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声妈(中篇小说)

来源 :北京文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ml906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老马家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母亲苏桂云为三个孩子操碎了心,孩子却不见得买账。小说描写了老马一家的庸常生活,塑造了苏桂云這位一生操劳、优缺点集于一身的母亲形象。这样的一位母亲形象说不定就在你的身边,甚至是在你的家里。各位看官,这么一位母亲是耶非耶,你会怎么评价?


  时间进入到上世纪90年代初,老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件的核心人物是马树,马家唯一的儿子。马树即将高中毕业,参加高考的日期指日可待。马家为了马树填写报考志愿召开了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
  会议由母亲苏桂云召集并主持,父亲马兴旺、大姐马莲、二姐马花、马树的大姨——一位风风火火的中年女人苏桂霞也列席参加了。一家人神色凝重又满怀激动地围坐在平日里吃饭的饭桌前,事件的主角马树态度暧昧,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电视开着,电视里正播放一部关于铁臂阿童木的动画片。
  母亲苏桂云在姐姐苏桂霞目光的鼓励下,站起身来,头扭向马树道:马树,你把电视关了,今天全家人召集起来,要讨论你的大事。
  马树先冲母亲扮了个鬼脸,一脸无辜地关了电视,嬉笑地冲着每位亲人。亲人们此时的目光都落在了马树身上,成分是复杂的,母亲苏桂云是娇宠疼爱的,父亲马兴旺是一副顺其自然的表情。两个姐姐马莲马花的目光中多了些复杂的成分,既有对弟弟马树的疼爱,当然这一切都来自亲情,同时还有嫉妒的成分,因为马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到大受父母的宠爱要比她们多了一些,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也习惯了默认了,但还是嫉妒。
  苏桂霞的目光是一副不怕事大的神情,她的意念里就是妹妹的利益,只要妹妹好她就好。她毕竟和马家隔着一层,但她和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隔不隔的,一奶姐妹,她站在妹妹的角度,为马家操着一颗善良又急迫的心。
  母亲苏桂云开宗明义地拍了拍桌子道:小树,妈的意思还是让你报考军校,军校一毕业你就是军官了,不像你爸,当了几年兵,回来还是个兵。
  马兴旺是当过军人的,那是70年代的事。马兴旺当的是工程兵,施工作业,哪里有军事设施,就去哪里施工。马兴旺当满三年兵时,正准备顺风顺水地入党,只要入了党再努力一下就有机会提干了。不料在施工打山洞时,现场塌方,马兴旺受了伤,一条腿被砸断了,后来虽然腿被接好了,但不再适应部队工作了,就复员了。入党提干的希望成为了泡影。
  正当苏桂云做着日后要嫁给一个军官的美梦时,“咔嚓”一下,马兴旺拖着一条负过伤的腿回来了。苏桂云的梦醒了。她蒙着被子在自家床上哭了三天,又睡了三天,最后还是爬起来,拍一拍脑袋在心里说:怪我苏桂云没那个命呀。认命的苏桂云和马兴旺结了婚,一口气生了两个闺女,又努力了一次,马树终于出生了。两个姐妹一棵苗,她早就把马树当成自己的梦想和未来了。让马树考军校便成了母亲的梦想。
  此时的马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亲人们笑着,目光背后却闪烁着我行我素的贼光。他歪着头叫了声妈又叫了声爸,当然也叫了大姨,用目光在两个姐姐脸上扫了扫。两个姐姐都二十出头,正如花似玉的年纪。马树看到姐姐们之后,他就想到了同学周牧鸽。在他眼里,两个姐姐都不如周牧鸽漂亮,周牧鸽不仅漂亮,家庭也好,父亲是市环卫局的局长,母亲虽只是一般干部,那也是干部。周牧鸽在马树眼里清新脱俗,那不是一般的女孩,敢爱敢恨。他和周牧鸽坐邻桌,因为马树学习好,周牧鸽一直比较崇拜马树。从那开始,情窦初开的两个人就开始眉来眼去,不知不觉间,两人好上了。当然高考在即,一切都还在地下实习阶段。
  马树和周牧鸽两人也勾画过高考的理想,他们一致认为,要考就考本省的大学。那会儿周牧鸽考外地尤其北京这类大学没有把握,马树被初恋冲昏了头脑,虽然自己学习好,有冲出本省走向全国的实力,但为了爱情,他要和周牧鸽考一所学校。
  在家庭会议之前,两个年轻人已经商量好了。此时在马树心里,周牧鸽远比母亲的梦想要重要得多。
  马树的眼神躲闪了几次之后,一副乖孩子的神情说:妈,考什么样大学听你的,听全家的。
  还没等苏桂云和马兴旺表态,苏桂霞一拍大腿道:哎,这就对了,还是我们的小树听话。
  苏桂云笑了。
  高考前两周,马树把高考志愿表拿回到家里,一家人几颗脑袋凑在灯下,看着马树工工整整地在第一志愿栏里填写上了“石家庄陆军学院”的字样。
  填写家长一栏意见时,苏桂云已经接过了笔,但下意识看到了马兴旺。她忙把笔塞到马兴旺手里道:你是一家之主,孩子的大事你来签。
  马兴旺接过笔,看眼马树,又看眼苏桂云及全家人的脸。苏桂云就鼓励道:签吧,你是一家之主。
  马兴旺把儿子的高考志愿书拿过来,在家属意见一栏里郑重地填写了“同意”两个字。又一笔一画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把笔和志愿表都递到苏桂云手里,仿佛苏桂云是领导,他眼巴巴地望着苏桂云。
  苏桂云审看无误之后,说了句:妥了。
  马兴旺吁口长气,搓了搓手,满脸成就地笑了。
  对于工人阶级的马兴旺来说,又写同意又签名这种经历还不多。只有每月领工资时,在工资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没有同意两个字。在马树的高考志愿表上,他验证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和神圣。
  在一家人的注视下,马树很随意地把那张高考志愿表放到书包里。苏桂云不放心,接过书包又用手按了按,这才放心地吁口气。
  高考如期开始了,那几天高考,苏桂云专门在单位请了假,陪着马树走进高考点。马树在里面考试,母亲就在外面等,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情。
  那几天,苏桂云把马树高考当成了头等大事,跑前忙后,一会儿煮绿豆汤,一会儿炖排骨。马树终于考完最后一科,苏桂云见到儿子,一把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问:儿子,考得咋样?
  马树笑一笑,只轻描淡写地答:还行!
  母亲立住脚,虚虚地问:咋叫还行,考军校有谱没有?   马树又轻轻淡淡地说:估计差不多吧。
  母亲听了这话,呼吸就急促起来。
  马树拉过母亲:妈,过几天就出分数了,到时你就知道了。
  等待分数公布的那些日子里,苏桂云比马树还着急。她三天两头从单位请假出来往学校跑。学校操场旁有一个硕大的公示栏,每年高考成绩都在那里公布。
  苏桂云心急如焚地往学校里跑,没等来高考成绩,她却发现马树有些反常。自从高考结束之后,马树很少着家,早出晚归的,问他干什么去了,马树也支支吾吾地找各种借口。马树长这么大,一直生活在母亲的目光之中。突然间,马树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就觉得儿子要出大事了。当儿子面又不好说,她只能采取盯梢的方式,每天照常出门,但并没有走远,而是潜伏在家门口周围观察马树的动向。
  只要马树出门,她就像一个情报人员一样立马跟踪而至。这一跟踪不要紧,立马发现了苗头。苏桂云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漂亮女生搅在了一起。这一天,两人有说有笑地又一次约会,还一起去了一家游泳馆。看着两人分别进了男女更衣室,苏桂云的心就彻底乱了。为了查明究竟,母亲也买了张游泳票。别人走进游泳馆都穿着泳衣,唯有她穿着正常的衣服,手里还提着每日上班的包,引起众人怪异的目光。她躲在角落里,看着泳池内花花绿绿的景象。正是暑期,来游泳的大都是放假的大中学生,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嬉水玩闹,在众多孩子中,苏桂云很快看到了马树。马树正在浅水区教那个漂亮女孩子游泳,两人也一边说笑,一边撩水打闹,她亲眼看见那个女孩子揽了儿子的脖子,还用嘴亲了儿子的脸。苏桂云的眼前立马黑了,她都不知道是如何冲到儿子面前的,她站在泳池边上,用手指着那个女孩,吃惊气愤已经让母亲说不出话来了。
  马树的地下恋情败露了,这对全家来说是件大事。全家人又聚在一起,同仇敌忾地声讨着马树。
  在一家人的观念里,马树刚参加完高考,这时候恋爱为时太早,受到阻碍批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明白争辩是没有意义的,他只能选择沉默。他靠在沙发上,他的身前身后是父亲母亲、两个姐姐,还有大姨,他们指手画脚轮番上阵。母亲拉住马树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教导说:小树呀,你刚参加完高考,你马上就要上军校了,未来你就是军官了,你这么早去谈对象,会害了你的。
  马树看着母亲干脆闭上了眼睛。
  大姨苏桂霞对马树的态度很不满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卷了边的日记本,还有一支笔,凑到马树耳边道:树,你说,那个女孩是哪儿的,多大了,家庭是什么背景?
