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中黔终于姗姗而来，市纪委的同志走上前去，说：“我们是市纪委的，请你跟我们去谈谈。”樊中黔略略一震，但很快平静下来，微笑着对送他来的司机说：“你先把车开回去，等会儿我要车时，再打电话给你。”直到这时，他还是那样地自信而从容。
　　那里，樊中黔刚被市纪委带走，袁松就立即给张检察长打电话，告之樊中黔已被市纪委带走。在张检察长这里待命的检察官们立即分兵两路，一路前往樊中黔的住所——南明区翠微巷68号的“康发苑”C栋3单元4号；一路前往樊中黔妻子上班的贵阳师大找他妻子谭瑾。当检察官走到师大学生部办公室门口问哪位是谭部长时，正巧谭瑾春风满面地走过来，说：“我就是。”“请你出来谈一下。”“什么事？就在这里谈吧。”“还是到外面谈为好。”谭瑾只好莫名其妙地走到办公室外面。检察官说：“你的丈夫已被市纪委‘双规’，我们检察机关也对你丈夫立案调查，请你配合我们工作，回你家里走一趟。”就这一句话，先前还青春盎然的谭瑾一下子就面如土色了。
　　谭瑾哆嗦着打开了房门。这是一间两套房合在一起的豪华住所，有200多平方米。外边的大客厅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是一间小客厅，小客厅里有一半堆放的全是15年或30年的茅台酒、古董、字画等各样礼品。客厅的一角有一架钢琴，钢琴边有一个柜子，用沙发巾罩着。检察官扯下沙发巾后，原来是一个1.2米高的双开门保险柜。检察官们猜想，也许那5根金条就藏在这保险柜里。可是，问樊中黔的妻子，却说那是她老公的柜子，她不知道钥匙在哪里。检察官立即打电话到市纪委，要樊中黔交出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可樊中黔却一口咬定那是他二哥放在他家里的保险柜，他也不知道他二哥保险柜的钥匙在哪里。检察官们只好强行开锁，打电话请公安叫来开锁王。
　　开锁王很快打开了锁，但因涉及案件以后的证据问题，开锁王没有立即拉开柜门，让检察官打开录像机后，检察官才拉开了柜门。这时，检察官们的心都悬了起来，里面有所要寻找的证据——5根金条吗？
　　柜门拉开了，两个门，只拉开了其中的一个，“哗”的一声，一扎扎百元大钞就垮落下来，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塞得满满的一柜钱。然后再打开第二个柜门，依然是满满的一柜钱。取出那些钱来，全是多年不见的蓝色百元大钞和时下流通的红色百元券。稍加清点，估计大约有700万元。
　　正当开锁王完成任务走出屋门时，检察官们发现保险柜里边还有一个小柜子，于是，赶忙让开锁王再回来打开那小柜子，但里边仍然没有所要找的5根金条，却全是美元、欧元等外币。
　　这场面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哪个家里藏有这么多的钱。当场做见证的居委会人员说，哎！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这场面，谁会想到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情景？
　　
　　可是，还是没找到樊中黔的另一个有钥匙的保险柜。但检察官们搜出了樊中黔在金阳“碧海龙珠”的两套房产证。那么，会不会是那保险柜就藏在他“碧海龙珠”的房子里呢？
　　果然，在金阳的“碧海龙珠”那套房子里，检察官们终于找出了所要找的5根金条。但此时，区区几万元的5根金条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让检察官们怅然的是，这里仍然没有那个有钥匙的保险柜。他那个保险柜究竟在哪里？
　　那里，樊中黔依然态度强硬，他声称：“我什么也不会讲，最多就是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顶多判五年。你们想怎样查就怎样查！”过了一会儿，他又吼道：“你们查吧，你们查出一笔我认一笔，你们查实了，若判我死缓，我坚决申请立即执行。”
　　贵阳市检察院的又一个不眠之夜，检察官们在通宵达旦地开会研究着如何找到樊中黔另外那个暗藏的保险柜。
　　樊中黔究竟还有多少钱？
　　
　　狡兔三窟，樊中黔咋那么多房子那么多保险柜
　　
　　一方面要继续找出樊中黔的巨款，一方面要查清这些巨款的来源。如果查不清这些巨款的来源，检察官将如何向全市百姓交代？检察长决定举全市反贪之力拿下这场攻坚战。于是，市检察院反贪局从南明、花溪、小河、白云等基层院抽调了近20名干警，组成外调组，从那些与樊中黔有着密切往来的房地产开发商入手，逐一调查他的受贿事实。而在樊中黔的双规地点，则由市检察院反贪局的袁松、刘真志、杜辉、罗旭组成的四人“尖刀组”加强对樊中黔的预审。
