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凶杀己:真相背后的荒谬与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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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10月23日下午,警方接到一个名叫胡玉敏的中年女子的报警称,她的丈夫李昌盛自10月7日离家外出,失去联系已有半月之久,家人虽经多方寻找,至今仍然没有音讯,恐怕凶多吉少,特请警方帮忙寻找。警方经过两天的缜密侦查,终于发现了李昌盛的踪迹:半月前,他已被人勒死在郊外的一座荒山上。更让死者家人难以接受的是,李昌盛竟是自己雇请凶手杀死自己的!
   胡玉敏怎么也不能相信,丈夫会选择这种方式告别人世。或许,这起雇凶杀己案的背后,另有隐情?
   爱情的承诺
   胡玉敏与李昌盛是湖南省桑植县人,他们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上学期间,两个人虽然没有非常特殊的亲密交往,但那份朴素的同学情一直淡淡地弥漫在他们心间。其实,初中3年里,在李昌盛的内心深处,有着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胡玉敏勤奋好学,人长得又漂亮,常常会扰乱他那颗少年的心,只是,他的学习成绩一般,家庭更一般,那种喜欢,只能是他一厢情愿的暗恋。
   1990年秋,初中毕业后的李昌盛就辍学回家务农,胡玉敏则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为改变命运而继续努力。一年后,年仅17岁的李昌盛就随着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南下深圳打工去了。李昌盛虽然不是块学习的料,但在电子厂里,他却发挥了自己的超强潜力,不仅很快掌握了各项生产技能,还有着很好的人际关系。厂领导看他是个可造之才,不长时间,就提拔他为班组长。
   1994年春节前夕,厂长特地把已经升任主管的李昌盛叫到办公室,因为厂里年后要新上一条生产线扩大生产规模,员工缺口大,让他回乡探亲期间,为厂里代招一些新员工。原本以为他和胡玉敏两个人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就是这一次招工,让他们重逢了。
   原来,进入高中后,面对高强度的学习,高二时,胡玉敏竟然大病一场,病愈返校后,学习成绩就一跌再跌,以至于第一次高考名落孙山。复读一年后,成绩还是提高不多,又一次与大学校园失之交臂。这次听说李昌盛要为厂里招工,便来找他这个老同学报名了。再次见到李昌盛,胡玉敏的眼睛也是一亮:几年不见,原来那个腼腆得像小姑娘似的小不点儿,现在变成了谈吐不俗、身高足有1.8米的帅小伙。
   春节过后的正月十六,胡玉敏随李昌盛一起来到深圳,成了流水线上的一名普通员工。作为领导和老乡,李昌盛给予了胡玉敏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帮助,加上她天生的聪明与才气,让她很快从众多的打工妹中脱颖而出。一年后,她便告别流水线,成为一名办公室文员。
   身在异地他乡,乡情是最好的慰藉。慢慢地,两颗心越靠越近,旧爱新情犹如星星之火,越燃越旺。1998年农历正月初六,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李昌盛和胡玉敏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们之所以将婚礼选择在农历的正月初六,因为那天是胡玉敏的生日,是个值得纪念的特殊日子。新婚之夜,李昌盛郑重地对新婚的妻子承诺:“小敏,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我会好好珍惜的。为了给你一生的幸福,哪怕牺牲我的生命,我也乐意。”
   新婚不久,他们又双双踏上南下打工的旅程。厂里专门给他们准备了一间宿舍,胡玉敏亲自动手将一间小小的单身宿舍装扮得温馨、舒适,给在外漂泊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年后,胡玉敏怀孕了。为了让妻子能安心休养,李昌盛将她送回了老家。2000年4月,他们的女儿朵朵出生了。由于只有李昌盛一个人外出打工挣钱,很难保证能给家人带来富足的生活。为了兑现让爱人幸福的承诺,李昌盛毅然辞去了厂里的那份还算优厚的工作,他要自己创业。
   那些年,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连带的装修行业也市场广阔。李昌盛觉得干装修投入少、风险小,且有钱赚,便将打工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联合几个志趣相投的老乡,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装修队。为了保证质量,他参加了职业培训,还跑去浙江的一家大型装修公司卧底取经。干装修可不是件轻松活,泥一脸、水一身的,但,为了家人,吃苦受累他并不后悔。由于他们没有专业资质,接不到大工程,只是从一些装修公司接些小活。几年下来,赚的钱并不多。
