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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新德里火车站,42度。
火辣的太阳将钢筋铁皮搭建的站台晒成了烤箱。站在“烤箱站台”上,我担心的是背包里唯一一件轻薄羽绒服会不会太薄,因为我即将从这里搭乘火车一路往北,驶向喜马拉雅山脉深处的北阿坎德邦。
北阿坎德邦位于印度北部山区。对于很多外国游客,尤其是中国游客来说,那里还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网上能搜到的中文资料和影视资料都十分有限。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景色可期,因为那里是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喜马拉雅山脉是这个星球上景色最为壮丽多姿的地区,随便深入一个地方,景色大概都不会让你失望。
北阿坎德邦与我国阿里地区接壤,在上世纪60年代初那场战争50多年后的今天,当地民众对来自喜马拉雅山另一侧的人态度如何?带着种种未知和好奇,我踏上一辆锈渍斑斑、门窗不关的陈年列车,驶向喜马拉雅山脉。
列车虽是电气化宽轨列车,但速度感人,200多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5个小时,到达赫尔德瓦尔时已经是晚间8:30。
赫尔德瓦尔是恒河平原和喜马拉雅山区的交汇地带,也是火车能到达的最北端。火车由此转向西行,几十公里后到达北阿坎德邦的首府台拉登,也就到了这条北线铁路的终点。从赫尔德瓦尔继续往山区深入,就只能换乘汽车了。
北阿坎德邦经济发展迅猛,是印度发展最快的几个邦之一。邦内连接县市之间的公路基本已经硬化,但山路崎岖,每天行程安排都不超过200公里。一路走走停停,到达喜马拉雅深处的焦希默特,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焦希默特是边境小镇,四面雪山环绕,举目可见雄伟的卡美特峰。卡美特峰海拔7756米,是中印边境中段的最高峰。
镇子建在一个河谷陡坡上,海拔只有2000多米,但接近喜马拉雅山脊时,就已经能感到高寒气候的阴晴不定了。刚入山谷时,漫山细雨纷飞,初夏的山风仍带着丝丝寒意。十几分钟后下车,已是艳阳高照,而四周的雪峰仍在云雾里半遮半掩。
焦希默特人口1万多,但镇上常住人口只有几千人。镇上基本都是三五层的楼房,核心区域就一条约200米的街道。和印度北方很多城镇一样,街上最醒目的招牌都是中国手机品牌的广告。街上的店铺以日杂和蔬果店居多,餐馆只有三四家,我选了一家看着最大的走了进去。
“印度和中国是兄弟”在20世纪50年代成了印度尽人皆知的口号。
餐馆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十分热情,双手递来菜单,问我是哪里人。我说中国。“wo,China!”他颇有些惊喜地指向卡美特峰,然后手舞足蹈地说,“hindi chini bhai bhai(印度和中国是兄弟)。”在印度旅行了一个月,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友善的口号了。
我在印度第一次听到这句口号时一脸茫然,印度人怕我誤会,还特地用英文解释说,不是“拜拜”,是兄弟的意思。后来查了一下才知道这句口号是有典故的。上世纪初,印度诗人泰戈尔到访中国时说,印度和中国都是文明古国,是邻近亲密的兄弟。后来在印度开国总理尼赫鲁的推广下,“印度和中国是兄弟”在20世纪50年代成了印度尽人皆知的口号。
餐馆厨师和小工对我的好奇远大于我对他们的好奇。我用餐时,他们围坐在我旁边,问我关于中国的“十万个为什么”。厨师是个中年男子,他很想知道中国的硬币是什么样子(印度硬币上有各种有趣的手势)。我告诉他,我在中国已经几年没碰过现金了。看他有些惊讶,我解释说,在中国,只要带上手机,90%的地方都可以完成交易。他还是一脸茫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小镇上还只有3G信号,并且十分不稳定。
