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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年5月开始,伊斯坦布尔南边的马尔马拉海上,出现了一层浓稠的灰色黏液—“海鼻涕”。这些“海洋黏液”是海中的藻类与浮游生物释放出的凝胶状物质,当海水中的氮、磷浓度提升,再加上气温升高时就会大量出现。
伊斯坦布尔仿佛打了一个大喷嚏,而“鼻涕”覆盖了原本蔚蓝的海洋,海鸥飞越其上的影子清晰可见。而从远处看去,困在其中的船只则如同在沙漠中航行一般。
“海鼻涕”在18世纪的地中海就曾出现过,而土耳其首次有“海鼻涕”的消息则是在2007年。当时除了马尔马拉海之外,不远处的爱琴海也有同样的现象。
然而,今年在马尔马拉海的“海鼻涕”规模超出以往,厚度更达到30米。“海鼻涕”的迅速成长,很有可能跟气候变迁、温度上升有关。除此之外,大量未经处理过的污水被排入海中,也导致海中氮、磷含量的上升,为“海鼻涕”的增生提供了绝佳的环境。
虽然“海鼻涕”本身无毒,但它的大规模出现,使得渔网失去作用,当地渔民的捕捞活动陷入困境;而大规模的海面被覆盖,也让海平面下的生态面临“窒息”的风险。就连距离水面100米处的珊瑚,也被发现遭到“海鼻涕”的影响,而马尔马拉沿海的地区,更已经发现数千只暴毙的鱼。
面对这些棘手的黏液,沿海地区的政府单位已经着手打捞,并尝试疏通海底的黏液。6月中旬,土耳其的科研团队发现一种“细菌”可以有效分解“海鼻涕”,或许可以暂时缓解本次的“重感冒”。不过另一边,伊斯坦布尔又打了一个“喷嚏”,但这次感冒的不是海洋,而是国际政治经济的敏感神经。
一个“疯狂计划”
“这可不是一座喷泉的开工仪式,而是为可当作世界模范的运河奠下基础。”6月26日,埃尔多安在伊斯坦布尔按下“动土”的按钮,水泥开始灌入地基,象征着塞兹莱德桥正式开工。隔天,反对者走上街头抗议,不过重点不是这座桥本身,而是因为这座桥的开工,似乎暗示着“伊斯坦布尔运河”计划的启动。
目前连接黑海和马尔马拉海的唯一通道,是伊斯坦布尔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这个海峡分界了欧亚两洲,目前有三座大桥“缝合”着两岸。而若来自黑海的船经过马尔马拉海、继续通往爱琴海与地中海的话,唯一的通道也是博斯普鲁斯海峡。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也使得它成为全世界最繁忙的航道之一。
虽然每年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商船约有5万艘,但土耳其无法从中收取“通行费”。
埃尔多安也因此声称,海峡的运量已经过度拥挤,“塞船”问题严重,因此需要在海峡的西侧建造一条人工运河—“伊斯坦布尔运河”。该运河计划长达45公里、最宽处100多米、最深处25米,兴建的预算高达150亿美元。
伊斯坦布尔运河的构想,早在2011年埃尔多安还在担任总理的时期就已被提出,但直到2018年埃尔多安才宣布此工程将会正式招标,目前预计于2027年完成。
许多媒体都认为,“伊斯坦布尔运河”是一项“疯狂计划”。然而埃尔多安表示:这条运河将会“翻开土耳其历史的新篇章”,并且将“拯救伊斯坦布尔的未来,确保博斯普鲁斯海峡周遭居民的财产与生命安全”。
这听上去不无道理,因为在1953—2005年,此處的航行事故就有521起。近来比较著名的是2018年时,一艘大型货轮失控撞上岸边兴建于18世纪的古迹。除此之外,其他因为航量过载而相撞的事件也时有所闻。当然,也有评论指出,“伊斯坦布尔运河”的兴建更多是为了回避1936年签订的《蒙特勒海峡公约》。
没有哪一个国家有把握可以得利,也都戒惧着土耳其未来将会掐住黑海的咽喉。
挥别《蒙特勒海峡公约》?
