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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18639.38元,这是“爱心衣橱基金”成立715天收到的善款。
每周二,這组公示的数字都会从千位或万位发生变化。相对于官办慈善机构动辄六七位数的受捐款额,这组数字从不以庞大为傲,而以苛刻的精确度撩动了人们心底的慈悲。
更为精确的是善款的使用明细。在“爱心衣橱”启动仪式上,王凯借用共同发起人马洪涛的一条微博说:爱心衣橱也许是郭美美事件之后启动的第一只公募慈善基金,所以从诞生之日起它就知道,透明和干净是它的生命。
第一届慈善晚会前夜,王凯被描述成“已经起生理反应了,脑袋抬不起来”。“当晚所有拍品预估至多一二百万,而一台电视晚会的成本高达八九十万”,差额让王凯觉得对不起所有人——奔波了大半年的公益事业,请来的企业和同道好友,支持自己做公益的老东家央视,自己最初的壮志豪情……,“我对得起谁?如果结果是这样,我就是身败名裂。”公益的压力最终还是体现在私利了。
当晚,现场拍出580万元,远超王凯预料。“爱心衣橱”以火箭般的速度走上正轨,他也能继续承诺“每年至少帮助20000名贫困地区小学生穿上温暖的新衣”。
从脱明星的衣服到挤企业的钱袋子
寻呼机时代,王凯还是北京广播学院的学生。除了上课和在电台主持节目,他经常在学校守着一部电话。
他对寻呼台小姐一律说:“请回电话,我姓王。”那时知名配音演员多用汉显机器。电话响,对方说:“王先生您好,找我有事吗?”“老师,您好,我是广院的学生,想跟您学配音。”王凯用准备了好久的嗓音请求。“啊,留个呼机号码吧,有时间联系你。”对方再无音信。
不记得四处寻到多少呼机号码,每个号码都是王凯进入影视配音行业的密码。正确的开锁密码在朗诵艺术家徐涛手中。那之后,王凯决定“说话至死”,墓志铭就写:此人最大的功绩是一辈子说了八辈子的话,最终一口鲜血喷在话筒上。
配音对不安于现状的王凯来说,终归是一个爱好。依旧是对着话筒,对方却不是观众。说了八辈子的话不是台词,而是理念灌输和赞助乞求。
一个朦胧、美好的慈善念头,让他不得不再次不断拿起电话,拨打企业老板的电话。
起初,他只想“脱下明星朋友的衣服”,进行义卖,善款用于为贫困地区的孩子添置新衣。他想做纯粹的慈善,拒绝与商业行为扯上关系。但代价便是“爱心衣橱”看上去只是一两次慈善行为,而非慈善机构。
此时的王凯,已因央视财经频道的《财富故事会》为人熟知。手机的另一端,是他在节目中讲述的一个个成功的创业者。
“你怎么也干这个?我从来不沾这个。”多数人以“再联系吧”为结束语,便再也不接王凯的电话。那时,自称“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的郭美美正在网上炫富。
启动仪式上,王凯说:“感谢大家在慈善环境已经极其恶劣的情况下,还愿意相信有这么一帮人真心地在做一件好事,并且参与进来。”
面对多数人的观望,王凯发狠:“我做公益正是时候,我要做一个最透明、走得最远的的公益机构。”就像投资股票抄底一样,冰点也是充满希望的起点。
合作的起点从陈年的凡客诚品开始。
他把制衣厂商问自己的问题,抛给陈年:你有多少钱?你要做多少套?你想做什么样的衣服?“我来搭建平台,让大家在这个平台上跳舞”。
凡客提供了多版设计稿,最终“防风防雨保暖透气,儿童冲锋衣两件套”被确定。男装158元,女装162元。而当时手中只有新浪CEO曹国伟赞助的100万启动资金,王凯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想法萌生于微博,微博是140个字,你就给我每件140元吧。陈年说:“就算我捐了吧。”
不能因慈善造成不平等
王凯现在每天夜走,7公里、10公里,完全随心所欲,“这在之前是不能想的,晚上必须睡觉,明早还要起来‘读报’。”离开央视,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说自己找到了更好的方向——让自己不从属于任何机构,打造个人品牌。自媒体?个体户?创业者?无所谓叫什么。王凯自媒体的第一期节目讲的是辞职,只要可以自由地说“不”,他就“太满意了”。
做配音时,他摔过广告客户的杯子,“对不起,你的钱我不赚了,另请高明吧。”那以后,拿腔拿调听起来完全不是自己声音的广告配音他再也不接。
做公益时,他参透“公益就是公利。任何公益和公利,都不能对冲私利。一旦对冲你就无法长久”。王凯谨慎地谢绝要免费为爱心衣橱帮忙的商家,“我要的是长线合作,不是一锤子人情买卖,公益不是不计成本的热情玩票。”
“爱心衣橱”在不断自我修正,王凯对不断的折腾有自己的理由:“没有一档电视节目能把企业的管理说透,我讲的其实是企业家的精神。企业家精神就是坚持的勇气和不坚持的智慧。当你弹尽粮绝时,不知道下一秒天会不会亮,坚持是抵御恐惧的能力。而预感到坚持下去是死路一条,那么思考变化。”《财富故事会》让王凯学会了方向上的坚持和方法上的不坚持。
如果“爱心衣橱”一直坚持起初被大家热捧的小创意,那它今天就只是一个明星服装回收再利用的“中介机构”,无法真正实现成立时的愿景:汇聚社会各方力量,让贫困地区的小学生都有保暖新衣穿。
王凯对“爱心衣橱”也规定了一个“不”——“不能因慈善造成不平等”。当有人说王凯是在发校服时,他说:我们的衣服防风防雨,比校服强多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捐赠的对象已经是最贫困的县,最贫困的乡镇、最贫困的小学了,再给他们分三六九等的话,那件衣服就成为打在孩子身上的烙印。
王凯演讲时经常拿两张照片对比,一张是孩子们穿着“爱心衣橱”送去的衣服灿烂地笑着,一张是刚进城的孩子,见到母亲被城管打,眼神中流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仇恨。 他问:你想我们的孩子,与前面的这个孩子分享世界,还是与后面的这个孩子分裂这个世界?这也是王凯和“爱心衣橱”坚持的初衷,“为了我们自己,不然,未来的社会太分化”。
人物周刊: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王凯:不只是现在,我觉得没有不满意过,从来没有过。
人物周刊:你今天取得的成就,有什么心得可以与他人分享?
