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迈尔:潜伏中的菲林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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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数字时代,人人都是摄影师。从胶片到数码相机,再到智能手机,摄影不再是少数人的爱好,创作的仪式感也不复存在。早在20世纪初,瓦尔特·本雅明在《摄影小史》《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提出了“灵光”的消逝;罗兰·巴特在《明室》中亦有所洞察,认为被普及之后的摄影“打着彰显人类世界的幌子,把这个充满着矛盾和欲望的世界彻底地虚化了”;苏珊·桑塔格在其经典作品《论摄影》中指出,摄影“在逼近真实的同时又拒绝了真实”;到了约翰·伯格那里,对于摄影的质疑声才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复制技术带来“另一种观看方式”的积极肯定。
  照相器材的多样化推动了摄影术的普及,曾经颇具神秘感的艺术业已成了大众娱乐社交的重要活动,街上随处可见自拍达人以及架设“长枪短炮”等待取景的玩家。上个世纪50年代,摄影还只是小众的“心头好”,在美国纽约和芝加哥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谁也不会留意一个胸前挂相机的女佣,薇薇安·迈尔在做工的间歇拍下了十几万张作品,年老时因生活拮据变卖家产,无数胶卷和底片便流落民间,直到约翰·马鲁夫在拍卖行里慧眼识珠,尘封已久的雪藏作品才得以重见天日。
  比起生前名声大噪的艺术家,那些死后被人津津乐道的创作者更为神秘,关于他们创作的一切都有待被挖掘和证实。艾米莉·狄金森在生前拒绝出版作品,但是在其遗物中发现的手工装订的几十册诗集又给评论家留下了无尽遐想,这份独具匠心的包装究竟是为了对抗传统意义上的出版还是为确保出版所做的准备呢?薇薇安·迈尔隐姓埋名、不惜扮成间谍潜伏在人群之中是否也出于相似的想法,只期待世人在不惊扰平凡生活的情况下看到她镜头中不一样的世界。
  手持禄莱相机的行人
  性格决定命运,薇薇安·迈尔低调高冷的气质将她带向了不为人知的传奇一生。她的作品汇集了街道上来往的各色人群,从他们松弛的表情中看不到镜头入侵的感觉,薇薇安有这个本事,她将相机挂在胸前,顶部的取景框掩饰了她的创作动机,不动声色地捕捉到过往行人自然本真的状态而不被对方发现,质朴的黑白照流露出不加修饰的敏锐生动。
  作品中也有不少自拍照,她手上的相机从柯达、徕卡、禄莱到各式单反变换不定,唯独不变的是她映在商店的橱窗前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那些与她擦肩而过、身处不同境遇的陌生人的动态瞬间,以及曾经存在过、记录着城市发展变迁的地标性建筑都被记录下来,成为一代人的集体回忆和平民纪实写照。
  也许是偷窥癖的本质,也可能出于某种好奇,薇薇安这个隐秘的爱好从未与他人分享过,即便是她一生中受雇时间最长的詹世博家族中人对此也一无所知。当时,如获至宝的约翰寻遍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她的名字,直到在一张讣告上得知了她的身份。身为法国和奥匈帝国混血的美国人,薇薇安的出身有着跨文化的烙印,童年家庭破碎,一家三代靠做女佣谋生,频繁奔走于故乡与纽约,此后在假期中有了多次异地旅行的机会,芝加哥、洛杉矶、曼谷和北京等很多城市都有过她的足迹。
  初到纽约的薇薇安在一家制衣厂做纺织工人,固定的工作时间耗费掉了本该悠闲度过的大好时光。她需要一份有足够私人空间的工作,而提供食宿、陪伴孩子的佣人就刚刚好,既满足了其物质生活,也可以抽空出街拍照。终身未婚、孤独终老,风一般的女子有着谜一样的故事,约翰采访到与她有过交往的人们,按图索骥拼凑她创作的行动版图,薇薇安的人生续写出了新的篇章。2013年,纪录片《寻找薇薇安·迈尔》揭示了她生活中的种种谜题:她要求雇主给自己居住的保姆间上门锁而且拒绝任何人进入,将厕所改造成暗房冲洗照片,很少透露给他人自己的真实姓名,经常以假名替代……