   2004年,他离开装修队,自己在宁波租了一间店铺,改做石材批发生意。这次改行,并没让他失望,没想到生意会做得如此顺利,收入比干装修丰厚很多。2006年,他在宁波按揭了一套9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商品房,并把妻子和女儿从老家接到宁波,一家三口终于过上了团聚的日子。
   失踪的好人
   为了方便外出联系业务,李昌盛还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一个从乡村走出的小小少年,经过10多年的艰苦打拼,终于在城里过上了有房有车的生活,李昌盛成了家乡年轻人竞相膜拜的偶像。
   然而,正当一家人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幸福畅想时,胡玉敏的身体却出了问题:本来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却常常感到疲倦、乏力,食欲不佳、体重减轻,并伴有低热、手足麻木刺痛等症状。渐渐地,关节疼痛、肿大,稍一运动就疼痛难忍。经诊断,胡玉敏患了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是一种慢性病,不易根治,病情严重的,发展到最后,四肢会形成畸形。为了照看患病的妻子和上小学的女儿,李昌盛专门将父母从老家接到宁波。
   自从妻子生病,李昌盛的心就分成了好几瓣来操,店里、家里两头忙。为了给妻子治病,他跑遍了宁波大大小小的医院,听说哪有治疗类风湿的偏方,不管多远,他也会驾车前往……生意顾不上了,他又招了一位业务员代他打理石材店。几番折腾下来,加上房地产热的降温,他的石材生意也陷入低谷。在别人看着光鲜体面的背后,他有着更多的无奈与迷茫。2014年春节过后,由于生意不景气,原先帮他打理店面的业务员再也没有回来上班,并且还携走了一笔流动资金,说那是他该得的失业补偿。由于那人当初提供的身份证明是假的,想追究也无从下手,他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
   但这一切,他都没敢告诉家人,怕他们担心,而是一如既往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生意兴隆的成功人士,为家人的生存而“顶天立地”、四处奔波。    2014年10月7日下午3点左右,李昌盛跟妻子胡玉敏打过招呼后,又开着他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外出联系业务了。一直到天黑,也不见他回来吃晚饭,手机也无人接听,这是此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
   李昌盛一直都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尤其是妻子患病后,他更是生意、家庭两不误,除非是要去外地进货,他都坚持每天回家吃饭。
   随后几天,胡玉敏不停地拨打李昌盛的手机,依旧是无人接听。胡玉敏不敢往坏处想,丈夫不接电话或许有他不可言说的苦衷。李昌盛的父母、店里帮工以及几位在宁波的老乡都加入到寻人的行列。经过多番寻找,终于在郊外一处隧道附近发现了李昌盛的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但车里却早已不见李昌盛的影子。坚持了半个多月后,10月23日下午,胡玉敏在李昌盛父母的陪同下,到辖区派出所报警。根据家人提供的线索,民警很快赶到李昌盛轿车遗弃的现场,调查发现,附近刚好有一个监控对着李昌盛的那辆桑塔纳车。
   由于距离比较远,监控拍下10月7日下午5点,李昌盛的车上走下了两个米粒大小的人影,爬上了山。尽管无法确定两人中是否就有李昌盛,警方还是调集警力上山搜寻。24日下午4点多,警方终于在山上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经过家人辨认,死者正是李昌盛。
   现场的疑团
   李昌盛为人性格温和,身在异地他乡,也从不与人结怨,为什么会被人杀害而弃尸荒野呢?
   现场位于市郊。沿着绕城公路穿过那座无名小山的隧道,是一个半环形山坳,东北方向是山顶。山顶有一个通讯基站,一张绿色的隔离网将山分为南北两侧,李昌盛的尸体就在距隔离网东北方向约80米处的山坡上。那山根本没有路,披荆斩棘,从杂树林中钻进了山。此外,山也比较陡,坡度有三四十度的样子,上山的侦察人员大概爬了400米就累出一身汗。
   到了现场,侦查人员发现,李昌盛尸体的嘴巴上缠绕着一条蓝底白点花纹的领带,脖子上缠绕着一根白色的绳子,双手也被一根白色的绳子反绑在背后,双脚边上还有一团白色的绳子,一双皮鞋散落在尸体两三米远处。警方初步判断,李昌盛应该死于脖子上的这根绳子。随后这个推断得到了法医的证实,男子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通俗的说法就是,他是被人用绳索勒死的。
   在勘查过程中,侦查人员发现有许多解不开的疑点。
   一个1.8米的壮汉,怎么会乖乖跟人上山?监控显示,案发当天,有两个人一起从车上下来,另一个人又是谁?
