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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料馆,突然有人造访,陈慎芝便匆匆离席,到旁边的桌子与来人谈事。他落在桌上的手机(他一共有3个手机同时使用)一响,李健明就会忙不迭地拿起来给他送去。看起来,李健明还像个小弟,陈慎芝还像个大佬。
“你是大哥,你怎么还会报警?”遇到纠纷时,陈慎芝以报警“相胁”,对方通常都会不解。
“我不当大哥好多年。”这是一周的接触中,陈慎芝说得最多一句话,跟别人说,再向我们转述。他对洗白了的身份非常在意。当然,他重复率第二高的话是,“‘拆弹专家’是别人说我,不是我自己说的。”他将“澄清”以短信方式发给各界“朋友”,发了百十来条。
李健明将吃空的盘碗叠起来,方便侍者撤桌。他边叠边对我说:“在黑道时不可以这么叠碗的,(隐喻)‘压翻船’。”
在叠碗这个问题上,李健明已经自由。他退出黑道,戒掉毒瘾,受洗入教,娶妻生子,读书移民。他说,人生洗白,案底莫名失踪,是天降神迹。
我想,人生有很多意外,有些意外是美好。
陈慎芝也说他遭遇过这样不解的“神迹”。吸毒的时候,有一次他用香烟的过滤嘴抽吸毒品液,不小心掉到地上,捡起来发现仅剩的液体已经是黑色,但毒瘾上来,还是打进体内。后来他的肝组织坏了,“肝有色”,医生说他是带菌者。十几年过去了,其间他不断验血。突然有一天,医生告诉他:很奇怪,你完全好了。这种个案既有但罕见。他很开心,也怀疑,偷偷跑到别家去化验,结论相同。几个月前,他又去化验,结论未变。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这是他说给我的第三高频的句子。他很少跟我说宗教的东西,大概是吸取了此前在广州参加活动时总被人打断的教训,对内地的朋友不好“说教”。
他58岁终于结婚,娶了个小他22岁的女人为妻。他说之前是“浪子嘛”,所以一直不结婚。后来“被逼”无奈娶了那个厉害的北京女人,是“被骗”。女儿规定他晚上10点要回家睡觉;周日家里的工人休息,他要负责送女儿去学芭蕾。
我问陈慎芝,你那么多朋友,哪个领域的朋友对你来说最重要?
“其实我觉得是一帮做生意的朋友。因为黑社会的大哥朋友一般仅仅是做朋友,不能特别地帮到你什么。”他说。
再问他,为什么商界的朋友最重要?
“其实我挺奇怪的,商界的朋友很多时候会需要我的帮忙——有时有些黑社会的人会找麻烦,他们知道我认识那些人。我跟他们(黑社会)打个招呼、给封红包,那这个事就能摆平了。他们(商人们)又知道我好说话,因为很多人你要找他帮忙他会叫你先给钱,我就没有这个习惯,我会先帮忙。”
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弄清楚,商界和黑道的朋友,哪些对他来说更重要。
跟猫仔的悼念文章一起,被陈慎芝过塑并揣在上衣贴身口袋里的还有一篇香港杂志的豆腐块文章,说的是黑社会新“刑法”——“藤条炖猪肉”。
“有时得罪人啊,有时如果喜欢讲闲话,一直讲某个大哥衰,有人听到的话,就会被用藤条打……这样其实比较好,不用动刀动枪。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人,我也会乐意在街上被藤条打的。”他说,“(被藤条打)是一种羞辱,但被人侮辱也比被人拿刀砍要好吧,哈哈,被砍很痛的。”
李兆基说自己已经不是古惑仔,而是古惑的老头。我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诞生了古惑仔电影,还是古惑仔电影创造了他们留在世间的形象。胡须勇说,“你看到的和你想象的是不一样的”,但世间的各种欺、狠、逐利,又都是一样的。无论你走在哪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