  大姨是一家单位的会计,凡事都爱弄个事无巨细。
  马树看了眼大姨,仍不想说话,母亲苏桂云抓住马树的手用了些力气,又摇晃两下:说话呀,你大姨问你呢。
  两个姐姐也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父亲背着手在一旁沉重地踱步,不停地打嗝。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种怪毛病,一有点急事就爱打嗝,哏哏的。
  马树意识到躲是躲不过去了,但他也不想全招,只说:她是我同学,叫周牧鸽。
  大姨很快在小本子上记下了。
  母亲急迫地追问:还有呢,她爹她妈是干啥的?
  马树不耐烦地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就这些了,还要问什么?
  面对马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家人束手无策,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马树团团乱转。在一家人的印象中,马树学习好,阳光健康向上,本应该一心一意地学习,成为家庭和社会的栋梁,到那时别说交个女朋友,就是找个千金小姐也不在话下,没料到在全家人心目中健康向上的马树,在这当口却谈起了不着调的恋爱。一家人感到失望气愤。
  大姨毕竟是单位的会计,也算识文断字。交际的朋友广泛一些,她很快打听到那个叫周牧鸽的女孩背景,她一五一十地和马树的父母说了。周牧鸽的父亲是市环卫局局长,母亲是另外一家机关的普通干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
  周牧鸽的家庭背景无疑让普通人家的马家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儿子马树一谈就谈了个有背景的千金小姐,況且人又长得漂亮。
  大姨率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妹子、妹夫,马树要是把这恋爱谈成了,大学毕业一定能找份好工作,以后的日子就不愁了。
  苏桂云显然对姐姐的理论不感兴趣,她用目光横着姐姐道:咱家马树日后是要当军官的,说不定还能当个将军,他啥样姑娘找不到?说不定还能找到北京人家的姑娘呢。
  苏桂霞被妹妹苏桂云的远见卓识震撼了,她看眼妹妹,又望眼妹夫马兴旺。
  马兴旺背着手又在一边踱步一边打嗝,他这一习惯是在部队养成的,部队的首长开会或思考一些大事时就经常踱步。在马兴旺眼里,这种踱步很有思想,也很有内涵。他一直把部队的优良传统带回到了地方。一遇到事他不先表态,听着各种声音在他脑子里汇齐,然后再作出自己的分析判断。这会儿马兴旺停止了踱步,把手从身后拿到身体前面来,他每逢讲话都要辅以手势,老马挥了下手道:这事就告一段落吧,咱家马树马上就要上军校了,那个什么鸽还不知上什么学校呢,他们长不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兴旺每次表态时都很民主的样子,先是肯定地说一件事,最后再把自己的犹豫抛给苏桂云,再由苏桂云拍板,这是家里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有外人时,苏桂云先发表意见,头头是道地说完了,再把球踢到马兴旺脚下,让他临门一脚把球踢进球门。苏桂云知道人前人后要树立马兴旺一家之主的威严。虽然家里大事小情都由自己张罗,也基本由自己定夺,但在拍板时,她还要象征性地把权力交给马兴旺。仿佛机关的一份红头文件都是由领导定的,马兴旺就是在红头文件上那个盖章的人。
  很快,马树的高考成绩公布了,马树考了个高分,别说考军校,就是上北京的名牌大学也八九不离十。
  那些日子,母亲苏桂云逢人就说:我们家小树要上军校了。军校知道不?毕业就是军官,在部队工作。
  邻居和单位的一些同事说的都是花好月圆祝福的话语,同时还有一双双羡慕的目光投在苏桂云一家人的身上。左邻右舍都知道马家出了一个人物——马树。   马家被这种喜庆的氛围笼罩着没多久,一纸录取通知书打破了一家的幻想和美梦。寄来的通知书不是陆军学院,也不是北京著名的大学,而是省大学。
  苏桂云和马兴旺拿着录取通知书研究了半晌,苏桂云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看到的仍然是省大学,不仅白纸黑字,还有大红的印章。从天上到地下,一家人的失落便可想而知。
  原来填写志愿时,一家人研究的第一志愿被马树改了,改成了省大学。这是他和周牧鸽研究的结果。周牧鸽的学习成绩不如马树,考省外大学没有把握,两人为了能上同一所大学,马树把自己的志愿偷偷改了。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年少的心底里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是人的自豪感。母亲的希望,一家人的梦想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馬树读军校未遂,在马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母亲苏桂云一惊一气在床上躺了两天,马兴旺不停地踱步打嗝。不论生病着急也改变不了结果了,日子就又照旧了。不照旧又怎样,总不能让马树再考一次吧。
  全家人只有马树一人开心坦然,为了他即将实现的阴谋。他开始偷偷地和周牧鸽见面,谋划着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从床上爬起来的母亲,见到左邻右舍的人又说:我们家小树考上了省大学了,其实省大学也没什么不好,考军校听说要吃苦的。同事邻居们照例又是一片祝福。母亲苏桂云仍一脸骄傲和幸福。
  终于来到了去大学报到的日子,在这之前,全家人为马树上大学费了不少心思,两个姐姐负责为马树采购了生活必需品。苏桂云那几天也在单位请了假,变着法地为马树做好吃的,儿子从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这一次一去就是四年,虽说省城并不远,但毕竟不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了,担忧操心是免不了的。
  马树没能考取军校,马兴旺虽心有不甘,但儿子毕竟考上大学了,也值得庆幸。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嗞溜”一声喝了一口,见母亲抹开了眼泪,他重重地把酒杯放下了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年我要是不受伤,我肯定在部队……
  马兴旺一说起当年,先是两个姐姐放下碗筷走了,接着就是母亲。老马一说起当年就一副壮志未酬的神情。他说的次数多了,全家人耳朵都不受用了,只能选择逃避。马树没有躲,毕竟他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况且又要离开家门了,他不想驳父亲的面子,坐在那儿看着父亲喝酒。父亲“嗞溜”一声又喝了一口酒,喷着酒气冲马树道:树哇,人这一辈子就是个命,你说说为啥改了志愿不去军校?
  马树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来道:爸,你别问了,不为啥,我喜欢艺术,军校没这个专业。
  马树报考的是省大学播音主持专业。
  那会儿,马树还不能确切理解主持人这个职业,但他喜欢诗,也喜欢朗诵,在中学的文学社他就是主持人。不仅朗诵舒婷北岛的诗,也朗诵自己的诗。在中学的文学社,他已经就是个才子了。
  老马不再说啥了,他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干掉,抹一下嘴道:不说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父母不能替你走。
  马树冲老马笑笑,为了父亲对自己的理解。


  大姨苏桂霞带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那天下班以后,母亲苏桂云正在厨房做饭,马兴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马花正处在热恋之中,下班约会去了,还没回家。那会儿马莲正新婚不久,下了班回到了自己的小家之中。就在这时,苏桂霞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站在客厅中央,拍手打掌地说:不好了,马树要出大事了!
  苏桂霞这一声,着实吓着了苏桂云,她正在烟熏火燎地炒菜,此时当的一声扔下勺子,奔将出来,尖着声音喊:马树咋的了,我家马树出啥事了?
  马兴旺也放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张口结舌地望着苏桂霞。苏桂霞拍了下大腿:你们知道么,周牧鸽那小妖精你们还记得吧,她现在和咱家马树在一个学校。
  马兴旺听了,又拾起报纸,默默地看起了新闻,在他的感受里,马树和周牧鸽在一个学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马树已经是大学生了,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况且,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被苏桂云一个人担了,她决定的事,他操心也没用,他只负责盖章。
  苏桂云和苏桂霞却不这么认为,姐儿俩拉扯着走进厨房,此时锅里的菜已经烧焦了,母亲干脆关了火,在排风扇嗡嗡的伴奏下,两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开了。
  苏桂霞道:咱们被骗了,马树和那个小妖精这是设好了套。
  苏桂云说:我说么,好好的军校不考,非得考省大学,原来这里面有鬼,我就不信了,看拆不散他们。
  苏桂霞道:妹子,你想对了,咱家马树那么优秀,这刚上大学,腿就被那小妖精缠上了,他以后还怎么走自己的路,我告诉你小云,这事处理不好会影响马树一生。
  苏桂霞作为姐姐她一直把苏桂云称为小云。从小到大,苏桂云都在听苏桂霞的。因为她是姐姐,她像领导似的引领指挥着妹妹这样或那样。
  苏桂云经过暂短迷惘之后,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把腰杆挺了挺,把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道:放心吧姐,我不会让马树越走越远,这孩子就是鬼迷心窍了。
  苏桂云当即决定,要去省城一趟,到了省大学,她要把马树和周牧鸽的情丝斩断。
  马兴旺对苏桂云的做法虽保持异议,但拗不过苏桂云的去意已决,只能由着她去了。
  苏桂云到达了省城,并在省大学附近住了下来,她虽然迫切地想见到马树,但还是忍住了。她要出其不意给马树和周牧鸽以狠狠的打击。
  那天傍晚,苏桂云潜进了大学校园,儿子马树的教室和宿舍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学生食堂她也摸到了。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马树。下课吃饭,又回宿舍,这一切都很正常。时间再晚一点,有学生三三两两地出来,有的去图书馆,有的去教室。马树也出来了,腋下夹了本书,他没去教室也没去图书馆,而是径直去了操场。操场上人很多,有跑步的,有在灯下看书的,也有三两个人在散步聊天的。苏桂云紧跟在马树身后,她利用地形地物作掩护,跟军统人员似的在跟踪监视着马树。
  果然,她在操场上就看到了那个周牧鸽。周牧鸽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马树许久了,两人见了面都眉开眼笑,无比亲昵的样子。周牧鸽还准备了几张报纸,铺在一个比较舒服的地方,拉着马树坐了下来。苏桂云躲闪着凑过去。马树在朗诵一首诗,高高低低的,很投入的样子。周牧鸽欣赏地听着,还不停地鼓掌。苏桂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心里骂了一声:小妖精!一蹦一窜就站到了两人面前。   马树突然看到了母亲,一怔一惊之后,仍然不相信,又揉了揉眼睛,确信眼前站立的就是母亲苏桂云,他叫了一声:妈,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桂云一把拉起马树就走,走了几步,马树挣开母亲叫了声:妈,你这是干什么,来学校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苏桂云别提有多生气了,她叉着腰,腾出一只手来抖颤着指着马树的鼻子道:小树,你、你学坏了,太让妈失望了。
  马树看了眼一旁不远处的周牧鸽,周牧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
  苏桂云又转头冲周牧鸽:你凭啥勾引我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谈恋爱,放着好道你不走,你爸当个局长就了不起了......
