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我穿行在飘忽的风里,耳际风儿呼啸,内心却如止水。这个城市的街道即使在漆黑的深夜,仍然车水马龙。而我,在这个嘈杂的城市上空,绕了一圈又一圈,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寂寞。
是的,寂寞。如果你已经活了五百年,却既不能进入天堂也不能堕入地府,五百年里,你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你的容颜永远是二十岁,那么,你就会尝到寂寞的滋味。
外婆说,寂寞是我们幽灵族最残酷的刑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惩罚。五百年前,外婆封印了我的所有记忆,我只记得她最后说:“寂寞已是毒药,又何必再记得那些伤痛?”
寂寞时,我就拿出嵌在眉心的那颗玻璃痣来玩。只要拿下玻璃痣,我的心就会凭空多出很多的快乐。
直到,我遇见漠。
那个夜里,我在城市的上空飞来飞去,忽然就看见这个城市最高的鼓楼上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尽管他身着黑色的披风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我还是发现了他。
他站在黑暗里,蓝色的眸子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轮廓棱角分明。
看到我,他似乎并不吃惊。
“你来了。”他说。好像他已经苦等多时了。
“五百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又说。
“你找我?”哪里有吸血鬼找幽灵法师的?我们可是宿敌啊。
大概是我无辜和疑惑的眼神激怒了他,他蓝色的双眸一下子变得腥红,那是吸血鬼愤怒的表现,他忽然指着我,大声地说:“你忘了五百年前的那个故事了吗?好,让我来帮助你回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我,一股强大的寒流穿越我的身体,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幅或暗淡或绚丽的画面:幽深的没有光明的世界,慈祥的雪白发丝的外婆,高峻而黑雪弥漫的蜃楼山,一个英俊逼人有着深蓝色眼眸和尖锐牙齿的男孩……
记忆在那一刻如烟花绽开,所有的所有,在眼前弥漫开来,像经过笔墨浸染的宣纸。
二
我叫疏离,是幽灵族的幽灵公主。我拥有幽灵族最高强的法术,也是幽灵族最美丽的女子。
外婆说,幽灵公主生来要为幽灵族而战——她出生时,幽灵族的宿敌吸血鬼族也会出生一位吸血王, 他拥有强大的法力,如果他吃够九百九十九个幽灵,再吃掉幽灵公主,便会成为号令世界的神,吸血鬼众生将位列仙班,幽灵族却永堕黑暗的地府,世代为奴。如果幽灵公主将吸血王杀死,幽灵族就再也不必生活在黑暗的地下。
是的,幽灵族人不可以见到阳光,否则会魂飞魄散。只有我例外。
我总是想,老天爷真是奇怪,干吗要让我和那个吸血王同时出生,却又要让我们互相残杀?
我总是趁外婆不注意溜出去,到那个充满阳光的森林里。我太喜欢阳光了。所以,我总是躺在那棵很大的老树的枝杈上,静静地闭上眼,感觉阳光穿透身体的温暖。
我心满意足地伸了伸修长的腿,抬头看见亮亮的光线从光秃秃的树干间倾泻而下,在这棵树上我已经躺了有三个时辰。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我不想回到那个阴冷的地穴中。
我闭上眼,不再想那么多的事。
忽然感觉阳光有点儿阴暗,难道天阴了?睁开眼,我发现眼前的半空里正飘浮着四个身披黑色斗篷的怪兽,他们是地灵界的四护法,向来与幽灵族为敌。我想赶紧站起来和他们交战,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我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阳光不再那么温暖,当所有的阳光被他们的影子取代的时候,我的心冷到了极致。原来,绝望竟然是如此让人寒冷。
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地灵界四护法的寒气逼得我浑身打颤,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享受阳光了吧?
