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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由漫画改编的电视剧《三毛流浪记》,赚足了无数成年人的眼泪。饰演主角“三毛”的演员孟智超,一举成名。此后,他乘胜追击,相继出演了《聚宝盆》《逼子成龙》等作品,成了家喻户晓的童星。然而,就在人们以为孟智超从此一发不可收时,他却迅速从公众视野消失了。
2014年夏天,27岁的孟智超,突然出现在东方卫视《笑傲江湖》舞台上。人们不禁要问:这么多年,孟智超去哪里了?一段现实版“三毛”一般跌宕起伏的戏剧人生、一个父亲反思的爱!
1987年1月5日,孟智超出生在上海市闸北区一个普通家庭。父亲孟昌松经营一家小商品店,母亲蔡萍则是一名普通公务员。孟智超皮肤白皙、面容俊秀,加上大方灵巧,招人喜欢。儿时的孟智超很淘气,常常在外面调皮捣蛋,蔡萍是个典型的“严母”,回到家就一顿打。孟昌松却是个十足慈父,总是护着。
遗传了妈妈的文艺细胞,孟智超从小喜欢唱歌、表演,脸皮还挺“厚”,最爱自告奋勇给大家表演。1993年夏天,孟昌松将6岁的儿子送到上海银都艺校学习表演。艺校离家很远,每到周末,孟昌松就关了商店的门,送儿子去艺校上课。看着儿子训练很辛苦,艺校收费不菲,两年后,蔡萍决定不再让儿子上艺校了。但是孟昌松却认为儿子既然喜欢,为什么要阻断他这条路呢?以前凡事习惯跟妻子商量的他,第一次自己做主,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偷偷地取出来,给儿子交了下学期的学费。
孟昌松这个看似“专制”的举动,让儿子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就在孟智超继续读银都艺校的第20天,《三毛流浪记》剧组来艺校选演员,有一双机灵大眼睛的孟智超从全国6000多名候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男一号三毛的扮演者。
蔡萍高兴得不得了。她曾经的梦想也是当一名演员,正当她朝着梦想努力时,她却被查出患有牙床癌。此后多年,她奔波在医院里,接受痛苦的治疗,表演梦随风飘散。现在,梦在儿子身上延续了,蔡萍百感交集。
1995年初冬,孟智超正式入驻《三毛流浪记》剧组。按说这么小的孩子,应该由大人陪着,蔡萍打算让母亲陪儿子住进剧组,老人也非常乐意。但孟昌松却反对:“既然儿子能跟大人们一起拍戏,为何不能照顾自己?他饰演的‘三毛’自幼丧父,母亲也离他而去,我们不在他身边,不是更利于他塑造角色吗?”
孟智超一心想演活三毛,对父亲的话根本不在意。当他入驻剧组后,才发现一切比想象的要难太多。正值严寒,饰演“三毛”穿着破烂衣裳,赤着脚,一大早,他就得起床化妆,在光头上贴上厚厚一层胶水,再粘上三根毛,加上剧情需要长时间淋雨、在泥浆里打滚,被别人使唤欺负,每天都苦不堪言。一个刚刚8岁的城市小孩难以承受。蔡萍心疼得直掉泪,想去剧组陪孩子,无奈从单位请不下假来,孟昌松偏偏就是不去,还拒绝孟智超的外婆前去。孟智超十分难过,每当剧组的叔叔阿姨问他:“你爸妈怎么不来照顾你?”他就说:“我是‘三毛’,没爹管没娘疼呗。”
父母不在身边,孟智超拍完戏后,一个人不敢睡。他就是今天跟导演回家,明天撵着化妆师去他家蹭吃蹭住。好在他机灵、礼貌,剧组的大人们都乐意带上他。成天跟成人在一起,孟智超仿佛迅速长大了。
1996年,《三毛流浪记》热播,9岁的孟智超一夜之间家喻户晓。走在路上,总是会被粉丝认出来。
按说,孟智超应该乘胜追击,拍更多的戏,但孟昌松认为儿子已成名,没必要什么角色都演,他要儿子一边安心学习,一边挑选适合的角色。此后几年,孟智超就在父亲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挑选着角色,参演一些电视节目,其余时间,都在学校里读书。
顶着童星的光环,孟智超进入了青春期。然而,此时,他却遭遇了人生中最难以跨越的难关——刚13岁的他,开始谢顶了!脑袋中央的头发稀稀松松,头皮隐约可见。当他把这个发现告诉父亲时,孟昌松没当一回事。去医院检查,各项身体指标都健康,医生说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转眼一年过去,孟智超的头发不但没长出来,反而掉得更厉害了。走到哪里,都令人侧目。正是爱帅耍酷的年纪,特殊的缺陷,让这个一向乐哈哈的少年笑容越来越少,再热的天,他出门也戴着一顶帽子。无数个黑夜,他望着天空默默落泪:他可曾是谁都认识的明星,自认为天下无敌的翩翩美少年啊!
