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大白菜的那个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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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二还是八三年的冬天,腊八过了,“还缺春卷”,准备年夜饭的妈妈说。每年的年夜饭,春卷蛋饺馄饨,是江南非常重要的过年标志,怎么可以没有。全家都很兴奋,都在商量买什么买什么买什么。
  兄弟两个,我和我弟弟,给家里跑腿,逛街,买零食,闯祸,都是一起的。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去买春卷皮。像我们小孩,我十岁,弟弟小我三岁,在80年代初,衡量自己是不是长大的方式,就是看你背得动多少分量。二十斤啊,五十斤啊,要是你背得动一百斤,那就是大英雄了。记得我们在粮店里,两个人一起背回来五十斤米那一天,简直就是一个盛大的成年典礼。就觉得这个事情太了不起,认为自己长大了,怎么能更了不起,那就是背一百斤。爸爸说他能拿两百斤,不信,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一百斤肯定是没问题的,他是大人啊。
  问题是那个时候的粮店不卖春卷皮,卖面粉和米,还有面条。有一个巨大的铁管,你就从那里面,等着米慢慢慢慢地流出来,拿个二十斤或者五十斤的布口袋接好,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菜场才有春卷皮,卖春卷皮子的宁波阿姨,是一个懒惰、但是拥有神技的人,可能拥有神技的人都比较懒惰,她就那么懒洋洋的,捏着一小团灰黄的湿面团,小小一座煤球风炉,横块黑铁片,摁一下就得一张圆薄饼,真的滴溜滚圆。但是伊懒呀,每天下半日,三点敲过才出摊,已经有人在炉子前排队了。做一会儿,面团用完,拍屁股就走了,求她也没用。哦哦对了,那时候,80年代初,春卷皮好像一直在涨价,从两毛涨到了五毛。所以得候着,到了时间,带够了钱,才能买回来。
  春卷皮买回来了,还是软的,热的,要很有耐心和技巧,一张一张撕开。記忆有点模糊了,味道是家里调的,应该几十年没有太多变化。但是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春卷,馅料跟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配方。可能今天家里吃得会考究一点,比如会有笋丝,有菌类,至少会有香菇。那个时候,唯一的记忆,是有一点肉丝,就是很幸福的事情,而且肉也不是什么好肉。那时候全上海都没有一块好肉,都是冻过的。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猪肉总该有一点令人不快的味道。就像见到范冰冰那种感觉,过于油腻又不太新鲜,肉夹气。
  肉是用肉票钞票买的,七七八八都有了,下来就缺最要紧、也最便宜的东西:白菜。价钱还是真便宜,那个时候是三分五分一斤吧,具体价钱也记不住了,但是买白菜不太容易,特别是当你想买好一点,不是拿来做烂糊肉丝,而是一本正经过年,做春卷,那个白菜你就得早早地去菜场,候着。
  上海那个时候的凌晨,最早的声音是拾荒者,好多拾荒者,会拖着长长的拖车,走长长的路,那个声音很好听,铁链子、小铁轮胎、车子在柏油马路上经过的声音悠长深远,像手牵着小火车一样,经常会把人从昨晚的最后一个梦境里拖出来。还有送报纸的邮递员,送牛奶的牛奶工,我记得有一个牛奶工口哨吹得特别嘹亮,世界名曲。接下来就是在愚园路上飞驰的20路和21路公交头班车。卖票员困势懵懂地说着:上车请买票月票请出示,这个时候天就会慢慢地亮起来。
  今天是步行街的乌鲁木齐北路原来是菜场。左边是温州烤鸡乾隆凤爪,右边是个小院子,里面有棵很好看的石榴树。现在已经盖高房子了。我和弟弟出门比早班车还早,大概就比拾荒的晚那么一会儿,满天星星,两个小近视眼只能看到有限的几颗。最亮的叫金星,真看得见,在东边,我们朝着东边走,月亮已经躲到屁股后面去了。
  菜场里高高地堆着白菜,没有几个人,去得太早了,以为我和我弟弟是第一第二名,结果卖菜的那个摊子前已经有人了。有人不算,还摆着两块砖头,那个不能动。如果想把这砖头一脚踢开,不定什么地方,会飘来个老头老太太,骂你不懂事情,那个砖头是他放在那里,代表他本尊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放的,因为大清早的放块砖头,为什么不直接排队呢。说句老实话,这个菜场里面,除了脏水,就是这堆白菜,也没有别的摊儿,早上三四点钟谁也不会开门,他又不可能跑到别的摊子,去看东看西的。所有的老板,连最勤勉的温州烤鸡店的老板都在睡觉。可你还是不能动那个砖,一动,老太太就钻出来了,觉得她那个魂灵,真的附在砖头上面。
  春节的第一天,对,就是年初一,满地鞭炮屑来不及扫的那天,外婆第一个发现我不太舒服的样子,她摇摇头,说:你可不能再吃春卷啦,我刚才数了一下,一顿饭你吃了十六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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