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落身后的爱情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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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微的林逢
  
   风很大。
   林逢为我开门时,腰间围着围裙。我在他脸上轻吻一口,将新买的男式羊绒人字纹围巾掏出来。林逢却下意识地躲闪,好像围巾上沾着会蜇人的毛毛虫。我用双臂拢住他,将围巾围好,左看右看,满意地笑:“老公,天冷了,‘林哥哥’要注意防寒。”
   林逢憨憨地笑,眼神在围巾上游移,我知道他想找价格标签。那个标签早让我请店员剪掉了,连商标都细心地拆下来——这一条轻薄的围巾688元,我怕这个数字会刺痛林逢太过敏感的神经。
   林逢是普通的公务员。本来,我也是,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拿有数的级别工资,一起过双休,挽着手逛商场,婚姻生活平淡、安闲。但在两年前我哥哥陪嫂子去加拿大留学后,一切就起了变化:哥哥舍不得辛辛苦苦创办起来的公司,但更舍不得让嫂子孤身一人去海外,权宜之计便把公司交给我。
   我并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但大哥说毕竟公司已做得不错,关掉太可惜。还说我有管理能力,答应最多让我代管4年。我不得不答应了他。但后来他在加拿大开创了新的事业,见我“客串”女老总做很好,索性把公司法人和股份全转给了我。
  我曾请林逢辞职帮我管理公司,他却说自己没有商人细胞。两年后,我的公司越做越好,林逢虽然工作努力,却依旧是一名普通科员。身份的变化也带来了经济上的落差:以往是我俩共同分担房子的按揭贷款,哥哥正式把公司交给我的当月,我就一次性付清了剩下的16万元贷款。连每月给林逢弟弟上大学的费用和孝敬公婆的钱,也是我让财务直接打过去。他那点相对可怜的工资,我允许他留着攒“私房钱”。
  我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但林逢显然伤了自尊,并日渐成了一个敏感而卑微的男人,连在亲昵时也没了以往的自信和激情,好像我做了女老总,就成了一个碰不得的女皇。
  饭桌上,我有点疲倦地告诉林逢,公司的策划总监跳槽了。上海一家全国知名的营销公司盛情邀请他,人往高处走,我不便强留。林逢夹菜的筷子停在那里,愣了一会,突然说:“那就再聘一个嘛!”
   我倒有点愕然:以往我也时常告诉他公司里的事,他听了至多“嗯”两声而已。这一次,是个例外。
  
  桀骜的安凯
  
  对广告公司来说,比金子和钻石更值钱的,是创意。策划总监的跳槽对我是个沉重打击,因为再找一个出色的策划总监太难了!
  但或许是老天特意眷顾一名弱女子。招聘启事发布没几天,我就碰到了安凯,一个年已而立仍未成家的男子,穿着随意的休闲装,有点发白的牛仔裤,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孔,蓬乱的头发,温和的笑容,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头脑里却有令人叹服的创意风暴。
   安凯主持的几次策划都很漂亮,特别是为那家珠宝行做的包装。那家珠宝行的产品和服务都不错,只是缺名气和人气。安凯别出心裁地为他们创造了一段“百年老店”的历史,并编了许多珠宝行荣辱兴衰的故事,将其与本市几代人的命运紧紧联在了一起。由他亲自捉刀的系列文章,在晚报上大篇幅连载后,珠宝行声名鹊起。
   珠宝行老板在度假村盛宴答谢我们。我邀林逢一同前往,他却推说没空,我只好和安凯同行。受人力劝,我喝了不少酒,安凯也是。酒后安凯陪我出来散步。他耍了个小阴谋,摘一片树叶放在我手心,要和我玩“猜纸团”,如果他连续猜中5次,我就要允许他吻我。这是个充满挑逗的游戏,在他狡黠的目光注视下,我怦然心动,没有拒绝。我以为连续猜中5次是不可能的事,但不可思议的是,安凯全部猜中了。不容我反悔,他就紧紧地拥住我,用烈火一般的吻封住了我的嘴唇。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林逢无时无刻的自卑让我的身体饥渴了太久,情欲闸门被我欣赏甚至喜欢的男人突然打开,我把持不住自己。
   在清涩的草坪上激情缠绵后,我的心里充满罪恶感。
   回城时安凯执意送我回家。到了楼下,他说想上楼喝口水,我想林逢还在上班,便鬼使神差地开了门放他进去。安凯挨个房间参观,不停地赞叹我们的品位,后来突然返身将我拥住狂吻,而我的挣扎显得那样无力。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响。林逢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温柔的麦络
  