王凯:我相信天道酬勤。许多人觉得不满意是(感到)平台或是工作没有给自己应有的回报,实际上眼光应该放长远,平心做事情,回报总是会有的,一分辛劳一分收获。
人物周刊:对你父母和他们成长的年代,你怎么看?你理解他们吗?
王凯:理解。不能用现在的时代背景衡量过去,每个时代有不同的特色、不一样的风气、不一样的舆论环境和政治背景,一定要放在当时去看待所有的现象。父母这一辈人,确实辛苦,赶上上山下乡,社会动荡。他们这一代人与那个时代一样,相对封闭,接受新鲜事物的难度比我们要高,但并不影响他们活得精彩。
人物周刊:你对这个时代有什么话不吐不快?
王凯:这个时代挺伟大的。我相信技术改变人类生活,没有印刷术的普及不会有宗教改革,没有蒸汽机不会有现代民主制度的诞生。互联网时代让每个个体被无限尊重,个体走向成功之路会公平很多。
过去媒体人离不开任何一个媒体平台,离开电视台、报社、杂志社、网站,就变成一个被剥光衣服、没有任何武器的士兵。人完全是依附于组织的。现在不一样了,每个人通向媒体平台的道路,和组织通向这个平台的道路是完全一致的,个人和组织之间的竞争从来没有过如此之公平,更不要说个人和个人之间的竞争。
人物周刊:你对你所从事领域的前景怎么看?
王凯:爱心衣橱的运作方式比较新锐。我对未来民间公益机构的成长方式抱乐观态度。但这里也有一些障碍:制度的创新,让民间公益组织有更多的话语权和自主权。当这个障碍被打破,民间公益机构在社会中起到的润滑作用和缩小差距的作用会非常强大。
人物周刊:你觉得你的同龄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王凯:一些年轻人牢骚太盛。牢骚本身是创新的开始,一切变革都是从牢骚开始。但是我们应该关注的是牢骚之后应该干什么。我们的社会、环境永远不会让我们满意,为了牢骚我们多做一点事情,每个人做一点点也会发生很大的改变。牢骚派加上行动派,就是改变社会的中坚力量。
人物周刊: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有领袖气质?在当下的人中,你最钦佩的是谁?你的同龄人中够得上青年领袖的还有谁?
王凯:被说成领袖就是很危险的事。衣服的领子和袖子最容易脏,还是应该心怀谨慎。随性而活,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相信那些开拓崭新技术并应用到人类生活领域的人。扎克伯格,通过互联网平台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方式、社交方式,这就是一个很伟大的发明。
人物周刊:权利、责任和个人自由,你最看重哪一个?
王凯:个人自由。没有个人自由談不上责任、权利,一个人的自由得到了充分保障的时候,责任和权利是附加而生的。
人物周刊: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
王凯:儿时影响我最大的是金庸小说,塑造了一个少年的人生观,尤其是令狐冲为追求内心自由而选择的方式和面对生活的态度,给我很大震撼。成年后,尤其是入职以后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我的经济启蒙教材,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它不单是经济学著作,更多讲的是人性,所以市场就是人心。
人物周刊:你幸福吗?有没有什么不安? 现在最大的担忧是什么?
王凯:挺幸福的。没有个人生活的不安,最大的担忧是民智的发展和市场的发展,与技术的前进进程和改革开放的程度,会不合拍。如果改革开放的程度能够跟上整个历史潮流的演进、技术的演进和人心所向的话,就没什么担忧。
曾是央视财经频道名嘴的王凯,讲过无数创业故事。他的第一次创业,献给了公益事业—— “爱心衣橱基金”,这是郭美美事件后启动的第一只公募慈善基金,正因环境的恶劣,从诞生之日起,“爱心衣橱”就视透明和干净为生命。王凯对于公益,从一腔热情的门外汉,变 成理智成熟的从业者。从躲避企业以避嫌,到懂得真正的公益要借力商业。从一身唐装、手拿摇扇在央视直播间讲述财富故事,到鞠躬作揖,四处求人,从财富故事主角那募得善款。 尴尬伴随着喜悦一路走过来,打造了一个付出爱心的平台,索回的是人之初的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