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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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每一个家庭,丢失孩子都是一场天塌般的灾难。即使倾家荡产,把孩子找回来的希望也是渺茫;现在,有来自全国的志愿者伸出援手了……
  曹美玲至今仍愿意和别人说她的儿子。那是一个4岁零9个月的男孩儿,名叫蒋峥。他总爱蹲在地上,攥着小木棍在地上画图案。
  曹美玲和丈夫在小镇上合开一间小诊所,他们在小镇上受人尊敬。曹美玲说,蒋峥很听话,每天早上为家人去买早餐,她说,蒋峥可以写别人的名字了。
  每当听到妈妈的话,蹲在那里的蒋峥会向旁移动两下,歪歪扭扭地写下“蒋平元”三个字——那是他的爸爸。
  蒋平元常被街坊称作“胖子”。而每当街坊们顺口喊蒋峥“小胖子”时,蒋峥会停下来,双手插腰,严肃地说,“我不叫小胖子,我叫蒋峥峥。”
  2006年3月4日,蒋峥丢了。
  
  网络通缉令
  
  2007年7月6日,在宝贝回家寻子网的交流论坛上,一个“宝贝回家网络通缉拐卖蒋峥的嫌疑人陈广兴”的帖子被网友“阳光天使”贴出。
  在这个网络通缉令上,列出了陈广兴的身份、经历以及蒋峥被拐经过;同时附上的还有广西全州公安局才湾派出所出示的关于陈广兴犯罪事实的证明,及蒋峥的照片。
  在此前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蒋峥的家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的努力。他们张贴了无数份的寻人启事,悬红十万元寻找蒋峥的消息,但音信沓无。
  他们已经查出,带走孩子的人真名叫陈广兴,是湖南吉首市龙山县塔泥乡塔泥村马岭界人,曾有两次坐牢记录。但当曹美玲一家赶到湖南时,只见到了陈广兴的父母,而对于陈广兴的去向,曹美玲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发出网络通缉令的“阳光天使”是“宝贝回家寻子网”网站站长,“阳光”是秦艳友,“天使”是张宝艳。他们和所有“宝贝回家”的志愿者都希望,借助网络的力量,发动全国的志愿者帮助家人找到蒋峥。
  
  “阳光”与“天使”的心愿
  
  蒋峥丢失的那天,在中国北方的通化市,张宝艳和他的丈夫秦艳友在商量着建立一个网络平台,让丢失孩子的家长在这里发布信息,以获得寻找孩子的线索。
  
  这个想法酝酿于他们创作剧本《路有多长》期间(现已改名《宝贝回家》),这是一个以儿童视角来反映被拐儿童经历和遗失孩子家庭不幸的故事。而剧本的创作也深深地改变了张宝艳和秦艳友的生活。
  2003年,张宝艳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当时觉得工作受约束,便想出来自己做点事儿”。但因儿子面临中考,在家没人照顾,张宝艳就留在了家里,时间久了她想动笔写点东西。
  “剧本的创作是在辞职之后酝酿的,对被拐儿童这个事情我关注得比较早,在我孩子还小的时候,我看过一个报告文学,《超越谋杀的罪恶》,从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拐卖孩子的事情存在”。
  张宝艳有个男孩,当时五岁,几乎跟蒋峥丢失时—样大。就在张宝艳看完那篇报告文学后不久,她经历了一次短暂的失子之痛。
  “那天,我母亲带孩子去市场,一转身的工夫,两人走散了。她跑到单位告诉我孩子没了,我一下头都大了。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可怕景象一下都浮现出来。全单位的人都出去找,那一次,我真感觉天塌了。”
  所幸的是,孩子并没有丢。
  从那之后,张宝艳很关注儿童走失、拐卖的信息,也开始留意身边发生过的事。
  
  在通化,张宝艳发现市里会不定期出现很多行乞的孩子,他们大部分在5岁到8岁之间,在地上垫块胶布,以手代脚在地上行走,但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健全的,他们来得突然,人数也多,不久又会突然间都不见了。张宝艳觉得这些孩子是被人操纵的。
  这样的感受,秦艳友也有,他曾见到几个孩子一起在街上走,其中两个孩子的胳膊都是从小臂处齐刷刷断掉的,“其实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很多孩子不见了,是让人拐走了,然后把孩子弄残疾来获得大家的同情心。当时我不相信,觉得人不能这么残忍吧。后来我在大街上看到的很多孩子恐怕真是这样的。”
  在宝贝回家网站上,就可以看见不同的孩子在身体上相同的部位有着相似的残疾。
  2003年,两人开始动笔,张宝艳抱着一种理想化的期待,她希望通过这个剧本把拐卖孩子的罪恶揭露出来,进而感化那些买孩子的人,让他们不要买。
  随着剧本创作的进行,张宝艳和秦艳友渐渐了解到人口拐卖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条,在这里,每个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他们有专门负责拐的、运的、卖的。如果你不了解,你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卖孩子还有批发的。”秦艳友说。
  在这样的交易中,人有了价格,价格高可以卖到四五万元,低的也可以卖到一万元。“男孩通常比女孩子贵,年龄小的要比大的贵,平均一个孩子会卖到两三万元。”张宝艳说。
  两人用了三年时间完成了这个剧本。“我们写它,不是为了讲一个好看的故事,匣该说是想把拐卖妇女儿童的根源、政策、目前的弊端,解决的方法等都体现出来,希望促进大家对拐卖儿童的重视,现在很多家长,一提到拐卖儿童都觉得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儿,甚至觉得跟人贩子都不住在同—个星球上!”张宝艳说。
  