  苏桂云一气之下,乱了方寸,她把自己这些天的积怨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操场上一些学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马树面子上过意不去了,抱住母亲挥舞的手臂道:妈,有啥话咱们去我宿舍说。
  苏桂云挣扎两下没能挣脱开,只好随儿子走去。两人没去马树的宿舍,而是直接去了苏桂云住的小旅馆。
  那一晚,苏桂云劈头盖脸把儿子马树好一顿数落,中心主题只有一个,不允许马树这么小年纪谈恋爱,既便谈也不能找周牧鸽这样的,这样下去,儿子就会被带坏了。在母亲的观念里,漂亮的女孩子都是危险的。
  马树明白在这点上无论如何说服不了母亲,从小到大马树都要听母亲的,从穿衣吃饭到学习,大方针都是母亲拿。虽然现在自己是大学生了,但母亲的威严和威仪仍无处不在。即使有自己的主意,马树也只能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口头上一件件答应了母亲。
  那天晚上马树就留在旅馆里陪母亲,母亲又一次和儿子躺到了一起,她搂着儿子,从马树小时候说起,又说到马家的希望和重任都寄托在马树身上了。一直到马树打起了呼声,母亲才停止絮叨。
  天亮之后,马树要去上课了,帮母亲退了房,又送到公共汽车站,一直看着母亲乘车而去,马树才往学校走。
  苏桂云坐了一站又下了车了,她不能就这么简单地走。表面上马树答应了她的要求,他要是阳奉阴违呢?她既然来了就要斩草除根。
  她又一次返回学校,直接找到了马树的班主任,在这之前她已经打听清楚马树的班主任姓甚名谁了。
  她站在班主任葛老师面前,这位葛老师三十多岁,戴着眼镜,一眼望过去就是个老师。苏桂云心里就生出了许多好感,她不想绕弯子,开宗明义介绍了自己,然后她眨着眼睛道:葛老师,你们学校有规定学生不准谈恋爱吧?
  葛老师笑了笑,简单地答:我们不提倡学生早恋,但毕竟大学了,对恋爱这事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对待。
  苏桂云听了这话眼睛立马瞪大了,她又叫了句:葛老师,这么说,你们大学可以谈恋爱了?
  葛老师不知如何回答,抓抓头,笑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苏桂云就说:我们家马树今年还不到十九,刚大学一年级,应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
  葛老师认真起来,点头道:那当然。马上又问:大姨,你家马树谈恋爱了?
  苏桂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瞅着葛老师认真地说:我们把孩子交到你们老师手上了,你们可要对学生负责,多让他们学点好的,不好的可得让他们少学。
  葛老师又郑重地点了头。
  她回到家里把在学校的经历说给了丈夫马兴旺,马兴旺没有表态,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踱了一会儿,又踱了一会儿,因当年腿受过伤,踱步的姿势不够协调,高高低低的样子。
  苏桂云忍不住了道:别走了,驴拉磨似的,转得我头晕。你倒是说话呀。
  马兴旺停住脚,仍背着手道:我觉得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小,谈个恋爱也不一定会有结果,要不就先让小树实习着。
  苏桂云一听就火了,拍了下腿道:啥实习不实习的,万一实习不好,走了歪路呢?
  马兴旺啧了下嘴便不再说话了,既然苏桂云定了调,他就不想操心了。
  苏桂云想好了,一不做二不休,她要找周牧鸽的家长谈一谈,在苏桂霞的帮助下,她很快查到了周牧鸽家里的地址。终于有一天,苏桂云开始行动了。每逢有重大活动时,苏桂云都要把自己打扮一下。新婚时,她有一件呢子大衣,还有条红丝巾,当年她穿着这身衣服照了许多相。别人都说好看。后来,她舍不得穿了,把呢子大衣压了箱底,但每次有重大事情发生,她都会把这套体面好看的衣服找出来,再配上红纱巾,然后披挂上阵。在新闻联播开始时,苏桂云敲响了周局长的家门。她选择这个时间也是动了番心思,时间早了,人家正在吃饭,晚了有可能出去遛弯。当领导的都关心大事,新闻联播是最好的时间。
  她走进周家时,周家夫妇一脸错愕地望着她,她只好先自报家门,对方仍是不解。她干脆又一次开门见山地说:你家周牧鸽和我儿子谈恋爱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
  周局长立马把电视声音关小了,夫妻俩对视一眼,不明就里地看着苏桂云。
  苏桂云喝了口周夫人给倒的水道:咱们都是当家长的,都希望自己孩子有个出息,我不赞成孩子这么小就谈恋爱,要让他们趁年轻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周夫人就说:这事我们没听说过呀,牧鸽这孩子真是的,我们一定找她谈谈,太不像话了,这么小年龄就谈恋爱,唉,真是操心死了。
  周局长放下电视遥控器,很局长地说:嗯,谢谢你苏同志,这事我们找孩子了解一下,如果确有其事,我们一定批评她,让她端正人生态度。
  苏桂云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她放下杯子,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多说两句,几天前我去学校了,找了我们家马树谈了谈,也和他们班主任汇报了。我们工作也做了,虽然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和你们通报一声。
  周局长和周夫人点头称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们一致同意苏桂云的看法,并答应一定要找自己的女兒周牧鸽谈谈,让她结束早恋,重新做一个好学生。
  苏桂云从周家出来,心情是愉快的、轻松的,她嘴里还哼唱上了小曲,正是当年自己上高中在文艺宣传队学唱的《绣金匾》: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咱们毛主席主意高……   苏桂云暗自佩服自己,以快刀斩乱麻的气派夭折了儿子马树不靠谱的恋情,她要拯救儿子于水火。让他幡然悔悟,重新做人。她相信,儿子会沿着自己设计的一条康庄大道茁壮成长。


  母亲苏桂云不仅操心儿子,一大家子人她都要操心。大女儿马莲结婚一年有余了,此时已经怀孕了,腰身已开始显山露水了。马莲的婚姻自然也是苏桂云作的主,马莲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很快就参加了工作,就在苏桂云的工厂里。女婿是厂工会的,叫刘天来。刘天来比马莲大几岁,上过中专。刚来工厂那会儿也在车间里做事,小伙子人很朴实,脏活累活的总是冲在前面。刘天来人缘很好,整天笑呵呵的,再愁再苦的事,在他那里都不是个事儿,天性乐观的刘天来业余时间还偷偷地写诗,默默地投寄给省里的杂志或本市报纸的副刊,陆续地就有他的诗印在杂志和报纸上。渐渐地刘天来就有了名气。厂里领导很重视人才,没多久便把刘天来调到了工会工作。在厂机关工作就是干部待遇了。以前一个车间工作的工友就祝贺他,都夸他有出息,将来是当厂长书记的材料。
  马莲刚到工厂工作不久,就和刘天来好上了。确切地说是刘天来追求的马莲。那会儿马莲刚满二十岁,刚离开校园不久,浑身上下纯净得很,完全没有社会上那些污渍。一条长辫子搭在腰际,马莲从小到大头发就好,乌黑浓密,她又爱惜她那一头长发。上小学时自己不会打理,母亲就三天两头为她剪头发,每剪一次头发马莲都要大哭一次。她最爱惜她的头发,就像一般小女孩穿一件新衣服那么珍贵仔细。
  马莲刚从校门出来,清新脱俗。不久就开始有工厂的小伙子追求马莲。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一切都很正常。心高气傲的马莲凡人不睬,就像在学校里对待那些男生一样,我行我素,甩着两条长辫子,把一串无忧无虑的笑声留在身后。
  直到刘天来出现,那天刘天来以工会干部的名义抽调了几个青年男女帮忙布置会场。“七一”马上就到了,厂子里要召开党员表彰大会。刘天来负责布置会场,人手不够他就抽了几个人来帮忙。布置完会场已过了下班时间,那几个青年着急去赴约会,匆匆走了。马莲没什么事,就晚走了一会儿,她和刘天来肩并肩从工厂大门里走出来。走到工厂大门口,马莲正要说道别的话,刘天来却说:马莲,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刘天来厚道又阳光地笑着,让人看了不忍心拒绝。马莲望着那笑,在心里挣扎了几秒就答应了。
  饭吃过了,天已经黑了。刘天来提出要送马莲一程,马莲也没拒绝。两人向前走着,路灯热闹地亮着,人影绰绰。刘天来突然立住脚,认真地望着马莲说:马莲,我给你读首诗吧。
  马莲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认真的刘天来。