《蒙特勒海峡公约》虽然赋予了土耳其对博斯普鲁斯海峡与达达尼尔海峡的控制权,但也明订了海峡通行的相关规范。在非战争时期,土耳其对任何国籍、乘载任何货物的商船都必须予以放行,而符合一定规模与吨位的军舰,只要在通行前先知会(黑海国家8天前知会,非黑海国家则是15天前知会)土耳其即可。
此外,虽然每年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商船约有5万艘,但土耳其无法从中收取“通行费”,对照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等人工水道衍生出的庞大利益,可谓天壤之别。
也许正是《蒙特勒海峡公约》所设下的种种限制,成为埃尔多安提出“疯狂计划”的基础。
倘若“疯狂”化为现实,土耳其很有可能主张“伊斯坦布尔运河”不受《蒙特勒海峡公约》的规范,可以自由收取通行费、限制通行的船只,并针对船上的货物做出规范。根据土耳其政府的资料,2017年时就有8832艘搭载危险物品(例如原油、瓦斯、辐射物质等)的大型轮船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不过,土耳其国内的反对声浪并不小。反对者认为,兴建“伊斯坦布尔运河”不仅会破坏黑海和马尔马拉海的生态环境,还可能导致地下水盐化,甚至会使地震的频率增加。除此之外,大规模征收土地将会使居民失去居所与赖以为生的土地,同时也将摧毁一座潟湖,让宽尾树莺、苍鹭、白肩雕和红鹳等候鸟失去暂停之地。 事实上,埃尔多安早就提及“退出”《蒙特勒海峡公约》的可能,而兴建“伊斯坦布尔运河”的举动,更是让埃尔多安的野心昭然若揭。
首先紧张的可能是俄罗斯。一方面,“伊斯坦布尔运河”可能使得输送石油与货物的成本提高;另一方面,俄罗斯也担心运河建成之后,可能使北约盟国的军舰更容易驶入黑海。
看向西方,美国与欧盟也未必乐见“伊斯坦布尔运河”的出现,因为近年来,土耳其摆荡在美俄两大势力间,称不上西方“坚定的盟友”。
土耳其在2019年不顾美国反对向俄罗斯采购S-400飞弹,去年12月才遭到美国制裁;去年8月,土耳其派遣考察船进入地中海东部的争议海域,同时以军舰护航,引起希腊的强烈不满,而法国除了同样谴责土耳其,更指派军舰与战斗机与希腊联合演习。
因此从目前的局势看,似乎没有哪一个区外国家有把握可以从“伊斯坦布尔运河”中得利,也都担心土耳其未来可能掐住黑海的咽喉。而埃尔多安冒着同时触怒各方的风险,究竟会为土耳其带来怎样的未来,仍未可知。但他的“疯狂”行事风格,让伊斯坦布尔打的喷嚏可不止这一个。
去年7月,埃尔多安就宣布将“圣索非亚大教堂”改为清真寺,当时国际社会亦是一阵哗然。
圣索非亚“清真寺”?
伊斯坦布尔是土耳其的第一大城,拥有人文历史千百年的沉积。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于1453年攻陷当时名为“君士坦丁堡”的伊斯坦布尔之前,这里隶属于东罗马帝国,信奉的国教是东正教。
公元532年,君士坦丁堡爆发“尼卡暴动”。当时在位的查士丁尼大帝平定暴乱之后,下令在当地教堂的废墟之上,建起“圣索非亚大教堂”。6年之后教堂竣工,查士丁尼大帝走进教堂,赞叹了一句“所罗门,我击败了你!”
然而到了1453年,君士坦丁堡易主、東罗马帝国灭亡之后,这里便被改为了“圣索非亚清真寺”。内部的壁画被一层薄薄的石膏覆盖,正前方的主祭坛改为穆斯林向麦加祈祷的圣龛,而“清真寺”的四周则建起了更高的四座“唤拜塔”,成为我们今日所熟悉的模样。
圣索非亚“清真寺”维持了近500年,才在1935年由今日土耳其共和国的国父凯末尔改为“博物馆”,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凯末尔的这个决定,也象征着他要带领土耳其走向世俗化、褪下宗教色彩的决心。
然而,埃尔多安在去年7月再次将圣索非亚“博物馆”改回“清真寺”,似乎正是为土耳其指了一条“伊斯兰化”的道路。许多人因此担忧,凯末尔所确立的“政教分离”立国原则还能维系多久?
埃尔多安此举,不仅引起境内基督教徒与世俗主义者的紧张,也在国际间遭到了极大的批评。美、俄、联合国与希腊东正教教会,都表达了反对,天主教教宗方济各也表示:“大海将我的思绪带向远方,抵达伊斯坦布尔。我想到圣索非亚大殿,感到很痛心。”
“圣索非亚”在希腊语中是“上帝的智慧”之意。然而,该如何安放不同族群、不同信仰的人们,才能使之和平共处,恐怕最终考验的还是人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