三
悠悠从睡梦中醒来,阳光依然温暖地照着我的脸庞。恍惚间,我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低头,却看见自己躺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周围是奇异的花草。
奇异的花草?怎么可能呢?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看见不知名的硕大的花朵和嫩嫩的小草,比刚才看见地灵界的四护法更让我恐怖。或许,我已经来到了天堂?
“你终于醒了。”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一个男孩正站在我的身边。他眉眼俊朗,瀑布般的长发束在脑后,尖锐的牙齿虽然奇怪,却并不狰狞,反而让他多了一分可爱,而眉心一颗蓝色的玻璃痣让他的脸美得像一幅画。难道他是天堂里的天使?
我迷惑地问他:“你是天使?”
他忽然哈哈大笑。“呵呵,我这么英俊潇洒当然是天使了,不过我是人间的天使,也是这个花园的主人。还有,我这个天使的名字叫骊。”
原来,地灵界四护法正要将我押往地灵界时,骊正好经过,将我救下,并带我到这个美丽的花园疗伤。
骊说:“小姑娘,你被地灵界四护法施了地灵软骨粉,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其症状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然后就只能任其摆布了。如果不是我,你呀,早就不知被弄到哪个地府里去当什么地灵侍卫了。”
我斜睨着他:“我这小姑娘说不准比你大好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呢。”
他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你以为你是孤魂野鬼,不投胎转世,所以在阴间游荡千年啊。”
我想说我就是阴间不死的幽灵公主,想想还是算了。我不再理他,干脆躺下开始睡觉。
那个叫骊的男孩坐在我身边,很奇怪地说:“你居然能睡得着?你不怕我是什么坏人之类的,把你给抓走或者吃掉啊。”
我眼也没有睁,说:“你是坏人,要吃早吃掉我了,何必等到现在。因此推论得出,你不会吃掉我,起码现在不会。”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忽然,感觉有轻轻的呼吸在我的脸颊飘荡,然后,一张嘴唇印在了我的唇上,睁开眼,竟然是骊,他的唇,那么芳香那么甜蜜,让我没有了反抗的意识。那一刻,我相信,丘比特一定是将爱之箭射中了我和骊。
我们相爱了。
四
那个黄昏,我依然是玩得兴高采烈才回家。却发现,外婆严肃地坐在灯火辉煌的宫殿里,等我回来。
“疏离,你知道吗,吸血王已经吃掉了999个幽灵了,如果他吃了你,那么,我们幽灵族将永世为奴。”外婆的声音很平静,却无比寒冷。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是的,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不知道幽灵族发生的事,竟然不知道有那么多的幽灵已经被吸血王所害。我知道的只是天天和骊在一起,看阳光看星星。我忘记了,我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幽灵族的公主。
“明天我们向吸血鬼族宣战。”外婆说完,转身离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我孤单的身影。
第二天,幽灵族和吸血鬼族几乎都是倾巢而出,这是我们两族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在一片黑压压的阵容里,我看到了漂浮在天际的吸血王。他身披黑色的斗篷,长长的黑发在空中随风飘散,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将他的面容遮挡。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那一刻,剑拔弩张,硝烟四起。我想,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
突然,吸血王挥手率众而去,好像他今天来,只是为了给我们摆摆阵势。幽灵族的人在错愕之余纷纷猜测吸血王离去的原因。
很久,吸血王竟然再也没有来过。
而我的心,开始一点点被思念包围。是的,我思念骊,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骊了。可是,外婆不允许我外出,于是,我让我贴身的小精灵去骊的花园告诉他,我想他,并约他在幽灵族最高的山峰蜃楼山见面。
美丽的蜃楼山,是我们幽灵族最美的山。这里有奇异的花草,有不知名的精灵,虽然没有温煦的阳光,却有令人温暖的星辰。我站在蜃楼山的山巅,极目眺望,淡淡的黑暗笼罩了一切,袅袅炊烟中,幽灵族的人们正安详地做着晚饭,曼殊花的香气在润湿的空气里氤氲。
而河水的另一边,便是吸血鬼族的聚居地。其实,我知道,吸血鬼族的食物主要来源是这里的神祗树,而非幽灵族的族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幽灵族和吸血鬼族彼此仇视,直到今天。
“如果,他们可以和睦相处,这里该是怎样的繁荣而幸福啊。”耳边,响起了骊的声音。
我想回头,骊说,“疏离,别回头,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固执地回头,看到的竟然是——交战那天见到的吸血王。我后退,吸血王迅速地拉住我的手,说:“疏离,是我,我是骊。”
当面具褪下的时候,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是的,他是骊,是那个我日思夜想的骊。
可是,怎么可能?我爱的骊怎么可能是吸血鬼族的王子?他幽幽地看着我:“疏离,你后悔了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幽灵族的公主,我带你去我的花园的时候,就知道。我也知道,我应该将你杀死,可是,我下不了手,我爱你,疏离。”
我的眼泪,一下子倾泻而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是的,我也爱他,可是,幽灵族和吸血鬼族的人会让我们相爱吗?
