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的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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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攀登初衷
  
  在临时组建的登山群里,他们说,你把三峰当作恢复体力的地方也太过了吧。他们不知道我7年前就已经登过三峰,我心里偷偷地笑。
  今年春节,没有像往年一样到双桥沟练习攀冰,却请了霸王假,顶着老板的暴跳如雷,爸妈担忧的眼神,操着一口十分不流利的英文独自去尼泊尔漂泊了近一个月。
  我背着行囊穿过奇特旺的茂密丛林却没找着孟加拉虎,趟过博卡拉爱情湖的水却不知道该思念谁,来到喜马拉雅山脉的东部跋涉了9天终于见到安娜普尔娜山尖的那抹白雪。终于可以在太阳下晒晒晦暗已久的心,放逐日益粗糙的灵魂。
  可是当我志得意满地躺在拉萨回重庆的火车卧铺上时,却梦见红学从婆缪峰上踏雪而来问我为什么春节不去看他。我正欲张口,红学已然不见,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惊醒之后我抱着电话狂打给今年去双桥沟攀冰的朋友,但他们全出沟了,没有谁可以替我给红学烧点纸,点两柱香。这事儿就此变成心结一直堵着胸口。总算逮着去登三峰恢复体力的机会看望红学了。
  
  三峰记忆
  
  那年登三峰,写了篇《5000米的眼泪在飞》。无独有偶的,南山7年前也写了一篇有关于5000米的眼泪,不过他的眼泪飞在二峰。这里提到南山是因为今天中午午休时又梦见他了。现在没有害怕的感觉了,他只是时不时地来看我而已。但愿天堂里也有雪山,他和红学可以搭档登山了。
  那年的三峰,在攀登中得到过土匪的帮助,那时的他还是北京三夫的领队,如今已经成为中国登协的认证教练。在去大本营途中认识了体力超好,拉着马走的高度。后来才知道高度是三峰的首登者之一,没有想到的是几年后我们关系好到竟认了兄妹。
  在同一个队伍中还认识了壹人。当我在C1营地被大石头砸破指头血流不止时,是他为我包扎的伤口;当我高反得头痛欲裂,在帐篷里辗转难眠时,是他在隔壁帐篷里发短信一直陪我聊天,也是他一直陪着当时已经体力透支的我走完全程。所以后来当我看见牛仔一直陪在骨裂的相遇身边时,心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动。
  喜欢登雪山,并不仅是对缺氧的高海拔那种近乎自虐的上瘾,也不完全因为对危险环境刺激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时产生的那种迷恋,更重要的原因是队友之间彼此交付生命的那种信赖和依托只能在这种地方没有丝毫杂念地产生。登山路绳被称为生命线,登山伙伴被称为系在同一条生命线上的兄弟姐妹。
  
