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妈妈帮好朋友接送孩子，遭遇突发事故。她到底需不需要承担责任呢？2021年1月25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了终审判决……

好心助人出意外

　　家住济南市的周倩是一位全职妈妈，儿子钧钧上幼儿园不久，她认识了同班级女童琳琳的母亲赵亚茹。赵亚茹是中学老师，周倩经常向她请教育儿经验，加上钧钧和琳琳也喜欢在一起玩耍，赵亚茹和周倩的关系越走越近。两人的孩子虽然同龄，周倩却比赵亚茹年长十多岁，赵亚茹喊她“周姐”，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巧合的是，两家虽然居住在不同的小区，却仅隔了一条马路。赵亚茹和丈夫陈勇都是老师，经常抽不开身接女儿琳琳放学。周倩因为不需要工作，会准时准点到幼儿园接儿子。遇此情况，赵亚茹就打电话给周倩，请“周姐”顺带接一下琳琳。周倩也很热心，她骑着电动车，一前一后搭载两个孩子回家。周倩把琳琳接到家里，赵亚茹和陈勇哪个先回家，哪个就直接到周倩家领孩子。有时两人下班都很迟，周倩还留琳琳吃晚饭。赵亚茹和陈勇省了不少心，多次表示要给周倩酬劳，周倩一概婉言谢绝：“我跟亚茹情同姐妹，顺便帮忙，给报酬就见外了。”
　　两年半过去了，孩子已经在幼儿园上大班了。在此期间，只要赵亚茹打电话给周倩，周倩都会骑电动车到幼儿园把两个孩子一块儿带上，有时琳琳靠前站在踏板上，有时坐在后面椅子上，从没遇到意外。
　　2020年6月19日，星期五下午，幼儿园放学比较早，周倩和赵亚茹各自接了孩子，准备回家时，琳琳提出要和钧钧到市中心广场的儿童乐园玩耍。赵亚茹说：“不行，我还要到学校去教一节课。”琳琳哭鼻子了。周倩劝道：“妹妹，时间还早，天气也好，我带孩子们去玩玩吧。”赵亚茹同意了，把琳琳抱上电动车后座。
　　周倩骑电动车搭载着两个孩子，赶往广场方向，途经一处十字路口时，绿灯还剩几秒，周倩急忙右拐，因骑行速度较快，加之路况不好，电动车突然颠了一下，“噗通”一下，琳琳从电动车上掉了下来。周倩赶紧刹车，电动车又轧到了琳琳的手，鲜血直流。周倩急忙扶起琳琳，也顾不得去广场了，搭载着两个孩子返回家里。周倩帮琳琳清洗了伤口，涂抹了家里备用的紫药水，认为并没有什么大碍，就让两个孩子在家里玩耍，自己到农贸市场买菜去了。
　　傍晚6时30分，赵亚茹接走了女儿，周倩当时并不在家。进了家门，琳琳皱着眉头，连说了两声：“妈妈，好疼！”赵亚茹这才发现琳琳的伤情，她抱起女儿准备去医院，刚出门碰见下班的陈勇。陈勇看了看女儿的手，说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即使到医院急诊，也只能这样，观察观察再说。
　　赵亚茹心里堵得慌，她在丈夫面前嘀咕：“孩子受了伤，周倩不仅没有告知，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哪有这样的人？”直到晚上11时，赵亚茹感觉如鲠在喉，她拨打周倩的手机，被陈勇拦了下来。

反目成仇闹上法庭

　　第二天一早，赵亚茹发现琳琳的左手环指、小指肿得很厉害，立即向学校请假，带女儿前往济南市儿童医院。经检查，琳琳的两个手指关节错位，需要住院治疗。当天中午，周倩打来电话，邀约各自带着孩子去郊外玩，赵亚茹气呼呼地说：“我女儿的手指都被你弄伤了，她已经住进了儿童医院。”还没等周倩说话，赵亚茹就挂断了电话。
　　周倩买了一箱牛奶，匆匆赶到儿童医院看望琳琳，还没在病床前站定，赵亚茹就冷着脸责怪说：“孩子出了这件事，你都没吱声，太不像话了。”周倩解释：当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聊天到凌晨，没顾得上讲。再则自己以为只是皮外伤，没想到会住院治疗。赵亚茹反唇相讥：“没想到？我看你是想蒙混过关吧。”闻听此言，周倩也很生气，她掏出2000元现金塞在牛奶箱里，说了一句“好心没好报”，转身走了。她听见赵亚茹回了一句：“什么态度！”
　　当晚，周倩将这件事告诉了丈夫李进，李进不满地说：“凭什么给她家2000元？这两年多，你多少次帮着接琳琳，从来不计回报。”李进还认为，孩子又没有骨折，根本不需要住院治疗，赵亚茹就是小题大做。
　　周倩越想越生气，次日上午，她送钧钧到幼儿园后，经过陈勇工作的学校时，临时决定要回2000元。在教师办公室，陈勇却说没有见着钱，并责怪周倩太不小心了，把琳琳从车上弄掉下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医药费，即使给点钱也是应当应分的。周倩恼火地说：“你这不是耍赖吗？孩子自己不小心掉下来，怪到我头上。”当时有好几个教师在场，陈勇觉得很没面子，指着周倩道：“你说话注意点分寸，真没素质。”周倩则针锋相对：“你又有什么素质？收了钱还不承认。”她还让大家评评理，陈勇气得脸红脖子粗，离开了现场。
　　赵亚茹闻听周倩到学校要钱的事，打开放在病房的牛奶箱，里面果真有2000元。但她觉得周倩到学校去闹，丈夫颜面尽失，愤愤地表示：这钱不仅不退，等琳琳出院结账后，还要周倩承担经济损失。
　　琳琳住院6天，除去医保报销的部分，实际支出医疗费7757元。2020年9月，赵亚茹和陈勇作为孩子的法定代理人，以琳琳为原告，将周倩告到了济南市的基层人民法院。要求周倩赔偿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共计6657元，并承担诉讼费。
　　一审开庭审理时，这对昔日的好姐妹各执一词。
　　赵亚茹代表琳琳诉称：原告本不想再追究此事，但原告出院后，被告非但不去看望，还前往原告的父亲单位索要给的2000元，并声称自己没责任，肆意辱骂，造成了恶劣影响。
　　周倩在法庭上辯称：我没有轧伤原告，也没有辱骂原告的父亲。事发时原告坐在电动车后座上，不小心掉下来摔伤，具体过程该路口有监控，应该能记录该事件发生的过程。她还表示，自己到学校并非真的讨要2000元，而是实在气不过。 　　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山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的办法规定：自行车、燃油助力车、电动自行车在城市市区道路上不得载人，其中安装有固定安全座椅的，可以附载一名十二周岁以下的儿童;在其他道路上载人不得超过一人。本案中，周倩骑电动车搭载两名未满十二周岁儿童出行，明显违反了关于非机动车载人的规定，对事故的发生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但陈勇、赵亚茹作为其女儿的监护人，明知周倩驾驶非机动车载琳琳出行可能存在风险，仍将琳琳交付周倩，对事故的发生亦应承担相应的责任。综合以上因素，酌情认定琳琳的各项损失由周倩按70%承担赔偿责任为宜。
　　2020年11月23日，一审法院判决周倩赔偿经济损失5989.93元，扣除已付的2000元，周倩实际支付3989.93元。