  刘天来清清嗓子,又用舌头滋润下嘴唇,就开始读了,他读的不是自己的诗,而是徐志摩那首《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刘天来认真地读着,一绺头发耷在眼角,他认真地把这首诗读完。马莲忍不住伸出手把他耷在眼前的头发拨拉到脑后,才舒心地笑了。刘天来急切地问:咋样?这诗。马莲抿嘴一笑道:挺好。
  就在那天晚上,刘天来和马莲两个就好上了。
  纸包不住火,当两人恋情暴露的时候,得到了父母以及工友们一致的赞成。母亲苏桂云说:刘天来这孩子行,喜庆,有才,会写诗,不错。
  后来两人就结了婚。
  马莲的日子一切如常,通俗又美好地往前过着。
  马花的爱情生活却起了浪花。这浪花一波接一波,永远不消停的样子。
  马花是大专毕业,读的虽不是名牌大学,但也是大学。虽然90年代大学生已经不吃香了,也不包毕业分配了,但毕竟多读了几年书,眼界比姐姐马莲开阔一些,人就变得有些矫情。矫情的人都不安分,马花虽没有马莲那头乌发,她一年四季留着短发,但也不影响她的青春美丽。
  青春又美丽的马花,她的不安分体现在她不停地换工作上。大学毕业的马花心高气傲,她不会安于工厂里的工作,她求职的单位都是各种公司,公司有大有小,各种名目的都有。她从这个公司干几个月,又跳到下一个公司,走马灯似的。她追求的不仅是工资待遇,而是人性。初涉社会的马花,动不动就把人性人权挂在嘴上,经常加班又没加班费的公司她不去,领导没水平暴发户的公司她不去。挑来拣去,她最后在一家广告公司立住了脚。这家公司是做平面广告的,承接各式广告,花花绿绿地印在质地优良的纸上,然后又被花花绿绿地塞到报箱里或贴在电线杆子上。马花觉得这份工作很新奇又有挑战性,不安分的马花暂时稳定了下来。她穿着打扮很职业,挎着包,包里装着印有业务经理的名片,出入各大机关厂矿公司去招揽生意。马花把自己打扮得很职业。走在街上,恍若走在纽约第五大道的那种感觉,高傲时尚得很。
  二十出头的马花正是招蜂引蝶的年纪,骚动的青春迎来了恋爱的季节。
  马花找男朋友和她换工作一样频繁,今天谈了一个老师,明天又见了一个医生,过一阵子又谈了一个公务员……起初马花这种生活状态,并没有惊动家里人。因为她的工作,整日里早出晚归的,家里人也习惯了。
  有一次苏桂云和姐姐苏桂霞在商场里为马树选择电热毯。天冷了,苏桂云放心不下马树,要为马树选一款电热毯寄给马树。她约了姐姐两人去了一趟商场,时间是某天的下午。姐儿俩选好了电热毯,付了账正准备走出商场,她们突然看到了马花,马花正在一个戴眼镜男子的陪伴下有说有笑地走进来。苏桂云一怔,拉了一下姐姐的衣角,两人下意识地躲在一旁。一直看着两人坐电梯去了二楼。老姐妹对视一眼,尾随而去。看两人那热乎劲儿,恋人的身份无疑,既然无独有偶碰上了,她们自然不肯放过观察的机会,两人尾随马花上了樓,两人躲在隐蔽处暗中观察着那个眼镜男。远远近近、前前后后地都算看了个遍,怕马花发现,两人再次下楼,一直到走出商场,两人才长吁一口气。姐儿俩有了如下对话。
  苏桂霞:妹子,这小伙子长相还不错,和咱家马花挺配的。   苏桂云:看来是个知识分子。
  苏桂霞:不知是干啥工作的,你从侧面跟马花打听打听。
  苏桂云:马花这丫头有主意,不比马莲,马莲啥话都和我说,不隔心,马花可不这样。
  苏桂霞:孩子大了,都长心眼了,家家都这样,你还是问问,咱们给参谋参谋。
  苏桂云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没瞅准机会去问马花,有一天,苏桂云陪马兴旺晚饭后去遛弯,走了一程马兴旺要去路边一家小店买烟,马兴旺去了商店,苏桂云在外边等,眼睛没处放就四下乱看。不巧,这一看又看到了马花,马花坐在一辆轿车的副驾驶上,正赶上路口一个红灯。车停下来,开车的男人把一只手搭在马花的肩上,两人亲昵地交流着什么。
  苏桂云的心猛然跳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去看马花时,绿灯亮了,车快速地驶离了。苏桂云还是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长相,她确信不是前一阵子在商场看到的那个眼镜男了。苏桂云一时恍怔在那里,马兴旺从商店里出来,她都没有察觉。
  苏桂云已经没有散步的心情了,转身就往家走。
  马兴旺望着苏桂云快速离去的背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高高低低地快速追上去。


  苏桂云一直想找机会和马花谈一次,以过来人的心态告诉女儿如何端正生活态度。可马花早出晚归,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时,马树放假回家了,就是一家人的大事。一个学期没见马树,苏桂云那些日子,把生活重点一下子放到了儿子马树身上。嘘寒问暖,好吃好喝,仿佛儿子不是从学校回来的,而是从灾区回到了家。
  马树最爱吃母亲给他做的牛肉馅包子,苏桂云为了让儿子晚上能吃上牛肉包子,特意请了假早走了一会儿,她选了一家清真肉店,精挑细选了适合做馅的牛肉,她提着肉走出清真店,肉店斜对面就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网吧。90年代,網吧和足疗店一样如雨后春笋般在这个城市里冒了出来,许多学生年轻人都爱往网吧里钻。看到网吧,苏桂云就想到了马树,她看网吧时就多留了神,不料想,她这一看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站在网吧门口的正是周牧鸽。周牧鸽穿了件呢子大衣,婷婷地立在网吧门口,她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周牧鸽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没过几分钟,马树骑了辆自行车匆匆地赶过来,锁好自行车笑着冲周牧鸽走过去。周牧鸽挎着马树的胳膊,两人说笑着向网吧走去。
  苏桂云提肉的塑料袋就掉在了地上。
  母亲恍惚着不知怎么走回家的,没心没思地蒸了几屉包子。包子蒸好了,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袅袅地冒着热气,苏桂云望着包子依旧恍惚地走神。仿佛儿子马树已经被周牧鸽抢去了,她心里空了。
  按理说,儿子上大学了,谈个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儿子谈的又是本市环保局长的女儿,论家庭长相,周牧鸽也算是优中选优了。可苏桂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当初就是因为周牧鸽儿子放弃了考军校,学了一个播音主持专业。大学的事她不懂,她只知道收音机电视里,那些男女主持人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念稿子。在苏桂云眼里,这种职业无法和军人相比。苏桂云这一代人对军人情有独钟。正因为如此,苏桂云才失落,自己从小到大含辛茹苦地把马树拉扯长大成人,就因为个丫头让马树改弦更张,一次又一次欺骗他们。她想不通。
  很晚了,马树才回来。包子已经凉了,苏桂云要再热热包子,马树却说自己吃过了。苏桂云就更加失落了,以前马树吃她蒸出的包子总是没够。就是因为有了周牧鸽才变成这样。马树似乎也看出了母亲的失落和不高兴,抓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没滋没味地说:妈,那我睡了。
  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里,还“砰”一声带上了门。
  那扇门把马树和苏桂云隔开了。
  苏桂云站在儿子关上的门前,心里别提有多失落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长吁短叹着。丈夫马兴旺自然知道她醋从哪儿酸,盐从哪儿咸,便安慰着说:马树都是大学生了,他要谈恋爱就随他去吧,今天不谈,明天也得谈,早晚的事。
  苏桂云披衣坐了起来,倚在床头上,抚着胸口道:不是马树不能谈恋爱,是不能和那个周牧鸽谈。换了别人谁都行。
  马兴旺诧异地望着苏桂云,琢磨着妻子的话。
  苏桂云说:咱家小树为了她连军校都不上了,多大个事呀,要是以后咱家树真娶了她,咱还有啥说话的份儿?
  马兴旺又开始打嗝了,他也不断地为自己舒气,抚着前胸。
  苏桂云一直认为,只要儿子和周牧鸽在一起就不会有好结果。苏桂云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脑子飞快地预谋着,思量来合计去,一个主意终于诞生了。
  第二天一早,苏桂云像往常一样,离家出门了。她出门时马树还没起床,房门仍然关着。她把粥和包子热在锅里,她又一次换上了呢子大衣,围上围巾走到镜子前拢了拢头发,又望了眼儿子的房间,才走出来。
  走出门的苏桂云并没有直接去单位上班,而是走进了周牧鸽的家。她敲了半天门,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正是周牧鸽。显然这丫头还没睡醒,穿着睡衣,一脸惺忪。开门见是苏桂云,脸上掠过吃惊的表情,她结结巴巴地问:阿姨,你、你怎么来了?