  徒步到大本营
  
  刚到日隆仍有轻微的头痛,我和老黄到客厅去喝水,坐在正对面的就是孟孟和黑子。黑子真是名副其实啊,导致我乍见时把他当作了背夫或向导,还奇怪我每年都来这儿登山啥的怎么没见过这人。当然,一切都是我以为。明白真相后我被黑子的黑面惊悚到了,正暗自揣摩明天得涂怎样厚的一层防晒霜时,却见相遇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这姑娘一头利落的短发,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的豪迈劲。
  我和子力姐一间房。子力姐把三峰当作广东那边的小山头了,好多必需品都没带。我赶紧帮她清点了一下东西,列出清单,让她叫六哥快去准备。
  六哥家越修越好,在海拔3000多的地方还可以天天美美地洗上热水澡。怕感冒没敢洗头,更不让子力姐洗头。她第一次上高原,适应性更差。我俩晚上都失眠了,我想的事儿多,她可能担心的事儿多,半夜不时起来整理这整理那的,我全知道。
  第二天清晨,我俩都挂着熊猫眼出现在餐桌旁。六哥说的内蒙的朋友果然一个不落地也都出现了,还多了一个昨天未曾见过的帅哥,据说是他们的“领导”,叫牛仔。
  咸鱼甩着空手不用登山杖,看来膝盖没受过伤。内蒙那边的黑子也没用登山杖,又一个膝盖好使的,真是羡慕啊!!
  在镇上,六哥带我们去四姑娘山登协交了环境保护费60元。我在这儿登了这么多年山,还第一次缴这个费,规范化点当然更好。在登协办公室外面的墙上,看见挂着一面红学父母送的锦旗,大意是四姑娘登协在山难发生后及时地救助,虽然至今未找到遗体,但仍然表示由衷的感谢。我脑海里浮现出在红学追悼会上,白发苍苍的二位老人相互搀扶着的佝偻的身躯,悲痛欲绝的面庞,心情突然一下子就低落了……
  长坪沟的门票涨到100元了,去年才70元。不过旅游大巴车上的导游小姐身材一个比一个的好,普通话出人意料的标准。
  重游故地已物是人非,心里感慨很多,不想说话,脱离了众人独自在前面慢慢走。向导不时叫我等等后面的人,不要走得太快,前往大本营的路很乱,容易迷路。我突然想起也是在那年登三峰时认识的小毛,他下撤时就在在牛棚子附近迷路了,结果一个人裹着睡袋,靠着一棵枯树,没帐篷没食物熬了一晚,第二天才找到正确的方向。我们现在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远赴到伊朗工作,不知道那儿有没有雪山,攀岩倒是可以的。当年登三峰认识的朋友对我一直影响至今,那这次的三峰呢?
  三峰的传统攀登线路是从长坪沟进去,在沟底就可以隐约看见婆缪峰,远远望去那峰尖仍如利剑一般直指苍穹, 在太阳下闪着光。陡峭的大岩壁在群山中显得尤为突兀。我无限感慨地指着婆缪峰对新认识的朋友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会去登这座山,那必将是我的复仇之行。”
  从茂密的针阔混合林带到达广阔的高山草甸时,已是中午时分。我离开坐在草甸上吃午饭的众人,独自向更靠近婆缪峰的一隅走去。
  我以为已经事过境迁到可以淡定。但当婆缪峰的英姿在我眼里越来越高大起来时,还是没忍住眼泪。5月,草甸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野花,我拨开花丛,用手指挖开泥层,点支烟插进去,再从包里拿出饼干、红学爱吃的果丹皮之类零食掰成小碎块散在周围,然后才坐下来望着烟雾中的婆缪峰和峰顶徜徉的白云出神,直到烟湮灭在潮湿的泥土里。
  当起身准备离开那一时刻,心里那股悲伤突然浓郁起来。红学,来年再来看你了。对不起,你在登山报告中对我有那么高的评价,有那么高的期望,我也许达不到你期望的那个高度,我甚至不知道在登山这条路上能坚持多久,但如果要继续,只为你能含笑,婆缪峰将是我必登的一座!!!
  
  山还是那座山,我还是那个我吗?
  
