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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因循守旧，要勇于创新；不要走旧路，而要开辟新路，并留下你的足迹”——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
“在我漫长的生命岁月中，我认识过一些伟大的经济学家，但我从未指望自己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很清楚，我敬佩的很多经济学家不会同意我说过的一些观点，甚至会感到被冒犯了。但是，一位学者必须认识到，在他讲过的内容中，错误的部分很快会被发现，而被视为真理的部分，可以获得众人的最终认可，只要他活得足够久”——诺贝尔奖获得者罗纳德·科斯，1991年12月9月。
罗纳德·科斯教授是位真正伟大的人。有幸成为他的学生，并在课堂上看见他热情笑容的人，都会在他的影响下永远改变。
科斯教授担任我的导师和老师长达40年之久。他坚定的决心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并鼓舞着我。过去7年里，每隔数月，我就有幸跟他共进午餐。期间，我听他回顾了几个或许鲜为人知的故事，但这些证明了他的伟大所在，以及引导他生活和学术工作的决心。
童年时期，科斯教授的身体受到过伤害，就读于一个专门的儿童学校，那是他第一次上学。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身体残疾的人心理上也不健全。他被教导着编织篮子，而不是识字读书。然而，他打定决心要学习。他自学识字，读他服用的药瓶上的标签。科斯教授的智慧人生就此开始了，这是他摸索新路的开始。
因为青少年的生活环境，科斯最终在伦敦政经学院读了商业专业，而非经济。接着，他获得了奖学金，赴美国学习如何经营企业。他告诉我，这段经历在他一生中很重要。他说，“太神奇了，你一天光听首席执行官讲述他如何运营企业，就能学到很多经济学知识”。作为一名21岁的年轻人，他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能把这些经验转化为简单的问题和清晰的答案。这个简单的问题就是，人们为何一起合作并履行不同的职能，比如生产、会计、法律等。对此的简洁、清晰的答案是——因为这样会更有效率。这个问题阐述的是交易成本问题。科斯教授认为，这是一个有着明显答案的问题。他的论文“公司的性质”，是诺贝尔评委会授予他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原因之一。
他还向我讲述了二战期间，他在丘吉尔战争内阁里做分析员工作的经历。他的首要任务，是确定德国人制造的飞机、坦克等的数量，而这是一个军事机密。科斯通过确定德国对煤、钢和铜等原材料的进口量，来估计德国的武器产出量。这个方法被证明是有价值的。丘吉尔随后要求用同一方法计算英国的产出量，因为丘吉尔担心英国产业的产出量有水分。科斯用此方法证明了丘吉尔的担忧是真的。丘吉尔利用科斯团队得出的内部数据，更好地统筹了战争。科斯再一次观察了现实的世界，并调整了自己的逻辑方式以阐释这个世界。
他曾在另一个场合告诉我，他想发表一个关于英国军方储备军备的月份资产负债表。这将有助于重新部署武器和弹药，将它们调往战场上最需要的地方。三个月后，将军们停止报告数据，以保障他们的权益，这个项目失败了。当时，我跟他分享了没能说服美国官员解决污染问题的经历，他就告诉我了这个故事。科斯教授是想说，他也曾失败过。他说，“西方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不愿跟首相分享确切数字的将军们手里”。相比之下，我的失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科斯教授的教导使我明白，要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决心和毅力是非常重要的。
这些故事都表现了科斯面对逆境时的顽强。作为一个学者，他的很多想法最初不能被同辈人理解。但若是其他人，也许早就气馁了，但科斯勇敢无畏地继续前进。
我第一次接触到科斯教授的作品时，还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读经济学研究生。科斯对概念的阐述和对“现实世界”的兴趣，就像给这个行业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让我印象深刻。当时，这个行业日渐把重点放在日后被科斯教授称之为“黑板经济学”的东西上，过分强调数学模型，却不去理解现实世界是如何运作的。
