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的心理维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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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自清先生在西南联大任教时,课余之暇,随便散步,学生向他请教,谈到《背影》为什么会获得如此大的成功时,他的回答很简单,就是:“我在《背影》里写出了可贵的性格。”
  我想这“可贵的性格”就是父亲丰富的内心世界,即对后辈的仁爱之心。过去对这篇文章的解读,大多基于诠释学视角,以文章学的分析品味为手段,解读作品的意境,品析父亲过铁路、爬月台时的背影细节,而很少有人做审美的心理分析。我认为,如果以审美心理的角度来解读《背影》,把解读的视角放在审美的距离上,对于领略这篇散文的底蕴将更加适切,即通过对心理距离的观照,我们更容易走进作者丰富的心灵世界,感受流嚣在字里行间的父亲的仁爱和浓浓的父子之情,继而滋生诗意的美感。
  审美距离是一种“心理距离”——即介于我们自身和那些作为我们感动的根源或媒介的对象之间的距离。布洛(Edward Bullongh,1880—1934)从心理学角度研究美,从美感效应上研究美,认为观赏者对于作品所显示的事物在感情上或心理上保持着距离,这种距离由于消除我们对作品的实用态度而使美感有利于快感,因而使我们对眼前的事物产生崭新的体验。为了解决“距离的矛盾”,他提出“差距”和“超距”两个概念。“差距”是指主客体之间的距离太近,“超距”是指主客体之间距离太远,“差距”和“超距”都是审美活动中的“失距”现象。由于“失距”,人们很难获得美感。只有把切身的经验(阅读体验)放在一定的“距离”之中,才能获得深刻的情感和更加丰富的经验,甚至有所创造。朱自清在《背影》中很好地处理了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之间的这种美感距离,从而使读者在阅读中产生了期待效应、空白效应,进而产生心灵的共鸣。
  《背影》的美在于用朴素真挚的文字传达出浓浓的父子之情,美在情深、美在情真。作者从“祸不单行”的家境写起,“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为全文奠定了一种悲凉的基调,将后文中父亲的背影置于这样一个特定的情境之中,文章的中心事件是父亲车站送子,作者特别细致地刻画了父亲过铁道、爬月台为我买橘子的行动。从文中的叙述看,“我”尽管为父亲所作的一切感动,然而却总难逾越父子之间的“代沟”。所以,父亲与脚夫讲价钱时,我“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惊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为什么“我”不领父亲的情,并把父亲对“我”的关怀视为迂腐的行为?这是因为“我”和父亲、和实际生活之间距离的缺失,产生审美“差距”,“我”的心中被现实生活的琐屑充满,为家中的“祸不单行”和即将与父亲的分别所烦扰,为未来的生活而担忧,从而造成了审美主客体之问的“失距”,因而“我”很难走进父亲的心灵深处,更无法理解“家中光景很是惨淡”的背景中父亲的一片苦心,只是认为,父亲对“我”照顾是父亲的责任,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后,作者重点刻画的是父亲爬月台时候的背影: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由于视觉角度的限制,作者省略了对父亲的正面描绘,只用极简练的速写笔法,抓住传神的细节,勾勒出背影的轮廓,而正是这样的一个“距离”,创造出了意蕴丰富、耐人寻味的审美效果,其中的空白效应,可以不断地被读者用经验去填充。父亲当时吃力的神态,或咬牙使劲,或汗溢面颊……父亲的慈爱和迂执,艰难和努力,困顿和挣扎……正是这种“最近距离而又没有丧失距离的那种状态”(布落语)使得“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但是,这仍然不是最适切的距离,父亲的用心仍然未被“我”领会,“我”的眼泪更多源自对父亲的感激以及离别的悲伤。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距离是审美的前提,没有距离或距离太近的“差距”,无法产生美感;而距离太大、太远的“超距”,造成心灵的隔膜,无法引起共鸣,也难以产生美感。父亲的“东奔西走”和“少年出外谋生”造成了父子之间的“隔膜”,彼此间的距离在空间和时间里拉大、拉长,超过了“距离极限”而进入“失距”领域。所以父亲“待我渐渐不同往日”。而“我”呢?从上文的描述看,“我”和父亲的隔膜实际上由来已久,惨淡的家境里,父亲少年时即出外谋生,“我”和父亲一样也是“东奔西走”。父子间向来缺乏沟通。即便如此,父亲却还是“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因为心灵的距离太过遥远,彼此由于时空的阻隔而产生了疏离感,使得“我”虽然对父亲蒙着一层深深的感恩,却依然无法触摸父亲的灵魂。直到读到父亲的来信:
  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1947年7月1日作者在答《文艺知识》编者关于散文写作问题时又说:“我写《背影》,就因为文中所引的父亲的来信里那句话。当时读了父亲的信,真的泪如泉涌。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特别是《背影》里所叙的那一回,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我这篇文只是写实。”
  正是父亲的来信拉近了我和父亲之间的心理距离,并使这种距离被调适到了最佳的情感维度。读到这封信的作者,此时此刻,才真正读懂了父亲,读懂了父亲的背影。这里的“大去之期”其实就是“死”!父亲主动“写了一信给我”,谈论的话题竟然只是自己的死,这怎能不让作者动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拥有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后才知道可贵。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作者对父亲的感情才得以像火山一样喷发,但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一句话:“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到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此时无声胜有声”,透过这背影,仿佛又见父亲正在与脚夫讨价还价,又在千叮咛万嘱咐,又蹒跚而去、攀缘而上买橘子回来。这背影浓缩了父亲老境的颓唐、心情的忧郁、父亲对儿子的真挚感情;这背影是浸透“我”对父亲理解、尊敬、感激和怀念。
  美学家朱光潜说:“距离”不及,容易使人回到现实世界,“距离”太远,又容易使人无法了解欣赏。适切的距离产生美感,《背影》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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