  苏桂云挤进周家的门,坐在沙发上。
  周牧鸽无措地站在她眼前,眼巴巴地望着苏桂云。
  苏桂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周牧鸽的父母她也谈过了,但结果是没用的。既然周家不教育自己的闺女,那就由她来教育,她专门挑了白天上班的时间,家里只有周牧鸽一人时她才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苏桂云往沙发上靠了靠,望着周牧鸽道:姑娘,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周牧鸽就低低叫了一声:阿姨,我给你沏杯茶吧。
  她转身要走,苏桂云叫住了她:用不着,我说几句话就走。
  周牧鸽立住了,小心地望着苏桂云。
  苏桂云就说:看来你和我们家马树的关系还没断,你可能知道,马树为了你放弃了考军校,这事过去了,不提了。   苏桂云打量了一圈周家的陈设,又道:姑娘,你爸是局长,你妈也是干部,你也考上大学了,这条件好哇。我们家一家都是工人,条件和你家没法比,你看上我们家马树什么了?
  周牧鸽:马树人聪明、学习好、幽默,讨人喜欢。
  苏桂云望着周牧鸽笑了:还有比马树聪明学习好的呢,我就不信省大学那么多学生,就没有比马树更优秀的么?
  周牧鸽低下头,绞着手指,她不知如何回答苏桂云的话。
  苏桂云又说:反正我觉得你和我们家马树不合适,我们可不高攀你们家。就是有一天马树同意,我们家谁也不会同意。
  苏桂云说到这儿站起来望着周牧鸽。周牧鸽也抬眼望着苏桂云,很倔强的样子。
  苏桂云也把目光坚定起来,一老一少就那么对望着。
  苏桂云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提起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以后你不要和马树再见面了,我说不行就不行。
  周牧鸽梗起了脖子,她虽没反驳苏桂云,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苏桂云走了。
  太阳升到正午时分时,周牧鸽和马树在溜冰场里又见面了。这是他们昨天就约好的。当马树笑嘻嘻地提着两双租来的冰鞋走近周牧鸽时,周牧鸽的脖子仍然梗着,像一只斗架的鸡一样。
  马树不解地说:怎么了?
  周牧鸽道:你妈找过我了!
  马树一惊,望着周牧鸽。
  周牧鸽夺过马树手里的冰鞋坐在椅子上一边换鞋一边说:我非得和你在一起,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你妈凭什么干预我们。
  马树坐在周牧鸽身边,笑了,安慰着周牧鸽道:没事,我妈就那样,她是为我没考军校生气呢,以后就会好的,我妈会听我的。
  马树依据对母亲的理解,母亲会妥协的,因为他是妈的儿子,她爱他,她就会听他的。年轻的马树还没有意识到,他正在用情感绑架了母亲,为日后的生活留下了隐患。
  他牵着周牧鸽的手,两人像两只鸟一样滑进溜冰场里。一曲邓丽君的歌声在溜冰场里扩散,他们此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年轻的马树在爱情面前只能束手就擒。为了能和周牧鸽在一起上大学,他甚至违背父母的意愿偷偷地改了高考志愿。当然和他喜欢的播音主持专业也是分不开的。他相信随着自己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懂事的马树不想让母亲伤心难过,他一面努力刻苦地学习,一面把和周牧鸽的恋情转入地下。冬去春来,马树慢慢长大了。


  一晃马树已经大三了。
  在这三年时间里,苏桂云并不省心,她以为扼杀了马树的爱情,她和马树的关系,暂时得以风平浪静。
  马莲的孩子生了,已经两岁多了。马莲的孩子叫刘乐乐,是个男孩。孩子很聪明,两岁多的孩子不仅会满世界跑,还能流利地和人交流了。
  一个周末,马莲带孩子回家,做晚饭时,马莲去厨房为全家做饭,苏桂云带着刘乐乐在客厅里玩。马莲一去厨房,乐乐便扳过苏桂云的脑袋咬着耳朵说:姥姥,我爸妈吵架了,他们说要离婚。
  苏桂云一把抱过乐乐,她相信孩子的话,自从马莲生完孩子后,马莲经常和刘天来吵架,有时为孩子,有时又什么也不为,总之,他们的关系很危机,很不让人省心。
  作为母亲,私下里她问过马莲。马莲也一脸迷惘和困惑,看着怀里的小乐乐叹口气道:妈,刘天来变了,他不是以前的那个刘天来了。母亲不明白,生个孩子,男人怎么就变了呢。
  刘天来的变化体现在他辞了公职,单位的工会他不再干了,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公司具体搞的是什么,没人能说清楚。马莲问过刘天来,刘天来只是说,这公司和石油有关,就是为生产石油生产配件。马莲抱着孩子去过刘天来的公司,不见工厂也不见工人,只见和刘天来一样的几个人在租下的一个办公室里烟熏火燎地开会,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马莲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当初刘天来辞职时,两人就发生过矛盾。刘天来在工厂工会工作,好壞也算是干部待遇。虽说工厂这两年不景气,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也过得下去。乐乐已经出生了,按常理说,两人齐心协力地过日子,也会说得过去。刘天来却在这时突然辞职了。马莲为这事吵过闹过,没有用,刘天来根本不听马莲的。马莲回到家里,把刘天来辞职的事对父母说过,苏桂云和马兴旺虽然赞成马莲的意见,但作为女婿的决定他们也不好过多干预。既然已经辞职,他们只能劝慰马莲全力支持丈夫的决定。
  马莲经常把孩子放到父母这里。
  马莲每次接孩子送孩子都会有一肚子怨气,她不是生母亲的气,她是在生刘天来的气。每次她抱着乐乐都眼泪汪汪地说:我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他爸可好,从孩子生下来抱过他几次?这和没有爸有什么区别。
  苏桂云听了马莲的抱怨,在心里就叹口气,嘴上却数落女儿道:天来不是忙么,男人就该干大事,天天抱孩子能抱出事业来?
  马莲就一脸不快:他有事业我也认了,公司都成立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给家里拿回来一分钱?家里积蓄都让他挥霍光了。
  苏桂云再次从马莲手里接过孩子,一边哄着大哭的乐乐,一边冲马莲道:男人干点事哪有那么容易的,你再忍忍,坚持坚持。
  马莲不知自己要坚持到猴年马月,她抹了一把委屈的泪,抱起孩子回家做饭去了。苏桂云望着女儿消瘦的肩头,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她真心希望女儿的日子能好起来,少些辛苦操劳,多些安逸稳定。
  从那以后,马莲三天两头地和刘天来吵架。日子过得就有滋无味,苏桂云一颗心就忽上忽下地那么悬着。有时做梦,都梦见马莲又和刘天来吵架了。
  苏桂云最担心的就是怕孩子们过不好,她最怕的是过不好离婚。怕啥来啥,苏桂云听了乐乐的话,心顿时揪紧了,从茶几上拿过一袋饼干放到乐乐手里,她起身去了厨房。
  马莲正没滋没味地替母亲做着饭,见母亲进来马莲没有吭声。
  苏桂云站在马莲身后轻轻地说:刘天来要和你离婚?   马莲切菜的手不动了,立在那儿许久,她的肩耸动起来,她回过头已经是一脸泪了,她叫了一声:妈,是我提的,这日子没法过了。都两年多了,不仅一分钱没拿回家里,前两天背着我把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从存折上取出来,说是为公司应急。
  苏桂云挥起手打在马莲的脸上,马莲顿时愣住了,她惊怔地望着母亲,啜泣着:妈,你打我?
  苏桂云一字一顿道:你该打,你干吗说离婚,在咱们家没这个规矩。
  马莲摸着自己的脸,泪水再次汹涌着涌出来,她又叫了一声:妈,家里有这个男人和没这个男人都一样,我能把乐乐带大。
  苏桂云叹了口气,望着马莲:过日子不许把离婚挂在嘴边,刘天来千错万错他也是你男人,是乐乐的爸爸。暂时不好,不代表以后就不行。
  母亲的威严再次压倒了马莲的胡思乱想,她没再说什么,又转身忙碌做饭了。苏桂云望着女儿,转过身狠狠抹下眼睛。
  马莲懂母亲,从小到大母亲就是这么教育的他们,别人有千错万错,不是指责的理由,要挑自己的毛病和缺点。母亲没什么文化,却懂得世间的老理,她相信,人这一辈接一辈地都是按着老理过来的,信老理、按老理过生活准没错。
  送走了马莲,迎回了马花。苏桂云望着忙于洗漱的马花,脸上写满了担忧。马花擦了脸,一边往脸上拍着夜霜一边说:妈,你快睡去吧,我没事,挺好的。
  一句话就把苏桂云打发了。
  马莲结婚另过日子,马树现在上大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住一段时间。家里只剩下马花一个孩子,可有这个闺女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每天回来都很晚,苏桂云问过无数次,马花的回答千篇一律,不是广告公司加班,要么就是应酬客户。苏桂云不理解,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忙。
  马花回来晚了,有时早晨会晚起,在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拉上厚厚的窗帘一直昏睡到将近中午。在这期间,母亲不安地推开女儿的门,站在女儿床前,端详着女儿熟睡的脸庞。有时她担心女儿上班迟到,去推熟睡中的女儿,马花翻个身,不耐烦地说:妈,再让我睡会儿。翻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
  母亲站在女儿面前无奈地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直到近中午,女儿才起床,走到洗手间哗哗啦啦地洗澡,丢三落四地收拾出门前的东西,每天的样子仿佛去赶火车飞机。
  平时苏桂云捞不着和马花说几句话,只有此时她才能见缝插针地和女儿说上几句。
  苏桂云跟在女儿屁股后头:马花,你们公司业务还好吗?
