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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郑州女孩的异国情缘。因为爱情,她不远万里,追寻匈牙利网球运动员、商人科瑞的脚步,生活在他的国家。然而,新婚燕尔,科瑞生意破产,又犯了心脏病,并导致锁骨粉碎性骨折。她克服沟通障碍和生活窘迫等困难,不离不弃,一心照料着他。她的善良深深地感动了丈夫的挚友皮特,也尽心地帮助她,慢慢地,皮特的眼中也闪出炽烈的爱意……
深爱,又岂容“三人行”!那么,他们怎么办?且听这个远嫁欧洲的郑州女孩,娓娓道来——
我叫莫妮,英文名Monica,在郑州一个普通工薪家庭长大,2004年从西安外国语大学国际贸易系毕业后,到深圳找工作。2007年初,一位旧同事推荐我去匈牙利政府驻中国办事处工作。一个匈语单词也听不懂的我,就很冒失地过去了。
办事处主任叫汪明,匈籍华裔。Karen(科瑞)是他的匈牙利朋友,退役网球运动员,曾经获得全匈冠军。汪明很少坐班,但科瑞经常来。彼此语言不通,每次科瑞只能比比画画地和我进行交流。几天后,科瑞带了一本学匈语的书,每个单词附了中文翻译和读音。书,已经又旧又破,但是中国很少学匈语的书,对我来说犹如雪中送炭。此后,他一来我就读给他听,他也不厌其烦地纠正我……慢慢地我们熟络起来。他也经常带一样匈式菜肴,买两个猕猴桃或草莓。我上网,他静静地坐我旁边,我喝水,他也拿杯子让我分一半,不管我穿啥衣服,他都做出美呆了的表情……
科瑞是做服装生意的。他带我去逛布料城,教我辨别布料,而我也帮他砍价。慢慢地,我发现,褪去商人精明的外表,其实他幽默而简单。我们倾心相爱了。
我的匈语越来越流利,能自由地跟他探讨文学和电影,当然,也谈情说爱。匈语的人称和语法时态全部隐藏在单词变位中,比如Szeretlek(我爱你),短短的一个单词包含了你和我。我陶醉在爱情和这种神奇的语言之中。2007年底,我们同居了。
2008年8月科瑞必须回国,我又担心又不舍,想和他一起去,但没有签证。他欣喜若狂,立即和我飞往北京办签证。我们尚未正式结婚,只能办理商务签证。因为北京奥运,到处订不到酒店,科瑞只好先回匈牙利,而我在一个朋友家里等待签证。
等待很漫长,对于异国恋的恐惧也如潮袭来。一个月后,我等到了使馆的拒签信。我站在人潮之中不住流泪。科瑞得知,很担心我会放弃,问:“宝贝,你会继续申请吗?”“会的。”我很坚定地说。
二度申请签证。我谢绝了翻译,直接和面试官交流。面试官惊讶我的匈语这么好,最后她说她必须欢迎一个会说匈语的女孩去她的国家!五分钟后,我拿到淡绿色的欧盟申根三个月签证。一出使馆,我就告诉科瑞,他在那头高兴得哇哇地叫……我也泪如雨下,因为我们竟然已经分开将近三个月了。
我买了最快一班直飞布达佩斯的单程票。一出到达厅,科瑞远远地冲过来,和我紧紧地相拥。
我的签证只有三个月,科瑞说:“赶紧结婚吧。”我点点头。涉外婚姻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的小镇Cegled还没有居民和中国人注册结婚,不知道怎么办理。我们跑到布达佩斯的移民局咨询,提交了很多资料和公证,足足折腾到我的签证即将到期,才拿到一沓厚厚的结婚文件。因为我的奔波,小镇上的人们很快知道了科瑞娶到一个能干的中国媳妇:一口流利的匈语,征服了签证面试官,又能把签证换成绿卡……
婚后的生活很幸福。科瑞把我宠得无法无天,每天清早做好早餐,等我醒来。然而,这样的幸福太短暂了。金融危机,导致科瑞的服装贸易惨不忍睹,我们辞退了全部员工,日夜不停地工作,依然拉不到订单,客户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破产。拿着那些无法收回的货款借条,我们欲哭无泪。
科瑞不得不找工作,我说我也去,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我们把车卖了,改为骑车,不敢出远门。我还在院子里种蔬菜,战战兢兢地节省每一笔开支。
