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县位于江苏省西南端，北临溧水，东界溧阳，地理位置独特，文化历史悠久。其地民俗民风纯朴，是江苏省民间民俗文化的富矿区。据不完全统计，全县有龙灯、马灯、跳五猖、打水浒、跳花篮、荡湖船、出台角、狮子舞、赛龙舟、踩高跷、麒麟唱、太平锣鼓、送春、采菱舞、蚌精舞、放荷灯、打铜牌等30余种文化活动。2008年3月，笔者随导师陶思炎教授到高淳县考察，亲身体验了当地浓厚的民俗氛围和丰富的信仰文化。在考察过程中，笔者在高淳老街发现了两堵砌有“手纹砖”（在平整的砖面上捺压有凹陷手掌印痕的砖）的砖墙。墙体皆面东而立，古色古香，应为明清时所建。当问及当地群众“手纹砖”的含义时，竟无从答复，或曰随意而为之。关于此类“手纹砖”的意义内涵，导师曾经提过，认为其具有镇宅辟邪的文化功能。可惜其意义和功能在当地已成为历史的陈迹了。
　　据考古发现，“手纹砖”的启用最早见于汉代，四川的广元和绵阳、山东临沂等地的汉墓中都有发现。地面建筑上的“手纹砖”亦有所见，如宁夏的西夏古城遗址、陕西黄龙县古寺院遗址等均有“手纹砖”。高淳县的“手纹砖”保存非常完整，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
　　“手纹砖”用在建筑中既不是为了装饰，也不是随意为之，而是体现了人们的一种信仰观念，即通过在墙体中嵌入“手纹砖”来表达其驱鬼辟邪的魔力，从而使墙体坚固，鬼祟不侵。
　　“手纹砖”所体现出的信仰意义，是从人的手印信仰衍生出的。手印信仰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手印岩画，手印岩画在原始社会的背景下普遍具有一种巫术性和神秘性。它的这种属性当为“手纹砖”信仰意义的始生之源，只不过其在后世的发展演变中，又融合进了新的、文明社会创造的文化元素和思想观念而已。在近代民族地区，手印信仰亦有存在，如在云南普米族、纳西族等少数民族地区，他们的门上、墙上印有许多手掌纹，以石灰或锅底灰为颜料，他们认为这是人或神以手打鬼的象征，具有避邪的作用。由此可知，手印信仰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历史文化现象，“手纹砖”在启用之时寄予了民众驱鬼去祟的愿望和追求，具有镇宅辟邪的文化功能。但这一文化功能并不是随意臆造之物，而是与古人的思想观念密切相关，在这里需要从承古而来的“阴阳五行观”说起。
　　“阴阳”的概念最早见于《易经》，但其产生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年代。五行的观念稍晚于阴阳，认为世界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构成，它们相生相克。经过战国后期术数方士们的利用，再到汉代方士化儒生的改造，“阴阳五行说”具有客观唯心主义的神学色彩，从汉代开始盛行于中国大地。阴阳五行观念奠定了古人独特的思维模式，并渗透到各个领域。
　　阴阳五行的观念体系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渗透力，是古人解释万事万物的主导性思维，作为人体器官之一的手掌自然也可以纳入到这个体系之中。手有面有背，正好符合阴、阳二分之说，手背为阴，手掌为阳，阴阳相合，则为太极之象征。手分五指，正好与五行相类，并对应身外的五类事物：拇指，土；食指，金；中指，水；小指，木；无名指，火。这样，手掌就成为了阴阳合糅、五行生克的象征符号，用在建筑中就有了镇宅护主、辟邪驱祟的作用。另外，从高淳县“手纹砖”的手印尺寸来看，皆为儿童之手，似乎是有意借用儿童的特殊神力，以加强“手纹砖”的镇辟功力。
　　由此看来，“手纹砖”镇宅辟邪的灵力来源于人的手掌、手印与阴阳、五行、太极、八卦的互生互代，这是一个由简单符号构成的意义综合体，体现了民众信仰文化的丰富性和创造性。这种信仰观念曾经在心理和情感的层面上给民众带来了慰藉和满足，体现了信仰文化的虚拟性和功利性。只不过随着历史的发展和进步，其存在的社会大环境已发生了异变，从而使之逐渐消解于文化的变迁洪流中了。
　　——————————————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