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群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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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高二刚分班的时候,我掀开花名册,对于未来的同窗,内心满满期待。
  听闻他们吟诗咏怀,出口成章;能言善辩,舌战群儒;指点江山,口若悬河;八面玲珑,遗世而独立……
  从前在理科班横行霸道惯了,周围相处之人皆惜时如金,一言不合就直抒胸臆,嘴皮子像挺机关枪“突突突突”干脆利索,从不搞迂回战术。偶尔闹个不愉快脸色冰封千里,只等辣条端上桌,才会春暖花开称兄道弟,性格精明坦率得让人哭笑不得,也是傲娇到懒得遮掩。
  那时我惧怕形影相吊,在半年内学会他们的讲话方式,代价是人云我亦云,连笑容都带了点讨好。
  高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因为下一秒可能被老师捉上讲台去解外星文字一样的化学方程式;最怕聊天突然冷场,因为别人get不到我精心布置的笑点而倍感失落。当我津津乐道于某段野史或名人轶事,而同桌从理科教辅里抬头,满目茫然抑或兴趣寥寥时,我在想,也许此处并非故土。
  我得找到我的花果山。
  一年后我怀揣颗不安跳动的心跑到文科班,第一眼瞧见大家明明满脸青春痘,却摆出老成的表情;坐立不安,却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便笑了,笑得浑身轻飘飘。
  瞧这副紧张的模样,和我真像。
  真好啊,我们是同类。
  我们拥有同样易碎的玻璃心,拥有同样高贵的自尊,为梦想舍弃了大半个就业方向,头顶重理轻文的压抑氛围,孑身孤行,内心满当当装着骄傲与自卑。
  文科生普遍心思敏感,交朋友讲究缘分,怕你要高山流水,而自己偏偏不是伯牙。怕你不愿将就,而自己在乎自尊。
  于是出于以上幼稚的考虑,起初大家发乎情,止乎礼,来往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看得我赶紧收回满嘴的段子,入乡随俗,脸一垮,摆出一张严肃二哈脸。
  谁料班主任是个深藏不露的老司机。他本人像尊大佛往台上一伫,便可自来熟地巴拉巴拉满嘴跑火车。
  起初我是不屑的,想他八成會像其他老师一样瞟着墙上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漫无目的地扯淡。一堂课下来,我收回前话。因为我从头笑到尾,嘴巴合不拢,口水掉到新同桌的袖子上。
  自此语文课我堂堂不缺,成为胖子的忠实听众。
  自此我一笑成名,左邻右舍的同窗都知道那个戴牙箍的妹子笑点低,一笑就掉口水。
  君子动手不动口,我决定闭上嘴。
  我们班三十多位女生,十四位男生。相对于楼上理科班男女分工值日,班内卫生一律由男生承包。
  欣慰男生竟如此绅士之余,闹出了点事。
  胖子叉腰手握夭折的扫帚怒道:“你们这群皮猴子!”
  大家却不约而同无声站立,集体躹躬。班长高举尔康手道出真相:“大圣息怒!隔壁体特抄家伙想抢数学答案,被我们打跑了。”
  就因为这一次默契,我们的隔阂烟消云散。
  总觉得那一瞬间整齐划一的动作,是上天安排我们在一起,最好的证明。
  也因为一句“大圣”,老猴子自掏腰包,迷之开心地买了拖把。
  真的不能指望文科老师的智商,老师咱缺的是扫帚啊喂!
  每日与一群很二很二的人相处简直如鱼得水,大概大家历史都学得好,加之还在爱笑的年纪,所以没有理科班那么压抑尖锐的竞争氛围。我们深谙兼爱非攻之理,打嘴仗是家常便饭,从未像楼上理科生闹得脖粗脸红。
  胖子统治花果山,大考小考总要来煞个风景以彰显身份。
  考前他唬道:“考不好都完。”
  考后嘲笑道:“昨晚成绩一出来就有人躲被窝里哭了吧?”
  不少人被一语中的,闻言赶快把稀巴烂的玻璃心粘好,故作轻松地向同桌表明自己根本不在乎。结果明志过度,不知不觉中把负面情绪弄丢了,瘪瘪嘴发现自己什么都哭不出来。
  这样安慰人的方式大家心知肚明,满满的自豪感快要溢出嘴角。
  不仅仅是胖子,连我可爱的同窗们,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小心呵护着这间只容得下五十人的教室。
  胖子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吾独穷住此亦足。”
  然而我们都搬进来,教室便成了家,我们独占的花果山。
  前几天下了场暴雨,本想在上课前窜进教室,经转角处脚一滑五体投地摔跪在隔壁班门口。
  捂着膝盖狼狈地溜回本班,同桌面前正摊张文综卷,脸皱得像沙皮狗。
  我挤出两滴眼泪,凑上前求安慰。同桌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笑声震掉牙结石。
  “……所以说,怎样走路才能向前摔倒啊哈哈哈哈……”
  我注视着同桌红扑扑的笑脸,明明应该生气,但可耻的是,我笑点低,被感染了。
  更可耻的是,口水又掉出来了……
  喂喂喂说了不准再笑!你等着,等我摘了牙套,就是我东山再起之时!
  前桌转回头,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大段话,抬头对我说:“晚了,木已成舟,你的史记我都写完了。”
  同桌与我皆探头看去,见纸上写道:
  二班有人,名缪,志虑平实,笑点低于常人,戳中则疯傻若范进中举,四肢抖动不能停,口唾沾襟不能拭。众人观之,咥其笑矣。以至于恼羞成怒,发奋图强,善也。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背过去,捂着嘴与她俩一同大笑,仿佛沉甸甸的分数、青紫的膝盖只是玻璃窗上的涂鸦,用手一抹,从未来过。
  嘿,我们这群二货。
  二并不能代表低情商,它只是一种人生态度。相反正因为我们懂得悲伤毫无意义,才会选择很二很二地傻笑。
  我坚信自己是只高情商星人,也坚信我那些很二很二的同窗们与我来自同一星球。
  用欢乐与这个世界温柔相待,总会收获最香甜的蟠桃。
  毕竟希望常在,为何不去期望呢?
  编辑/王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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