小镇上的人赞叹我能把蔬菜种得绿油油,能和科瑞一起吃苦,但苦日子总也没有好转。2010年初,科瑞和我商量把房子卖掉。到处都在卖房子,有钱买的人屈指可数。科瑞狠心地半价甩卖给了一个朋友,条件是我们免费继续住到他找到买家。原以为这笔钱能让生活好转,但,长期劳累和焦虑的科瑞却突发心脏病,必须住院。科瑞喜欢在家陪我种菜、浇水,总是偷偷地溜回家。一天骑车回来的路上,他意外地摔倒,锁骨粉碎性骨折了!要命的是,当时医生和护士罢工,他接受了简单处置后无人再管。我心急如焚,日夜陪着他。第八天,医生终于为他接骨。由于时间太长骨头都快长好了,只能打断、清理、接上。出院后,科瑞更加沉默寡言。一天,他拉过我的手,眼含泪花说,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优裕的生活,虽然我已经尽力,可还是让你吃了两年苦,你应该回到中国,那里没有金融危机……
从前那个强壮、帅气的他,如今歪斜着肩膀,颓然如斯。我难过得不能言语。我抹干泪,扬起头,告诉他:“我们曾经起誓,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在中国对生病的另一半弃之不顾,是一种很不光彩的行为。所以,我不允许你继续再说这个话题。”
2010年11月,我们吃饭的钱也紧张了。我只能让家里用西联汇款救急。人民币在欧洲不经花,哪怕仅仅买点食品,也是噌噌地转眼就没了。
科瑞的病情略好,就坚持四处打零工,导致了复发住院。医生说他从此不能干活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每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恐惧,经常半夜惊醒,条件反射地摸摸身边的他是否体温正常、呼吸正常。
我们是小镇上著名的穷人,我是著名的不放弃丈夫的中国妻子。圣诞节,好心的邻居猜到我们也许无钱买圣诞树的装饰品,送来一堆挂饰。圣诞节后,科瑞去做了心脏支架手术,精神显得好多了,可必须终生服药。此时我们到了无东西可卖的地步。他的药不能停,他经常背着我一粒药分开两次吃。我知道,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才能支撑这个家。 2011年元旦,科瑞的朋友Piter(皮特)来看我们。皮特定居德国,偶尔回来看母亲的时候也顺路拜访我们。皮特真心夸赞我们的爱情,又问起我们的打算。科瑞说,他已经无法工作,而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皮特眼睛一亮,问我愿不愿去他那儿工作,“你的匈语、英语、西班牙语和法语很好,还能说中文,我正犯愁找不到你这样的人呢……”皮特走后,科瑞和我说,我们现在必须有人把面包带回家。见他难过,我安慰他:“比面包更重要的是你的药物。”“很抱歉,因为我,你要出去工作。”科瑞喃喃地说,轻轻地揽我入怀。
我必须跟皮特一起去德国工作。他已经预支的100万福林的薪水,我全部留给了科瑞。临走前夜,我们说了一夜的话,从相识到相爱,从离别到厮守。我很伤心,曾经说过的永不分开,已经无法做到。
皮特的公司在德国北部一个小镇。他和科瑞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感情很深。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北京,科瑞匆匆地飞去和他相见。他做的是科技产品,一副成功商人模样,成熟稳重,举止优雅,没有一句废话。但他和科瑞是不同的两类人,他遇事的时候很理智,而科瑞特别感性。路上,皮特看出我和科瑞分别很难过,说起了自己的事:他的夫人在2010年冬天因为车祸去世,他能体会和爱人离别的感受,所以他理解我。我心疼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泪水闪闪。我们聊了一路,他的事,我的事,科瑞的事,我们不再那么陌生。
终于到了。在没有找到房子之前,我必须寄居皮特家中。他的儿子去了外婆家中,家里乱七八糟,玩具、书本、衣服满地都是,碗盘摞得像耍杂技,烤箱上的蛋糕已经发霉……皮特很抱歉他让我看到这一幕,但我已经弯腰开始收拾起来……晚上躺在黑暗里,我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没有手机,我和科瑞失去了联系,只能依靠皮特的电话,而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因为儿女情长而影响工作。想到科瑞下个星期又必须住院,想到科瑞对我的百般好,想到无奈的分别,我泪湿枕头。
