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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父亲说解放前城隍庙的老爷大大地显了一次灵,就是日本的飞机来轰炸西宁市的那次。当时有人曾做梦看到城隍庙的老爷用自己的黄色长袍盖住了西宁市,导致日本人的飞机将炸弹全部扔进了湟水河滩,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梦里城隍庙的老爷对他说:“我为了救西宁市的百姓与日本人战了一夜,把自己的长袍都搭进去了,以后没有一件体面的长袍,怎么在人前头走动?你得赔我一件长袍。”这个人惊醒后听到了一声声的轰炸声,打发手下去打听方知日本的飞机真的来轰炸西宁市了,也得知炸弹全部扔进了湟水河滩……。此人大吃一惊,忙去城隍庙验证梦境,果然看到城隍庙中供奉的塑像老爷衣衫褴褛,整个塑像像是刚刚从战火中走出来的一样。那个人便信了梦,吩咐手下急忙给塑像老爷做了一件新的长袍换上。并且从此后开始信佛,早晚去城隍庙中拜祭,城隍庙的香火曾一度旺了起来,直到解放后方才熄了下去。
这当然是传说,可父亲笃信不疑,认为当年要不是城隍庙的老爷用长袍盖住了西宁市,西宁市的百姓肯定就遭了日本人的祸害,虽不说死个百八十人,但古城台,东关清真寺这些古建筑肯定會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大十字、水井巷等商业区也一定会面目全非。可我从史料上看到的是日本军部曾派了四十八架飞机来青海,对当时的西宁城轮流轰炸了两天两夜。由于没人提供目标,加上受高寒气流的影响,大多数炸弹都落进了湟水河滩,只有一两颗落到了河滩外面。轰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有两人受了轻伤。这在青海的历史上是个奇迹,在日本的轰炸史上也是个奇迹,这个奇迹就发生在了青海省会西宁市。老人们都说是城隍庙的老爷救了西宁市乃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我却认为是青海人民自己救了自己,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我们青海当时还没有汉奸出现。至于那个显了一次大灵的城隍庙老爷在关键时候能舍身取义,与日本飞机鏖战一夜,从而从日本的炸弹下面救下芸芸众生,也算是青海人民没有白供奉他。他的丰功伟绩有意无意地被父辈们传了下来,虽然我除了听父亲说起过外,再没听第二个人说起过,但我还是清楚地记下了这个传说。
作为青海人,我是听着湟水河的歌声长大的,虽然城里对我来说只是童年时候的一种向往,可湟水流淌的声音却一直撞击着我幼年脆弱的耳膜,使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眷恋着河水流淌不息的歌谣。
记忆里姊妹众多的我们生病的节奏在那些年月里此起彼伏,每一次赤脚医生将“送城里去治疗”的话头一给母亲后,父母亲的第一反应就是借钱。于是母亲抱着孩子先上医院,父亲跑去城里的兄弟们家借钱。借的最多且从不空手而归的自然是那个被我们称作二爹的人,也就是父亲的隔山哥哥,他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分家时为了一点祖业父亲到了乡下。
二爹住在城北区,父亲每次都是步行去的,为了省路和时间,父母亲一般都要选择走山路,翻过横亘在我们村和西宁城北的两座大山后,就能走到二爹居住的村子朝阳。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父母亲当年带我们姊妹们进城看病到底翻的是那两座山,如果没猜错的话有一座山应该就是大墩岭。当年父母亲是如何心急火燎地翻越这两座山的,生活在当代的我们已无法想象,如今的大敦岭已经成了旅游和徒步的境地。
去年回家,接到小学同学的电话,说大墩岭上在举办徒步活动,问我有时间没?要有时间他们来接我,邀我一起去徒步,也好美美地浪一天。我有事没有应约,但心中却翻腾了整整一个上午,大墩岭,那个承载了父辈们步行岁月的山路,为了生存翻越了无数次的峰岭,如今却成了旅游境地,休闲的人们都要开车前往,并要美美地浪上一天方才不负此行。
九十多岁的二爹是西宁市的活历史,他亲眼见证了海湖新区从一些破败不堪的村庄发展成了今天的商业及住宅区,也亲历了朝阳地区的发展和变迁,当年村子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就是他。虽然听力不好,可说起当年火烧沟以及周边那些村庄的故事来毫不含糊。我不知道他那来那么多的故事,且几十年过去了还记得那么清楚。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问起他,他才慢悠悠地对我说:“当年我常去那些村子里做买卖,虽然也就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买卖,可还是解决了当时全家人的生计问题。”听此言,我便得知二爹当年的万元户是用自己那双勤劳的手拼出来的,而不是靠嘴巴吹出来的。当年要不是他时常救济父母给我们姊妹几个出就医费,我们姊妹几个中会不会有人早早夭折?如今我们姊妹几个都已经健康长大,纷纷离开村庄到南方北方的一些城市里打拼生活,时常想起父母亲给我们讲过的这些往事。所以出门在外的我们也时常惦念二爹,每次相聚时都要去探望他老人家一番。
七八年前的春节,我们姊妹几个又相约去探望二爹,已经住进楼房的二爹喜滋滋地非要邀请我们到他的三个儿子家去转转。我们欣然前往,顺着他说的线路从他们家的小区后门出来后沿着湟水河边往北走。大儿子家在另外一个小区里,与二爹家相距一公里半的路程。我们建议二爹坐车去,怕八十多岁的他行走不了这么长的路。不想二爹满脸的不高兴,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出门都是车,说是为了省时间,其实是懒得走路。可今天过节,走亲戚就是正事,干么要急着坐车。走走多好,看看河边的风景,听听河水的声音。这是多好的事情。城里的变化这么大,湟水河边都建起了不少楼房,一个挨一个的小区拔地而起。人们争先恐后地把家安在湟水河边,不就是为了听这河水的声音吗?牙长点的路,一抬脚就到了,非要坐着车去感受那嘈杂拥挤……。听了他的絮叨,我们不敢再违背老人家的意思,只好陪着他沿湟水河边走,顺便观看沿途的风景。
二爹兴致极好地给我讲述起了当年发生在这湟水河边的故事,以及几十年里这片土地上的各种变化。我静静地听着那些故事,忍不住抬眼望向缓缓流淌的河水……
当年日本鬼子的炸弹之所以会落进河滩,不仅仅有城隍庙中老爷的庇佑,更多的是流淌在宽大河床中的河水反射着耀眼的光,使日本鬼子误认为那就是西宁城里银光闪闪的各类建筑……。这当然是我的一点臆想,谁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导致日本鬼子的炸弹落进了河滩,被滚滚湟水淹没。
现如今湟水河经过几十年的岁月变迁发生了巨大变化,河岸两边进行了加固和改建,整个河水也进行了收拢。当年敞开式的河滩原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水泥铸就的护河墙蜿蜒伸向两个方向,从城外来向城外去,将很多曾经接受过日本炮弹轰炸的河滩隔在了外面,有的种上了花草,中间有幽静小路穿过,有的盖起了楼房,居住了很多安居乐业的人。一切都在岁月的变迁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同行走在河边的我也已经从少儿走进了中年,而记忆中高大英俊的二爹也变成了耄耋老人。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眼前的河水,曾经几度变浑又变清,但依然唱着它不变的歌谣日夜流淌,守护着湟水河美丽的歌喉,在几十年的岁月里声声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