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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在风中摇曳,耳畔是断续的蝉声,一簇簇带着露水的嫩黄色月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屋顶上的红瓦附着薄薄一层昨夜的疏雨,被路上孩子们的笑闹声震得簌簌滑落。
这是姑苏城中一片普通的小区初夏时候的模样。
刚入初夏,那些往日里偷偷钻进角落安家落户的低矮的不知名的植物们,就像按捺不住躁动的心情似的,忽而纷纷冒了头,不声不响地疯长。于是过不了多少时间,片片翠绿理所当然地蔓延开来,将原本就不起眼儿的墙根、角落遮蔽得更加看不出模样。
夏天里我总是绕着那些角落走,毕竟谁愿意在这闷热天气里再招惹一群蚊子呢?所以我能在那茂密的枝叶间遇到三勺,大概是命中注定的。
三勺是只小猫,在角落里窜着玩,弄出了令人难以忽略的响动,很快被我发现。遇到它的时候,这个小家伙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可在它身上,“幼小”似乎和“柔弱”并不搭配。明明是个可怜兮兮的小不点儿,却凶得出奇———冲着我龇牙咧嘴,浑身那么几缕毛全部奓了起来,胡乱挥舞着小爪子,试图打退我———这个它眼里的庞然大物。但我竟然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出奇地喜欢它,于是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片刻,我没理会“当事猫”的“负隅顽抗”,拎起它的后颈皮就把这家伙带回了家。
三勺的耳朵很大,尖尖地杵在瘦削的小脸上,暗绿的眸子,从头顶一直到尾巴尖散落着不规则的黑色、橘色花斑,肚皮和爪子却是雪白———这是洗干净后才显现出来的。和所有苦命的流浪猫一样,三勺被带回来时,本应光亮顺滑的绒毛沾满了灰尘,身上的跳蚤也多得数不清。幸运的是它并没有受伤,所以清理干净之后,倒也配得上“小公主”的名号。
最初三勺并不叫三勺。我觉得它太瘦,于是将它原本每顿一勺猫粮的饭加到了三勺,后来这名字便这么沿用下来了。三勺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不到一年时间,便从一只瘦弱的小可怜逐渐长得膘肥体壮,皮毛也油光水滑,蓬松柔软得惹人喜爱。有时候我还戏称它为“小老虎”。
猫就像小孩子,这话不假。三勺并不是很黏人,不会蹭我的裤腿撒娇,但时间长了,也是离不开人的。大部分时候,这家伙都在假装不经意地舔爪子,然后慵懒安逸地窝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盹儿。我一抬头便能看见它轻轻晃动的尾巴尖,或是随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身体。
我时常觉得三勺特别幸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生活得很轻松。
有一天,我抱着三勺下楼遛弯儿,在拐角处遇见一只大白猫,浑身的毛脏得发黑,瘦得骨头都清晰可辨。见到我们,它高度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低吼着示意我们不要靠近。大约被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了,三勺直往我怀里缩。
我却不忍心,返回楼上盛了满满一碗猫粮,在离大白猫十几米远的地方搁好,小心翼翼地与它保持着距离,生怕把它吓走。成年的流浪猫不会轻易亲近生人,我便绕路离开了,任那大白猫自己慢慢放下戒备。
令我惊讶的是,待我转了一圈回来,远远就看见那一碗猫粮旁除了大白猫,还有另一只小黑猫正在狼吞虎咽。它背脊上的毛黏成一撮儿一撮儿的,大概是昨夜没有找到栖身之地,淋了雨吧。怕惊扰了它们,我便远远地站住观望。它们头挤着头,脑袋深埋在食盆里,不时将貓粮鲁莽地拱到地上,间或满足地呼噜几声,仿佛这是珍馐。
我心中忽然怅惘起来:这只是三勺平日里最普通的饭食呀。
忽然,大白猫的身躯猛然弹出几步,弓起背,抬爪照着那黑猫的脸重重地给了一下。只听“喵呜”一声痛苦的尖厉长号,小黑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临近的灌木丛,撞得密叶窸窣作响,然后再没了声息。
大白猫重新低头正欲独自大快朵颐,又猛然竖起耳朵,接着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蹿进了灌木丛。我疑惑地四下寻觅,这才发现,只是路对面有个孩子经过。
对这些流浪猫而言,人的脚步声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了。
很多人羡慕流浪猫是自由之身,踩屋檐,抓野鸟,坐看四季更替,独享一方天地,比那“囚屋”中的同类不知好过多少倍。可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呢?
如果我那时没有将三勺带回家,毫无疑问,它也会变成这些风餐露宿的流浪者中的一员。寄身于飞虫肆虐的林叶间,为了一点儿饱腹之食疲于奔命,为了保命惶惶不可终日,受了伤也无人问津。
回到家,三勺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哼哼唧唧地吃完饭。末了跳上沙发,刨个角落舒服地蜷缩着睡了。
喂,三勺,我可真希望你的同类朋友们都能过得像你一样幸福。
也希望我的同类朋友们,平安快乐,得偿所愿。
教师点评
收养小动物的乐趣,或许就在于能让人生出悲悯之心,在旁观它们生活状态的同时看到人类生活的缩影,引人深思。小作者生动真切地描写了被收养的流浪猫的无忧状态与另一只流浪猫的生活无着,在思考中寻找到自己的答案———“也希望我的同类朋友们,平安快乐,得偿所愿”,流露出对生活的思考和感激。
(顾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