后来，我成了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名年轻教授，我们终于可以联系了。当时，我联系了时任芝加哥大学《法律和经济学期刊》编辑的科斯教授，想引起他的兴趣，发表我的一篇关于芝加哥交易所胶合板合同的论文。结果，科斯教授不仅对发表我的文章充满兴趣，还有兴趣编辑我的这篇论文。他的评价及很多批评，极大地提升了我的论文。多年后我们戏称，他是唯一一个接受这篇论文发表请求的编辑。这篇论文不仅讨论了一个真实的商业事件，还展示了一个合同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他经常告诉我，我们可以从失败中学到很多，这个教诲使我终生受益。
科斯教授作为一名学者和实践者，给了我坚定的智力支持。1990年代初期，在参与碳排放贸易的研究时，我再一次从他的作品中汲取灵感。科斯教授对产权的研究，为美国酸雨研究项目的成立提供了学术支持，这个项目最终消除了美国的酸雨污染。1993年，当我们第一次举办二氧化硫排放权拍卖会时，我邀请科斯教授以贵宾身份出席。1997年，当我和其他同事邀请了一群高水平专家聚集芝加哥，探讨建立一个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世界市场的前景。科斯教授再次出席，给予我巨大支持。这两场会议上，当被要求发表演讲时，科斯教授谦逊的表达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
芝加哥气候交易所（Chicago Climate Exchange）是一个旨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交易所。我协助完成了该所的设计和市场投放。该交易所基于私营的合同协议成立，不受政府管理。其职能类似于科斯教授在其著名论文“经济学中的灯塔”提及的例子。在这篇论文中，科斯教授论述道，英国的一些灯塔由私人运营，以提供公共福利。在科斯看来，芝加哥交易所就是一种“灯塔”。它是一个“证明概念”的实验，并且从不意味着这就是解决气候变化的最终办法。同时，该交易所的建立也符合科斯教授提出的最小化交易成本原则。科斯教授不停催促我讲述该交易所的建立制度，以及完成职责的过程。这最终引导我完成了一本书的写作，即《衍生品不是坏孩子：金融期货和环境创新的传奇》。
在解释中国经济奇迹方面，科斯教授与其助手王宁博士的作品是举足轻重的。没有一个西方学者像科斯这样，受到中国学者和决策者如此的推崇和尊敬。科斯教授总是认为，中国对新思想和教育的尊重，将为法律和经济学研究提供一个肥沃的土壤。芝加哥大学科斯-桑德尔法律和经济学学院将继续支持和扩充科斯教授在环境、健康和教育领域的遗产。该学院每年在中国选择100位学者，赴芝加哥体验科斯教授的第一手学问。我们期待这些学者的到来，我们还计划扩大项目，并邀请其他国家的学者。
在逝世之前，科斯教授仍坚持完成两项任务。去世两周前，他计划安排一次中国之旅。他想要亲眼看到中国奇迹。同时，他正准备一本新的期刊。他是如此孜孜不倦，一直工作到最后一刻。
没有学者向科斯教授这般改变了经济学的面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开辟了一个新领域：法律和经济学。他把一个罕见的作法引入经济学领域，那就是清晰和透明。他的论调是优雅的，又是客观的。他的教学是清晰的，他严密的质疑会引导学生看到问题的实质。
科斯将毫无争议地成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5位经济学家之一，与约翰·梅纳德（John Maynard Keynes）、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等名字并列。我们还可以把时间拉长一些，会发现他和亚当·斯密（Adam Smith）、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等同样伟大。与这两位相似，科斯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框架，让我们可以在这个框架下思考很多基本问题，如公司的组织、污染问题、网络和中国的经济增长等。在未来100年，这个框架将像科斯1991年获得诺贝尔奖一样，持续且具有影响力。能成为他的朋友和学生，我感到很骄傲。我们会想念您，科斯教授。
（理查德L·桑德尔：芝加哥气候交易所创始人、主席兼CEO。曾在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任教。桑德尔担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国科技部以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中国机构的顾问。中国经济报告实习生田姗姗、杨超译）