  即便弄清了薇薇安的身家背景,也无法推敲其创作初衷的来龙去脉。她融入社会,又与人有着疏离感,在不断行走和拍照中释放生活的压力,在不经意间在摄影史上书写了重要的一页。他人眼中的薇薇安或许只是街上悠闲的漫游者,而今却视她为才华非凡的艺术家、城市文化和历史发展的见证人,究竟在她看来摄影意味着什么?除了必要的技术之外,摄影的关键在于表达,她经常漫步到贫民窟拍摄,老人、穷人、孩子多是她取景的对象。在他们的那里,薇薇安能找到更多的共鸣,同是身份卑微的边缘人,物质要求不高,沉浸于精神世界的满足感。如她拿起相机,就像拥抱了整个世界,快乐自由,无拘无束。
  定格世间人生百态
  在约翰为她建立的名为Vivianmaier的网站上可以浏览到薇薇安拍摄的很多叹为观止的作品,即便现在看来也不过时,反而存留着复古的余韵,历久弥新。透过照片中人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当时的生存状态,也据此洞察到所属城市的文化氛围。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钟意一种爱好坚持几个月或者几年是常有的事,然而像薇薇安这样终其一生只热衷于街拍的反倒是异类。如此持之以恒长达几十年,与她保姆的工作性质也有着密切的關系,带雇主的孩子出街游玩的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的创作欲。
  照片诉说着陌生人的故事,也道出了薇薇安与摄影相关的其他更为隐秘的身份。年轻时的薇薇安也曾是追星族,在名流出入的场合等待着偶像的出现。她设法偶遇奥黛丽·赫本以及艾娃·加德纳,镜头下的她们有着褪去明星光环的朴实,仿佛和街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匆匆走过。除此之外,从她遗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财产中也发现了她另一个爱好——收藏与名人有关的新闻。对她不理解的人认为,薇薇安有着十足的“聚敛癖”,但现在看来,这无疑是保存了一份鲜活的历史档案。比如,她收集了关于肯尼迪家族所发生的所有事件,从报纸上的文字报道到街头采访影像,也记录下了她自己对政坛时事的见解。
  薇薇安的时代,摄影作品的流传只能靠冲洗胶片、刊登于纸质刊物来实现。身为保姆,她很难有机会在媒体上曝光自己的作品,表达自己的主张,而社交网络尚不发达,也没有即刻分享的可能,薇薇安只是尽可能多地展开了她周遭的生活图景,定格世间人生百态,以抵抗孤独和虚无的时光。艺术学者帕梅拉·班诺斯在《寻找薇薇安》里试图还原其创作轨迹,比起她闭口不谈的丰富经历,显然身后的故事占去了更大的篇幅,诸如她的遗产、作品所有权的纷争、拍卖和展览铺天盖地,由此引发的产业革命有爆发之势,而且其视角和构图业已成为后世复刻模仿的热点。
  然而大众对于薇薇安的过往仍然知之甚少,就像同名纪录片的导演约翰·马卢夫所说的:“迈尔像是神话里虚构的人物一样,人们无法将她从故事中脱离一丝一毫,没有人有那么了解她。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留给了人们太多的想象空间。”自学成才、创作经典,销声匿迹继而风生水起……薇薇安独立超然的姿态道出了摄影艺术本身所具有的魅力,看到别人不曾留意的美好,收集灵感源泉,以方寸之地裁剪,她的“不在场”成全了永恒的瞬间,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就像她把琐碎的事情都留给未来,总会有人打开她留下的满载惊喜的皮箱。
  2010年,薇薇安·迈尔的作品开启了全球巡展,与此同时她也被摄影界公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摄影师之一。在日常工作中,她是照顾一家人的保姆;游走在街道上,她是不为人知的摄影师。穿梭于两种身份间,始终如一的是她局外人、旁观者的边缘视角,如此心态在当下争抢主角和“C位”的风气中弥足珍贵,就像她说的,“我们得为他人腾出地方来。就像个转盘,你登场你走到终点,而别人也有机会走到终点,如此反复,另一拨人再登场。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责编:常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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