　　这是一场精彩的斗智斗勇。有人说，樊中黔这20年来受贿不断，却为何一直官运亨通，靠的是会吹会拍会送，其实不尽然。樊中黔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简单举个例：樊中黔从贵阳市国土局调任市建设局任局长时，有人不服，想在他到任的第一次会议上给他一个突然发难，杀杀他的威风。哪知樊中黔从来都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他要到建设局上任之前，他潜心研究了一个星期关于建设局方面的各项业务知识。那天，当有人在会上向他“请示”有关问题时，没想到他竟用非常专业而内行的语言把问题回答得一清二楚。使那些精心准备向他发难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吊儿郎当。无论樊中黔走到哪里，只要轻轻咳一声，便是一片寂静。樊中黔精明能干，记忆超群，干什么工作都雷厉风行，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将帅之才。
　　而另一方面，樊中黔的对手——贵阳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也决非平庸之辈。在全国检察机关的反贪行列里，尤以英勇善战而名列前茅。2007年，就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国十佳反贪局”的光荣称号。
　　
　　樊中黔的“双规”地点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在龙里县的一个休闲度假村，离贵阳市约30公里。窗外蓝天白云，莺歌燕舞，伙食也不错，有新鲜蔬菜，有肉有汤。他和检察官们同吃同住，还有武警站岗。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检察官们耐心地给樊中黔讲政策、讲法律，让他选择出路。经过几天的发泄，樊中黔的手也拍痛了，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冷静地思考他的出路，是呀，拒不开口也不是上策，抗拒从严可想而知，还是争取个坦白从宽为好。很快，樊中黔有了他坦白的对策。按他的话说，他给自己准备了三个“袋子”，他把那些巨款往三个袋子里装，一个袋子是“受贿”，这个袋子装得不多，他交代了三个房地产开发商送了他150万元；第二个袋子是“礼金”，大多数是下属、朋友在过年过节时给他送的，有500多万元，还有一个就是非法所得，有几十万元。
　　若真是这样三个袋子就装完了樊中黔那些保险柜里的巨款，樊中黔当然也就无大事了，拜年的礼金犯不了罪，你怎么收来还得怎么还他；非法所得无非是没收，区区几十万元；至于受贿150万元，而今也判不了几年。
　　但是，检察官们不会相信他那三个袋子。
　　这时，外围组的检察官找到了樊中黔在“新华苑”以他女儿名义买的一套房子，没人住，但里面有一个保险柜。检察官们拿着从樊中黔家中搜出的那把保险柜的钥匙去开，可还是打不开，只好又找来开锁王，里面藏了52万元人民币。这是第二个保险柜。
　　不久，外围组的同志找到一个与樊中黔交往深厚的房地产开发商蓝某，通过做工作，蓝某交代，就在出事的前一天，也就是4月20日，樊中黔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有人举报他，于是，急忙把一个保险柜转到他家里。可是，那把保险柜的钥匙还是打不开，只得又找开锁王。在这第三个保险柜里，樊中黔藏了252万元人民币。
　　第四个保险柜是这样找到的。那天晚上，预审组的刘真志检察官审他，刘真志说：“樊中黔，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第二个和第三个保险柜，又起获了304万元。你还有保险柜没交代。你还有几处房子我们也一定会找到。你要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你就什么也不要说，让我们慢慢地找，你呢，就等着个‘抗拒从严’。若要想争取从宽，就自个儿主动交代。你看着办吧。”樊中黔沉默了好一阵，终于交代在省司法厅他有一套空房子，他外婆去世后就一直空关着。那间房子里还有一个保险柜。检察官们仍还是拿了那把钥匙去开，结果还是打不开，又是请来开锁王，在樊中黔的这第四个保险柜里，起获了252万元人民币。
　　这时，检察官们在想，怎么这么巧？52万元、252万元，又一个252万元？什么意思？问樊中黔，他说，没什么意思？当时也没在意，就那么随意放在里面的。检察官们也没再多问，这才向他摊最后一张牌：“樊中黔，我们在你家中搜出了一把保险柜的钥匙和说明书，都不是前面四个保险柜的，你这把钥匙的保险柜在哪里？”