骊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将我拥入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安全,如果上天允许我拿生命来换取这一刻的温馨,我也愿意。
忽然,无边的黑暗将蜃楼山包围。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蔓延开来——这是幽灵族法老全部到来时才会有的恐惧。抬头,我看见,幽灵族的法老们已将我和骊包围。前面带路的,就是那个将骊带到这里的小精灵。
原来,外婆早就知道了我和骊的爱情,而今天的局,亦是外婆的精妙安排。
外婆冷冷地站在我的面前看着骊。
“疏离,你不知道,爱是穿肠毒药,更何况,你爱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爱的人。吸血鬼族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你爱。”外婆说,“疏离,杀了他,我们都不会怪罪你,更不会给你惩罚,相反的,你会成为我们幽灵族的英雄,受世人景仰。”
“为什么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来决断?难道我们不可以和平相处吗?”我泪眼婆娑。
骊将我护在身后,我知道,骊根本不是众法老的对手。我轻轻地握了握骊的手,将他推入了我结的幻影中,这是幽灵族公主独有的秘籍,谁也破解不了。我将他抛出包围圈,告诉他,幽灵族的人不会对我怎样的。他用深蓝的眸子深深凝望我,说:“疏离,不用怕,我会回来找你的。”
五
我被铁链捆绑在陷阱最多的苦情山。我知道,幽灵族已经向吸血鬼族写了密信,告诉骊,如果他一个人来,就可以带走我。
我明白,我不过是诱饵。即使他来了,我也不会被他带走——因为在带我走之前,他就已经被埋伏在周围的法老们杀死了。
我希望他来,以此证明他真的是爱我的;我又不希望他来,我不愿他以鲜血来见证我们的爱情。
但,他还是来了。
“这里危险,你快走。”我声嘶力竭地喊,想让他退却。
然而,他不停步,一直向我走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一点点传进我的耳朵:“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除了摇头,不能言语,这样的爱,让我再也无话可说,有泪滑过,我的脸润湿一片。
我看到,骊在登上苦情山的第一步起,脚就被尖利的匕首刺中,他的身体明显地倾斜了一下,但立刻又站直。每走一步,都会有不同的兵刃刺伤他的胳膊他的腿,他倒下,又爬起,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每一次利刃的刺杀,每一次步履的蹒跚,都让我的心如揪裂般疼痛。
只有我知道,骊从来没有吃过幽灵族的人,那999个幽灵族的人,都被骊安置在了吸血鬼族的山洞里,也因为如此,骊其实是不堪一击的。这一切,都是那天骊告诉我的,他说,他相信,爱可以创造奇迹。可是,他不知道,幽灵族的人不相信爱。
当骊站在我面前时,蓝色的眸子已被红色的血染得不成样子,曾经那么精致而漂亮的面容像纸一样苍白,仿若穿越千山万水而来。他凝视我的眼,坚定地说:“疏离,我来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拼命地点头,点头,再点头,只是,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
然后,我看见那么多的箭像雨一般朝他射来,没有等我开口说话,他已经浑身是血。我终于知道,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如果能够预见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我情愿我们不曾相遇,更不曾相爱。他微笑着,轻轻吻我的额头,忽然,一阵冰凉自额头渗入,我的额头已嵌入了一颗蓝色的玻璃痣。
而骊,在颓然倒地的瞬间,幻化作一朵黑色的郁金香,在飞入天空的一刹那成为无数碎片,一片一片飘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而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吸血鬼法师,轻轻地将一片碎片接在手心,遥遥地看着外婆,眼里是说不出的哀怨与深情。
