毕业,带着美国南加州大学大众传播、心理学双学士学位的光环回到台湾,进入新闻电视台,成为台湾当时最年轻的新闻主播。知性甜美的侯佩岑如同一股清流,一改传统印象中主播形象,为新闻播报注入了不一样的生机。大众也对这位高学历、有气质的女孩赞誉有加,给她安上了“台湾第一美女主播”的头衔。
登上光鲜亮丽的主播台,侯佩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说:“新闻主播的形象要很端庄、正经,传达新闻讯息时必须中立,不能流露太多私人情绪,所以属于我个人的情绪,全都是锁起来、收起来的。”
她努力演绎着众人心目中最为完美的新闻主播形象,不能恋爱,不能传绯闻,不能在公共场合打呵欠,不能在镜头前穿无袖的上衣和没过膝的裙子。播新闻时,她的两只手永远是紧握的,因为不能被镜头捕捉到一丝多余的动作;她甚至不敢笑,如果播新闻的当下不小心露齿笑了,下来就会被指责不专业。
侯佩岑急切地希望自己快点成熟,成为大家心目中理想主播的样子。然而,越是急切,越是感觉力不从心,并且开始否定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自己。
而此时,一波攻击她的声音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曾经把她捧上天堂的舆论,也将她狠狠拉进地狱,一个新闻主播,成了同行播报的新闻中的主角。
“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慢慢地寻找,什么是真正的自己,是不是媒体写的那样。他们笔下的那个侯佩岑,我也不认识。”
最后,侯佩岑决定离开主播台。她不愿意被外界的评价“绑架”,更不想再活在别人的期待中,“做自己,才是最踏实的”。
“我很在乎身边每个人的感受”
什么是真正的自己?这个问题侯佩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琢磨过。
那时她刚入读美国南加州大学,阴差阳错地选了一堂本该只有大三学生才能修读的心理学课程。课程内容围绕“如何了解自己”而展开,从小就活在家人期待中的侯佩岑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学期末,每个同学都要在课堂上做一个报告,作为班上唯一没有心理学基础的学生,侯佩岑怀着紧张的心情,全程面带微笑地完成了自己的发言。老师问她:“你笑什么?你緊张吗?”“是的,我很紧张。”侯佩岑回答。老师又问:“既然紧张,那你干嘛还笑?”这一句话把侯佩岑问得哑口无言。 “后来,老师告诉我,笑就是我的防御机制,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试图用微笑来解决,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害怕和紧张。他说,‘你每回都用笑来掩饰自己,你跟别人说过“不”吗?你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会拒绝。’我突然像被打了一棒子!当时就觉得,天啊,老师为什么讲出了这些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的道理。”侯佩岑说。
从小到大,侯佩岑习惯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保持微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笑容背后原来有这样的深意。老师的这一番话,让侯佩岑下定决心主修心理学,她说她想要更加了解自己,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想要知道自己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
个性上的敏感细腻,让侯佩岑具备了发现他人需求的先天优势,但也正是这个原因,最后她不得不将心理学换成了辅修。“我每读到一个案例,就像遇到不一样的人在讲述自己的悲伤故事,故事还没说完,我就已经先掉眼泪了。”
共情能力过强,常常会带来情绪上的波动,从而影响她的理性判断,这并不利于从事心理学的研究,但却给侯佩岑后来的演艺工作增加了资本。
很多人都记得她在竞演节目《百变达人》中担任“星赏人”时的表现。她总是微笑着鼓励每一个上台的选手,欣赏时夸赞不断,感动时笑中带泪,给紧张的竞演气氛带来一丝温暖。而在另一档介绍传统文化传承艺术的节目中,从第一期开始,几乎每个节目表演结束之后,担任主持的她都会站起来,向传承人表示感谢……
舞台之下,她也保持着同样的细致与贴心。身边的工作人员心情不好,她不仅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还会想方设法逗对方开心。她说:“我很在乎身边每个人的感受,很希望每个人都有正能量的情绪。”
“你也一定会找到光亮”
侯佩岑总是微笑着,在她脸上,仿佛看不到生活的泥沼。
其实,她也有悲伤难过的时候。两年前出生的小儿子一度因为患上ABO新生儿溶血症而屡次进入加护病房,眼看着孩子严重贫血、呼吸困难,却迟迟查不出病因,无数次在家和医院奔忙的侯佩岑陷入了深深的无助。那段日子,远比她想象中更痛苦、更漫长。
最难的日子熬过去之后,她重拾笑容,却没有忘记那段曾经的困境。她把写书的版税全数捐赠给罕见疾病基金会,希望帮助更多人走出阴霾。她说:“我希望那些无助的人知道,他们没有被遗忘。在最无助的时候,知道有人在关心着自己,是很重要的。”
