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只是一场演唱会,这是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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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明一派,属于有头脑的香港人。这支1980年代末唱出香港人集体焦虑的传奇乐队,在他们25周年重组的演唱会,引起社会意识的再次共鸣,四月开完四场(partI),八月再开两场(partyII),而后者在原来的格局中,加入精辟点睛的时事论述,令人对达明精神卷土重来为之一振。
  说出压抑者的心声
  8月18、19日一连两天,在香港机场博览馆的达明一派演唱会,有人说,达明一派颠覆了香港的演唱会模式。“这不只是一场演唱会,这是一场革命”,有人在face book上留言。
  的确,随着前四大天王年代警觉、奋进的乐队精神式微,好歌与否取决于好唱与否的卡拉OK精神崛起,两者共同铸就了消费社会娱乐至死的气氛。达明一派跟Beyond乐队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最耀眼的两支乐队,虽然淹没在芸芸娱乐圈,每次重组都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自解散后,达明一派重组过三次,第一次是1996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演唱会”,舞台上挂了不成比例的倒数大时钟,并以家居设计建立和寻找一个“香港为家”的可能;第二次是2004年的“为人民服务演唱会”,将舞台化成扮装舞会,以“嘉年华”的糜烂气氛,反衬香港这个城市的荒诞现实。
  而2012这一次的“兜兜转转演演唱唱会”,整个舞台是一台象征音乐精神的“卡式录音机”,盒盖缓缓降下,黄耀明手中提着卡式录音机实物从中走出,歌音响起,兜兜转转,一切过往犹如轮回扑面而来。
  香港流行文化研究者洛枫这样解读这一惊艳的开场:“视觉的画面象征了流行音乐逝去的流播方式,传统的卡式录音带已被镭射光碟甚至电脑下载程式所取代,然后再掀起了流行视听新的启动,虚拟的与实物的彼此并置,当中包含致敬却没有怀旧。”
  在四月的partI上,黄耀明在台上演唱《忘记他是她》和《禁色》时,大屏幕上播出的影像里,银幕上两个黄耀明,一个阴柔,长发妩媚;一个成熟,胡髭清朗,借用电脑合成的技术和镜子折射的效果,两个自己互相爱抚、拥吻,一人分饰两角、恋恋风尘的同性情色,没有愧疚、卑微或遮掩,而是磊落光明、风光旖旎。
  “愿某地方不需将爱伤害,抹杀内心色彩”,每一个字都如千斤重,沉重敲打社会保守的道德观念。
  然后,在四月的最后一场,黄耀明站出来公开宣言自己“男同性恋者”的性向,在红馆的舞台上如此为同性恋正名,这是继1997年张国荣在“跨越97演唱会”上,以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公开同性恋身份后另一次漂亮的出柜。
  八月份的partII,黄耀明再走前一步,将《禁色》献给因歌入狱的俄国乐队Pissy Riot。唱完《禁色》,明哥解下颈项上的镣铐项链,说:“今天我很不开心,看到俄国乐队Pissy Riot因为歌曲而要坐两年多监,希望她们早日获得释放,希望香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每次唱这首歌都有很多感触,世界变得不够好,我想把这首歌送给俄罗斯女子组合Pissy Riot,因为用音乐去表达思想,不应该被囚禁。”
  在舞台上,黄耀明强调《禁色》这首歌不单讲同性恋,其实是讲很多世间不容和不明白的事,是说出压抑者的心声。不想被标签化为同志歌手,更不想将音乐创作局限在特定人群,深受西方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流行音乐精神的影响,黄耀明知道,公开出柜可能会给他的形象和音乐带来这些既定框框,而独立创作的精神,正是要突破规矩,不断犯规,走进新天新地。
  前尘未定派对不停
  “前尘未定派对不停/年年月月我跳我的/叫生命”
  这是周耀辉为这次达明一派重组新填词的《It’s my party》,这是一首关于香港的歌,应和了这场关于香港如何找回自己的演唱会。临近1997年,周耀辉曾为黄耀明写过一首很多人都觉得很有末世情怀的歌,叫《下世纪再嬉戏》。到现在,他觉得香港好像去到另一种末世之中。
  “从嬉戏到party,这两个词可以看出我自己对于末世情怀的处理。现在的我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活力出现。”周耀辉说。
  “中区我的,西区我的,通通都是我的”,周耀辉希望通过歌词带出一种不甘于现实的想象,一种狂欢达旦的兴奋。不同于《下世纪再嬉戏》,《It’s my Party》是号召大家一起以狂欢、以乐趣去对抗现实的一首歌。
  他的目的达到了。演唱会现场演出时,这首时髦的舞曲,犹如将人带到一场狂欢的嘉年华。观众一起看着讽刺世事、戏谑感十足的字幕视觉,一起喧哗鬼叫,作为参与其中的一个人,周耀辉觉得很光彩,就像在一起party一样。
  “我想带出来的思考就是,现在好像是有人在代替我们决定这个社会应该怎么安排,但他们做了什么?一些他们以为是秩序、以为是和谐的东西,但其实我不觉得这是在制造一个好的社会,倒不如来一次狂欢,看会出现什么局面。”周耀辉说。
  四月的partI前夕,主办者透过新浪微博征集问题:“你还爱香港吗?”收集来的答案五花八门,玲珑可爱,统统以“九龙皇帝”曾灶财的粗犷毛笔字,出现在现场大屏幕上,爱的、不爱的,一一坦白呈现。“已经没那么爱了,因为变得跟内地城市没什么大分别……”有人答得赤裸裸。
  这次,征集的问题变成:“什么是你爱的教育?”