我终于知道了外婆的故事。原来,外婆也曾是幽灵族的公主,也曾爱过一个吸血鬼法师。当他们的爱情被发现后,那个吸血鬼法师因为怯懦没有再去找外婆——当外婆被锁在苦情山的时候。于是,外婆对他彻底死心,对吸血鬼族痛下杀手。
后来,我开始接受幽灵族最残酷的寂寞惩罚。
六
“是你,是你害死了骊。他把自己的神力嵌到了你的眉心,所以你的容颜才会一直是二十岁。而他自己却因为没有了神力而灰飞烟灭……”漠的双眸泪珠滚动。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直都这样年轻而美丽,更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取下眉心的玻璃痣时心会莫名地欢喜,原来,骊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在城市的风里飞,陪着我在无聊的时光里打发寂寞。
我抚摩着眉心的玻璃痣,轻轻地取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嵌入了漠的眉心,而我,也在一瞬间苍老成皱纹横生佝偻孱弱的怪物。须臾,我的身体幻化为无数美丽的烟花,夜空忽然光华灿烂,而烟花散处,绿草成茵,鲜花开遍,黑暗隐去。
我看见,骊正在向我招手。
编辑/朱朱E-mail:kaixinzly@163.com
我穿行在飘忽的风里,耳际风儿呼啸,内心却如止水。这个城市的街道即使在漆黑的深夜,仍然车水马龙。而我,在这个嘈杂的城市上空,绕了一圈又一圈,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寂寞。
是的,寂寞。如果你已经活了五百年,却既不能进入天堂也不能堕入地府,五百年里,你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你的容颜永远是二十岁,那么,你就会尝到寂寞的滋味。
外婆说,寂寞是我们幽灵族最残酷的刑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惩罚。五百年前,外婆封印了我的所有记忆,我只记得她最后说:“寂寞已是毒药,又何必再记得那些伤痛?”
寂寞时,我就拿出嵌在眉心的那颗玻璃痣来玩。只要拿下玻璃痣,我的心就会凭空多出很多的快乐。
直到,我遇见漠。
那个夜里,我在城市的上空飞来飞去,忽然就看见这个城市最高的鼓楼上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尽管他身着黑色的披风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我还是发现了他。
他站在黑暗里,蓝色的眸子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轮廓棱角分明。
看到我,他似乎并不吃惊。
“你来了。”他说。好像他已经苦等多时了。
“五百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又说。
“你找我?”哪里有吸血鬼找幽灵法师的?我们可是宿敌啊。
大概是我无辜和疑惑的眼神激怒了他,他蓝色的双眸一下子变得腥红,那是吸血鬼愤怒的表现,他忽然指着我,大声地说:“你忘了五百年前的那个故事了吗?好,让我来帮助你回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我,一股强大的寒流穿越我的身体,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幅或暗淡或绚丽的画面:幽深的没有光明的世界,慈祥的雪白发丝的外婆,高峻而黑雪弥漫的蜃楼山,一个英俊逼人有着深蓝色眼眸和尖锐牙齿的男孩……
记忆在那一刻如烟花绽开,所有的所有,在眼前弥漫开来,像经过笔墨浸染的宣纸。
二
我叫疏离,是幽灵族的幽灵公主。我拥有幽灵族最高强的法术,也是幽灵族最美丽的女子。
外婆说,幽灵公主生来要为幽灵族而战——她出生时,幽灵族的宿敌吸血鬼族也会出生一位吸血王, 他拥有强大的法力,如果他吃够九百九十九个幽灵,再吃掉幽灵公主,便会成为号令世界的神,吸血鬼众生将位列仙班,幽灵族却永堕黑暗的地府,世代为奴。如果幽灵公主将吸血王杀死,幽灵族就再也不必生活在黑暗的地下。
是的,幽灵族人不可以见到阳光,否则会魂飞魄散。只有我例外。
我总是想,老天爷真是奇怪,干吗要让我和那个吸血王同时出生,却又要让我们互相残杀?