　　樊中黔这才知道检察官还掌握着他的最后一个保险柜钥匙。万般无奈，只好讲出，那把钥匙的保险柜藏在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房里，也就是市委宿舍的那一套房里。最后，检察官们用那把钥匙打开了樊中黔的第五个保险柜，里面有人民币150万元、美元20万元。至此，樊中黔五个保险柜里的1310万元人民币以及30余万元美元、13万元欧元、46万元港币等大量外币全部被检察机关查获。
　　
　　“逢年过节礼金无罪”，损了何人富了谁
　　
　　此外，检察官们还查出樊中黔共有合法和非法的房产9处，面积最大的239平方米，最小的116平方米。其中有受贿的一套，在金阳“碧海龙珠”，价值32万余元；还有两套系樊中黔之妻谭瑾以低于市场价，以21万余元在房地产开发商蓝某手里买的商品房。蓝某不仅少收了一套房的21万元，而且两套房子所用的20.5万元装修费也是蓝某出的。至此，樊中黔之妻谭瑾涉嫌共同受贿也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并逮捕。其实，樊中黔夫妻只有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儿，一家三口。哪里住得了总面积近2000平方米的那么多房子？
　　面对被检察机关查获的如此巨额财产，樊中黔曾经绝望，绝望到神经质。有一天，检察官给他打来饭菜，菜里有黄瓜，有猪肉、板筋，他竟敏感地认为是检察官要置他于死地，对检察官说：“你们对菜谱还很有研究的。”检察官问，“什么意思？”他说：“你们无非是给我传递一个信息。”“什么信息？”“你看黄瓜的皮是黄色，代表一个人的皮肤；还有这板筋，合起来的意思就是要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检察官听了暗自好笑，但没有做解释。给他点压力也好。还有一天，他突然看见外边有武警站岗，也神经质地问：“今天不对哟，怎么是武警在站岗？”其实一直就是那样的。检察官也就趁势给他加压，说：“是的，是你一直不老实交代，我们给省市领导汇报后，指示要对你严加看护。”
　　绝望过后，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于是，从5月中旬开始，樊中黔开始慢慢交代他的受贿事实。
　　樊中黔就是樊中黔，就是在绝望中也依然头脑清醒，记忆清晰。从他1988年，28岁走上领导岗位，任贵阳市云岩区环北办事处副主任、主任，到后来任区城管委书记、环卫局副局长、贵阳市国土局局长、建设局局长，一路青云，直到48岁任贵阳市市长助理、金阳新区管委会主任，20来年，他收受了70多个房地产开发商和工程承建商每个人多少人民币、多少美元等等，虽然具体细节记不得了，但他却能一一娓娓道来，仿佛就在昨天。他这些交代，后来经过外调组逐一调查取证，居然不差分毫。
　　但是，由于时间的久远，人事的变迁，樊中黔所交代的一些行贿人有的死了，有的不知去向，最后查证落实的只有50个房地产开发商和工程承建商。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细节，樊中黔受贿的所有细节都几乎一样。
　　一，所有行贿者只有两类，一是房地产开发商，二是工程承建商。之所以只有这两类人，是因为与樊中黔所任的职务密不可分。无论是城市配套费的减、缓缴纳，还是定址通知书的办理；无论是调整规划增加容积率，还是在开发项目的承接上，他们都要找他这个国土局长，找他这个建设局长签字，找他这个管委会主任。
　　二、受贿的时间也都是两种时间，一是过年过节时，以过节为借口送上一万两万，年年拜年年年送，这是老板们长期的感情投资。这类“送”，老板们像钓鱼者钓鱼一样，谓之放长线钓大鱼。实际是，樊中黔成了众多房地产开发商鱼钩下的大鱼。从这些房地产开发商“拜年”行贿的时间上看，有的是给他拜了四年、五年，有的长达六七年，才最后收钩，让他办理某个手续，审批某个项目。二是拜年之外，某件事办成了，一次性的“感谢”。这种“感谢”一“谢”就是10万元、20万元，甚至100万元。
　　这就是樊中黔受贿的细节，千篇一律。这样的逢年过节收受礼金，樊中黔说是人情往来，何罪之有？
　　是吗？
　　如有个姓来的老板，从1996年起就年年给樊中黔拜年，拜一次年送个1万、2万，但一直到2001年才有事找樊中黔，请他为该公司因兼并另一个公司而提出的土地使用权变更给予帮助。樊中黔利用时任国土局局长之便出了点举手之劳。后来，来某以资助其女儿出国为名，“赞助”了樊中黔20万元港币。从1996年到2008年，13年的春节拜年拜了20万元，一次性的感谢20万元港币。大多数老板都是这样“长短结合”。