第二天一早皮特就敲我的房门,带我去了一个商场,帮我大包小包地买了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把车的后备厢塞满了。我几度推托,但皮特笑笑,也不理会,只管付钱。回到家中,皮特让我早点睡,因为明天要跟他去法国。我说你怎么现在才说。他说机票已经订好了,你带来的衣服也扔了,不够再买。说完他就去洗澡睡觉了。我赶紧去找我装衣服的塑胶袋,果然找不到了。我心里有些难受,那些衣服不贵,但好多是科瑞以前买给我的,就算扔掉也应该问问我。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科瑞,他问我在巴黎还好吗,我说工作,他问是和皮特一起吗,我说是的,他说,那我不扰你的工作……我觉得他的态度古怪,又不知古怪在哪儿。我把手机还给了皮特,他笑笑说为什么要跟科瑞说呢,我说如果我知道是来玩,就不会跟你单独出来了。他一时有些哑然。
放下行李,皮特带我去塞纳河边的双偶咖啡馆,坐在露天座位上,我仰望巴黎的天空。
“Le ciel est blanc aujourd‘hui.”(天空是白色的)皮特说。“Mais les nuages sont noirs.”(但云是黑色的。)我顺口接道。这是《新桥恋人》中男主角的告白和女主角的对话。话一出口,我的脸突然火辣辣的。皮特微笑着看我:“原来你也喜欢这部电影。”他直视我,眼睛里一种东西让我无法直视,我只好端起了手中的咖啡杯掩饰心中的慌乱,也表示拒绝和他再说这个话题。此后,我每天和皮特一起上下班,他把很多事交给我处理,同事朝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似乎把我当做女主人。有时皮特不在,他们就拿文件让我签。我说等他回来,可他说以后他不在由我签。我说看不懂德文,他竟让秘书以后同时准备一份英文的文件。回想起来,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皮特对我的关心总是无微不至。
皮特按时支付我的薪水,我马上去邮局,一半汇给妈妈,一半汇给科瑞。皮特问我,那你呢?我说他们是我最爱的人,我心疼他们。皮特说我最爱的人谁来心疼呢?我只好赶紧躲开了他的眼神。工作太忙,我打电话给科瑞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他好像故意躲我似的,很少找我。公司配了电脑,我不得不开始和他保持邮件联系。后来,我回匈牙利看过他一次,他开心不已。
不久科瑞发邮件给我,说皮特安排了一个护工长期照顾他,我应该安心工作。我和护工互相加了Facebook,让她随时告诉我科瑞的事。2011年4月,公司参加香港展览,派我去了。七天的忙碌很快过去。一到德国,我远远地见到皮特在招手,马上要了他的手机给科瑞打电话,然而提示关机。
晚上,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买给科瑞的礼物——八音盒。它的音乐是我们订婚的曲子《梦中的婚礼》。我上足发条,抱着八音盒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清早,皮特急切地敲门叫我,说科瑞出事了!我一下从床上弹起,问他出什么事了。皮特说他也不清楚,一个朋友告诉他的,于是他就来敲我的房门。我飞快地洗漱,一把抓着被窝里的八音盒跟皮特上路了。一路上,我不停地打科瑞的电话,一直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皮特把车飙到了220码。我一边流泪不止一边疯狂地终于拨通护工的电话,可我已无法开口说话,哭得喘不过气来。皮特见状停车,一边安慰我,一边跟护工约在了医院见面,然后告诉我,科瑞昨天骑车摔倒,过路的人叫救护车把科瑞送到医院了。
谁也不清楚科瑞的状况,护工也在等消息。匈牙利医院保护隐私,只能把病人状况告诉直系亲属。皮特一边飙车一边听我说我和科瑞的故事,我不停地回忆我和科瑞的过去,他一直默默地听着。