  7年前的三峰——我生命中的第一座雪山,我得到一次涅槃的地方。我体会到高反,我经历了攀登雪山的力竭。
  7年后的三峰,我拉了半个月肚子,却仍然在攀登时毫不费劲。最关键的是,我竟然、竟然没有吐!!这是史无前例的。红学,你再也不可说我与南山一样是高反专业户了……
  现在的三峰不再设C1,直接从BC冲顶。顶峰的关门时限为早上10:00。所以要20:00睡觉,凌晨2:00起床,3:00出发冲顶。2:00,通常是我的睡觉时间,所以这一夜如同预料中的只睡着了一小时。其它的人和我也差不多,一宿没睡的也有。
  早晨7:30,我所处位置在传统C1上面的垭口,离顶峰只有一小时左右的路程了。这一段暴露感很强,雪面上结了一层硬壳。我轻视三峰了,只买了一双25元的四齿业余冰爪,踩过的雪面上连脚印都留不下,而且还滑。两双12齿的锋利冰爪却因嫌重放在家里。
  垭口上面是刃脊,两边都是无遮挡的悬崖;可以一直望到300多米深处的地方。起风了,7年里我登了约9座雪山,也从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风。“风都能吹倒身体”只是我在小说里见到的描写蒲柳之质女子的语句,可在这刃脊上,我竟然被暴风刮倒在地4次,有一次差点被掀翻到另一侧的刃脊。我想,目前应该对自己的体重满意了吧。
  更由于轻视,WINDSOFT面料的面罩也扔在家里,暴风压迫着我的呼吸,并像刀一样刮着脸,难受极了。面对这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风,我手足无措。没经历过,便不知道在这种风中自己的平衡能力和操作能力能否控制到该有的地步。
  我停下来离开路线并示意后面的人超过我,站到路线旁边把头巾摘下来裹住脸,再猫着腰顶风爬到咸鱼身边坐下。唇膏不知道丢哪件衣服口袋里了,找不着,嘴裂了口,又痛又干。我抓出水管喝水,水还没咽下去,后背脊椎突然受到重击。看样子有落石打到我了。我甚至被砸趴在雪坡上,一时间痛得喘不过气来。
  前方50米的地方,向导铺好路线绳焦急地催促我们赶紧上去。
  背很痛,我还趴在刃脊上无法起身。在这种时刻我竟然突然有了看看风景的念头。这里视线极好,周围群山一览无遗。天边已经变成黑色,风起黑云涌,急剧变幻。我突然想到2006年那次举世罕见的珠峰特大山难,亲历者后来写的纪实书《INTO THE SHIN AIR》在描写山难前的天气突变时就像现在这般模样。
  我登山以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天气,好像老天要发怒了。更糟的是下腹一阵疼痛,真是祸不单行。我向上望望,离三峰那段著名的横移还有约70米远的高度,我的上方是好几个挂在路线绳上被暴风吹得摇晃不断的队友,下方是另一只队伍在顽强地向上爬。
  我暗叫不妙,人太多,风太大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挂在同一根路绳上,有很大的安全隐患。而且由于人数众多,在横移那儿,会有长时间的“塞车”。我不知道目前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坚持很久。
  其实至此,这次来三峰恢复体力的目的已经达到,登不登顶对我而言无所谓得到或失去。从大本营到垭口以上的路段已经有了以往攀登雪山的感觉,并有恶劣的环境相衬,差不多了。跟随他们再上升了50米远的距离后,我决定下撤,风太大,稍远点的距离就什么也听不见。我只能对身边一个向导说出我要下撤的意图。
  我转过身,对着前面共同攀登的朋友大喊:“你们要加油,我在那块大石头那儿等你们。”风把我的声音撕得粉碎。他们看我的眼神显然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快到顶了我却要下撤了,还一个劲地向我招手让我快上来。
  因为上升下降都使用同一根路线绳,为了不影响下方正在向上攀登的人,我放弃用意大利半扣下降,改用普鲁士绳结下降。大约有5个其他队的男队员不知道他们的上升并不影响我,全在路线绳末端等我,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耽误了他们约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队有一个男队员在路线绳末端放弃,靠在大石头那儿。我也靠在那儿,风巨大,吹得我俩瑟瑟发抖。
  他挺好心地把垫着坐的背包挪出一块位置让我不至于坐在雪地里,还挺直了腰为我挡风。很感激他,后来急于下撤,甚至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我在大石头等待那会儿被风吹感冒了,因为我还是轻视了, 把休闲衣服穿去登山,风狂灌进我衣服里。我不停地打着喷嚏,打得全身发软。下山时都快走不动路了,还老恶心,想吐也吐不出来。
  下撤到山凹里没风了,才缓过劲来。大本营,居然有松茸鸡汤,居然还剩有我最喜欢的鸡爪。
  三峰攀登,就此结束。回到日隆,阳光灿烂。是个树立人生目标的日子。
  从明天起,跑步、骑车、锻炼身体。给每一座山峰取一个温暖的名字,给每一个洞穴绘出美丽的图形。珍惜并不如意的生活,友爱所有身边的朋友。
  
  TIPS
  1. 从成都一天可达日隆镇,住老六家的客栈,有热水洗澡。老六家也有部分登山装备可出租。向导费大概每天100元,雇马驮物资,大概每马120,每马驮二人物资。国内登三峰的大多找他。卢老六电话:0837——2791139,13778473427。
  2. 早上从客栈出发,在四姑娘山管理局办了登记手续后,乘观光车行9公里抵长坪沟景区入口。从喇嘛寺开始徒步,装备由马驮,人轻装徒步至大本营。沿途景色以雪山、瀑布、原始森林、高山灌木为主,可以看到雄伟的婆缈峰、五色神山、日月宝镜,中途在牛棚子路餐,约5小时可到三峰大本营。
  3. 当晚要休息好,第二天凌晨2点就要起床,约3点必须出发冲顶。一般7小时左右可登顶,12点前不能登顶者必须下撤,因为天气变化很剧烈,下撤时间太晚有危险 。三峰风化现象非常的严重,尤其是冲顶部分的碎石坡,都是大小不等呈片状、薄薄的岩片,在下撤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重心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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