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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世界的金钱汇率
1993年,婚姻失败的28岁单身母亲乔安娜·罗琳从葡萄牙返回爱丁堡,手提箱里装着一本童书的前三章手稿——这个后来家喻户晓的巫师故事里,除了魔法、城堡、扫帚和会跳的巧克力蛙,罗琳还设计了一套古意盎然的金银复本位货币体系,并把主要单位“加隆”,与麻瓜的英镑汇率挂钩为1:5。
在创作哈利波特故事的那个隆冬,罗琳和女儿每周从政府接受104.5英镑社会福利,折算后等于她笔下的家务小精灵多比为邓布利多教授服务所获周薪(10加隆)的两倍。
这套不很方便兑换计算的“金加隆—银西可—铜纳特”系统(1加隆=17西可,1西可=29纳特),明显能看出十九世纪繁复的英国旧币制体系的映射。英国金本位时代的旧辅币体系,极为芜杂,除了英镑(索弗林)、先令、便士三个常见主单位,还有五花八门的半英镑、克朗(五先令)、半克朗、佛洛伦(两先令)、半先令、格罗特(4便士)、两便士、1个半便士、半便士和法尔新(四分之一便士)。
在1852年前的英国,面值最小的辅币是1/4法尔新,即1/16便士。甚至于有专门货币用于专门交易的不成文规矩。比如,与老式贵族生活方式紧密相关的支出,马匹、艺术品、订造服装和家俬,某些专业会费,一直以旧制的畿尼金币支付,即使19世纪初停止铸造后,也坚持如此。一畿尼相当于21先令,或者1.05磅。相对应的,还有1/3和1/2畿尼硬币。
如此繁杂的辅币种类和不规则的进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提高大英帝国的国民算术水平,而是在一个主币单位价值较高、物价长期稳定的金属货币体系中,满足商业交易发展的需要。今天看起来颇奇怪的“有整有零”的进制,其实也基于贵金属比价的弹性变动和交易的实际要求。比如,畿尼长期维持在一英镑1先令,在交易中“多出来”的零头,天然地当作佣金支付,这个习惯至今还保持在地方牲畜交易中。
在账本里发现犯罪动机
《哈利波特》里的巫师社会,宛如一个与现代社会平行的19世纪。一勺“飞路粉”(类似于巫师世界的地铁车票)一百年中始终只卖价两个西可,著名的黄油啤酒也是如此。令人感慨那个毫无通胀的美好年代。
另一个饱含金钱记录的超级大IP——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则更加详细地保存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金钱指纹以及物质信息。其中物价与收入的详实细节,不仅栩栩如生刻画了19世纪的社会情态,还直接抽丝剥茧,引出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犯罪分子。
通过福尔摩斯先生的目光,我们知道了19世纪80年代末,年收入约七百磅的莫里亚蒂教授不太可能合法地购买一张价值至少四万英镑的格罗兹的油画,黑帮分子的二号智囊,可以赚到每年六千英镑的高薪——这笔钱足够“以上等方式环球旅行”,高于当时的英国首相年薪,而真正为政府制定政策的,却是入息四百英镑的中产文官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圣诞节前的二十四只鹅,售价7先令6便士;一位独身女士每年有60镑就可以生活得相当舒适,而19世纪下半叶的家庭女教师薪酬,大概在45-50镑左右,超过100镑的高薪,就难免怀疑东主另有所图了……
若是再进一步,知道“过去的钱值多少钱”,感受就更为别开生面。整个19世纪,英国的物价水平和币值十分稳定,基本没有通胀影响。“金本位制度下,每一盎司(31.1克)11/12纯度的黄金,可以铸造3英镑17先令10.5便士……一英镑含纯金量应为7.322克”——以今天的黄金价格346元/克折算,19世纪的一英镑等于2533元之多!伦敦入息60镑的单身女士,相当于今天收入151980人民币的白领丽人,妥妥的精致小资入门中产。而每只肥鹅售价折算仅仅不到40元人民币,87.5%的出租住宅,一年租金不超过约5万元(20镑),可谓廉宜可亲。事实上,60镑的收入,即面包师、马车夫、理发师和技术工人的平均工资,在当时已经可以供给一个底层5口之家的基本生活所需。
上一个“小确幸”时光
从虚构文学将目光转向历史的日常生活,19世纪最后30年,東西方首都的居民都经历了一段物价平稳、生活安定的黄金岁月。这就是茨威格所感叹留恋的“昨日的世界”,也是社会史上所指的“美好年代”。在英国,这是维多利亚中后期的鼎盛时代;在法国,是普法战争结束、拿破仑三世下台之后波澜不惊的第三共和国;在欧洲视线中遥远的中国北京,则是太平天国结束与甲午战争爆发之间“同光中兴”与洋务运动的短暂繁荣。
清政府在太平天国起义时期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发行货币种类繁复混乱,除了传统的制钱(小钱),还有各种新铸造“当十”、“当百”大钱,北京有独特的“京钱”(相当于0.5枚制钱,以换算和报价为主,不需要实体),官方与私人票号的纸钞不一而足。“大钱”代替小钱成为主要流通单位,小额辅币虚拟化,金属主币与辅币兑换比率的剧烈变动,官方纸钞信誉恶化,都是货币增发与通货膨胀伴生的常见现象。
当动乱平静下来,货币市场恢复信用后,主要流通货币和比例就会稳定下来,银元、“当十”钱和制钱之间保持三十年的稳定兑换关系,一银元(大洋)兑换1000枚制钱,一枚“当十”大钱兑换三枚制钱——恰好可以买一个生鸡蛋,或者一个菜包子。
除了光绪皇帝这种轻易被骗、把三个铜板的鸡蛋价格误认为三两银子付账的“傻白甜”小朋友,大多数精明能干的北京居民,还是过了很长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在老舍的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1898年,主人公办满月的时候,收到一位富贵亲友二两银子的贺礼。二两银子在当时已经足以“办一场上等的筵席”。这个说法得到了京剧戏剧理论家、“老北京”齐如山先生的佐证。19世纪80年代,在同文馆六个学生提供体面的饭庄席面,市价不超过银二两,而按照同文馆开贪污花账的价格六两银子,则席上可以有整碗的鱼翅、燕窝了。至于朋友便饭小聚,四菜一汤,有荤有酒,所费不过“当十钱两吊”,也就是银子一钱多,不到1/3个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