我总是趁外婆不注意溜出去,到那个充满阳光的森林里。我太喜欢阳光了。所以,我总是躺在那棵很大的老树的枝杈上,静静地闭上眼,感觉阳光穿透身体的温暖。
我心满意足地伸了伸修长的腿,抬头看见亮亮的光线从光秃秃的树干间倾泻而下,在这棵树上我已经躺了有三个时辰。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我不想回到那个阴冷的地穴中。
我闭上眼,不再想那么多的事。
忽然感觉阳光有点儿阴暗,难道天阴了?睁开眼,我发现眼前的半空里正飘浮着四个身披黑色斗篷的怪兽,他们是地灵界的四护法,向来与幽灵族为敌。我想赶紧站起来和他们交战,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我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阳光不再那么温暖,当所有的阳光被他们的影子取代的时候,我的心冷到了极致。原来,绝望竟然是如此让人寒冷。
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地灵界四护法的寒气逼得我浑身打颤,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享受阳光了吧?
三
悠悠从睡梦中醒来,阳光依然温暖地照着我的脸庞。恍惚间,我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低头,却看见自己躺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周围是奇异的花草。
奇异的花草?怎么可能呢?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看见不知名的硕大的花朵和嫩嫩的小草,比刚才看见地灵界的四护法更让我恐怖。或许,我已经来到了天堂?
“你终于醒了。”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一个男孩正站在我的身边。他眉眼俊朗,瀑布般的长发束在脑后,尖锐的牙齿虽然奇怪,却并不狰狞,反而让他多了一分可爱,而眉心一颗蓝色的玻璃痣让他的脸美得像一幅画。难道他是天堂里的天使?
我迷惑地问他:“你是天使?”
他忽然哈哈大笑。“呵呵,我这么英俊潇洒当然是天使了,不过我是人间的天使,也是这个花园的主人。还有,我这个天使的名字叫骊。”
原来,地灵界四护法正要将我押往地灵界时,骊正好经过,将我救下,并带我到这个美丽的花园疗伤。
骊说:“小姑娘,你被地灵界四护法施了地灵软骨粉,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其症状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然后就只能任其摆布了。如果不是我,你呀,早就不知被弄到哪个地府里去当什么地灵侍卫了。”
我斜睨着他:“我这小姑娘说不准比你大好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呢。”
他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你以为你是孤魂野鬼,不投胎转世,所以在阴间游荡千年啊。”
我想说我就是阴间不死的幽灵公主,想想还是算了。我不再理他,干脆躺下开始睡觉。
那个叫骊的男孩坐在我身边,很奇怪地说:“你居然能睡得着?你不怕我是什么坏人之类的,把你给抓走或者吃掉啊。”
我眼也没有睁,说:“你是坏人,要吃早吃掉我了,何必等到现在。因此推论得出,你不会吃掉我,起码现在不会。”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忽然,感觉有轻轻的呼吸在我的脸颊飘荡,然后,一张嘴唇印在了我的唇上,睁开眼,竟然是骊,他的唇,那么芳香那么甜蜜,让我没有了反抗的意识。那一刻,我相信,丘比特一定是将爱之箭射中了我和骊。
