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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云南的诸多地方相比,黑井并没有旖旎的自然风光和多彩的民族风情,只不过是夹在两座高山间的一座落魄失意的小镇而已。然而就是这么一座略显破败的小镇,凭借其非凡的过往历史和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群,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和青睐……
显赫一时的千年盐都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盐”字,连接起了黑井的千年沧桑。
黑井兴于盐,其产盐的历史至少可追溯到距今2000年前的汉代。所产之盐虽名为“黑盐”,实则“洁白味美”,素有“两迤名高第一泉”的美誉。据史料记载,早在青铜器时代,彝族先民在此就掘池储卤,用最原始的薪炭法制盐;南诏、大理国时期,掘池汲卤,用釜煎盐,黑井盐成为王室的贡盐。唐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唐使袁滋在《云南记》中写到:“黑井之盐,洁白味美,惟南诏一家独食。”
盐是黑井人的骄傲,也是黑井显赫一时的基础。明洪武年间,中央政府在黑井设正五品的盐课提举司,直隶于省,从应天府迁来64名身分非同一般的灶丁,大力开发黑井盐业。此后,藏于深山僻壤的黑井,像暴发户一样突然发达起来,并开始走向极盛时期。
盐业的发展和兴盛,以及盐在古代经济生活中所占的重要地位,给黑井的发展乃至最终的辉煌一时提供了深厚的基础,让偏居一隅、交通闭塞的黑井成为名闻遐迩、富甲一方的小镇。当时的黑井,常驻人口多达两三万,而且每天都有成千上万驮盐的马帮、盐商往来于此。于是各种文化开始在这块两山夹峙、面积只有0.55平方公里且多石少土的弹丸之地交融、渗透,最终形成了具有独特魅力的盐文化。小镇内更是车来马往,商铺林立,盐商灶户家家兴屋建房,男女老少披金戴银,镇内兴资办学,镇外产业兴旺。就连昆明的祥云街、拓东路两大主要街区,都成为了黑井人的房产。
那时的黑井人有多富裕,今天我们实在难以想象。在清朝黑井盐业鼎盛时期,黑井所缴纳的盐税占到云南盐税总量的64%,即便是开始走向衰落的清末民初也曾占到46%。据说民国初期,即便是做苦力活的卤夫,做半天活就有一枚“袁大头”的收入,不但足以养活一家三五口人,还能攒下钱来置家产、赌博、抽大烟,黑井当年的富庶由此可见一斑。新中国成立前,海盐的大举“入侵”,以及薪乏柴贵导致煎盐成本的提高,令富甲一方的千年盐都黑井快步走向衰落。曾经在云南历史上辉煌了几个朝代的黑井,突然间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无声无息地酣眠于茫茫群山之中。
古镇里的慵懒时光
进入古镇,走过浅短、狭窄、弯曲、颇具古韵的一街,出现在面前的便是“节孝总坊”,黑井的标志性建筑,也是黑井的象征。即便是今天,每一个走进黑井的人,都要从这座牌坊下穿过,感受她的存在,仰视她的尊严。光绪二十七年(1902年),经皇上钦准恩赐,黑井、琅井、元永井的盐商灶户们,捐资为三地87位贞节女修建了这座石牌坊。整座牌坊到处是精美的雕刻和浮雕图案,以及文人骚客赞颂女性生前操德的对联及诗句。
当年,一驮驮洁白如雪的黑盐从这里运出,换回来的是一坨坨闪着诱人光芒的银子。不过处于群山之中的黑井,赖以与外界联系的纽带,只有一条条盘旋在崇山峻岭间的,蜿蜒、曲折而险峻的羊肠小道,以及追逐着太阳的一群群马帮。男人赶马走天下,这话听起来颇有豪迈气概,但在凶险的漫漫旅途中客死他乡也在所难免,古时的黑井也就多了那么几位寡妇。忠于亡夫而永不改嫁的黑井寡妇们,从此只能残守妇道、枯了余生,节孝总坊自然就是为这些寡妇树碑立传了。
夜幕降临时,我再次来到节孝总坊前,一位老人正似有所思地抚摸着牌坊下的石狮子。我对老人家的所思所想颇感好奇,又不忍心去打扰她一个人的世界。再次抬头仰望这座精美绝伦的牌坊,我不知道这是道德典范还是精神枷锁,是值得赞赏还是一种莫名的悲哀?这座牌坊往往被外人忽略的奇特之处,是上方两边飞檐般的石雕凤凰,竟然压在尊贵的龙上面,成为难得一见的奇观。据说这是慈禧太后的旨意,也是“垂帘听政”下特有的特征。
过五马桥进入二街,这里是黑井过去和现在的主要商业街,当年这条街上到处是旅店、饭馆、赌馆,商贾云集、人喊马嘶,从天亮喧闹到天黑,又从天黑喧闹到天亮,其繁华的景象令人难以想象。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晚上当我吃完饭从一家小饭馆走出时,二街上已是人影寥寥,只有一间间昏暗的店铺像无神的眼睛一样张望着。
黑井纵横交错的小街小巷,常常将人的目光引向迷惑。闭目沉思,耳边似乎在回荡着卤水挑夫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以及马帮那“嘚嘚”永不停息的马蹄声,意欲唤醒这沉睡已久的古镇。如今,我们再也感受不到当年的那份喧闹繁华了,一些商铺寂寞地开着,无所事事的店主坐在里面昏昏欲睡。几个着装鲜艳、背着背包的游客,也恍若被古镇的清悠感染了一般,懒散地走着,静静地看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慵懒时光。