父亲不重视,他又偷偷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说毛囊完全堵塞,根本不可能再长头发了。这下,孟智超彻底绝望了,14岁就谢顶,还能继续演员梦吗?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不敢出门,更不敢再尝试表演。成名的荣耀,变成了枷锁,压垮了这个正在青春泥泞里挣扎的少年。
2001年,电视剧《聚宝盆》找到孟智超,让他出演一个角色。在此之前,他已接近一年没有接演任何角色了,远离屏幕的感觉,让他惶恐。这次,他饰演的角色要剃光头,不怕暴露秘密,所以他同意了。然而,这次出演,却让孟智超向“三毛”,向痛苦又更近一步。那段时间,为了让光头更加光滑,孟智超每隔几天就要剃一次光头,每天都要在头皮上抹一层胶水。戏拍完后常常是深夜,工作人员已非常疲惫,不会认真给孟智超清洗头皮,他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既不会洗,也懒得洗,就入睡了。所以,等一部戏拍完,孟智超的头顶,几乎已经没有头发了。直到此时,孟智超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谢顶,是因为拍摄《三毛流浪记》时,天天在光头上涂胶水,拍完戏后没有清洗干净,残留的胶水堵塞毛囊,把毛囊堵死所致。加上此后几年他接拍的几部清宫戏,都是光头造型,不断剃发、涂胶水,头发就越发长不出来了。
找到了掉发的根源,也越发深知悲剧的不可逆转。孟智超郁闷、自卑、烦躁,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忙于生计,正值青春逆反期的孟智超不忍对父母发火。不管多难,面对他们时,他总是面带微笑。从那以后,孟智超再出门时,总是戴上假发,再戴帽子或头巾。再炎热的夏天,他去打篮球也总是戴着一顶帽子。但时间久了,就有人发现了孟智超的秘密,有人拿异样眼光看他,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这份自卑,令他越发畏惧人群,因为形象问题,他与越来越多的戏失之交臂。对于一个曾经风光万丈,走在哪里都有人围着要签名的孩子,这份失落,如同从云端掉在了地面上。在他最失落、迷惘时,一个内秀的女孩走近了他。 高一下学期,孟智超恋爱了!蔡萍无法接受儿子早恋,孟昌松也出面干涉。面对父亲,孟智超把所有的苦倾倒了出来:“你们知道吗?在她面前,我才像我自己,你们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为什么连这都来干涉?”
直到那时,孟昌松才得知了儿子掉发的原因。一瞬间,他不由为自己的粗心自责得无以复加。尽管造型师和剧组有责任,但作为父母,难道不应该更为儿子负责吗?当初儿子拍“三毛”时,自己一味想让他自立,想逼他成长,把8岁的儿子粗暴地扔在了纷杂的剧组里。如果父母能陪在他身边,至少能帮他每天把头洗干净,不至于让他戴着一头胶水去睡觉。如果父母更细心一些,几年前儿子的头发刚刚稀少时,能陪他去几家医院,这一切也许都能避免。
那一刻,孟昌松再也不忍心责难儿子了,在儿子心目中,爱情成了生活的唯一亮色,也是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最好法宝。第一次,孟昌松和儿子像朋友一样约定:“爸爸不再干涉你的感情,但我希望你和那个女孩彼此帮助、实现各自的梦想。爸爸希望你坚持做演员的梦想,你的头发,也会因为梦想重新长出来!”