我们相爱了。
四
那个黄昏,我依然是玩得兴高采烈才回家。却发现,外婆严肃地坐在灯火辉煌的宫殿里,等我回来。
“疏离,你知道吗,吸血王已经吃掉了999个幽灵了,如果他吃了你,那么,我们幽灵族将永世为奴。”外婆的声音很平静,却无比寒冷。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是的,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不知道幽灵族发生的事,竟然不知道有那么多的幽灵已经被吸血王所害。我知道的只是天天和骊在一起,看阳光看星星。我忘记了,我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幽灵族的公主。
“明天我们向吸血鬼族宣战。”外婆说完,转身离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我孤单的身影。
第二天,幽灵族和吸血鬼族几乎都是倾巢而出,这是我们两族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在一片黑压压的阵容里,我看到了漂浮在天际的吸血王。他身披黑色的斗篷,长长的黑发在空中随风飘散,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将他的面容遮挡。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那一刻,剑拔弩张,硝烟四起。我想,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
突然,吸血王挥手率众而去,好像他今天来,只是为了给我们摆摆阵势。幽灵族的人在错愕之余纷纷猜测吸血王离去的原因。
很久,吸血王竟然再也没有来过。
而我的心,开始一点点被思念包围。是的,我思念骊,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骊了。可是,外婆不允许我外出,于是,我让我贴身的小精灵去骊的花园告诉他,我想他,并约他在幽灵族最高的山峰蜃楼山见面。
美丽的蜃楼山,是我们幽灵族最美的山。这里有奇异的花草,有不知名的精灵,虽然没有温煦的阳光,却有令人温暖的星辰。我站在蜃楼山的山巅,极目眺望,淡淡的黑暗笼罩了一切,袅袅炊烟中,幽灵族的人们正安详地做着晚饭,曼殊花的香气在润湿的空气里氤氲。
而河水的另一边,便是吸血鬼族的聚居地。其实,我知道,吸血鬼族的食物主要来源是这里的神祗树,而非幽灵族的族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幽灵族和吸血鬼族彼此仇视,直到今天。
“如果,他们可以和睦相处,这里该是怎样的繁荣而幸福啊。”耳边,响起了骊的声音。
我想回头,骊说,“疏离,别回头,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固执地回头,看到的竟然是——交战那天见到的吸血王。我后退,吸血王迅速地拉住我的手,说:“疏离,是我,我是骊。”
当面具褪下的时候,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是的,他是骊,是那个我日思夜想的骊。
可是,怎么可能?我爱的骊怎么可能是吸血鬼族的王子?他幽幽地看着我:“疏离,你后悔了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幽灵族的公主,我带你去我的花园的时候,就知道。我也知道,我应该将你杀死,可是,我下不了手,我爱你,疏离。”
我的眼泪,一下子倾泻而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是的,我也爱他,可是,幽灵族和吸血鬼族的人会让我们相爱吗?
