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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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尊重命运对她的安排,顺其自然吧。你们尽力救治就行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深夜,产房忽然打来了电话:“一个特殊的孩子要出生了,请你们来产房会诊一下。”
  同事周大夫放下了电话:“刘大夫,我先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如果需要转过来,你一会儿把转运暖箱推过来。”
  我冲周大夫点了点头,继续在电脑上写着病程记录,此刻,已经是深夜11点了。这是我在新生儿科当一线的第30天,再过一个小时,我就“满月了”。
  半小时后,周大夫给我打来了电话:“你准备转运暖箱吧,这个孩子是个复杂先心的孩子,生时还有轻度的窒息,比较麻烦,我再去和家属谈谈孩子的情况,你准备好后就过来接孩子。”
  我心里一惊:“复杂先心?这个孩子刚生出来就知道先心了?怎么回事?”
  在产房里,我见到了刚出生的小婴儿,她的哭声很响亮,但是四肢末端发绀。周大夫对我说:“孩子的父亲的是心外科大夫,很好沟通,孩子的情况和预后,他都知道。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他对我说,是给孩子一个机会……”
  心外科的大夫孩子是先心!我的心颤动了一下。这样的结果会带给这个大夫以及家人怎样的打击?给孩子一个机会?!这又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决定!
  在产房外面,我见到了孩子的父亲,他一脸的淡定,看到我们推着暖箱出来,他马上接手,帮着我一起推着暖箱。回到了新生儿科,我让孩子父亲在等待区等我,我到病区取病危通知单和住院须知。整个过程,这位男士没有流露出一点不安或者激动。
  在签字区,我和孩子的父亲面对面的坐着。我掏出了厚厚的一沓入院须知和病危通知单,正准备向他说明孩子的病情和入院须知,他却打断了我,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不看了,你给我吧,我签字。”
  夜,静悄悄的。签字室里,只能听见笔尖划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我犹豫了片刻,对孩子父亲说到:“我刚听周大夫说,您说要给孩子一个机会,这句话让我很感动。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我知道,您做出这个决定是需要勇气的。孩子在胎内已经诊断,为什么不早点选择引产?”
  “发现的时候,已经7个多月了......”孩子的父亲眼圈终于红了起来,他哽咽住了,转过了身子,看得出来,他努力强压着内心的痛,可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我急忙掏出了面巾纸递给他,我的喉咙里也像塞了东西。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面前,等他平复情绪。
  过了一会儿,孩子父亲情绪平静下来,接着对我说:“另外,我们也想要这个孩子。既然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尊重命运对她的安排,顺其自然吧。你们尽力救治就行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一会儿孩子的爷爷、姥姥要过来,能不能麻烦您给孩子的爷爷、姥姥再谈谈病情。”
  “我们一般是不给家中的老人谈话的,因为担心老人受不了,出危险。”我马上向孩子的父亲说明了实际情况,“有一次,孩子的父亲不在,我们给老人谈话,老人吓得晕厥了过去,我们把老人送去了急诊科。后来我们科规定,一般不跟老人谈病情,这个您应该能理解吧。”
  “你放心吧,爷爷和姥姥已经了解情况了。他们都是非常开通的人。他们就是过来看看孩子,说几句话。”孩子的父亲对我解释到。我犹豫了一下,欣然同意请老人过来谈话。
  签字室的门打开了,孩子的父亲把两位老人引了进来。孩子的爷爷走在前面,他拄着一根拐杖,慈眉善目,脸上竟然带着微笑。孩子的姥姥走跟在后面,面色凝重。
  我请老人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听孩子爸爸说,你们已经知道孩子病情了?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咨询的,我会如实地告诉你们。”
  爷爷的双眼炯炯有神,他微笑着对我说:“我们来这里,只想对你说,请你们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们安心的治疗孩子,无论孩子最终结果如何,无论花多少钱,我们都不会有一点怨言……”
  我非常感动!真没有想到孩子的爷爷竟然这样通情达理!老人温暖的话不像是对医生说话,倒像是对自己的家人。
  老人接着对我说:“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不一定如命运安排的那样。我就是一个例子,几年前查体,医生发现我的心脏有问题,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一点症状,活得好好的。所以,我在想,这个孩子也如此,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就接受她,给她一个生的机会。每个生命都是奇迹,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或许,她会给我们惊喜。”
  老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孩子的父亲和姥姥眼圈都红了。
  我对老人说:“谢谢您对我说这些!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一家对我们的信任。孩子的爸爸和我一样,又是同行,您放心,对你们的孩子,我们会更加尽心地照顾。”
  孩子一家对我表示感谢,起身正准备离开,我忽然情之所至,忍不住叫住了他们:“我想说几句心理话,有些事情,看上去以为不好的事情,可是,一定有它正向的意义。我是搞哮喘专业的医生,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孩子得了哮喘,刚开始挺难接受的。可是,后来我治疗好了自己的孩子,还帮助到了很多和我孩子一样的小患者。我知道,孩子的爸爸正在上心外的研究生,我想,这或许是老天的安排,让他今后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心外科医生。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
  “哈哈哈哈,谢谢你的话。我相信你说的话。”孩子的爷爷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着,孩子的姥姥和爸爸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们一家微笑着向我挥手告别。
  返回了新生儿病区,我看到了暖箱里的小宝宝。此刻的她,正安静地睡着,在低流量的氧气吸入下,她四肢末梢的发绀现象已经完全消失,心脏上听不到明显的杂音。
  宝宝啊,你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真得太幸运了!他们给了你一个生的机会,我相信,你一定也会给他们一个奇迹……
  刘海燕 西安交大附属二院儿科主治医师,1997年毕业于西安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获学士学位。专业方向:儿童呼吸,过敏性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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