因为超速驾驶,我们被警车追赶,被逼停,交了罚金才重新上路。我很愧疚也很感激,可他打断了我:“不用说那么多废话,科瑞也是我的朋友。”
我们很快和护工会合。前台护士很凝重地告诉我们:“抱歉,你们找的科瑞先生在两天前已经去世,目前在做法医鉴定……”护士后面说的话,我突然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她的嘴在动,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睁眼的时候皮特握着我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挂着水。抢救医生把当时情形告诉我:救护车大概半小时才到,科瑞已没有呼吸了,不过医生还是做了急救措施,拉到医院抢救。科瑞不是摔在平地上,是摔下一个高高的坡,头磕在水泥板上,颈椎断成两节!最后的死因,需要等待验尸报告。匈牙利去世的人都必须验尸解剖,确定死因。 医院管理员带来了科瑞的遗物。我含泪打开了袋子,是他的衣服!那件衬衫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洗得发白,沾着斑斑血迹。我泣不成声。护工带我们去看出事的地方,无比惋惜地说:“这段路并不危险,一般情况不会摔倒的。要么他是故意地冲过去的,要么他是突然心脏病发作了……”难道科瑞故意摔下陡坡?我的目光狐疑地扫向护工,护工说:“他对我说过,如果他不在了,希望皮特能照顾你,因为你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女人,他不想让你过得那么苦……”我不停地抚摸着那些渍在水泥板上的血迹,痛哭不已。
几天后法医鉴定书出来。鉴定的结果很意外,科瑞的死因是摔下陡坡时突发心肌梗死,又加之颈椎断了,救护车迟迟不到……同时鉴定结果表明他服了大量抗抑郁药物。我嚎啕大哭,如果我在他的身边,我们一定手牵手走去而不骑车;如果我不离开他,他怎会服药导致心肌梗死?我无法想象每个白天黑夜他是如何独自度过,我恨自己狠心离他而去……
科瑞在2011年4月28日去世,5月25日举行葬礼,和他的父母葬在一个墓园。科瑞“故意地为我而死”的事已经传开。小镇上的人们很感动,一见到我就微笑招呼,为科瑞唏嘘,为我们的爱情唏嘘,也衷心地祝福我和皮特能够生活在一起……
皮特和我一直待在匈牙利处理后事。他帮着我安排葬礼,通知朋友,墓碑和丧葬费也是由他支付。下葬那天,整个墓地站满了人,神父在祷告,我却什么也没听,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不停流泪。人们散去,只剩皮特和我,他说你和科瑞单独呆呆,说完他走了。我抱着科瑞的墓碑闭上眼睛,坐了一下午。
我不知道科瑞是否真的故意摔倒,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反对我和皮特……皮特炽烈的爱已经昭昭,是我一直不肯面对,而他也绝无勉强,只是一直尽心地帮我,信心满满地等我“回心转意”,如此而已。
我很彷徨,不知所措。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精神恍惚,无法工作,很难入睡。皮特见状,提出陪我到处走走。旅途中,皮特在约翰内斯堡向我求婚:“我一直热烈地爱你,也一直痴痴地等着你能爱我。我爱你的美丽善良,你的坚强能干,我愿意代替科瑞守护你,继续他未完成的使命。”在他的身上,已经融合两个优秀男人对我最深最深的爱,我又怎么能够拒绝?我点点头,扑在了他的怀里,泪如雨下。
2012年2月,我们在丹麦结婚,已经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皮特待我一如既往的好,我觉得上天格外眷顾我,虽然我们都曾经失去彼此最爱的另一半,但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和挚爱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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