　　樊中黔给人办事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可一句话就是几十万元。如有个姓王的房产老板，按规定要缴257万元的配套费，王老板想缓一下。257万元不是小数，若缓缴一年半载，就是一笔不小的利润。王老板在2001年中秋节找到樊中黔，一次送给樊中黔10万元。樊中黔说可以，王老板一缓就是一年，直到2002年才缴。就在王老板来缴费时，樊中黔又安排他的下属免收了20.9万元利息费。然后，又是在一个中秋节，王老板还是以中秋节的名义送了樊中黔2万元。这就是樊中黔的所谓过年和中秋等节日的礼金。像这样，樊中黔个人收了12万元，国家少收了20余万元。
　　又比如房产老板胡某，从2000年起就一直给樊中黔年年拜年、中秋送礼，一直送到樊中黔2008年进了笼子。9年的时间送了14万元。也只找过他一次，就是2002年请求缓缴800万元的“配套费”。樊中黔同意了，胡老板便整整“缓”了一年。这800万元一年的利息是多少？大约有76万多元吧。胡老板并没有一次性送多少，就是年年拜年而已。拜出去的只有14万元，而胡老板得到的是多少呢？当然，胡老板所得到的就是国家损失的。
　　如此的过年过节送礼金，樊中黔说是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礼尚往来，而不应当算作受贿。这真的不能算受贿？
　　这样的买卖，损了谁，富了谁？读者自会明鉴。富了樊中黔，肥了房地产开发商，损的却是国家——这就是樊中黔的“逢年过节，礼金无罪”。
　　
　　贪廉两重天：老子廉洁上天堂，儿子贪贿下地狱
　　
　　樊中黔有这么多钱，人们一定以为他是个挥金如土，非常奢侈的人。有人在网上评论樊中黔，说他是“臭名昭著，口碑极差”，“很阔绰，很威风，经常出入娱乐场所，花天酒地”。其实不是这样的。樊中黔的父亲是个廉洁的老革命，曾任贵阳市公安局长。那时候，樊中黔家五兄妹，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樊中黔至今还记得，小时候想吃街上的那种肠旺面。一人吃一碗，虽说只是角钱一碗，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咋办，于是父母亲就在家里煮了一锅面，然后在街上买一碗肠旺面回来，倒在锅里和转，这样，就人人都吃到了肠旺面。在这样一种家庭环境里长大的樊中黔，很多生活习性已成自然，不可更改。就是他童年骑的破童车，他至今还保留着。就是在他受贿那么多钱后，他穿的一双皮鞋，底子换了三次，他还要修了再穿。他不抽烟，不打麻将，不滥酒。那么多钱，检察官们居然发现他确实没有情人、二奶之类的好色之为。除了实在躲不开，他很少在外面吃饭，而是喜欢自己提着菜篮子上街买菜，然后亲自下厨做饭炒菜。2007年，就在他五十岁生日时，也只在贵阳市一个一般档次的“外婆桥”请了几个朋友，不过一二桌人就过了五十大寿。他几乎没有什么奢侈的嗜好，只是偶尔和同事们斗一盘“小地主”，倘是输了，身上确也没多的钱，就说：“欠着。下次一定给。”
　　当然，他老婆和他女儿则是另一回事，他老婆要买衣物，总是坐了飞机去香港或广州特买；她女儿为了弹好钢琴和唱好歌，也每次都是坐飞机去北京专门请名师指点，来回一趟就是四五千元。她们比樊中黔会享受。
　　但是，他就像那些炒股的人看好的股票一样，因为他一直就在一个非常吃香的位置上，国土局长、建设局长、金阳新区管委主任、市长助理等等，那些房地产开发商、工程承建商就始终盯着他要买他这个“樊股”，早在若干年前就来给他拜年送礼，挡也挡不住，似乎也没有理由挡，人家又没什么事求你，是“看得起你”“佩服你”才来拜你，你怎么个挡法？只是若干年后才偶尔找你一次，那时，你总不能不够朋友吧？于是，就给人把事办了。故在那些人口中，樊中黔是个耿直人，够朋友！够哥们儿！说要给你办的事，就一定给你办，从不耍赖。
　　就这样，家中的钱越来越多，却又不敢去存入银行。他深知，银行的存款多了，哪一天若是组织上要查你，那是非常容易暴露的事，于是，从20年前第一次受贿的1000元钱开始，到后来的一次几十万元、100万元，他都一一存在家中的保险柜里。他想，在家里，你查不到非正常存款。而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完全相信他的关系，相信他的信息灵通，到时候再紧急处理也来得及。
　　就这样，堆积如山的钱，用也不敢用，穿也不敢穿，存也不敢存，就那么无用地锁着，直到案发，直到身不由己，他才向检察官说出了他的深刻感悟：“哎，这么多的钱，我拿来做什么？平时无用，这回你们拿来给我量刑时可有了大用！”
　　其实，樊中黔什么都不缺。这次，检察官们给他计算的合法收入，就达200多万元，这还不包括那些价值100多万元的茅台酒，那些18万元的购物卡，还有那些一台就是上万元的手机等等，那些都是小巫见大巫，不必上账了。其中一笔钱，是30万元，樊中黔说是他女儿的压岁钱，是他二哥给的。检察官问他二哥有没有这事，他二哥说有这事。30万元的压岁钱，这样的压岁钱，全中国能有几个？但检察官们说，行，那就算作合法收入吧。如此家庭，你说，樊中黔还去受贿那么多钱做啥？就是老婆天天坐飞机去香港买衣服，女儿经常去北京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呀。