  马花往脸上涂着粉底道:还行。
  苏桂云虚虚地望着镜子中的马花又说:你们工作真有这么忙,天天不是加班,就是搞关系。
  马花心不在焉地说:嗯,忙,广告公司就这样。
  苏桂云又小声地说:小花,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个月你就满二十五了。
  马花知道母亲后半句话要说什么了,忙往脸上抹了润肤霜,提起包道:妈,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马花慌慌张张地开门出去。母亲刚走到沙发前想坐下,马花又在外面急促地敲門,她忙过去打开门。马花冲母亲说:妈,我呼机忘带了,快帮我拿来。在我房间的床头柜上。
  马花拿了呼机一溜烟地跑了。
  苏桂云站在窗前,一直望着马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在母亲的心里,马花工作忙点没啥,她不操心这个,最让她操心的就是马花的婚姻大事。每一次马花恋爱,只有个开头,没有结果。为这个,母亲放心不下,怕马花年纪小不定性,看不准人,怕她被骗了。苏桂云一想到这些,心就提到了喉咙口,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母亲认为马花没谱是有根据的,二十大几的马花到目前还没找到一个固定的男朋友,这让苏桂云放心不下。
  自从发现了那个开桑塔纳轿车的男人后,母亲亢奋了起来。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也没大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在苏桂云的眼里,男人大一些成熟稳重。为此,她侧面迂回地向马花打听过,马花自然什么也没说,只说是个普通的朋友。
  苏桂云那一段时间几乎天天守在马花公司门口,她发现了几次那个男人开着桑塔纳轿车在下班时分来接马花。那个男人每次接走马花,她都很晚才回家。
  有一天晚上,母亲坐到了马花的床上,马花一进门打开灯,看见母亲正瞪着眼睛看自己,她吓了一跳叫道: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母亲不说话,审视地望着马花。
  马花手足无措的样子,母亲看着马花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便说:说吧。
  马花还想装聋作哑。
  母亲就单刀直入地说:那个开车的男人。
  马花知道母亲跟踪了自己,无奈地说:就是一般朋友,吃个饭聊聊天而已。
  母亲反问:一般朋友能每天去接你?
  马花低下头无言以对。
  母亲说:这个男人虽说看上去年龄大了些,但大有大的好,马花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么定下来!
  马花仍不说话,手捏着衣角一副难言的样子。
  母亲一副马花不说实话决不收兵的架势。
  马花说:妈,你到底要问什么?
  母亲说:告诉我这个男人单位,他是干啥的,不然妈不放心。
  马花只好实话实说了。
  原来男人叫李守道,自己开了家印刷厂,马花通过业务关系认识了他,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母亲打听出这些消息,心里就有了底。第二天,她找了一趟大姐苏桂霞,苏桂霞是出了名的包打听,在这一带没有她打听不到的人和事。苏桂霞认真地把李守道的印刷厂名字和李守道的名字写在一个小本上,拍着胸脯道:妹子,你回家等着,不出三天,我就把这个李守道查个底掉。
  没到三天,也就是第二天,苏桂霞风风火火地敲开了苏桂云家的门。一进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就喝水,然后气喘吁吁盯着苏桂云看。
  苏桂云见苏桂霞的架势预感到了什么,虚虚地问:怎么了,李守道是不是个骗子呀?   苏桂霞抹了下嘴:我打听了,这个李守道虽不是个骗子,但也和骗子差不多。
  苏桂云心里就一惊,实实地望定了苏桂霞。
  苏桂霞一拍大腿道:这个李守道有老婆,还有个三岁的孩子,他骗了咱家的马花。
  苏桂云:姐,你说的是真的?
  苏桂霞:那家印刷厂,我有个姐妹在那儿当出纳,她不会骗我。以前那个李守道的老婆就在印刷厂当会计,后来去了深圳,听说在深圳又开了一家工厂。
  苏桂云和苏桂霞两人一合计,觉得事态严重了,她们分析判断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马花被骗了,那个李守道趁老婆不在勾引了马花。
  母亲当即决定,让马花回家,当着她大姨的面揭穿李守道的把戏。
  母亲拿起电话,拨通了寻呼台,冲寻呼台的小姐说:帮我呼十遍57429,就说家里有急事,让她速回。
  苏桂云放下电话,心绪难平的样子,一边抚慰着心口,一边气喘着说:气死我了,这个马花咋就不能干一件让人省心的事呀!
  正当姐妹俩长吁短叹的当口,家里的电话响了,苏桂云拿起电话,见是马花打来的,没好气地说:死丫头,马上给我滚回来!我不在电话里跟你说,就是你单位火上房你也得给我回来。
  不等马花分辩什么,苏桂云挂断了电话。
  苏桂霞就安慰妹妹道:马花肯定蒙在鼓里,她也是受害者,你不要和孩子生气。
  苏桂云开始在客厅空地上踱步,瞬间血压升高了,她头重脚轻地走着,不时地扒着窗户往楼下看。
  没多久,马花回来了,一进门见大姨也在,便问:妈、大姨,出啥事了?
  苏桂云就虎了脸盯着马花道:那个李守道有老婆有孩子,你被骗了。
  苏桂云、苏桂霞原以为她们抛出这个爆炸性新闻之后,马花会大惊失色,或者痛哭流涕。没料到马花一脸镇定地说:妈、大姨,你们就为这事让我回来的呀。我正在外面谈一个客户呢。
  苏桂云和苏桂霞见马花这个态度,顿时瞪大了眼睛。
  苏桂云质问:咋?你被骗了还想假装不知道?
  马花一跺脚道:我认识李守道第一天他就和我说过,他有孩子,老婆去了深圳,两人正在协商离婚,怎么了?
  苏桂云和苏桂霞老姐儿俩对视一眼,这回轮到她们哑口无言了。她们大眼对小眼地对望着。
  苏桂霞就说:小花,人家还没离婚,你就跟他在一起,咱可不能当人家的小三。
  苏桂云用手指着马花:你这个丫头,真要气死我了。咱们可不能干拆散人家家庭的事。就是打断你的腿,我们全家也不同意你再和那个李守道来往了。
  马花望着母亲和大姨,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我没当第三者,他老婆去了深圳,就是为了要离婚。离婚的男人怎么了?我马花就不能嫁给一个离婚的男人?
  苏桂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妈不是瞧不上离婚的人,是不许你在人家没离婚前和人家狗扯羊皮。
  马花冲母亲又冲大姨喊:没有我,李守道也会离婚,我不和你們解释了。我还要见客户。
  马花说完拎起包,打开门出去。把苏桂云的叫喊声丢在了身后。
  马兴旺回家后,苏桂云又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丈夫。马兴旺看着苏桂云,什么也没说,拉开放药的抽屉拿出一粒治血压的药,默默地放在了苏桂云面前。小声地说:先把药吃了。
  从那以后,每到马花下班时间,苏桂云都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马花公司门前。见到马花不由马花解释和争辩,拉起马花的手就往家走。有几次苏桂云看见李守道的车就停在对面马路上,她头都不回,拉起马花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如果遇到马花加班谈事,苏桂云就在谈事的门外守候,只要马花一走出来,苏桂云便寸步不离地跟上。
  马花无奈地叫了一声:妈,你这是何苦呢?