“在我漫长的生命岁月中，我认识过一些伟大的经济学家，但我从未指望自己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很清楚，我敬佩的很多经济学家不会同意我说过的一些观点，甚至会感到被冒犯了。但是，一位学者必须认识到，在他讲过的内容中，错误的部分很快会被发现，而被视为真理的部分，可以获得众人的最终认可，只要他活得足够久”——诺贝尔奖获得者罗纳德·科斯，1991年12月9月。
罗纳德·科斯教授是位真正伟大的人。有幸成为他的学生，并在课堂上看见他热情笑容的人，都会在他的影响下永远改变。
科斯教授担任我的导师和老师长达40年之久。他坚定的决心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并鼓舞着我。过去7年里，每隔数月，我就有幸跟他共进午餐。期间，我听他回顾了几个或许鲜为人知的故事，但这些证明了他的伟大所在，以及引导他生活和学术工作的决心。
童年时期，科斯教授的身体受到过伤害，就读于一个专门的儿童学校，那是他第一次上学。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身体残疾的人心理上也不健全。他被教导着编织篮子，而不是识字读书。然而，他打定决心要学习。他自学识字，读他服用的药瓶上的标签。科斯教授的智慧人生就此开始了，这是他摸索新路的开始。
因为青少年的生活环境，科斯最终在伦敦政经学院读了商业专业，而非经济。接着，他获得了奖学金，赴美国学习如何经营企业。他告诉我，这段经历在他一生中很重要。他说，“太神奇了，你一天光听首席执行官讲述他如何运营企业，就能学到很多经济学知识”。作为一名21岁的年轻人，他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能把这些经验转化为简单的问题和清晰的答案。这个简单的问题就是，人们为何一起合作并履行不同的职能，比如生产、会计、法律等。对此的简洁、清晰的答案是——因为这样会更有效率。这个问题阐述的是交易成本问题。科斯教授认为，这是一个有着明显答案的问题。他的论文“公司的性质”，是诺贝尔评委会授予他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原因之一。
他还向我讲述了二战期间，他在丘吉尔战争内阁里做分析员工作的经历。他的首要任务，是确定德国人制造的飞机、坦克等的数量，而这是一个军事机密。科斯通过确定德国对煤、钢和铜等原材料的进口量，来估计德国的武器产出量。这个方法被证明是有价值的。丘吉尔随后要求用同一方法计算英国的产出量，因为丘吉尔担心英国产业的产出量有水分。科斯用此方法证明了丘吉尔的担忧是真的。丘吉尔利用科斯团队得出的内部数据，更好地统筹了战争。科斯再一次观察了现实的世界，并调整了自己的逻辑方式以阐释这个世界。
他曾在另一个场合告诉我，他想发表一个关于英国军方储备军备的月份资产负债表。这将有助于重新部署武器和弹药，将它们调往战场上最需要的地方。三个月后，将军们停止报告数据，以保障他们的权益，这个项目失败了。当时，我跟他分享了没能说服美国官员解决污染问题的经历，他就告诉我了这个故事。科斯教授是想说，他也曾失败过。他说，“西方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不愿跟首相分享确切数字的将军们手里”。相比之下，我的失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科斯教授的教导使我明白，要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决心和毅力是非常重要的。
这些故事都表现了科斯面对逆境时的顽强。作为一个学者，他的很多想法最初不能被同辈人理解。但若是其他人，也许早就气馁了，但科斯勇敢无畏地继续前进。
我第一次接触到科斯教授的作品时，还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读经济学研究生。科斯对概念的阐述和对“现实世界”的兴趣，就像给这个行业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让我印象深刻。当时，这个行业日渐把重点放在日后被科斯教授称之为“黑板经济学”的东西上，过分强调数学模型，却不去理解现实世界是如何运作的。