沉浸在美好爱情里的孟智超,相信了父亲,从那以后,他每天随身携带一块生姜,只要有时间,他就往头皮上擦,还虔诚地念叨着:“精诚所至,头发重生。”2003年,孟智超参演电视剧《逼子成龙》,饰演宋丹丹的儿子,爸爸特意为他买了一个假发,由于掩饰得当,没人看出他的秘密,他的自信终于恢复了一些。
2006年,孟智超报考上海戏剧学院,以几分之差落榜。在父亲和女友的鼓励下,第二年继续报考,终于考中了。为了让头发重新长出来,整个大学四年,孟智超每天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头发上抹生姜,他还试遍了差不多所有长头发的民间偏方。但命运之神却毫不顾忌他的想法,一直快马加鞭,一天天把孟智超彻底变成了头发掉光的“三毛”。
2008年冬天的一个深夜,孟昌松起来上厕所时,发现儿子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悄悄打开房门,发现儿子正拿着一块生姜,疯了似的在头上抹,一边抹一边掉眼泪。刚刚22岁的儿子,在灯光下晃着一颗光亮的脑袋,看起来比同龄人老那么多。站在门外的孟昌松突然间泪流满面:时间的流逝,已经将曾经星光熠熠的儿子打回到普通人!这个刚满22岁的男孩,已不堪重负。过去,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儿子当明星,其实,儿子身上的光芒,已被岁月漠视。他现在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孩子,因头发顽疾被伤得体无完肤,而他这个父亲,别的能力没有,但他有爱,他可以通过让儿子回归到平凡踏实的生活中去。孟昌松一夜未眠。两天后,他对儿子说:“爸爸给你联系了一家医院,那里的植发技术全国领先。你怕疼吗?”孟智超沉默半晌后说:“只要能重新长出头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
2009年底,孟昌松陪着孟智超前往上海时光整形外科医院,医院专家为他会诊后,认为他是四级脱发状态,可以用植发让头发重新长出来。孟昌松高兴不已。根据手术方案,医院对孟智超的治疗分成两次进行。第一次手术,先从他的枕部剔取7000个存活良好的毛囊,按其原来的生长方向,分别移植于前额、头顶上。
两次手术,前后进行了半年。每次手术长达10个小时。从枕部一根根剔取毛囊,再一根根种到头皮上,每次手术,都要在头上打300余针,而且头上不能打麻药,针针钻心刺骨,看到儿子咬紧牙关,一声疼也不喊,一旁的孟昌松心疼得直掉眼泪,一遍遍对儿子说:“对不起,对不起!”孟智超忍着疼痛笑着说:“我曾经觉得,我就是现实版三毛。现在,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这个从来不会对父母煽情的男孩,小声说:“爸,当我的头发一根根重新长出来后,我一定每天都爱抚它们说,这不是一般的头发,是我爸在我头上种下的一片浓密又宽广的大森林!”这听起来拗口的一句话,把孟昌松惹得泪流满面。
进行了两次植发手术后,孟智超其他毛囊也接受了有效治疗,终于长出了新头发。然而,当他顶着一头浓密、黝黑的头发,重新出现在女友面前时,女友却向他提出了分手。原来,女友家境殷实,两人的恋情从一开始就遭到她父母的反对,他们认为孟智超寂寂无声,无力养活自己和家人。最终,女孩屈服了。
对这份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爱,孟智超没有再挽留,当时的他,确实没有能力给女友以幸福和安定。
爱情的凋落,让刚刚准备好卷土重来的孟智超,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支撑,接下来自己怎么办?还要继续演戏吗?演戏这条路,能走得通吗?儿子极力掩饰的沮丧和悲伤,孟昌松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2011年1月29日,孟智超24岁生日,父亲把一张银行卡交到他的手里:“这么多年来,你自己歪打误撞走上了成名成星的路,爸妈也一直把你往那条路上赶。你妈说你想学编导,趁着还年轻,学你真正想学的东西,不管做什么,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你快乐!”
父亲说得云淡风轻,孟智超却在顷刻间泪流满面。也许只有像他一样,在演员这条路上奔袭了这么久,跌宕起伏如此剧烈,才知道改变,是需要抛下多少虚荣,多少面子,有多少人,只要奔上那条路,就一往无前,宁可伤痕累累也绝不认输。而父亲拿出毕生积攒,让他去学习编导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除了想换取儿子一点快乐,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儿子从虚无的云端拽回到坚实的土地,过普通人的日子,得到最夯实的快乐。
孟智超含泪接过了父亲的希冀。2012年初,他从中戏毕业后,远去日本东京经济大学学习后期编导。
在异国他乡的日子,一切陌生而辛苦,他拼命学习着,吸取着各种营养。有时实在太累,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靠父亲的鼓励咬牙挺了过来。那段日子,他从来没离父亲那样近过。因为这坚实的生活,正是父亲最大的心愿,他倾其所有付出的,就是为了让儿子有一份谋生手段,希望儿子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这份踏实,让孟智超渐渐恢复了快乐活泼的本性。闲暇时,他在日本同学的带领下深入日本人最市井的生活,兴之所至还会跳到人群中,来个即兴表演。不知不觉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快乐、无邪的孩子。
2013年9月的一天,在东京街头,有人叫住了孟智超。这个人是“三毛”的忠实粉丝,在和孟智超进行一番长谈后,这个在日本开有多家公司的“超级粉丝”,提出和他合作开一家后期制作公司。2014年初,孟智超回到上海,后期制作公司也在上海开了分公司。2014年4月,阔别荧幕多年的“三毛”,出现在东方卫视《笑傲江湖》舞台上。时隔18年,再次以“三毛”形象出现,他唤醒了一代人的记忆,而他如三毛一般的人生经历,也打动了很多导演。2014年8月,北京一个导演主动联系他,愿意为他量身定做一部电影,请他饰演一位父亲。从“三毛”到父亲,他说,这是我的成长,献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