　　想到这里，樊中黔悔恨交加，忍不住狠狠地拍一下自己的脑门骂一句“傻B！”连打自己三下，连骂自己三声：“傻B！傻B！我是贵阳市最大的傻B！”
　　只在这时，他才真正认识了那些老板，对检察官说：“我是被这些房地产开发商用金钱做成的轿子抬进了地狱。他们哪是朋友哥们儿，全都是要我给他们推磨的小鬼。他们平时屁颠屁颠地围着我转，送给我的不是金钱，而是纸钱（即冥币）。”
　　真是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就没有后悔药卖。“悔恨交加”是樊中黔在铁窗下最贴切的词语，当然，这里的“悔恨交加”有着多重的含义。
　　这种悔，其实樊中黔早在案发之前的很早很早就有了。人们还记得，在他主持金阳管委会工作时，他多次在各种会议上大讲特讲廉洁的意义，他说，“一个人只有追求廉洁才是一种高尚，才有真正的幸福。一个有贪欲的人，他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幸福……”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他就已经悔不当初了，已经背负着心灵的重压了。他确实说的是肺腑之言，但又不能说破，他有苦难言，他已经被人当鬼使了，已经身不由己了，却又没有勇气向组织说清楚一切，也因为心存侥幸，更因为金钱的诱人，还有是他太过于自信。
　　他曾这样对一个房地产开发商解释“贪”字的含义：“你知道‘贪’字的含义么？贪字是上边一个‘今’字，下边一个‘贝’字，贝在古代作货币用，至秦才废贝而行钱，贝就代表钱，那么，‘贪’字的意思是：一个人今天想占有很多很多钱就是贪。”这样看来，樊中黔早就意识到“贪”是不归之路，也想早些缩手，但他已无法自拔了。没想到贪钱是伸手容易缩手难。
　　既然不能缩回来，那就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也正是有了这样一种悔罪的心理，樊中黔想赎罪，于是就努力工作，拼命地干，想以此赎罪。故人们都说樊中黔干工作雷厉风行，有魄力。还有，他自己贪了那么多钱，也想给手下的人搞点钱，他任国土局长时，对于下边报上来的各种名义的福利，他总是看也不看，就批示同意，只要下属找得出发钱的理由，他从不说不字。这是一种要贪大家都贪的心理。
　　一天，检察官和他正一起吃饭，突然，检察官看见他哭了，一问，他说那天是他女儿的生日。可不知女儿一个人身在何处。是呀，两口子都身陷牢狱，只一个女儿孤孤单单在外面，要是自己不贪，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凄凉？检察官于是让他口述，然后给他编成短信，给他女儿发过去。可是，久不见回音，樊中黔再次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在法庭让他做最后的陈述时，樊中黔的忏悔再次震撼了人们的心灵：“今时今日的结果，我只能用‘懊悔’两个字来形容。作为国家工作人员，我的所作所为，辜负了党组织对我的培养，辜负了选民的信任。我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我不能够抵挡住金钱的诱惑，收受了不义之财，连累了我的妻子，对不起我的父母，对不起家人。‘万物无罪祸在人心’。”
　　他还曾在检察官面前感叹道：“作为一个读书人，我没有做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还是廉洁好哇！我的父亲非常廉洁，他上了天堂；我这么贪，却进了地狱。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可怜我永远见不着我父亲了！”
　　想起来真是一场噩梦，前一天还什么都有，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且还要等待法律的审判。现在是算总账的时候了，受贿人民币1005万元、黄金物品价值20余万元、美元4万元、欧元0.8万元、港币24.8万元；还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人民币246万余元、美元25万余元、欧元12万余元、港币36万余元。老婆已被判刑五年，自己又该是怎样的结局呢？
　　啊！20年的贪欲美梦，不过是一枕黄粱，醒来何所有？苦泪满衣襟。■
　　编辑：盛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