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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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我仍在杨柳湾附近上班,那里的菜场我常去。前一年最后一个月的某日,我进菜场,向豆腐摊位靠近,忽有一个背向我的人转过身来,几乎与我撞怀,那人一声唏嘘,叫我的名字,定睛一看,是史念先生。那天,我们在这个菜场里兜了一阵,他怅然低语,我如平常般讷讷无言,竟不觉察那是一朵黯云。
  3天后,我忽闻史念先生仰天摔下,在杨柳湾的菜场。一位菜农指给我看,那是一小块平坦的地,我看到深重的痛,接连这痛的,是一个人最后几脚的路。
  史念先生的死特殊。一是死日特殊,12月7日之前一日,即12月6日,是他的生日,大有完满这一遭之意;二是死法特殊,整个殒殁过程只在瞬间,毫无痛苦,也算善终。这两点,绝非人意,求不得。
  史念先生的健康状况一直不佳,这缘于他的忘我工作——哪怕只是曾经的工作,以及他的任性,长期沉溺于毁损健康的作息。他总失眠,说:
  “昨夜一夜不困。”
  “做啥呢?”
  “想事情。”
  他探究事情的兴致总是很高,而这个事情不会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我敢说,是那些大多数不着边际的事情消耗了他大量的心力。草木、牲畜对生活和生命没有疑难,但一个人,他的生活企图用意思去解明,这个事情就难了。
  2009年,他常说自己“走不动了”,“丑陋不堪了”,“见不得人了”。因气力衰弱,他下意识耸起腹部来撑直身体。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从没黯淡过,他的头脑和心思绝不昏暮。常说要散书,但仍闲心不止地看书说书买书。
  史念先生在他最后的一两年里,常常说到死。他总吓人兮兮地说:我们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常感慨那些已离开他的老友(多次说起徐迟先生的死)。那不是厌世,他的理智和预感异常明晰,他对生死之大无奈的认知力是超常的。
  史念先生是死于长久的孤独,死于自厌自弃。
  人之有死,却非断灭。我相信人是不会真正死的。我不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是唯心主义。我相信科学说,由DNA密码掌管的人,不再仅仅是一个物质的人,乃是一个信息的人,一个灵魂的人。我也认同报社言论“永垂不朽”、“万岁”,有人以为这样说是为了安慰,我却以为是事实。
史念(1931—2009),山东滕州人,曾任嘉兴图书馆馆长,主持编修嘉兴地方志

  史念先生在世时,我们谈论最多的便是此类话题。他的内心充满矛盾,常是痛苦。他并不认同我的说法,但对这个问题兴趣十足。后来,他兼容并包起来。他仍是他,我仍是我。不过,他早已经放弃了说服我。
  可是,今天,我相信史念先生有知,他至少要收回部分怀疑的。
  一年多来,我们谁都没有看见他;一年多来,我们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山东腔。他躲着我们,并且安静又安静。筱悦说要能和亲爱的史老师通个电话该多好。我说,筱悦休想。
  如果,像史铁生所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那么,今天,事,成了么?
  史念先生身量不高但敦厚,这个样子好像决定了他是一个好动的人。他的好动又在于他天性上具有多方面的爱好和兴趣。看他的照片,每张都很有表情,随时笑着,可常在别人幽他一默时,将夹在手指里的烟放到嘴里抑制笑意。
  史念先生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人与人之间,太多的时候都是无话可说,即使好友和家人。而他学贯古今、通晓百事,大有掏话的本领,随便撩起一条线,就可以绕一个绳团。无论是对历史掌故、社会理想还是对人文艺术,他都好恶分明、喜怒真切,加上他才赡思捷、神情踊跃,就五颜六色地缤纷起来。
  这个很有趣。
  祭日的一年后,有人牵头,市图书馆鼎助,有了一本《史念先生纪念集》,在市图书馆举办了首发式。
  莅会有市里文化界人士和史先生生前亲朋好友,发言和要发言的人很多。我知道很多人手里或心里都有底稿,却没有轧上;或迫于时限,后来有些硬刹。
  发言中有深情缅怀的,有诚心感激的,也有思肠不返的。生前他对朋友满腔热情,对年轻人爱护体惜,对弱势民众有美德懿行,这像一味宽慰剂,使他的人格有立直的依据和向善的明证。如今,也是收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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