  苏桂云就说:妈不苦,只要你走正道,妈心里甜着呢。
  面对母亲的死缠烂打,马花只有无奈。
  正当苏桂云和马花死缠烂打正焦灼之时,上了四年大学的马树毕业了。马树毕业,面临着毕业找工作的大事。
  马树毕业找工作一直是家里的头等大事,早在半年前,在苏桂云的主持下,家里就召开过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列席参加的有马兴旺、马花、马莲,还有大姨苏桂霞。
  马树读的是播音主持专业,在他上大学前,对主持人专业了解得只是一星半点,是在周牧鸽的鼓励下,他才报考的这个专业。经过四年的辛苦努力,他已经爱上了主持人这个职业,他要把主持人当成自己未来的事业。
  马树的观点遭到了苏桂云、马兴旺、苏桂霞老一辈人的反对。在他们眼里,电视台主持人,那都是不务正业,不能把这件事干一辈子。要找工作,就要找一份稳定能干一辈子的职业。在他们的观念里,进机关当一名国家公务员,不仅端上了铁饭碗,还有机会当处长、当局长,甚至干得出色了,当省长也是有可能的。作为一个男人,这才有大出息。
  马树自然不同意这种观点,他发誓要当中国最好的主持人,他列举了中央电视台那些著名主持人的事例,在学习主持人专业学生的眼里,这些著名的主持人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他们要做一个称职著名的主持人。
  马莲态度暧昧,她学着母亲不停地叹气。马花一直站在马树的立场上,她支持弟弟选择主持人这个职业。
  马花说:朝九晚五的在机关上班有什么意思?从上班第一天,就看到了退休的样子。马树我支持你。
  马树见马花站到了自己一边,感激地叫了一声:姐。
  那次家庭会议,是马树放寒假中的某一天,寒假之后还有一个学期马树才毕业,那次家庭会议只能算个通风会。
  马树开学一走,一家人便开始行动起来了。苏桂霞当了多年的会计,人脉关系还算广泛,七弯八绕地和市里的一个副局长联系上了。在中间人的撮合下,马兴旺苏桂云请这个副局长吃了几次饭,苏桂云逼着马兴旺还去了这个副局长家几次,每次都带着烟酒。这位副局长也算是熟人了。   90年代,虽然大学毕业生不再包毕业分配了,但也还没到人满为患的程度。只要孩子的学校有些名头,学习成绩尚可,联系个单位也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几次走动之后,副局长就拍着胸脯打了保票,只要孩子一毕业,立马可以到局里来上班。
  局长一拍胸脯,马兴旺和苏桂云就松了口气。孩子的未来有了着落,他们自然就踏实了。孩子不仅是他们的念想,也是他们的未来。
  马树终于毕业了。
  马树乘火车回来。那天苏桂云和马兴旺专程去火车站接马树。马兴旺还专门借了一辆三轮车,他要一同把马树的行李以及四年大学生活的日用品一股脑儿拉回去。
  他们在出站口看到了马树,马树只背了一个旅行包,和他每次放假回来一样的装扮。苏桂云和马兴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绕着马树转了三圈。
  马树不解地问:妈、爸,你们找什么呢?
  苏桂云就说:东西呢,你上大学那些东西都不要了?
  马树就笑了:我已经把我的东西放到电视台去了。
  马树最后一个学期一直在电视台实习,他们是知道的。
  马树见父母仍百思不解,又说:爸、妈,我毕业分配到电视台工作了。
  苏桂云听了马树这么说,差点当场晕倒在出站口。


  留在省电视台工作,是马树自己的决定。
  最后一个学期,他整个实习期就是在省电视台度过的。学校学的是理论,电视台才是实战的战场,他在一个栏目实习,从后台到前台,甚至后期制作剪辑,他都身先士卒,因为喜欢,他不觉得辛苦,有一股奋不顾身的劲头。加上他的聪明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在实习期间,他就成了一名出镜的记者,当他举着话筒,面对摄影机时,他亢奋着,他的目光透过摄影机越过山山水水,似乎看到了梦想的天空。实习还没结束,制片人就和他谈了留在台里工作的想法,马树当然一百个同意。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同学,没有一个不愿意留在电视台的,电视台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地。
  当然,他这么干脆利索地下决心留在省城,和周牧鸽也有一定关系。周牧鸽已经联系好了在省城一家银行上班。
  周牧鸽毕业前夕,她的父母为她在省城联系了一家银行。学金融管理的,更应该在大的金融机构工作。周局长携夫人在周牧鸽毕业前夕来了一趟省城,在上学期间,周牧鸽的父母也无数次来过学校,不是周局长出差,就是周牧鸽的母亲林翠芬专门来看周牧鸽,像这么正式地来看周牧鸽还是第一次。他们这次为周牧鸽的工作而来,周局长在省里有许多人脉,同学、领导、业务关系等等,他很快疏通好了关系,在一家国有银行为周牧鸽找到了一份工作。
  办好周牧鸽的工作后,闲暇时分,周局长和林翠芬在周牧鸽一再坚持下,他们接见了一次马树。
  周局长和林翠芬对马树一家是有看法的,早在刚上大学时,苏桂云为儿子的恋爱问题还兴师动众地找过他们。那会儿他们觉得女儿恋爱就是瞎胡闹,这阵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在他们的理想里,凭他们家的条件,他们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
  他们原以为女儿和马树好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料到四年过去了,女儿仍没断了和马树往来。在这四年中,他们也没少为女儿操心,每次提到马树,周牧鸽就和他们吵,最后父母不再提马树了,睁眼闭眼静观事态发展。
  毕业前夕,周牧鸽再一次旧话重提,把马树由后台引到了前台,周局长和林翠芬面面相觑,林翠芬已经退休了,周局长也是最后一站了,再过半年也该退休了。他们的雄心和壮志已大不如以前了。既然女儿死心塌地地喜欢马树,他们只能妥协,为了女儿他们接见了马树。
  大学即将毕业的马树,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青涩的马树了,他长高了,也胖了,乐观向上的眼神里透露着坚定。
  他们约见马树时,主谈人自然还是林翠芬。
  林翠芬认真地又把马树审视了一遍,林翠芬就单刀直入地说:我们家小鸽毕业后就留在省城工作了。
  没等马树回答,周牧鸽道:省电视台已经同意接收马树了。
  周局长说:嗯。
  林翠芬又说:我们全家都支持周牧鸽留在省城,等老周一退休,我们也会到省城生活。
  马树没说话,他知道,凭他们家的条件,自己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到省城生活。他当时就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有大出息,让父母全家都享福。
  周牧鸽自然知道马树的底细,用目光望着他。马树只好暂时低下头。
  林翠芬说:我们家呢就这么一个女儿,这情况小马你应该了解,在家里小鸽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她受不得半点委屈。
  周牧鸽就叫了一声:妈——
  周局长抬起眼皮看了眼女儿,鼻子里又“嗯”了一声。
  马树说:如果我娶了牧鸽,我会尽我的能力照顾她。
  林翠芬瘪瘪嘴又说:小鸽的终身大事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反正日子是她自己过。是好是坏都是她选择的。
  林翠芬说到这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女儿。
  周局长这次没有“嗯”,而是长长叹了口气,一副不甘心又无奈的表情。
  林翠芬见马树和周牧鸽脸色有些难看,又把话拉回来说:听小鸽说,你马树很优秀,不仅学习好,还是学生会主席,这很不容易,年轻人就該这么闯。
  周局长“嗯”了一声。
  林翠芬望眼周局长又说:小鸽她爸,年轻那会儿也是很优秀的,他靠一个人奋斗,到今天当上了局长。
  周局长轻拍了一下宾馆沙发的扶手,林翠芬不说了,抬眼望着周局长。
  周局长就英雄气短地说:再有半年我就退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等退休了,我们就搬到省城来,陪着女儿过退休的日子。
  那次被周牧鸽父母接见,马树心里就很压抑。父母和姐姐都是普通人,为他的成长没办法帮上他,只有一家人的爱浓浓地包裹着他。他要立志有出息,不仅为自己,也是为了全家。他自己下定决心留在电视台工作,就是他奋斗的第一个台阶。他在心里山呼海啸地一遍遍冲自己说:马树,你一定要有出息。他又一次给自己作了一回主。


  亲人的顺从和理解,让初涉电视台的马树没有了后顾之忧,在主持人的岗位上开始显山露水。台里的栏目进行改革,马树成功竞聘成为了一档综艺栏目的主持人。2000年初,各地电视台都纷纷设立了综艺栏目,这种集教育和娱乐为一体的栏目,很受观众的欢迎。马树的主持风格风趣幽默又不失机智,这种类型的主持风格,当时的电视台还并不多见,马树的主持风格,不仅很好地串联起了一档节目的内容,他主持的妙语连珠,以及不时设置的包袱,也成为了栏目的一大特色,马树很快便成为省电视台著名主持人,他也成为了省里的名人。
  马树每周一次的综艺节目,不仅成为全省观众期待的时间,也成为苏桂云一家重大的节日。
  每逢周末晚上,马兴旺早早阅读完本市晚报,新沏了茶,在沙发上最舒服的位置坐下。苏桂云也早早地收拾好了厨房,把水果洗好摆放到茶几上。
  马莲带着小乐准时来到了家里。
  马花的恋爱仍然谈着,年近三十的马花似乎熬过了恋爱的沸腾期,此时已变得水波不兴。每周这个时候,她也会留在家里,陪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就等马树出场了。
  电视自然早就打开了,音量调到洪亮级别,冗长无趣的广告他们也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这些广告也在为马树预热。
  过了一阵又过了一阵,综艺节目终于开始了,马树和女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这是全家最兴奋的时刻,父亲马兴旺嫌眼镜不够清晰,摘下眼镜在衣服上蹭了又蹭。苏桂云拿着纸巾也在不停地擦眼睛,只有心明眼亮才配得上马树的精彩。
  马树成了名人,苏桂云和马兴旺走在小区里经常会遇到邻居热情的招呼,老两口经常被邻居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打听着马树的长短。仿佛,他们因为和马树家是邻居,也成为了他们的一份自豪。面对邻居的赞誉和艳羡,苏桂云和马兴旺是自豪的,他们谦谦地冲这些老邻居笑着,不经意间介绍着马树的点滴。
  邻居们是马树最好的传播者,也是最坚强的拥趸。
  到后来,苏桂云和马兴旺走在街上,也有人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他们神秘地说:看,那就是马树的爸妈。
  苏桂云和马兴旺听到了这样的议论,老下去的身子一点点挺起来,他们不是为自己挺,是为了儿子马树。
  苏桂云和马兴旺就感叹:小树出息了。他们真心为儿子欣慰、自豪。
  看到父母这样,马花经常拿话挤对父母:不是当初逼我弟考军校那会儿了?