   首先就拿胁迫来说,对于一个1.8米身体健壮的男人,拿什么来胁迫他?最重要的砝码无疑是家人。可李昌盛家人都好好的,没有被任何人控制。再说,李昌盛在不自愿的情况下上山,多少是会留下点痕迹的。可之前的现场勘查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同样,单对单想要绝对控制李昌盛,让他老老实实地上山也不可能。另外,就算诱骗了,对于一个成年人,要把人骗到山脚下不难,但要骗到如此荒凉的山上很难。自愿一起上山,这意味着凶手可能和李昌盛熟悉。最起码的是,李昌盛信任凶手。既然这样,那么凶手又为什么要下毒手?根据外围调查,以及邻居反映,李昌盛夫妇为人老实本分,不像是会跟人结怨。现场勘查的种种迹象表明,李昌盛生前没有被人控制。
   随着一个个疑问逐渐排除,侦查人员的脑海闪出一个词:自愿。
   这样的推断虽然有点不可思议,可死者脖子上井井有条的致命绳索,用“事实”还原着当天的情景:李昌盛的双手被反绑着。如果是在非正常甚至挣扎的情况下,绑着的绳子肯定是绕圈式缠绕,并且凌乱。可当他们将李昌盛手臂上的绳子慢慢解开时,却发现绳子是呈8字形捆绑的,一层一层很是细致;脚上的绳子虽然已经脱落,但看上去也是如此。这些都说明,李昌盛遇害前是被人捆绑着的,而且李昌盛是自愿被捆绑的,没有任何反抗。李昌盛脖子上的夺命绳索:后端很长,前方形成一个环,犹如牧民的套马杆,只要后方一拉,前方的环就收紧,死死地勒住脖子。这个环形绳子同样非常细致,也印证了李昌盛是自愿被捆绑的,不存在逃跑迹象。种种迹象表明李昌盛与凶手存在某种默契。
   带血的真相
   按照熟人作案这一思路,警方很快通过技术手段,从李昌盛的手机短信及QQ聊天记录中,发现了凶手的身影——山东东营人王强。几天后,办案民警在河南洛阳抓获犯罪嫌疑人王强。
   见到办案民警的第一时间,王强就对警方说:“是他雇我杀的他。”
   事情还得从2014年9月初的一天说起。时年24岁的王强,高中毕业后就四处打工,每份工作都干不长久。无所事事的日子,他就迷恋上了网络。9月3日晚,正在网吧上网的王强,突然有个陌生人加他为好友,此人就是李昌盛。开聊没几句,李昌盛便让他帮个忙,当然也不是白帮的,成功后他将会得到3万元。面对如此好事,手头正拮据的王强当然不会拒绝,便和李昌盛兴奋地聊开了。当他问李昌盛有什么事情值得开3万元的价码时,李昌盛的回答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你来浙江把我杀了……”
   王强听后笑了,以为李昌盛是在开玩笑。可李昌盛却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我妻子现在患病在床,我经营的小店也不景气,更要命的是,我已经得了不治之症,家里的积蓄只够一个人治病的,况且我答应过妻子,这辈子要让她幸福。我走了,她才会有一份生的希望。算哥求你了,帮帮我吧,我自己对自己实在下不了手啊。”李昌盛一心求死,王强想想既能“成人之美”,又有钱可赚,犹豫了几天还是答应了。
   2014年10月7日,王强应约来到宁波,李昌盛驾驶自己的私家车带他到了郊外的荒山上。见王强只带了一把小水果刀,李昌盛说:“你的这个不行,看我的……”李昌盛打开了后备厢,里面装满各种工具,有绳子、刀等。随后两人一起爬上了山。
   动手前,李昌盛还表示要把他身上的手机、手表都送给王强。王强说,他已经收下了说好的3万元报酬,多余的钱财他不要。不过,李昌盛说反正扔在这山上也是浪费,他才收下了。李昌盛还想把汽车也送给他,但被他坚决拒绝了。随后,靠在两株小树上,李昌盛“如愿”死了。
   但王强不知道的是,李昌盛的妻子重病是真、生意失利是真,他身患绝症只是个借口,绝望的李昌盛为了给家人挣得一份生活保障金,早就买下了9份意外保险,受益人正是他的家人。李昌盛生前不可能想到,事情败露后,他买的这些保险将会成为一堆废纸,他留给妻女的“爱”也将随风而逝,而“热心助人”的王强也将面临法律的制裁。
   当胡玉敏得知真相后,更是痛哭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一个劲儿地埋怨老公太傻了,这样的爱太沉重、太血腥,她想要的不过是平平淡淡的夫唱妇随。
   编辑/尤雅
  (E-mail:youy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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