  在舞台上,明哥说出了其中的缘由:“我在网上讲过一句:我们是否真的需要国民教育,还是世界公民教育?我们的教育应该同世界接轨,不要民族主义教育。但讲完后有人留言‘你管好自己吧,胡乱说话倒不如移民,想自由民主就直接上天堂,没事找事做,你不能代表七百万人,你是孔庆东口中的走狗。’听完这些,我想送首《爱的教育》给这些人。”
  林夕填词的《爱的教育》,“教我爱一个人,教我爱所有人”,是演唱会的点题作之一。只有“爱的教育”,才是不易异化的教育。
  音乐是有思想的
  艺术介入社会的危险之一,是将艺术降格为宣传。但如何将这种介入做得更有艺术性、更有趣,本身是对创作的一种挑战。在这方面,正是达明一派在这次演唱会作出表率的地方。
  参与乐队演出的人山人海成员说,这样的演出重新激活了自己对音乐的热爱,让自己意识到,流行音乐不只是娱乐,还是社会和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
  制作团队成员P也在博客写到:“达明一派part II曲终人散,但心情仍然不能平复,part II的最大意义除了提升所有制作和音乐外,这次我们的确提升了流行文化的意义,用一个有艺术和创意的平台去启发思考,想一想我们其实是怎么样的?我们该做什么的?我太高兴能成为这个制作的一分子!”
  在西方国家,艺人不时高调地评时论政,美国音乐天后麦当娜(Madonna)、爱尔兰殿堂级摇滚乐团U2的主音兼结他手Bono等等,都是佼佼者。艺人拥有大量追随者,一言一语能直接带来影响,只是在香港,艺人却较少参与讨论社会时事。
  达明一派25年了,仍在不断改变,而很多香港人仍然觉得达明很潮、“够姜”、“好激”,在P看来,是因为娱乐圈以至整个社会越来越老土、越来越不愿动,流行文化界变成了娱乐圈,全体怯弱失语了太久。
  的确,对很多为这次演唱会激动不已的香港人看来,达明一派唱出了香港这时代,藏在许多人嗓子深处的一把声音。
  四月的partI以《皇后大盗》作结,达明与乐迷“沙滚滚愿彼此珍重过”,“共你凄风苦雨,共你披星戴月,共你苍苍千里度一生,共你荒土飞纵,共你风中放逐……路中把今生虚空驱散,愿把她送上风光今晚”。
  这一次重演,则以重唱林子祥的《抉择》压尾,“要将我根和苗,再种新土壤”,带出正能量,在现实生活中,“发挥抉择力量返嚟就郁(回来就干)”。
  二十多首达明老歌,配合重新编排的音乐,独出心裁的舞台视觉和影像制作,以及巧妙新鲜的词语和数字呈现,为原有歌曲的题旨更新了时代风貌,使歌词的意境历久常新。
  从时政、事务的焦点,到反核、同性恋平权的议题,观众跟随歌声一起思考,耳朵、眼睛和大脑一齐开动,还嫌不够用,简直是一场充满挑战的流动盛宴。
  达明一派,提醒人们,音乐是有思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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