法院判定义务帮工免责

　　周倩对一审判决不服，提出了上诉。
　　二审期间，周倩称，本案不是交通事故，周倩是无偿帮忙接送琳琳，对事故的方式不存在任何过错，不应承担责任。同时，互帮互助、助人为乐是应该提倡的行为。周倩骑电动车搭载两个小孩不是事故发生的原因，与琳琳受伤也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周倩无偿帮忙照看孩子，不存在故意和重大过失，也不应承担任何责任。
　　二审法院经审理认为，周倩与陈勇、赵亚茹并非雇佣关系，周倩帮陈勇、赵亚茹照顾其女儿，双方未约定报酬，成立无偿帮工关系。所谓帮工，是指无偿为他人提供劳务，帮工人与被帮工人之间往往具有特殊的社会关系，通常发生在亲朋好友、同事、邻居之间，具有临时性的特点，也可以理解为通常所说的助人为乐。帮工活动中，帮工人虽然是自愿、无偿提供帮工活动，但其目的是为了被帮工人利益。基于这个原因，作为被帮工人来说，接受义务的帮工在法律上就不再是一种随意的行为。如果帮工人在帮工的过程中，对他人造成了伤害或者说自己不小心受到了伤害，那么就需要由被帮工人来承担这个责任。也就是说，被帮工人在接受帮工时，就将面临帮工过程中发生意外事故承担赔偿责任的风险。帮工人在从事帮工活动过程中，如果被帮工人未明确拒绝帮工，帮工人为被帮工人提供帮工时造成损害，应当由被帮工人承担赔偿责任。
　　周倩无偿帮工的过程中致琳琳受伤，陈勇、赵亚茹作为被帮工人依法应当承担赔偿责任。事故发生在济南市的市区道路，周倩骑电动车载两名未满十二周岁儿童出行，违反了关于非机动车载人的规定，但陈勇、赵亚茹作为琳琳的监护人，明知周倩驾驶非机动车安装的固定安全座椅只能附载一名儿童，对于可能存在的风险应当预料到。而周倩作为帮工人，将琳琳安放在固定安全座椅上，而将自己的孩子放在存在安全隱患的脚踏板上，已经尽到了相应的义务，陈勇、赵亚茹作为琳琳的监护人存在过错，更何况其系被帮工人，相应的责任应由其承担。故陈勇、赵亚茹作为琳琳的监护人，要求周倩对本次事故的发生承担相应的责任，不予支持。一审法院认定琳琳的各项损失由周倩按70%承担赔偿责任适用法律错误，予以纠正。
　　陈勇、赵亚茹也认可本次伤害属意外，并无证据证实系周倩主观故意或重大过失所为，且在琳琳住院后，周倩带礼品到医院探望并留下2000元，表达了慰问及歉意。虽然事后双方又发生矛盾，而周倩亦非真意讨要该2000元，系对自有权利的正当处分，法院不予干涉。
　　二审时，法院还指出，对于周倩这种邻里朋友之间的善意行为，互帮互助、团结友善的良好道德风尚，是值得肯定的。孩子受伤，双方都很心疼，陈勇、赵亚茹不应迁怒于周倩。
　　2021年1月25日，济南市人民法院终审进行改判，周倩无责。

【法官点评】

被帮工人是帮工致人损害的责任人

　　好友之间相互帮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上班的时候搭个便车，比较忙的时候帮忙带下孩子，盖房子的时候帮忙买下东西，车掉沟里了帮忙推下车……这些都非常常见，但是在帮工过程中发生意外怎么办？
　　2021年1月1日实施的《民法典》，完善了从事帮工活动致人损害时被帮工人的赔偿责任，增加规定了被帮工人的追偿权。但前提是帮工人存在故意或者重大过错。本案中，周倩不存在故意或者重大过错的情形。最高人民法院颁布的《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三条规定：“为他人无偿提供劳务的帮工人，在从事帮工活动中致人损害的，被帮工人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因此，被帮工人是帮工致人损害的赔偿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