十多年前,侯佩岑曾写过一本书《字言字语》,在书里,她这样描述自己:“没想过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只想做个有用的人,每天都想更进步一点。”直至今天,侯佩岑依然觉得自己离当初的目标还很远,她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还能更有用一点。她说:“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我们每个人也会跌倒、会受伤,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带来一些正能量。”
就像向日葵永远寻找着太阳的方向,侯佩岑也向阳而生,不低头,更不会退缩。“我也曾经遇到挫折,也曾经感到难过,但是我会赶快向阳。如果我能够有一点用处的话,就是提醒别人,你也一定会找到光亮。”
今天的侯佩岑,早已不是那个在镜头前紧握双拳的女主播。离开主播台后,她做综艺节目主持人、出书、录制歌曲、进军影视圈,在合适的年纪结婚生子,休整一轮后又复出再战。
李诞称赞她家教好,张绍刚欣赏她情商高。她身上没有大明星式的压迫感和疏离感,反而能让人感受到一种被当作朋友的尊重。无论是粉丝、媒体记者,还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只要是待在她身边,很容易就会陷入到一种舒适的安定感里。
侯佩岑也越发懂得了温柔的力量,她可以云淡风轻地笑谈过去,从容应对媒体抛来的棘手问题;也可以大气幽默地回应来自各方的吐槽,以柔克刚。有人说她“假”,说她是“讨好型人格”,她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用平静的笑容代替回答,然后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生活。
从前,笑容是她对抗恶意的武器,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如今,笑容成了她与世界和解的证明——因为做自己,她终于有了微笑的底气。
Q&A
《女友》× 侯佩岑
《女友》:曾经有媒体评价你嗲嗲糯糯的声线背后是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的强大,你觉得呢?
侯佩岑: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强大一点。我是一个很容易感受各种情绪的人,常常会因为别人悲伤的故事而掉眼泪。但我不认为那是软弱的,我只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容易沉浸其中,可以中立一点、理性一点、跳脱一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句评价,我认为那是对我的鼓励,也是我的目标。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很柔软的互动中展现该有的刚强。
《女友》:有人说你是“讨好型人格”,听了会不开心吗?
侯佩岑:不会,但我觉得我不是。我会希望身边的人是开心的、满意的,但并不是为了让他喜欢我。小时候我会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在快乐的氛围里工作,即使我不快乐,也不希望影响到别人。可是当我慢慢长大,接触到的人变多了,就知道了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会令一个人不快乐,我应该接受别人不快乐的情绪。我之前常常会把别人的不快乐加诸成自己的责任,但其实别人的快乐与不快乐,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的。我自己的快乐,同样也不应该来自于别人,我要自己制造快乐,必须自己去掌控快乐跟不快乐,而不是让别人来掌控。这也是我在成长中体会到的一个道理。
《女友》:婚姻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
侯佩岑:我的先生是一个很自在的人,一直坚持做自己。这些年,他给了我很大的支持,一直鼓励我做自己。他让我知道,我不需要按照别人的条条框框来生活,可以安心地、放心地做自己。要说婚姻给我带来的改变,就是让我会比较放心,不会觉得做什么事都很紧张。
《女友》:对孩子来说,你是一个严格的妈妈吗?
侯佩岑:我是诶,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太严格了。我的两个小朋友其实都是很自律的孩子,但因为我是一个容易紧张的妈妈,担心很多,管得也特别多。但现在我会尽量告诉自己,要放手。如果我放手,让他们自由地去探索世界,这个世界会更好玩。而且他们现在接触到的世界,或者说他们的未来,已经跟我们原本想象的不一样了,所以我也不应该再用我的标准去衡量他们的生活方式,更不能因为我的担心,令他们失去了探索世界的欲望。
《女友》:平静跟快乐,你更希望拥有哪一样?
侯佩岑: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平静跟快乐都很重要。其实平静也是一种快乐,我不太需要那种云霄飞车、过山车式的刺激的快乐。
《女友》:如果可以自由选择一种新的活法,你最想尝试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侯佩岑:最想尝试的生活,就是不要这么规律。我是一个很规律的人,如果我觉得这个食物好吃,我可以一个礼拜都吃,不想去尝试别的,大概算是一个蛮无聊的人吧。我希望自己可以多去冒险,然后自由自在一点。
《女友》:在你看来,一个有魅力的女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侯佩岑:我觉得有魅力的女人,就是能够让别人感觉到温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