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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亚马逊王国是一片乐土。国土中央高山耸立,森林环绕,险峻的峭壁上流泻着九十道银瀑,从每一道瀑布下诞生出一条河川,奔流在鹅卵石河床上。飞驰的云影里,豪迈的骏马成群,在草原上犁出一条条细纹,女战士们就住在那里。在亚马逊女王英明的统领下,从这片牧地到另一片牧地,她们终日驰骋。她们的牝马跑得那么快,赢得邻近地区的人们衷心赞叹,并喜欢称它们为天马。
后来,国土位于大熊星座下的萨迦纳克斯国王终于对这片乐土里数不尽的财富感到坐立难安。于是,他召集一大支军队,擂起战鼓,朝亚马逊国踏上征途。
高傲的亚马逊女战士从各地赶来,团结迎战。她们在山岗上扎营,轻蔑地打量敌军。阳光下,兵器闪耀,马儿喷着鼻息,她们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脸上涂了朱砂红彩,头上戴着马鬃羽毛。静默的气氛在她们队伍上方盘旋,云朵停下脚步,青草不敢颤动。
突然,女骑士阵营发出一阵尖锐的嚣嚷,响声直达天际。无数锐箭齐发,遮蔽了天光,攻向萨迦纳克斯军。成千上万的利箭插落盔甲胸挡,穿透护盾,扯裂身体。
在亚马逊女战士强大的威力下,大地开始摇撼。刀剑交锋铿锵轰隆,掩不住她们的战鸣唧唧,那尖锐的呐喊比索命的利箭更狠更准。萨迦纳克斯军的马匹害怕得发狂,摔落背上的士兵。军队主力败退如潮,一路被逼回河边,消失在陡峭河岸的泞沼之中。
这场战役让那些企图集结兵力作战的统帅们大发雷霆。萨迦纳克斯王紧急招募三百勇士,打算利用隐密的绿橡树林作为掩护,从侧翼攻打亚马逊女军。
绿橡树林是亚马逊国的圣地。然而,她们毫不犹疑地将弓箭转朝这个方位瞄准。千万发锐箭在空中振振疾飞,射落整个森林的树叶,折断树枝,揭去树皮与青苔,然后击溃困在陷阱里的敌军。鲜血涌泻,染红整座树林。
萨迦纳克斯王眼看自己的兵队在一阵又一阵的狂啸、枝木、铁箭攻势下溃不成军,便下令撤兵。
他退避到萨迦纳克斯王国的冰原上,十年生聚,集结另一支劲旅,人数更多,更骁勇善战,更令人畏惧。为了背水一战,他准备了五百头野蛮、丑陋、全身散发恶臭的独角兽。他下令用蜡把所有战马的耳朵封住。为这支军队打前锋的,是他那受诅咒的王国中的巫师,他们主宰恐惧,施展恶毒魔法,就能任意改变天候,降下黑暗,掩盖白日的亮光。巫师骑士团共有千人,他们眼睛散发黄光,脸上戴着狼面具,身上披着狼皮。
千名骑士由一千个冰旋风领路,在他们前方卷起一波波冰雪骇浪,狂风断续怒吼,指挥成群雪崩,命令乌云攻涌苍穹。千名骑士后面,萨迦纳克斯国王带领大军前行。这支恐怖的队伍没有喧喊叫嚷,不言一语,只听得以骨头削成的战笛呜呜长叹。
亚马逊女战士在艾卡拉特红森林附近聚集。狂风在她们头上呼啸。她们的利箭消散在旋风里,歌声被风声淹没。她们奋战了三天三夜。冰雪严寒灼烧她们的胸膛,血染马匹的鼻孔。她们倒下,弓弦断了,气也断了。
萨迦纳克斯国王陶醉在成河鲜血中,目露凶光,环视地平线两端。天顶压得更低沉,死亡的寂静中,大地昏暗。
带着马匹和尸体当作战利品,萨迦纳克斯军队终于踏上归途。
寒冷刺醒了阿碧玻的伤口,她被遗弃在战场,被认为与遍地已死的女战士无异。阿碧玻站起身,四处找寻其他生还者,从贪残的乌鸦喙下救出六名伤重却不致死的女战士:阿薇拉、阿珀娜薇、阿菟宜、阿提妮卓拉、阿月塔妮及阿莉索。她们还活着,并在日后繁衍出亚马逊七女族。
冰雪与沉寂覆盖了整个王国,她们爬上高山,轮流出巡狩猎,以免在风暴中全军覆没。第一位女勇士阿薇拉循着马蹄的印迹来到一片林间空地,那里有十五匹马,在积雪下翻寻霜冻后的残草。女战士们将它们捉回,加以驯服。她們再度燃起梦想,想在旷野上驰骋,钻入林间逐猎,躺在柔软的青草上休憩。然而天空仍然垄罩着阴霾,大地仍裹着白雪尸布。
她们乘着马前行,一路歌唱着,梦想着,比黎明在枝叶间呢喃的风还轻柔。她们在皑皑白雪中行进,话语及往事如雪花般纷落,走过之处,青草害羞地冒出绿芽,大地也记起自己的回忆而苏醒。
日复一日,原遭三百名萨迦纳克斯骑士破坏殆尽、血洗屠杀的艾卡拉特红森林,终于再度披上一层厚厚的叶衣,婆娑摇曳。
从那时起,无论是载育着她们的大地、雨水或露珠,万物都需要亚马逊女战士的歌声。所有能呼吸的生物都只靠她们细微的气息而活。倘若有一天,她们的嗓子哑了,那么整个国度都将黯淡死去。一切都将永远消逝,天地间将什么都不再遗留,除了曾经拥有的那段不幸记忆。
为能平静地生存,在边界和王国前缘,她们噤声不唱这首滋润万物的歌。从此以后,那些地方成了一片荒芜,只有无际的灰暗与空洞,草原风吹响起的悲鸣在清晨透蓝的树影下缭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