   对我的恳求,林逢充儿不闻,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离婚。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对林逢这样的男人,错走一步就是深渊。
   协议离婚相当顺利。我觉得过错在我,要分给林逢公司一半的财产,那笔钱足够他什么也不做就能安逸地走过一生,他却不肯要。他说公司是我和哥哥的心血,不应当作共同财产。给他房子,他也不要。但我总要给他些补偿才心安。最后,他同意让我给他40万。这笔钱,刚够买一套不算太好的房子。
  将一张40万的新存折交给林逢时,他的手抖得厉害。这个一直害怕被钱伤到的男人,仍躲不过被一笔数目不算小的钱灼伤尊严。
   两个月后,在公司做杂条的邱姐走进我的办公室,犹豫着告诉我说,林逢在东郊买了一套房,明天就结婚,新娘是个护士,叫麦络。婚礼很低调,仅请了双方的至亲和同科室的同事。
  我愣住,然后平静地说一声“知道了”,取了1000元给她,让她买一束最大最美的百合帮我捎过去。
  她走后,我掩上门,无力地颓倒在地,泪流满面。邱姐是林逢单位副科长的爱人,下岗后我帮她在公司安排了工作。而那个麦络,我是记得的:一年前林逢到市立二院做胆囊结石手术,我没有时间照顾他,便请医院找一位体贴细心的护士做高级护理,叫麦络,在我和林逢面前低眉顺眼地笑,不太爱说话,却看得出很温柔。如今,她的面容在我眼前仍十分清晰。我心痛地想:林逢想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温婉可人又不起眼的爱人啊!
  可是,与麦络相比,我不就多了一个公司女总的身份吗?
  
  被当作纸团的玫瑰花瓣
  
   我病了几天,没去公司。
   门铃响。安凯一手提着一兜水果和营养品,一手拿着玫瑰。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里满是心痛。安凯抓住我的手,爱怜地说:“佟菲,嫁给我吧!我会好好爱你。”他是真心的,他的眼睛没有撒谎。与林逢相比,我和他也更像是珠联璧合。
  可是,我没有马上答应他。我从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上摘下一片花辨,告诉他:“我们玩‘猜纸团’,你猜中花瓣在哪只手里,我就嫁给你。”安凯像个孩子似的开心笑了。他定是十拿十稳,在度假村,我已经惨输了一次,“输”掉了自己又搭上婚姻。而就在那次激情过后,安凯才得意地告诉我:他在大学里就是有名的“猜纸团大王”。他会紧盯住对方,对方的眼珠向左转,他的眼珠也向左转;对方做出什么表情,他也做出什么表情,然后根据自己的心思,猜纸团在哪只手里,竟然很少失算。
  我把双手背在身后,然后慢慢拿出来,让他猜。我看见安凯眼里的惶惑越来越多;因为我的眼球既不左转,也不右转,只是紧盯着他的双眼,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最后,安凯咬咬牙,赌一把似的按住我的右手:“这只!”我松开手。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还没说完呢!谁让你松这么早!我想说这只手没有,在左手!”他掰开我的左手,仍是空空。我有点疲倦地笑了,那枚花瓣被我悄悄地抛在了身后。
  因为心太痛,我不愿意再讲话。我曾以为安凯的到来、情欲的背叛以及与林逢的分手,只是天意。以往林逢去公司接我,碰到安凯,我要为他们互相介绍,两人的手才有礼貌地握在一起。
   可是,就在病着的这几天,略略恢复些心力后,我试着整理林逢搬走后一直凌乱的家,竟在一个抽屉的夹缝中发现一张照片,是林逢大学的合影。他旁边有一个头发蓬乱的男生,亲热地将手搭在他肩上。那男生戴着墨镜,看不清面容,但我还是惊在了那里。没费多少事,我就找到林逢的一名同学:“哦!安凯?是的,他是我们同学。那小子鬼精,猜纸团一猜一个准。”那一刻,我的心里有撕裂般的痛。尽管我不愿多想,可我还是依稀看到了所有不堪的真相。这应是一个为了爱而悄然换位的游戏,如果不揭破谜底,没有谁会受伤,甚至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摘自《深圳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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