千年财富积淀的遗产
当年暴富后的黑井,并没有在安逸的物质生活中迷失自己,而是大举兴资办学,在阔绰得披金戴银的同时,也学会了之乎者也般的文雅,文庙的兴建就是一例。现被黑井小学所用,占地6000平方米的文庙,始建于明朝万历四十五年(公元1617年),算得上是黑井规模最大的建筑群了,即便是现在你也能感受到其当年规模之宏大。大成殿的单檐歇山顶,六层象鼻、凤头斗拱装饰的屋檐,无不透露着当年的精美与气派。东西石壁的须弥座上刻有精美的浮雕,其中东侧一幅“九狮戏珠图”尤为别致抢眼。不过我数了半天却偏偏缺少一只,据说只有聪明智慧的人,方能看出那巧妙隐藏着的第九只狮子。
满墙披绿、飞檐翘角,挂满红灯笼的武家大院,是黑井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建筑,隐含有“六位高升、四通八达、九九通久、王隐其中”的设计意境,布局相当奇特。雕龙画凤的飞檐,精雕细琢的门窗,黑黝黝的石门墩,大房间里套小房间的设计,让人感觉如同步入迷宫一般。据说由于武家大院盖的过于豪华,大有压住县衙门之势,官家不得不作出一条很无厘头的规定——不准武家将大门开在正街上。武家动了一番脑筋后,干脆将大门朝北而开,并让大门不与墙平行,而是稍斜于墙正对不远处的文庙,以求纳一股祥和之气,承一袭儒学之分,不动声色中占了个大便宜。
具有浓郁明代建筑风格的大龙祠,是黑井的又一大古建筑精品。它虽然已有几分残破,但这里的古戏台、精美木雕,以及雍正皇帝亲笔题写的“灵源普泽”牌匾,都值得细细玩味。“灵源普泽”是雍正对当时黑井卤水惠泽四方所作的中肯评价,牌匾四周游龙缠绕,装饰精美,一派王者气概。不过雍正的落款处却空空如也,据说落款原本是用黄金制成的,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已被人偷偷撬去了……
据史料记载,在鼎盛时期的元明清三代,黑井这块弹丸之地上竟先后建盖了56座庙宇,想想也是蔚为壮观。现在大部分寺庙已经被毁,但基本保存完好的节孝总坊、武家大院、飞来寺、大龙祠、文庙、庆安堤、王家大院、诸天寺、文笔塔等古建筑,还是让人禁不住赞叹。
位于古镇北方郊外的古法制盐作坊,是一个让游客了解煎盐过程的场所,几汪卤水,一排灶台,一间展览室,加上导游的讲解,游人在此就可以了解到旧时黑井盐的煎熬制作流程,以及黑井盐业发展的大致历史了。如果你有兴致,还可以挽起袖子体验一把煎盐的过程。
山野间的人文艺术
游玩古镇后不要急着离开,试着往郊外走走吧!一条路线是从古镇的南端爬飞来寺,然后顺着蜿蜒在万春山顶的古驿道往北行走。这条路线相对来说还是较好走的,路面全部用石板铺成,只是上飞来寺一段坡度较陡而已。飞来寺是一座佛道合一的寺庙,前院是佛家的大雄宝殿,后院是道家的玉皇阁,两旁回廊厢房围绕。规模算不上宏大,但借地势险要之利,却也气势非凡,在这里还能看到古镇的全貌。
蜿蜒盘旋在万春山顶的古驿道,有些路段的石板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一些石板上还有隐约可见的马蹄印。古驿道旁有一处和尚墓群,墓碑上的石雕绝对精美,几尊守护着墓群、形象逼真的和尚石像一副慈祥、雍容自然的表情,雕刻手法娴熟细腻。下山的驿道上还有天生碑及几处鸟语花香的小寺庙。下到山脚古镇北端,就是庆安堤碑亭了。
另一条路线是寻找裕济井、德洋井、天恩井三口古盐井和武功将军墓。在此提醒一下,购买门票时附带的手绘地图毕竟不是那么规范,所以景点之间的距离不要完全参照地图所示。我在走这条路线时,由于过多地参照地图,所以往复折腾了好多冤枉路。实际上,裕济井和德洋井在龙川江畔一片菜地边的挡墙之上,离五马桥不到1千米的距离。顺着小路爬上挡墙,很快就能找到裕济井。然后拽着荒草荆条颤颤巍巍地顺着挡墙边前行数十米,即可见到德洋井。继续往前下挡墙后前行几步,就是天恩井了。
顺着山路,经两公里多的跋涉之后,可在路下方的一片山地里,找到光绪三年(1877年)被诰封为武功将军的史元联之墓。该墓建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素以精美的雕刻而著称。小小的墓碑上,竟然雕刻了多种花鸟动物的图像,栩栩如生,十分传神。其中犹以一幅木棉花的雕刻最为精美,据说龙川江畔的木棉花从此绝迹。墓前立有狮子、大象两尊石雕,历经百年多的风雨浸蚀后,当年的华美与精致仍历历在目。不远处还立有一块诰封碑,上面的雕刻更是精美绝伦,处处体现了对碑顶“皇恩浩荡”四个大字的感激之情。正面的碑文,是光绪三年六月初一诰封史元联为“武功将军”的圣旨,四周雕满了盘旋于云彩之间的游龙,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其它值得探访的地方,还有位于古镇北边的石龙村。这里除了怎么看都像炮楼的史家大院外,诸多建筑也很具往日风范。当年这里酒馆茶馆大烟馆馆馆相连,如今石龙人再也无力附庸风雅维持旧店,而是将锄头、粪桶和猪食杂乱地堆放在门前。看着老太太们在贴着门神、春联的自家门前晒太阳做刺绣,感觉到在翻云覆雨的沧桑变幻中,她们虽随波逐流倒也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