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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教学楼的那两棵法国梧桐依旧繁茂,它们乘着略带温湿的东南风婆娑作响,沙沙的声音像是隐藏在树冠之内的风铃,轻松而柔缓。每到春夏之交,尚未离开学校的我们总会不经意地从树下走过,或是背起书包相互追赶着跑过这片树荫。
我和云菲的熟识就缘于梧桐树旁的一次偶遇。
云菲在我的临班,我们平日里总能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也只是脸熟而已,算不得真正认识。高一春末夏初,我恰好在放假当天留作值日生。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夕阳早已沉下了呼吸,远方的天空残存着一点暗红色的晚霞。我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远远地看到梧桐树下有个弯腰拨弄自行车的女生。凑近后我才发现,原来是邻班的云菲。天色不早,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上前询问情况。
云菲抬起头,眉头皱着,抿了抿嘴,说:“我刚从车棚推出自行车,没走几步,脚踏板就掉下来了。我在这弄了好半天,也没修好!”说话间,云菲竟然尴尬地笑了起来,“你先走吧,我一会儿修好了就走。”
天快黑了,于是我执意陪着云菲去距离校门口不远的修车铺看一下。我们两个人追赶着夕阳的尾脚,一边走一边聊,像阔别已久的旧友,推心置腹地交谈。从学习情况到各科老师,从食堂饭菜到明星漫画,我感觉那天的回家路短暂却又漫长。谁也不曾想,一场不期而遇让我们两个人成为无话不谈的死党,成为青春里各自默默守候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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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日子像一阵风贴身而过,飞快而又不自觉。不得不说,和云菲的结识确实给我的高中生活带来了如许难以言明的独特滋味。
自那次相识后,我们两人简直似对方的影子,每天都会找各种由头碰面。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班级,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之间互通消息。我已经记不清我们之间传过多少张小纸条,有询问,有回复,一去一来,连接的是两颗懵懂的少年心。
其实,最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墨守成规的约定——每一次考试前,我们都会给对方写一封鼓励信,赌注为谁考试的成绩好谁请客。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可笑,那些信件里的文字大部分都是抄自某杂志的心灵鸡汤文,励志的文字配上成长的碎碎念,毫无意外地俘获了我们十八岁的青春。
而那个请客的约定,我们早已记不清是谁最先提出来的,可在那众多的考试之中,我只请过两次客,其余基本都是云菲无奈地“宴请”。我们的成绩不相上下,可偏偏每次考试都是云菲在前,我在后,前后名次相差不多,甚至有几次我们两个大名赫然排在一起,让人哭笑不得。就在这种相互鼓励中,我们朝着阳光的方向大踏步迈进,我们的高三生活也过得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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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的几个月,云菲打热水时不慎打翻了暖水瓶,烫伤了右手。生活就是这么充满了戏剧性,高考前夕云菲竟然伤了右手。我担心不已,云菲却不以为意,心态乐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她还故意调侃我:“这下总算找到一个让你请客的理由了!”
古灵精怪的云菲总能找出通往未知地方的捷径。可能是被逼无奈,她竟然学着用左手写字,我想也只有她能够从尝试到熟练吧。刚开始,她写得歪歪扭扭,笔都拿不住,但在高三这样敏感的时间,我们必须分秒必争才能附着在考试的沙滩上不被涌流冲走。一页又一页的笔记和题目,难看得像是树叶上的虫儿吐出的黏液,毫无美感。可她坚持了十天后,竟然意外地流畅了许多,字迹也能够认清,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云菲就是这样,在青春的尽头,默默细数着时光带给她的无限温柔和可能。
右手傷了,云菲不能骑自行车回家,轮到我还“请客之谊”情分的时候了。每天晚上放学,我们就一起从教学楼旁的梧桐树下出发,随风而行。
某天晚上,未入初夏,暖暖的天气仿佛毛茸茸的猫尾巴拂过脸颊,还穿着毛衣的我们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坐在我后座的云菲突然戳着我的后背,幽幽地说:“其实当个左撇子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一直有人送我回家……”
我只顾望着前面夜幕中忽闪忽灭的霓虹光亮,没有回应,任由暖风挠痒着发梢和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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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旁的梧桐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繁茂,像一方天然的绿色屏障。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有一批学子接受毕业季的呼唤,我们同样难以逃脱。
不知不觉中,考试接踵而至。在梦想的泥淖里呐喊挣扎的我们也迎来了最后的一次模拟考试。我和云菲的信件约定从没有因为次数过多而疲倦,只是到了后来,我们开始慢慢心有灵犀地减少了那些辞藻华丽的鸡汤言语,言简意赅的一句“加油”“相信自己”,抑或是“你是最棒的”,彼此心领神会,各自逆风奔跑在自己的轨迹上。
我们早已习惯了备战高考这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所以面对高考时也没了想象中的紧张。云菲和我不在一个考场,分属两栋楼,而在考场外等待进场的我们并肩看着同一册复习资料。进场哨声吹响的刹那,我明显感到云菲的手掌紧紧地攥了一下我的左手,而后慢慢地放开。我们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仿佛一切言语都涵盖在了里面。我向东南,她向北,彼此消失在考生的人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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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没有辜负我们的承诺,高考的结果比预想的稍好一点。由于分数的差异,决定考取同一所大学的我们还是敌不过命中注定,悄悄地走散在十八岁的分岔口,一个南下,一个北上。
至此,时间海氤氲得深不见底,我的身边少了一位云菲姑娘陪伴左右,但那段回忆未完待续……
两年后的这季初夏,我又去了高中母校。身穿校服的学生像极了曾经的我们,静雅居前的月季仍旧开得艳烈火热,还有教学楼旁的梧桐树,也正在向着旺季的繁茂努力着,不觉已是绿意深深深几许,生气而蓬勃,热闹又张扬。
(作者系山东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2017级朝鲜语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