  苏桂云听了马花的话,愣了一下,叹口气冲马花道:这叫啥人啥命呀。
  虽然,马树成了名人。在母亲的心里,仍然希望马树能成为一名军人。这是母亲未了的情结。
  成了名人的马树,生活稳定了下来,一晃也到了成家的年齡。周牧鸽在省里的一家银行工作也步入了正轨。父母退休后从老家也搬到了省城,日子自然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前周局长和林翠芬又一次召见了马树,是在周末的一天晚上。
  林翠芬炒了菜、炖了肉。周局长还把珍藏多年的一瓶茅台拿了出来,在饭桌上摆好。此时的马树已经不是以前的马树了。他们已经把马树当成了上宾。
  周牧鸽陪着马树不失时机地回来,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周局长一连和马树喝了三杯之后,放下杯子,又“嗯”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这是周局长要发言的前奏,大家就放下筷子,静等周局长发言。
  周局长已经不是局长了,但讲话的腔调和作派依然很领导,作派已经浸入到骨子里了,但气场已大不如以前。他把一只手挥了一下,就拿到身下,最后两只手合在一起,被两条腿夹住,身子也伏下来一点,他红着脸,周局长一喝酒就脸红,呈微笑状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马树道:马树,你现在也算成功了,嗯。
  马树就谦逊地笑一笑,又为周局长杯中倒满酒。端起杯子说:周叔叔,我敬你。
  说完自己独自喝了一杯。
  周局长不喝,他夹着手又说:嗯,你和牧鸽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你们现在在省城也扎下根立住脚了,是不是?
  马树就笑着说:是,周叔叔你说的是。
  周局长就用目光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林翠芬。
  林翠芬自然明白周局长的意思,有些话周局长说不合适,只能她说。这是他们多年养成的习惯。周局长还是局长时,家里的客人不断,有些人周局长会亲自接待,有些人不适合接见就由林翠芬出面,周局长不好说的话,也由林翠芬点破,日子久了,林翠芬就成了周局长的发言人。
  林翠芬把身子坐正一些就开口发言了:那什么,马树,牧鸽当初和你好上时,你就是一个小伙子,这么多年,我们尊重牧鸽,从来没说过你坏话,也没有阻止牧鸽和你恋爱,现在马树你成为名人了,我们还把你当成自家人。
  马树笑着点头道:阿姨,我还是马树。
  林翠芬重重地放下筷子:这就对了,马树我告诉你,这人生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啥,当初你周叔叔当局长时......
  周局长“嗯”了一声,提醒林翠芬。
  林翠芬意识到话有些跑题了,马上话锋一转又道:是这样,你和牧鸽也老大不小了,也恋了这么多年,当初你妈不同意,现在的社会老人的意见也不重要,我和你周叔叔商量了,你们在省城工作稳定了,也该成个家了。别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们这是先立业后成家。总之,都一样,该成个家了。老这么恋下去不是个事,是不是?
  周局长又总结道:嗯!
  马树端着酒杯站起来,郑重地冲周局长和林翠芬道:叔叔,阿姨,你们说得对,最近我抽空回趟家和家里商量一下,马上和牧鸽就办。
  马树回家那天,也是一个周末,平时他工作忙,一边和编导策划选题,选题定下来了又要确定嘉宾,然后又是录像。电视人没有规律的工作时间,别人休息他们工作,别人工作了,他们还在工作,电视人就是上紧发条的闹钟,只要响了就停不下来。
  马树回家那天晚上,正是马树最新一期节目开播的时间,马树陪着家人一起看完了电视,一直等到母亲把电视声音调小。
其他文献
一篇小说,纯粹是必要的。   纯粹是一种有序的、有调性的、有方向性的推进或流动。周崟琳的《月亮洲》就是一部有調性的、有方向性的、很纯粹的小说。它始终沿着一个方向一种调性一种感觉向极处推进。一个“苍蝇餐馆”的外卖生、一个挣扎在存亡线上的男孩的单相思,成了内趋力的全部。一点调侃、一点嘲讽、一点幽默、一点辛辣,这就是它的调性。字里行间充满了这种调性,充满了一个底层男孩的浅调的反讽和玩世不恭。笔触自始至
亲爱的同学们,欢迎大家来到第二单元的学习。初初想对大家说,历史不可穿越,却能在回忆性散文或传记类作品中得以再现。  掌握回忆性散文和传记类作品的特点,是本单元的学习重点之一。尽管回忆性散文和传记类作品属于两种不同的文体,但初初告诉大家,它们依旧有许多相通之处,即都以记人为主,内容真实,事件典型,同时注重细节描写等。比如,《藤野先生》记叙的是鲁迅先生在日本留学期间和藤野先生交往的事情;《回忆我的母亲
久也不住故里了,古镇桥林的风物景致竟时而蹦进我的记忆,产生涟漪般的情波意浪。   因是傍水,那一条波光潋滟的河道,便在遐想的航道上扬起了林林总总的桅杆。儿时,西边河岸的上空腾起火烧云的时候,在石碛拱桥的东河面,聚集了森林般的长桅杆。如果不是夏天,七、八月的暖风吹拂我肚兜外的小绸褂,真以为这般密林也似的桅杆就是落了绿叶的树林。我特别留恋青枝嫩叶,初夏时分,我跟母亲跑进了东岳庙前面的河湾,那儿有一大片
李伶伶  我出生在辽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在农村生活了35年,对农村很熟悉,也很了解。农村人说话和做事的方法,还有农村人的思维方式,等等,给了我很多创作灵感。以前都写成了小小说,这回第一次用短篇小说的形式书写他们。  有评论说,反抗和妥协是我小小说的一个主题词。这点我很认同。我观察农民,思考农民,关注他们的命运,不甘心他们如此的现实的命运,所以总想在作品里替他们反抗一下,过成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这个
曾经,我与我的母亲发生过一次冲突。事后,母亲焦急地找我并向我道歉,这让我阅读出那平凡而又伟大的母爱。  记得在小学的时候,同学过生日,我答应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和妈妈说起这件事时,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不行”,并且教训了我。我也不敢再顶嘴了,很伤心地偷偷“离家出走”,去了舅舅家。  哪知道一会儿就下雨了,我浑身湿漉漉地到了舅舅家,雨“滴答滴答”地打在铁皮屋顶上。妈妈一下子就找到了舅舅家。她
故事简介:   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马奇先生远赴战场,留下四个女儿和妻子在家里过着清苦却坚强乐观的生活。她们虽拮据却乐意帮助比她们更困难的邻居。她们一直在凭借自己的努力解决生活中的种种艰难困苦。大女儿梅格生性爱美,对恋爱充满憧憬;二女儿乔独立自主,矢志成为作家;三女儿贝丝则是乖乖女,爱弹钢琴,柔弱得惹人怜爱;小女儿艾米则钟爱绘画。她们的一个富豪邻居劳伦斯的孙子劳瑞成为四姐妹的好朋友,并一定程度上改变
有些孩子有爸爸没妈妈、有妈妈没爸爸,有些孩子爸爸妈妈都没有,一双双黑黑凸凸的眼睛,有的充满希望,有的怀着敌意,有的抑郁,有的浑浊。他们仿佛在另一世界。王小阳和满头白发的奶奶相依为命。扶贫干部高福平牺牲在风雪路上之后,老师尚师德选学生王小阳为帮扶对象。他如何引领他走向正确的人生道路?   把地上的蚂蚁一只一只弄到纸上,看他们慢慢爬,要掉下时,又把它弄回来,有跑得快的,被一下一下捏死了。你妈的,在我
离过年还剩4天,我和老公在北京西站,登上了T97次北京至香港专列。随后,我们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硬卧车厢,刚把行李放好,转眼间进来一位女士,说是我们对面下铺的。我俩连忙帮她将行李箱塞进床铺下。当我们三人坐在各自的床上,互相打量的时候,我才看出這是一位打扮入时、穿戴讲究的女士。看起来年龄不算小了,至少六十多岁,高挑的个子,披一件貂皮大氅,烫一头高耸的头发。只见她柳叶弯眉杏核眼上,以及脸部的所有细节之
近四五十年,中国社会的开放,最顺当、也比较彻底的当是感情和性的开放。我见不到关于这方面公开的社会调查报告,只能从媒介公开的报道中取反面的例子,以证明上述的结论:在“打虎和拍苍蝇”运动中的落马者,男的几乎都有情妇,其数量多至两位数,甚至三位数。女的则养男宠。  此风弥漫社会,浸染农村,随着农民进城打工潮的兴起,有些在过去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农民,在大城市里反倒有机会开了“洋荤”……这一现象是复杂的,
我的人生竟与文字纠葛在一起,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我本人。  从小学到初中,我最薄弱的科目是语文,最头痛的事是写作文。每次作文不是绞尽脑汁东拼西凑,就是记流水账敷衍了事。老师的批语无一例外都是“语言干巴巴”“内容空洞”之类。唯有一次意外,六年级时写的一篇看图作文,被语文老师拿在班上作范文念。喜欢上文字是读师范后的事了。被动考入师范后,仍怀揣大学梦,常去图书馆查找资料,借阅书籍。图书馆藏书丰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