印度的移动支付,即便在德里、孟买这样的大城市也还在普及推广阶段。印度和中国一样,都是以现金支付为主力的发展中国家。相较于信用支付普及的发达国家,我们是从现金直接过渡到手机支付,便利性更为突出,所以发展中国家使用移动支付的积极性会比发达国家高。中国智能手机的广告已经占据了小镇最醒目的位置,随着印度通信基础设施的完善,我相信,要不了几年这位中年厨师就会明白,山那边的中国人曾告诉过他的移动支付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上我仍旧在这家餐馆用餐,厨师看我这个外国游客成了回头客,十分开心,给我的炒面明显要比旁边的本地人多。不过最后我也没能吃完。
我吃过的印度食物中,炒面和momo是两种最符合中国人口味的小吃。这两种食物很可能就是从中国传过去的。momo和饺子很像,而炒面在印度北部的发音和广东话里的一模一样。鸡肉炒面是我在印度吃得最多的食物,不过在焦希默特只能吃蔬菜炒面,因为离镇子不远的伯德里纳就是印度教的圣地。印度教主张素食,在圣地附近杀生吃肉,等于亵渎神灵。
伯德里纳位于焦希默特以北30公里的深山绝谷中,每年只有夏季可以进入。焦希默特是班车能够到达的最后一站,继续前往伯德里纳就只能搭乘当地的越野型出租车。
吃过早餐,外面的蒙蒙细雨似乎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我穿上了秋衣秋裤和唯一一件轻薄羽绒服。伯德里纳海拔更高,这身衣服能不能扛得住,我心里是没底的。不过我行程安排较紧,只计划花几个小时逛逛,下午就返回。我也必须返回,因为山里的旅店餐馆都还没开始营业。
不知道是宰外国人,还是山里还没开放朝圣的缘故,进山的出租车收费200卢比(约20元),比前一天本地人告诉我的价格高出了一倍。出租车并不缺客,八座的越野车,硬是塞进去了十三四个人,真是印度版的“神车”。
公路先绕下谷底,沿着一条狭窄逼仄的山沟往北深入。公路全程柏油路面,很多地方都是在绝壁上开凿出一条单行道来。经过了一个冬季的冰雪侵蚀,塌方十分严重,沿途随处可见抢修的工人和机械。
公路在山谷中蜿蜒蛇行十几公里,沿途经过两三个村寨,这些是最后的定居点,继续往北就进入高寒无人区了。过了最后一个村庄,公路开始盘旋上山。公路两侧植被越来越少,几公里后,目力所及,就只有峭削的雪峰和荒寂的绝谷了。
翻过一个山头,在一块雪峰环绕的凹地里,散落着一片红瓦白墙的房屋。已经到伯德里纳了。
伯德里纳位于卡美特峰脚下,是印度教徒的四大朝圣地之一,因为这里是恒河的源头之一,并且有一座古老的伯德里纳寺。
伯德里纳寺修建在恒河源头之一的阿拉卡南达河畔,海拔3200米左右。和典型的印度教寺庙不同,金顶斜檐、拱形门窗和彩绘斗拱使这座千年古寺看起来更像是座佛教寺院。据说伯德里纳寺原本就是座佛教寺院。公元八世纪,佛教在印度衰落后,这里就变成了印度教寺庙。
寺庙供奉的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湿奴。毗湿奴在印度教神灵体系中影响不及湿婆深远,但相较于湿婆的喜怒无常和梵天的逍遥冷峻,作为保护神的毗湿奴则显得阳光温暖,在印度民间深受信众喜爱。每年到这狭窄山谷中朝圣的信徒高达百万之众,由此催生了一个季节性的定居村落。
寺庙每年开放的具体时间由当地政府视气候和准备工作而定。我到达时是初夏,背阴处的积雪仍然高达数米,寺庙还没开放拜圣。不过,寺庙前的街道上已经有商贩开始营业了。工人和施工机械正在修复基础设施,各种餐馆、旅店正在为开山作最后准备,准备着迎接潮水般涌入的朝圣者。
伯德里纳往北深入十几公里是马纳山口,翻过马纳山口就是我国的札达县。不过我没法从马纳山口直接回国,因为那里没有口岸,札达县一侧是上百公里的无人区。
伯德里纳有个直升机场,周边建有防御工事,应该是军事用途或者军民两用,但是并没有军人值勤。大概是因为伯德里纳只能季节性进入,山谷中没看到有军队驻防,不像焦希默特,军人、军车随处可见。
草草逛过,搭车返回焦希默特。司机说,他拉了十几年的朝圣者,第一次拉外国游客。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