  用网络找孩子
  
  剧本完成后,张宝艳和秦艳友共同想到下—件要做的事——建网站。
  “我们在写剧本时,感觉到很多家长找孩子还是用老办法,自己一点点去跑,上街发传单,贴寻人启事。现在网络这么便利,可以借助网络,让大家一起帮助找孩子。”
  2006年8月,网站创建工作正式开始,在通化师范学院网络中心工作的秦艳友负责技术,张宝艳负责内容管理。在半年多的时间里,秦艳友在同事和学生的帮助下,搭建起了这个网上寻子平台。2007年4月30日网站正式开通,网站名称叫“太阳城寻子联盟”。进入网站后,可以看到主页面上由醒目的两部分组成,一是“宝贝寻家”,一是“家寻宝贝”,在“家寻宝贝”中,遗失儿童的家长可以贴出自己孩子的相关信息,以寻求全国各地志愿者们的帮助;而在“宝贝寻家”中,有大量志愿者在街上拍摄的行乞儿童照片,为家长找孩子提供线索。
  网站建立不久,一个“寻找‘铁链男孩’”的事件让这个网络寻子平台广为人知。
  2007年5月9日,张宝艳在天涯网上看到由网友“长沙美容师”在广州拍摄的照片,那是—个赤裸上身的男性行乞者用铁链拴着—个正在揉着眼睛哭泣的儿童。她把照片放到“太阳城寻子联盟”的新闻中。不久,一位名为“阳光下小草花”的网友在网上发帖,号召志愿者们寻找并帮助这个孩子。这引起了全国志愿者的关注,志愿者们迅速建立了QQ群,并于其中展开激烈讨论,并决定将在全国几个主要城市同时举行志愿者活动,对寻找被拐儿童进行宣传。
  在QQ群中,有一位网名“雅科夫”的武汉志愿者。2006年夏,雅科夫在天涯 网上发布了一个帖子《宝贝回家:请帮助这些孩子找到自己的妈妈》,这是“宝贝回家”口号的第一次提出,雅科夫在帖子中展示的多幅街头乞讨、卖艺孩子的照片让人震撼。帖子浏览量达到1.8万次,跟帖者达700多人,并被多处转贴,影响巨大。
  当网友们得知张宝艳有一个“太阳城寻子联盟”网站时,便建议她把网站的名称改为“宝贝回家”,并号召志愿者以此网站作为全国性的寻子信息平台。当天,秦艳友就注册了“宝贝回家”的域名,而张宝艳也就承担了联系全国志愿者的职责。
  事实上,在“宝贝回家”网站成立之前,全国各地已经存在很多寻人网站和寻人组织。比如湖北麻城的“搜人网”和搜人协会、广州妈妈网等。
  “宝贝回家爱心社”是上海的志愿者群体,成员均为白领女性,很多人初为人母,原本是为上网讨论育儿经验,后来自发成为了寻找被拐儿童的志愿者。
  “可豆妈”就是爱心社的发起者之一,在外企工作的她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因为看到了“雅科夫”关于街头行乞儿童的帖子,深受震动,她和几个年轻妈妈建立了宝贝回家爱心社,每人负责一个区域,有时间就到街头上用相机记录下那些流浪的儿童,并寻问他们的姓名、家乡、行乞原因等资料,然后把这些资料传到网上,寄希望被寻找孩子的家长看到。
  2007年初,她们结识了秦艳友夫妇,当得知他们正在筹建网站时,便改变了自己的建网站计划,把所有的资料都传给了张宝艳。同样给张宝艳提供信息资料的,还有武汉的“雅科夫”。
  于是,遍布于全国各地的志愿者开始有了统一的平台和活动,那就是宝贝回家寻子网和“宝贝回家”计划。
  6月1号之后,广州、深圳、武汉、海口、宁波、杭州、台州、上海等城市的宝贝回家志愿者先后走上街头,向市民进行宣传,宝贝回家活动也开始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
  
