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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杯泥水说起
2006年8月19日。背阴处的河沟,一位农民赤脚站在刚能没过脚踝的浑浊泥水中往桶里舀水。
一旁有人问到:“我来看看甜不甜啊?”话音未落,农民顺手递上一茶缸水。问话人接过水毫不犹豫喝了一口道:“可以可以,很是好啊,很是好”。
以上的一幕发生在重庆市万盛区青年镇,问话并喝下泥水的人就是中共重庆市委书记汪洋。
在随后的视察中,随行记者对泥水的卫生状况表示了担忧。汪洋微笑回应道:“应该说这水总体上是干净的,老百姓让你喝这个水,是老百姓对你的信任,按照一般的习惯这水是不能喝的,这个时候你必须喝,而且我觉得老百姓喝得,我也喝得,老百姓喝了不会出问题我相信我喝了也不会出问题”。
此时,重庆正在经历着五十年一遇局部百年一遇的旱灾,汪洋所指的“这个时候”是这场旱灾最为严重的阶段。
十年九旱是重庆特有的气候规律,每年的夏旱一般从八月中下旬才开始,此时的庄稼已经成熟收割,农业损失相对较小,加上每年干旱到来之前的七、八月份又往往是汛期,降雨带来的蓄水足以确保夏旱期的人畜饮水。今年五月,当干旱令人措不及防地提前到来,一切都被改变了……
到七月初,重庆全市所有40个区县(市)均出现了不同程度旱情,608.86万人、583.55万头牲畜出现了临时饮水困难,受灾农作物面积达1085.95千公顷。 旱灾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22亿元,其中农业经济损失16.2亿元。
然而,旱魔肆虐的脚步并没有停止。
进入八月,重庆三分之一的时间气温仍然保持在40℃以上,全市境内三分之二的溪河断流,265座水库水位降至死水位,471座水库、2.87万口山坪塘、8119眼机电井干涸,在有一些区县甚至80多天滴雨未下;从8月1日起的20天内,接连发生80多起山火,过火面积7350亩左右,损失巨大;到8月13日,全市三分之二的乡镇(街道)出现供水困难,此间,气象部门分析,未来一周四川盆地大部分地方伏旱将进一步加重;8月29日,重庆主城区温度更是高达40.8℃,破53年来同日高温纪录(1953年为40.5℃)……
对于饱受灾害之苦的人们来说,最折磨意志的不是当下的困难,而是不知道何时才是灾害结束的尽头。
2006年夏末秋初,高温挑战着重庆的承受底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晚上入睡前,重庆市民尹达新在一块旧手帕上认真地写上儿子家的地址和电话,塞进上衣的口袋里。也许下次再中暑,这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八月最初的十天内,重庆市区已有100多人因中暑拨打120,当地媒体爆出的“10位市民因高温死亡”的事件被编成不同版本在民间流传。
持续的高温让整个重庆烦躁不安起来:面对枯黄的田野山冈农民欲哭无泪;年事已高的老人开始准备起了医嘱,更多的人躲进了稍显凉意的防空洞;城区自来水公司供水范围内的供水量已经创造了历史新高,高峰电力负荷一突再突,缺口严重;在偏远乡镇,水的价格随着旱情上涨至1.7元/斤,即便这样也面临无水可买的地步;一些煤炭经营商瞄准“商机”在煤炭中掺杂使假,致使发电机组严重受损频频停机;对于造成这次持续高温成因的争论也在纷乱中登场,针对三峡大坝的“木桶效应”说还未定论之际,天然气井喷导致的“温室效应”说又挤入争论的行列……
众生百象在这个焦躁的季节里显露本色,绝望中市民开始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政府高层。
8月8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对当前抗旱工作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各地各部门高度重视,全力做好抗旱救灾工作,并在批示中首先强调,要坚持以人为本,采取有力措施,确保旱区人畜饮水。
“我经常讲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抗灾指挥的前线重庆市委书记汪洋浅显易懂地指出,“只要有了人,再有了大牲畜,这就是最主要的生产力,把他们保下来了,没有粮食我们可以种。”
当灾害程度持续加重的同时,一场全市团结自救和全国八方支援的热潮也在不断升温中:7月5日,龙泉消防大队接到旱情报警后立即组织消防力量为山上村民送水;潼南县五桂镇金家坡,两头骡子在连续为村民送了390多立方救命水后中暑脱水而死,政府因此为每头骡子发放“抚恤金”2000元;在企业界,“掘万口井,献万般情,重庆国企心系灾情”为主题的捐款活动很快募集到过亿善款;按照“旱灾损失务工补、生产损失摘棉补”的思路,从8月中下旬起,重庆先后有10万农民赴新疆拾棉花……与此同时,中央补助重庆的各类救灾资金八千多万元及时到位;8月17日,重庆收到了首笔外省政府捐款——广东省捐助的200万元;全国各地的重庆商会情迁故乡,纷纷慷慨解囊……
艰难的抗灾路上,重庆从容应对,信心十足,不屈的精神终于让“旱魔”悻悻远去。9月5日,重庆37个区县迎来自干旱以来最大一次降雨。
“在抗旱实践中形成的伟大抗旱精神,与‘红岩精神’、‘三峡移民精神’一样,是重庆宝贵的精神财富”,在全市抗旱救灾总结表彰大会上,重庆市长王鸿举的总结讲话引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1992年至2001年的10年间,全美因高温死亡人数达2190人。2003年夏季仅欧洲的一次极端高温事件,就造成3500余人死亡。相比之下,重庆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极端高温中未有一人因之死亡,可谓奇迹。
然而,正如一叶知秋,见微知著,如果放开视野,我们会发现灾难考验的不仅仅只是重庆。
高温后的命题
2006年,当南方诸省忙于应付频繁到来的台风之时,西部和内陆省份深深感受到了高温干旱缓慢而持久的影响,四川东部和甘肃部分地区,同样遭遇了50年一遇的旱情。民政部国家减灾中心认为,我国正在遭受自2001年以来最严重的自然灾害。
现实情况让人担忧:与极端气候出现频率和危害性的不断增加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近年来城市在灾害面前的脆弱和被动。
“突发灾害很正常,但城市防灾刚起步。”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工程规划设计所有关负责人指出,提高应灾整体设施标准,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维护,建立自然灾害的“立体防护”体系显得日益迫切。
心理学家林勇的观点令人深思:“气候问题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科学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国家安全的问题”。
而对于追求人类诗意栖居的城市来说,实现足够的安全显然是宜居、幸福以及和谐的必要前提和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