骊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将我拥入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安全,如果上天允许我拿生命来换取这一刻的温馨,我也愿意。
忽然,无边的黑暗将蜃楼山包围。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蔓延开来——这是幽灵族法老全部到来时才会有的恐惧。抬头,我看见,幽灵族的法老们已将我和骊包围。前面带路的,就是那个将骊带到这里的小精灵。
原来,外婆早就知道了我和骊的爱情,而今天的局,亦是外婆的精妙安排。
外婆冷冷地站在我的面前看着骊。
“疏离,你不知道,爱是穿肠毒药,更何况,你爱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爱的人。吸血鬼族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你爱。”外婆说,“疏离,杀了他,我们都不会怪罪你,更不会给你惩罚,相反的,你会成为我们幽灵族的英雄,受世人景仰。”
“为什么一定要用鲜血和生命来决断?难道我们不可以和平相处吗?”我泪眼婆娑。
骊将我护在身后,我知道,骊根本不是众法老的对手。我轻轻地握了握骊的手,将他推入了我结的幻影中,这是幽灵族公主独有的秘籍,谁也破解不了。我将他抛出包围圈,告诉他,幽灵族的人不会对我怎样的。他用深蓝的眸子深深凝望我,说:“疏离,不用怕,我会回来找你的。”
五
我被铁链捆绑在陷阱最多的苦情山。我知道,幽灵族已经向吸血鬼族写了密信,告诉骊,如果他一个人来,就可以带走我。
我明白,我不过是诱饵。即使他来了,我也不会被他带走——因为在带我走之前,他就已经被埋伏在周围的法老们杀死了。
我希望他来,以此证明他真的是爱我的;我又不希望他来,我不愿他以鲜血来见证我们的爱情。
但,他还是来了。
“这里危险,你快走。”我声嘶力竭地喊,想让他退却。
然而,他不停步,一直向我走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一点点传进我的耳朵:“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除了摇头,不能言语,这样的爱,让我再也无话可说,有泪滑过,我的脸润湿一片。
我看到,骊在登上苦情山的第一步起,脚就被尖利的匕首刺中,他的身体明显地倾斜了一下,但立刻又站直。每走一步,都会有不同的兵刃刺伤他的胳膊他的腿,他倒下,又爬起,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每一次利刃的刺杀,每一次步履的蹒跚,都让我的心如揪裂般疼痛。
只有我知道,骊从来没有吃过幽灵族的人,那999个幽灵族的人,都被骊安置在了吸血鬼族的山洞里,也因为如此,骊其实是不堪一击的。这一切,都是那天骊告诉我的,他说,他相信,爱可以创造奇迹。可是,他不知道,幽灵族的人不相信爱。
当骊站在我面前时,蓝色的眸子已被红色的血染得不成样子,曾经那么精致而漂亮的面容像纸一样苍白,仿若穿越千山万水而来。他凝视我的眼,坚定地说:“疏离,我来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拼命地点头,点头,再点头,只是,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
然后,我看见那么多的箭像雨一般朝他射来,没有等我开口说话,他已经浑身是血。我终于知道,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如果能够预见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我情愿我们不曾相遇,更不曾相爱。他微笑着,轻轻吻我的额头,忽然,一阵冰凉自额头渗入,我的额头已嵌入了一颗蓝色的玻璃痣。
而骊,在颓然倒地的瞬间,幻化作一朵黑色的郁金香,在飞入天空的一刹那成为无数碎片,一片一片飘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而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吸血鬼法师,轻轻地将一片碎片接在手心,遥遥地看着外婆,眼里是说不出的哀怨与深情。
我终于知道了外婆的故事。原来,外婆也曾是幽灵族的公主,也曾爱过一个吸血鬼法师。当他们的爱情被发现后,那个吸血鬼法师因为怯懦没有再去找外婆——当外婆被锁在苦情山的时候。于是,外婆对他彻底死心,对吸血鬼族痛下杀手。
后来,我开始接受幽灵族最残酷的寂寞惩罚。
六
“是你,是你害死了骊。他把自己的神力嵌到了你的眉心,所以你的容颜才会一直是二十岁。而他自己却因为没有了神力而灰飞烟灭……”漠的双眸泪珠滚动。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直都这样年轻而美丽,更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取下眉心的玻璃痣时心会莫名地欢喜,原来,骊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在城市的风里飞,陪着我在无聊的时光里打发寂寞。
我抚摩着眉心的玻璃痣,轻轻地取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嵌入了漠的眉心,而我,也在一瞬间苍老成皱纹横生佝偻孱弱的怪物。须臾,我的身体幻化为无数美丽的烟花,夜空忽然光华灿烂,而烟花散处,绿草成茵,鲜花开遍,黑暗隐去。
我看见,骊正在向我招手。
编辑/朱朱E-mail:kaixinzl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