  志愿者在行动
  
  7月22号下午两点,北京中关村。丰筝和其他5名志愿者在太阳的炙烤下已经筋疲力尽。他们从上午9点钟就来到这里,向路人散发“流浪宝宝,让我们送你回家!”的传单。传单上印着这样的内容:
  “亲爱的朋友,如果您在路上看到这些可怜的孩子,请伸出您的援助之手。您可以买些食物看着他们吃下去,然后记下他们经常活动的场所,小心拍下照片,尽快告诉我们——宝贝回家志愿者群,一个北京地区流浪乞讨儿童救助志愿者团体。”
  丰筝自费印了500份宣传单,手中只剩下30多份了。1984年出生的她是宝贝回家北京志愿者QQ群的创立者和协调人。今年刚毕业的她在两个月前看到了关于“宝贝回家网”的报道,她在网上找到了这个网站。
  “当时我看到别的地区都已经组织了活动,可北京没有,于是我就建了一个北京地区的QQ群,招集志愿者。”目前,北京地区的志愿者已经有20多人。这里有很多是丰筝的朋友和同学。
  成为志愿者之后,丰筝的生活有很多转变。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先上网查看头一天发帖的回复。如果发现有丢失孩子的回复,她会立刻跟对方取得联系。以往喜欢看娱乐新闻的她现在只关注跟遗失儿童有关的报道,而对论坛上那些跟儿童有关的帖子,她会回复支持。
  在她的影响下,她的男朋友也成为了一名宝贝回家志愿者,到了周六、周日,两人会一起到街上寻找流浪儿童,为他们买吃的,拍照片、了解情况。
  “我就是希望让更多人了解知道。然后去行动,因为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不了解。”丰筝说。但并非一切都像丰筝预想得那样顺畅,“大家在网上讨论时都很热情,但有活动时,参加的人就比较少。”
  但更令丰筝沮丧的,是一些明明看起来很好的事,却得不到配合。
  “就像今天,我给北京儿童救助中心打电话,问我能帮什么忙。他们说他们是官方的,有自己的工作人员,不需要帮忙。”
  “关于救助站和福利院,我有很多话想说。”因为剧本的创作,张宝艳对此有更多感触。“现在救助站里有很多孩子,因为年龄小或其他原因,他们说不清家在哪里。但救助站没有把信息公开,只是等丢孩子的家人上门找。结果孩子就在福利院里长大,找不到家。”
  家在成都的张宇便是如此。1999年8月1日,张宇在吃完午饭后走失,其父张利忠当时发动了30多位战友四处寻找并报了案,并在之后几年里,走遍了四川每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散发了5000多份寻人启事,但没有进展。直到2006年,成都一家报纸对市儿童福利院里走失儿童作报道时,张利忠赫然发现,他的儿子就在其中,父子同城生活7年,终于相见。
  “就是因为这些信息不公开,不透明。”张宝艳说,很多志愿者曾经找过救助站、福利院这些单位,希望把他们掌握的孩子信息发布到网络上去,等待家长的认领,但均被以侵权的名义而拒绝了。“他们说只有民政部门的网站才能公开这些信息。但他们没有这样的网站,有些福利院建网’站了,但里面也没有孩子的信息。”
  与张宇事件相对照的是宝贝回家志愿者们津津乐道的“小云飞事件”。
  2007年6月30日晚6点,一个温州女孩子向宝贝回家网发送信息,其5岁堂弟于两天前走失,她希望志愿者们能帮助提供线索。发现信息的张宝艳立刻把它发到“宝贝回家寻子网”的首页上,并于晚7时许,把该信息发到全国近70个志愿者群,呼吁志愿者们尽可能把该信息在各大网站上转载。
  温州志愿者看到后,立刻在当地各网站和论坛上转贴。晚9时,一位网友打电话给云飞家人,说杨府山救助站有个孩子与云飞的情况相似,云飞的家人立刻赶到杨府山救助站,果然见到了已经睡着了的小云飞。
  “三个小时,我们就把这个孩子找到了,这就是网络的力量。”提到这件事,秦艳友依然很兴奋,“如果全国收留孩子的救助站、福利院都把信息发到网上来,我相信会让更多的孩子找到自己的家。”
  但侵权问题依然困扰着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们。“我们曾经把一张来自于福利院的照片放在网站上,他们立刻打来电话让我们把照片撤下。”
  “包括志愿者把街上流浪儿的照片发到网上,都涉及到侵权问题。”秦艳友说。
  也因为此,张宝艳和秦艳友始终坚持网站的公益性,他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赞助。所有网站运营的费用,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到现在为止,在“宝贝回家寻子网”上只有一个商业网站链接,该网站为宝贝回家建立了一条热线,全国各地的家长都可以通过这个热线打到张宝艳的手机上,而无需支付长途通话费。这是张宝艳和秦艳友准——次妥协。
  到目前为止,全国宝贝回家志愿者大约有6000余人,从10多岁的孩子到老人。其中一些是企业经营者,“他们原本只是想给网站提供赞助,但被拒绝后反而对当志愿者有了兴趣。”还有的人,是警校学生。
  现在的张宝艳,已经成为了一名全职志愿者,通常,她早上六七点钟就会上线,维护网站内容和管理全国近70个志愿者群,搜集新闻,发现需要求助的信息她会立刻与对方取得联系,遇到紧急的信息,她会立刻发到全国各群中去,以协调全国各地区的志愿者。在这期间,她也会不断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有丢失孩子的家长的倾述,有想加入志愿者的普通人,还有许多是志愿者打来的电话。
  “我现在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带着她出去散散步,她现在除了睡觉和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电脑前面。”秦艳友说。
  “我想一直干下去,我现在觉得这就是我的职业。”问张宝艳什么时候重新出去工作,她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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