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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和欧美发达国家一样,当国家经济利权受到外资并购的威胁时,民族主义思潮便勃发滋长。外资并购操作得当之日,才是民族主义思潮沉寂之时
陈标杰
从事财经新闻工作多年,矢志做经济和社会变迁的有独立见解的观察者,对生活和文字不苟且
这真是一出漫长的大戏。资本的逐利欲望和保护主义的思潮在今年夏天尤其浓烈,交融着弥漫在并购舞台上。20年过去了,中国企业的领袖们和外资并购的玩家们导演了一波高过一波的收购、合资浪潮,但是,过去被赋予了某种美妙光环的外资收购,此刻正处在一个新的分水岭上。
机械制造公司徐工集团不经意间注定被记入这一转折时刻。徐工在10个月前和美国私人股本投资公司凯雷签订出售控股权的协议,然而这个交易至今尚没有完成,因为另一家机械制造公司三一集团从斜刺里杀出,竞购徐工。受惠于勃兴的博客热潮,三一集团总裁向文波通过个人博客抛出国家战略产业不可以被外资控制、不可贱卖的论调,迅速引起公众、学者、投资玩家热论。经济权利的民族主义情绪迅速升腾,不仅导致凯雷徐工的交易迟迟不能获批,而且引起政府重新规范外资并购,对战略性行业的并购加强审核监管。
产业保护、控制权不可外落的呼声,集中反映了中国公众维护国家经济利益的强烈愿望。富有戏剧性的是,20年前中国对外资并购的开放,意图正是要促进经济增长。出于维护民族利权的情绪在前后20年是何等相似,对待外资并购的态度却截然迥异。
人们可能不大会记得20年前的1985年,第一家被外资收购的中国公司叫什么名字。这确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家钢桶制造公司开启了中国企业的公司治理、资本运营乃至产业资源整合的新时代。富有开拓创新精神的改革家和企业家纷纷欢呼这个时代。今天,那家当初被新加坡企业收购的公司,在中国国内的工厂已经扩大到15家。而在同期,涉及中国企业的并购交易也在狂飙突进,1985年的并购交易额只有1.24亿美元,20年间增长了20倍,2005年达到285亿美元;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外资收购。
但是,这可以仅仅看作是成就吗?
今天的改革家和企业家回望旧路,发现整个国家在过去对外资收购寄予了过多的瑰丽幻想,并且显得一厢情愿和单纯。十多年前,人们对“引进外资有利于带来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的教科书式的训导耳熟能详,而包括外资并购在内的引进外资,直到近两年来才被认清其天使和魔鬼兼备的两面性。外资并购确实带来观念、资本、管理的助益,但是把中国的产业技术的提升寄托在外资身上,幻想外资自然而然地通过研发、应用而达到对中国产业的“技术溢出”的效果,已被视为一场空想。
或许,必须经过时间的流逝,才能清楚地廓清历史的迷雾。“技术溢出”的迷梦破灭了,接着,中国的改革家、企业家们不无震惊地看到,多少外资公司以消灭性的收购,亲手掩埋了在中国市场的本土竞争对手,从而达成在该行业上一定程度的垄断。他们担心,外资只要在重要行业中的代表性公司获得控制权,便能削弱甚至剥夺中国公司在该行业的资源整合能力、定价能力、乃至对国家层面上的战略性产业整合。
经济领域的民族主义思潮如此浓烈、深厚而真挚,以至于理性中不乏情绪化,甚或盲目一概排斥。在对外资并购进一步严格、审慎规整的法规出台之前,包括徐工、晨鸣等公司对外资出售股权的交易都悬而未决。监管经济领域的中国各大部委,于8月上旬发布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外资并购新规,部分内容便是防范垄断性外资并购。此举,可以说是对近来中国经济领域的民族主义思潮的积极、严肃的回应。
这股思潮会沉寂下来吗?
民族主义思潮看来对任何国家都不是特产。看看法国人是怎么做的吧。法国政商界正吹起“经济爱国主义”之风,因为印度裔英国人米塔尔掌控的世界最大钢铁集团米塔尔公司欲吞并法国控股的钢铁企业阿赛洛公司,意大利国家电力公司也计划对法国重要能源企业苏伊士公司实施并购。法国去年甚至对美国百事可乐公司收购法国达能集团的传闻大为敏感,法国总理甚至出面宣称全力抵制。
还记得一年多前联想收购IBM的个人电脑业务吗?那时,联想受到美国的外国投资委员会的审查,虽最终达成收购交易而过程备尝艰辛。
人们一旦对国家、产业经济利权旁落产生担忧,民族主义思潮就会勃发滋长。在中国的外资并购市场,8月份的新规其实还新增了一条允许外资用股权收购中国公司的条款,这对于外资并购意味着增加了一条便利的通道。而外资的逐利欲望却是与日俱增的。
简单地为中国在经济领域的民族主义思潮作价值判断是草率的。应该深思的是外资并购中的思路和操作细则。民族主义思潮的沉寂之日,才是外资并购的非议消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