后来，我成了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名年轻教授，我们终于可以联系了。当时，我联系了时任芝加哥大学《法律和经济学期刊》编辑的科斯教授，想引起他的兴趣，发表我的一篇关于芝加哥交易所胶合板合同的论文。结果，科斯教授不仅对发表我的文章充满兴趣，还有兴趣编辑我的这篇论文。他的评价及很多批评，极大地提升了我的论文。多年后我们戏称，他是唯一一个接受这篇论文发表请求的编辑。这篇论文不仅讨论了一个真实的商业事件，还展示了一个合同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他经常告诉我，我们可以从失败中学到很多，这个教诲使我终生受益。
科斯教授作为一名学者和实践者，给了我坚定的智力支持。1990年代初期，在参与碳排放贸易的研究时，我再一次从他的作品中汲取灵感。科斯教授对产权的研究，为美国酸雨研究项目的成立提供了学术支持，这个项目最终消除了美国的酸雨污染。1993年，当我们第一次举办二氧化硫排放权拍卖会时，我邀请科斯教授以贵宾身份出席。1997年，当我和其他同事邀请了一群高水平专家聚集芝加哥，探讨建立一个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世界市场的前景。科斯教授再次出席，给予我巨大支持。这两场会议上，当被要求发表演讲时，科斯教授谦逊的表达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
芝加哥气候交易所（Chicago Climate Exchange）是一个旨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交易所。我协助完成了该所的设计和市场投放。该交易所基于私营的合同协议成立，不受政府管理。其职能类似于科斯教授在其著名论文“经济学中的灯塔”提及的例子。在这篇论文中，科斯教授论述道，英国的一些灯塔由私人运营，以提供公共福利。在科斯看来，芝加哥交易所就是一种“灯塔”。它是一个“证明概念”的实验，并且从不意味着这就是解决气候变化的最终办法。同时，该交易所的建立也符合科斯教授提出的最小化交易成本原则。科斯教授不停催促我讲述该交易所的建立制度，以及完成职责的过程。这最终引导我完成了一本书的写作，即《衍生品不是坏孩子：金融期货和环境创新的传奇》。
在解释中国经济奇迹方面，科斯教授与其助手王宁博士的作品是举足轻重的。没有一个西方学者像科斯这样，受到中国学者和决策者如此的推崇和尊敬。科斯教授总是认为，中国对新思想和教育的尊重，将为法律和经济学研究提供一个肥沃的土壤。芝加哥大学科斯-桑德尔法律和经济学学院将继续支持和扩充科斯教授在环境、健康和教育领域的遗产。该学院每年在中国选择100位学者，赴芝加哥体验科斯教授的第一手学问。我们期待这些学者的到来，我们还计划扩大项目，并邀请其他国家的学者。
在逝世之前，科斯教授仍坚持完成两项任务。去世两周前，他计划安排一次中国之旅。他想要亲眼看到中国奇迹。同时，他正准备一本新的期刊。他是如此孜孜不倦，一直工作到最后一刻。
没有学者向科斯教授这般改变了经济学的面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开辟了一个新领域：法律和经济学。他把一个罕见的作法引入经济学领域，那就是清晰和透明。他的论调是优雅的，又是客观的。他的教学是清晰的，他严密的质疑会引导学生看到问题的实质。
科斯将毫无争议地成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5位经济学家之一，与约翰·梅纳德（John Maynard Keynes）、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等名字并列。我们还可以把时间拉长一些，会发现他和亚当·斯密（Adam Smith）、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等同样伟大。与这两位相似，科斯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框架，让我们可以在这个框架下思考很多基本问题，如公司的组织、污染问题、网络和中国的经济增长等。在未来100年，这个框架将像科斯1991年获得诺贝尔奖一样，持续且具有影响力。能成为他的朋友和学生，我感到很骄傲。我们会想念您，科斯教授。
（理查德L·桑德尔：芝加哥气候交易所创始人、主席兼CEO。曾在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任教。桑德尔担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国科技部以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中国机构的顾问。中国经济报告实习生田姗姗、杨超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